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白墨从深度匮乏中醒来。

Esther已经吝啬到不给予他清醒的时间,时隔数小时,就会向他体内注射药物。

让他无力保持意识的清明,瘫软如泥。

所以当室门打开,漏进一丝光线的时候,他略微迟钝的思维里,第一反应是时间间隔不对。

还不到下一次注射时间。

Esther坐到他身旁,微笑。

“她来了。”

他看着裴白墨这张坚毅的脸在看清他说的话时慢慢有了变化,突然就想将它撕碎。

他发狠将他拖下木板,一脚踹向他的胸腹。

“我最厌恶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上演真情。”

他将裴白墨捆在轮椅上,而自己手里则握着电动轮椅的遥控器。

他随意地试验,指挥轮椅径直撞向坚硬的墙壁,看到被撞翻在旁的轮椅和轮椅上额角渗血,满脸不适的裴白墨笑出声来。

他将昏过去的裴白墨催醒,再度让裴白墨看清:“她来了。”

“我们的游戏,真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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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

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夜色心里落下泪来。

他从前是那样精神饱满,如今却这般憔悴不堪。

他在对自己笑。

她便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他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

他们身处烂尾楼的顶层。

她全身被Esther泼满汽油,连同她四周,满满油气刺鼻的味道。

Esther手里的打火机闪着明晃晃的光。

他走到裴白墨跟前,摊开裴白墨的手臂,将一管黄色的液体注入他的体内。

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之后,裴白墨原本无力的四肢,突然有了力量。

Esther指指一旁先前曾要求裴白墨制作人肉切片的被捆住四肢的女人,告诉裴白墨:“追踪器已经打开,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在警察面前,你——推她下去。”

裴白墨看了他一眼,跳过他去看他身后的夜色,却突然,变了神色。

“我有话要对她说。”

Esther犹疑。

“火源在你手上,我们逃不出去。”

Esther依然没有点头。

“我会配合你。”

“我会演好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犯给所有的警察看。”

Esther依然不置可否。

裴白墨当他默认。

几天没有走过路,他双臂撑在轮椅扶手上站起身,第一步轻微摇晃。

他慢慢走到夜色身边,摸起捆住她的铁链,将她扣进怀里。

“我人品很好。”

夜色无暇顾及回应他的话,她的脑袋被他扣在胸前,她即使回应,他没有了听声音的能力,也看不到她在说什么。

更何况,他一只手臂将将自己扣进怀里,另一只手以一种隐蔽的姿势,去强抠她掌心里藏了很久的物件。

那是一个微型炸弹,仅有米粒大小。

他怎么会看得到。

他的力道那样强,她无力抵挡,只好踮起脚去碰他的唇。

她一寸寸在他口腔内攻城略地,满满苦涩的味道,他在她掌心作用的力道却依旧不减。

他的声音很低弱,仅仅是在她耳边她能听到的力道:“我人品很好,我不会在给你关于未来的期望之后,离开你。”

她心里一紧,手上一空,原本紧握的那枚炸弹,就到了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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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看着裴白墨一步步远离自己,她不断地对他摇头,他却只是笑笑安抚她。

她看到Esther脸上变换了的神色,她知道,是警察来了。

Esther握着的枪瞄准裴白墨的后心,他看着裴白墨走回适才的位置,蹲□,看着一旁颤抖的女人。

夜色后背冷汗不绝…要怎样做,才能在不放走Esther的同时,保障他们自己的安全?

裴白墨的手臂放置在女人的后背上,他转身问Esther:“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在我将人推下去之后,点燃汽油?”

Esther走向夜色,对他说:“你没有别的选择,你死她活;或者,一起死。”

裴白墨笑:“让我替代你落网失败的话,你又需要躲多久?需要换多少人的脸?”

Esther一瞬不眨地看着他:“不,到时候我只用一个——你的脸。我还是更喜欢死人的脸。”

夜色好像已经看到眼前燃起狰狞的火苗。

突然,耳朵听到些许声音。

她恢复清醒,不远处的裴白墨,和微型耳麦里言许的声音重合:“别看。”

她睁大双眼。

视线里定格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裴白墨拖着那个被捆的女人,从这烂尾楼顶跳了下去。

他最后对自己说——别怕。

疼吗?

