中国人对过生日很看重。既然是过寿的大日子,盛君殊没再说什么。
一直插不上话的黎江伺机递出一张购物卡,僵硬地笑,“刚好,我这里有一张耀兰城的礼宾卡用不上,就当是给盛总和太太见面礼了,请别见外。”
他推了推眼镜,细节显示出他并不擅长跟弟弟争抢这种通过捧场父亲的客人进而讨好父亲的事,可他还是努力做了。
盛君殊的目光无声掠过对面,收下,道谢。黎江似乎舒了口气。
黎向巍看了看手表,笑道:“Good time,那我们明天早上别墅见啦。”
*
黎氏集团豪掷三十亿英镑的耀兰城,是星港中心最大的娱乐综合体。
黎氏给衡南留下的印象是“大”。无论是CBD的办公室,还是眼前这三个巨型异形建筑连成的庞然大物,都大得失去了本该有的尺度。
无数复杂的连廊、平台和空中花园穿插,游客变成小人儿,畅游在梦幻国度。一座耀兰城,就集中了五星级酒店、博物馆、购物商城,乃至赌场。
星港是座旅游城。在娱乐之都用力地玩,沉湎于繁花似锦的乌托邦,就是酒店商人的阴谋。
衡南手上拿着街边买的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撕得云边朦胧,转身塞给盛君殊:“吃不下了。”
盛君殊捏着棉花糖把它拿离,防止蹭到自己外套:“师兄先帮你拿着……”
后半句化作一声叹息,他知道衡南肯定没有再吃的时候了。
盛君殊不喜铺张浪费。半个小时前,他一口气喝完了衡南只喝了两口的椰子,一手扶着肚子,刚把椰子“啪嗒”丢进垃圾桶,衡南就抱着一大桶爆米花朝他走过来。
她只在爆米花山尖儿上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腮帮子动动,黑眸潋滟,神色有点迷蒙:“好像买错了,我要的是草莓味。”
盛君殊单手解开外套,皮带扣往外松一格,开始吃爆米花。一手撑着电线杆,终于吃到底,发现衡南不见了,一回头,师妹捧着比她脑袋大三倍的心形棉花糖步履轻盈地跑来。
五点多,天色已暗,路上车水马龙。盛君殊抓着棉花糖往下挪,露出正在熟练地舔黏拇指的衡南。
“甜吗?”盛君殊脸色复杂地问。
衡南抬眼,路灯投射进眼珠一瞬,黑如宝珠,把棉花糖朝他的方向一倾,意思是让他自己尝:“甜啊。”
“……”
盛君殊手指抬起,阳炎灵火冒出,剩余的粉红色棉花糖逐渐融化、凝结,颜色加深,凝成个桃红的小球,他把小球扔进嘴里,擦净手指,挣扎着吸了口气,被甜得半晌没说出话。
耀兰城中庭灯火璀璨,摆了成排的棕榈树,墙上木质装饰条组成巨幅装饰版画。
版画是个英气的女人,对镜梳妆,长卷发,烈焰红唇,背景是阁楼的镂花窗子,风格复古。
进来的游客少有人能意识到这线条作品上的女人是谁,左下角的签名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这是黎向巍的发妻金耀兰。金耀兰出身财阀世家,与黎向巍生了两子一女,感情甚笃。
金耀兰因病过世后,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教学楼如雨后春笋,就连黎向巍潜心筹备多年的□□,也以“耀兰”命名,可见黎向巍对亡妻感情之深。
商场里内灯火通明,衡南大概瞟一眼橱窗,步子不停。盛君殊跟着她,沿着扶梯一层一层向上,衡南的指尖茫然地敲打传送带,眼看坐到了顶层,衡南忽然叹了口气。
盛君殊问她:“怎么了?”
衡南:“好累啊。”
她没说错,耀兰城也就是个大点的商场而已,从外面走到里面,光走路就磨去了她所有的好奇心和耐心。
“……”盛君殊仔细看了看师妹开始放空的脸,眼角上挑,苹果肌白嫩,是水灵灵的二十岁小姑娘没错啊。
他以前在圣星同个电梯里听到过女员工闲聊,什么逛商场走到脚磨破还不肯停下,男朋友等时间太长受不了分手,听到的女生眼里光芒闪烁,握着手,说对啊,对啊,买买买就可以了,要什么狗男人……
“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睡觉吧。”衡南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盛君殊觉得师妹太可怜了,不但可怜,还严重缺乏锻炼,把她拽进了电梯正对面最近的门店里:“先买,买完了我们住酒店。”
听到住酒店,衡南进去了。盛君殊的方法很直接,他和衡南进去各自挑,挑好了交换,可以就付款,速战速决,顶多二十分钟完事,让衡南可以快点住酒店。
这是个小众奢侈品牌,偏法式风格,带点小性感的复古浪漫。营业员捏住衡南的手臂,细声细气地一通夸赞,还没说完,衡南默默绕开她。
营业员也是第一次见到一对男女全程无交流,上来就开始快速选的,不知何方神圣,擦了擦汗,营业性微笑僵硬。
看那个男的,长了一场风月场上旗开得胜的脸,挑裙子怎么用的是超市买菜的眼神。
十分钟,两人接头,盛君殊手里的裙子白色曳地,纯洁的经典女神款,衡南自己试了三件,她撩了撩头发,一件抹胸,一件露背,一件侧开叉。
盛君殊瞥着镜中师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雪白修长的腿,衡南则从镜子反射里嫌弃地瞥着他手里的裙子,双双无言。
营业员尴尬地转向盛君殊:“呃,其实这位小姐的身材,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大胆突破的……”
盛君殊面无表情地从钱包掏出卡递给她:“结吧。”
“这是什么?”盛君殊看见导购往撑开的纸袋里丢了个香包大小的布袋进去,那瞬间,他肩上灵火似乎跃动了一下。
“这个啊。”导购小姐将东西掏出来给他看,是个挂着流苏的刺绣香囊,看上去很廉价,十块钱批发一百个的那种,“是我们店的赠品,放在袋子里面很好闻的。”
盛君殊翻时尚手册的手停了停,抬眼看过去:“你们家是叫宝嘉丽?”
“对,是法国品牌,一百多年了。”导购微笑。
国际奢侈品牌送这种奇怪的赠品?盛君殊没再说什么,把册子放下,接过四个袋子一拎,轻描淡写:“门开的位置不太好。”
店招正对扶梯,大约是为了方便客流进入。但大门正对上下楼梯,属风水大忌,引魂招鬼。
“呀,难怪我们店生意不好,原来是门开得不对。”几个导购小姐纷纷笑起来,有人好心地提醒,“先生小姐从西区电梯下去哦,底下应该打烊了。”
走廊果然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客人,对面店内的导购,正在弯腰整理成堆的衣服。
盛君殊看了一眼手表,才七点十分。
“这么早就打烊吗?”
“耀兰城的商场是七点。”导购笑笑,“因为客人很多,便于管理吧。”
下直梯的时候,衡南一扫来时的没精打采,看着电梯内的广告,显得很雀跃。
盛君殊若有所思。
买几件露肩露背露大腿的裙子,果然这么高兴——
还没想完,衡南拽了拽他,眼里兴奋难掩:“我们是住顶上这个酒店吗?”
“可以。”
耀兰城里的五星级酒店,是黎氏酒店中最奢华的一个。盛君殊想,自从和衡南结婚后,地方没去几个,酒店倒住了不少。
“好。”衡南把挎包卸下来,话题一个大跳,“师兄,我想上厕所。”
“……”盛君殊默了片刻,“你要不然忍……”
“现在就想。”
盛君殊立刻按下就近楼层,拖着她出门。
还好,商场打烊,灯没关,卫生间也还没关。谢天谢地。
星港(三)
耀兰城商场的洗手间都比寻常商场大一些, 整面挡墙的灰色石纹如云雾漂浮。
衡南把包交给盛君殊,绕过挡墙背后。
女洗手间垫高,进门要上三个阶, 不知怎么设计的,台阶的尺度略陡,衡南抬脚时按住大腿借力,上得脚酸。
一盏盏明亮的橘色壁灯发出炫目光芒,一个瘦削的女人正在洗手台弯腰洗手,黑色羊毛长裙下是一双皮靴,肩膀上斜披着紫红色流苏披风, 垂下的流苏和黑色卷发混杂在一起。
衡南推第一个隔间门,推不开, 旁边第二个,好像也有人。连推了三个, 把手上的绿色标志明明显示“无人”,门也打不开。侧头看过去, 这一排厕所的门全部紧闭。
不是打烊了?怎么这么多人。
衡南略有疑惑, 蹲下身, 刚准备从底下门缝往里探看, 忽然心口一凉, 她一个趔趄扶住门,冷汗冒出,另一手按在剧痛的胸口。
与此同时,四面一片寂静, 耳边“哒,哗——”的水声机械地、持续地重复响起,格外清晰。常见的红外感应水龙头,为了省水,感应到手以后会发出“哒”的一声,二十秒的出水时间,时间到了自动关闭。再次感应到手,则会再次喷水。
从她进来到现在,这个洗手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衡南扶着门站起身,向左边看去。女人背对她站立,仍在安静地弯腰洗手,镜子好像蒙了一层浮动的水雾,她的五官模糊成一片。
“都有人啊。”衡南象征地推了推门,忍着胸口剧痛,她眉眼垂着,只用眼角余光扫向镜子,状似无意地倒退出门。
模糊的余光之内,镜中的脸不知何时抬起,惨白、红和黑,她看不清细节,但是她感觉到两个黑色孔洞,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刚进去没两分钟,衡南就从洗手间疾步走出。
盛君殊:“这么快?”