不。

她看着Esther俯下/身查看楼下的情况,末了将手枪一扬,冲她微笑。

在Esther转身的刹那,夜色突然贴向地面,伸长躯体,去碰那把被他扔掉的手枪。

还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她强迫自己拉长身躯,半身已经离开Esther泼盖的汽油面积。

强力地拉扯,手臂是那样疼。

“我们马上进来,他们都还活着。”她听到耳麦里男性的声音,可她喉咙发紧让她无力回应。

活着…她心一松。可他那样不好。

他们马上就能进来,而Esther已经拿起钩挂在楼壁上的绳索,准备离开。

人常说天网恢恢,可万一呢…他那样计划周详的一个人,万一他逃得掉呢?

肩膀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终于,她碰到了那把枪。

有生之年,她从未杀过人,即便那是穷凶极恶的犯人。

握枪的手略微颤抖,保险栓早被Esther拉开,她瞄准那个位置,在更多同仁进入之前,打响了她有生之年的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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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是被手臂上的疼痛叫醒的。

她很怕疼,所以禁不住流泪。

睁开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人,是萧子规。

他板着一张脸:“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夜色摇头。

“我还没从天上掉下来呢,你不能从地上倒下去。”他摸摸她的耳朵,理了理她细碎的刘海。

对着病房里隔帘外喊:“唉,闻闻,你快过来看看你妹妹,怎么越哭越丑了。”

是她堂姐夜闻西,一出现就开始拧萧子规的耳朵,“好像不是你妹妹一样”,对夜色却是温言软语,“色/色你醒了?别担心,只是胳膊肌肉拉伤,很快就会好的”。

夜色点点头,无比乖巧。

萧子规推推夜闻西,她便开口:“别担心,他也很好。”

夜色试着开口,声音陌生的自己都无法辨识:“如果我现在出去,能见到他吗?”

夜闻西摇头。

“那我先睡一觉。”她闭上眼睛,留下夜闻西和萧子规面面相觑。

她要养好自己的精神体力,去照顾他,无论他健康或是疾病,无论他完整还是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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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是,当她再度醒过来。

裴白墨只留下林瑟给自己。

“Katze,我们先回德国。你知道的,他伤得很轻。他不是会受伤了自己躲起来那种人,他一定会借这样的机会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心疼。”

“他就是这么幼…成熟的一个人。”

“你知道他的。”

“他会定期和你联络,你好好养伤。哪儿都别去,在这里等他回来。”

夜色唇角一勾:“我了解他,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知道他会为了什么而离开。”

“阿瑟,我不是小姑娘了,你在我面前谎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会心虚吗?”

林瑟摸摸鼻子。

夜色继续说:“我会等他。我现在既无用又闪光点,他回来之前,我会更努力一点,做个更好的人、值得他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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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夜色的公寓外,言许登门。

吵吵屁颠屁颠的跑出来接客,言许一看到这条狗就皱眉:“这是你的审美还是我哥的审美?”

夜色忍不住笑了,问他:“你怎么会还在N市?”

言许径直走进夜色的客厅。

“找人。”

“在我家里找人?”夜色觉得稀奇。

言许瞬间被逗乐:“我可没有替我哥捉奸的打算。找一个故人。”

“她在N市?”

言许蹙眉:“对,我复原之后,就在找她,没想到她跑得这样远。”

他自己转移话题的速度相当快:“我说嫂子,我进门都这么久了,你怎么不问我我哥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夜色勾唇:“我要等他自己告诉我。”

言许的视线又被夜色摊放在桌面上的便签本吸引了注意力。

他趁夜色去倒水的功夫翻开偷看。

“小白离开的第1天:扎针的护士长得很好看。

小白离开的第十一天:公寓楼新搬来的一个租客很像你。

小白离开的第二十七天:买了很多苹果,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

他把便签本塞到口袋里,跟夜色打了个招呼就又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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