“女厕所都有人。”衡南一把抓住盛君殊手臂,气喘吁吁地扭过头,“师兄,我想……”
盛君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复杂:“不行,这是男卫生间……”
衡南做出了夹腿的动作。
盛君殊背后一凉,立刻推着她进了男卫生间,随便拉开一个门把衡南塞进去:“师兄帮你看着。好了叫我。”
这会儿商场打烊。左边数十个空荡荡的小便池排成一排,在橘灯下孤寂地闪着洁净的光。
盛君殊站在窗边思量衡南的话:“女厕所里都有人”,能有多少人?哪来的人?
“衡南。”他不大放心。
“嗯?”她的声音从隔间背后传出,因为尴尬而压低,有些模糊。
“你跟师兄说着话,别断。”
“……”衡南捏着衣服角,细眉蹙紧,一说话尿就断了,“我没办法边尿边说话,你能吗?”
盛君殊捏眉心:“……那好吧,别说了。”
人声由远及近,盛君殊立即警惕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性,摇摇摆摆一叉腿,左手拿电话,右手拉裤链,无意间回头,与盛君殊四目相对,男人惊了一下:“啊。”他尴尬地看着盛君殊,跟电话里说,“没事,我这上厕所,看到个人……挂了。”
衡南敛声闭气,盛君殊转向窗外。
哗啦啦水声响起。
“咳。”男人清嗓子。
“吱啦。”男人拉裤链。
过了一会儿。
“兄弟……”盛君殊猛地转身,将那人惊得后退半步,把搭在他肩膀的手抽开,笑道,“吓我一跳。”
盛君殊看肩膀,又锐利地瞥向他:“手洗了吗?”
“洗了,洗过了。”陌生男人被他逗笑了,见他一手揣着口袋,一手拎着四个纸袋,“那个,有火吗,我借一个。”
盛君殊不抽烟,但随身带着火机,顺手摸出来给他。
“谢谢啊。”男人感激地点烟,“下班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目光下瞥,落到他手里的纸袋上,“宝嘉丽啊。”
盛君殊默然。那人吞云吐雾:“以前金耀兰在还能带带货,现在不行了。”
“什么意思?”盛君殊看了眼袋子,“黎夫人也喜欢这个牌子?”
“那不是御用吗?每次都穿,还当过几次亚洲代言人。”男人感慨,“牌子跟人一样,流行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看原来星港多少家宝嘉丽门店,现在关得就剩楼上这一家,我看卖的也不是很好。”
脚步声远去,衡南从隔间出来。
盛君殊正把袋子里柜员赠送的小香包一点点撕开,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双肩灵火一阵摇动,是张折成八卦形状、装在塑胶封袋里的除秽佩符。
盛君殊捏着符纸出门,看向数层之上正对扶梯的宝嘉丽店门,再看耀兰城中庭内奢华的巨幅肖像。
——真是有意思了。
*
耀兰城附带的中岛大酒店,应该是衡南迄今为止住过的最豪华的酒店。房间玻璃挑空阳台,可俯瞰星火璀璨的城市夜景。
盛君殊洗完澡出来,看了眼表,叠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拉开厚重的被子在床上躺平。
漆黑眼睛看向天花板,神情放空。已经十点多了,衡南的生物钟坚持不了多久。果然,两分钟不到,一个人钻进被子里,快速拱到他跟前,钻了出来。
盛君殊习以为常,伸手准备关灯。
“师兄。”盛君殊回头一看,衡南并没躺下,而是向前俯身,两臂撑在床上,双眸闪烁,“这个酒店楼上有一个游泳池。”
盛君殊默了数秒,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别墅屋顶上也有一个泳池?”
盛君殊没用过那个泳池,衡南住进来这么久,一次都没去游过,他以为衡南也不喜欢游泳,就让人把泳池填成个花圃,改种树。
衡南很坚决:“这个泳池不一样。”
中岛酒店的屋顶泳池,是挑高在数百米高空的,可以边游边俯瞰整座星港城,多刺激。
衡南看他不说话,抿了抿唇,进一步补充:“我刚才在网上查过,今天晚上没有人包场。”
“……”盛君殊坐起来,“你想游泳。”
衡南点头。
盛君殊想了想,拎起宾馆床头柜上的座机,还没拨号,又回过头确认:“你自己游。”
衡南卷着头发的动作变得焦灼,呼吸起伏,六神无主。无主了一会儿,又拿那双漆黑的眼略带弱气地看向他。
泳池。水。一个人。
“师兄就在边上看着你。”盛君殊承诺,“就坐在泳池边上。”
盛君殊会凫水。但是……现代的四角泳裤,完全露出大腿和上半身,和同样打扮的师妹在水里嬉戏,那个画面挑战难度系数太高,他有点不敢想。
“好。”衡南点头。
盛君殊的电话拨出去。
粼粼波光闪动,池底壁灯将池水辉映得盈蓝,泳池是个被推出建筑边缘的方盒子,半截陷入漆黑夜空,半截支撑在屋顶上。屋顶立灯纤细,但泳池旁的铺地板是雪白的PVC材质,整个空间就被反射得莹莹亮了起来。
衡南的脚踩在白色的铺地上,玲珑的脚趾收紧,发梢坠下的水珠不断低落在脚边。她抱紧双臂,湿得打卷的头发像两肩归拢,露出修长的颈,背后蝴蝶骨凸出,被室外的风吹得有点打颤。
衡南的泳衣是从清河带来的。鲜丽的糖果彩碎花宽肩带,没露太多,款式很少女,桃红裙子垂成荷叶边,两边自然翘起,比百褶裙还短一截,堪堪掩住莹白的腿。
盛君殊下意识将目光移开,过了片刻,又觉得不必如此。无论包场,还是身份,似乎都说明他可以光明正大看下去。
他强行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搬了回来,但不知为什么看到的也是支离破碎的细节。透着光的树叶摇动,衡南头发上的水珠静谧地落下,在她皮肤上滚动,晶莹发亮。
衡南喜欢露腰,因为她的腰线的确漂亮,斜楔下去,韧而不弱,不拖泥带水的一笔。她弯下腰,拉了拉双腿。
其实她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热身,看盛君殊的样子,他肯定也不知道,就象征性地做了两下,走到池边,对着满眼梦幻的蓝色波光,深吸一口气——
盛君殊坐在池边的座椅上,欣慰地看着师妹像条鱼一样灵巧地跃进水中。
溅起的白色水花渐平,恢复安静,安静了一秒,两秒,三秒……
“……”盛君殊撂下杂志,“衡南?”
“哗啦……”一只胳膊一浮一沉,水花溅开扑腾。
盛君殊抖着指尖摘掉手表跳进去。
衡南感觉到有温热的手臂夹住了她的腰,强大的力量迅速收拢,向上拽去,“哗啦”一下露了头,顶灯白得刺眼,湿润的新鲜空气涌入。
盛君殊把衡南托起来,到了池边方向,衡南咳得泪流满面,像旁边倒去,又让他拽起来,捏着脖颈猛拍脊背吐水。
他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湿透的衬衣全部贴在身上,脸色严厉而不失关切:“刚怎么回事?脚抽筋了?”
衡南摇头,别了别脸上的湿发,低头看他:“我是第一次游泳,不太会。”
盛君殊皱眉。衡南感觉到师兄的怒火正在嗖嗖往外冒。
衡南的头发打湿,嘴唇在不自知地哆嗦:“你不觉得,游泳池的水看上去很诱人吗。”
盛君殊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师妹歪头看他,瞳孔大而黑,眼里好像万花筒变幻,她一点都不后怕,反而兴奋到战栗。
盛君殊抿唇扬手,衡南下意识闭眼,但那道风过来,落在她颊上,只是轻拍了一下,他斥道:“不知深浅!”
盛君殊沉着脸上岸。
衡南睫毛颤动,摸了摸脸,想挣扎着爬起来,却一个劲打滑:“你,你别走……”
“没走。”盛君殊背对着她,低头弯腰,怒气冲冲道,“我找表。”
“是不是这个……”衡南突然觉得有点硌,从屁-股底下一摸,摸出一块手表。盛君殊接过来一看,表盘都碎成蜘蛛网了。
他冷沉沉的目光顺着蜘蛛网上瞥,衡南正看着他:“表这么贵,肯定防水的,你刚才不该摘。”
“……”
衡南接住盛君殊扔过来的浴巾,把自己裹住,追着他的背影往回走。
走到了另一个蓝莹莹的方形池跟前,盛君殊忽然停步,想了一会儿,将她身上浴巾拽了下来,冷清道:“下去。”
衡南:“?”
“下去。”
衡南不敢惹他,抱着臂哆哆嗦嗦地沿着台阶下水,下到池底,发现水才至要腰际。
这是个儿童池。
衡南索性坐下去,把下巴颏抵在水里。他说不知深浅,就是那个池子深,这个池子浅。所以他的意思是,她游错池了?
忽然有人搂住了她,一阵阳炎热气靠拢,盛君殊不知何时也下了水,把她抱起来翻了个个儿,展开手脚,手掌托着她的肚子:“吸气。”
她抬头,盛君殊没什么表情地把她的脑袋压回去:“看什么?下水憋气,上水换气。”
“……”衡南开始莫名其妙地学习游泳。
盛君殊托着她的肚皮往前,但他的手刚一离开,她就呈U字型逐渐沉底,头和腿在水上,肚皮像千斤秤砣一样贴住浅水池底的瓷砖。
沉了几次之后,衡南死死抱住他的手不放,眼生戾气:“我不学了!”
“这不应该啊。”盛君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怀疑人生,“按理说,把猪扔进河里,猪也能飘起来……嘶。”
他把手从师妹嘴里往出拽:“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师兄、师兄是说人和猪,身体里的脂肪比水轻……再咬就破了。”
“扑通——”巨大的水花忽然爆溅在二人中间。
先从水冒出来的是只毛皮光滑的褐色动物,尖腮,方脸,小黑豆般的眼睛,“啪啪”地抖动一下蓬松的尾巴,利剑似的水珠甩了衡南一脸。
衡南皱着脸向后躲避,接着从水里“哗啦”一下冒出来的少年,将她整个拦腰抱起来,腾空转了个圈:“哈哈哈哈,师姐,惊不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深浅的意思是,心里没个数。
星港(四)
让盛君殊提溜着尾巴丢到岸边的张森, 打了个滚作人形,抖抖头上的水,“老板听、听我解释, 我、我、我冤枉,我没想打扰您和小、小二姐,是被小六哥丢、丢进来的。”
盛君殊回头,衡南正揪着肖子烈的头发,把他脑袋暴力按进水里三次。
肖子烈脸通红,不知是憋的还是乐的,还在没心没肺地拍水大笑:“师姐你好凶啊。”
衡南丢下他, 慢吞吞地爬上岸。
二十分钟后,**的三个人坐在了套房, 一人裹着一条大浴巾。
盛君殊套上干净衣服,没好气道:“吃饭了吗?”
“没有, 点外卖吧。”肖子烈毫不见外地靠在柜子上啃着苹果。
张森连脑袋一起裹在浴巾里,带着大浴巾一起憧憬地瑟瑟:“好啊, 点、点鸡.吧。”
肖子烈:“说鸡不说吧!”
刚说完就让盛君殊在脑壳上敲了一下。肖子烈双手捂着脑袋, 抬眼, 眼里划过一抹带着兴奋的邪:“师兄, 你知不知道, 男人的脑袋,是不可以随便打的。”
盛君殊撑膝俯身,与他视线平齐,淡道:“是吗?”
“是啊!”肖子烈脊背弓起, 像头狼一样猛然蹿出,将盛君殊扑倒,两人抱在地毯上滚了几周。盛君殊偏头躲开肖子烈的拳头,翻身撑起,“别胡闹,想练练?”
“看师兄行不行。”肖子烈伸腿将他绊倒,两人又滚成一团,盛君殊挽起袖子,肖子烈屈膝,“砰”地跳在柜子上,惯性巨大,险些将柜子倾倒。
盛君殊一把扶住,只听里面的茶杯乒乓:“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