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可能我们来得太晚了,大家都吃过了吧。”司徒月波环顾四周,最后拉着她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你往常来的时候都很热闹吗?”钟旭随口问道,目光随着穿梭其中的几个侍应生移动着,发现这里上百张桌子大概只有三四张是坐了客人的。

司徒月波摇头:“不清楚。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吃饭,以前都是由餐厅直接给我送上来的。在这里工作的人大都非常节约时间,也许大家都叫了外卖吧。我今天也是破例呢!”

“哦,这样啊…”钟旭继续四处张望,搓着冷如冰块的双手,“真是冷清啊…”

耳畔欢快的拉丁舞曲一直回荡不停,可始终带着点孤掌难鸣的意思,本该热闹无比的公众场合,怎的那么荒凉呢?

说话间,一个西装笔挺系着领结,看似领班模样的年轻侍应走到他们面前,笑容满面地把手中的菜单递过来,道:“请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两份黑椒牛排,七分熟。一个蔬菜沙拉,嗯,再来两杯鲜奶,热的。”司徒月波根本看也不看菜单就把它递还到来人手上。

“鲜奶?”侍应一愣,又重复问了一次。

“是的。”司徒月波抬头一笑,“麻烦稍微快点。”

“好的,二位稍等。”侍应的脸上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收好菜单退了下去。

“哈哈,你看他那个惊讶的样子。”司徒月波看着侍应的背影偷笑,“看来他很少遇到拿鲜奶配牛排的顾客。”

“呵呵,为什么不要红酒。”钟旭笑笑,不解地问。

他无奈地摆摆手,凑上前小声说:“不饮已有三分醉,你喝了还了得?!还是牛奶比较保险。”

“你…”钟旭一时语塞,头一低,避开了他投过来的明亮目光。

以前她并不介意,甚至很是乐意被他洞穿心事,那时看来,叫做了解,叫作默契。但是今天,她惧怕这种“默契”的出现,因此尽了全力想装作无事之态,却始终火候不够,自己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演员。

“算了,我知道你没有彻底复员,我说精神上。”他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从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枝红色玫瑰,认真地说:“等我忙过了这最后一项工作,你,我,一切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都会好起来的。”

“去北欧休假?”她记得他的允诺。

他的目光从带着水珠的花瓣上挪到了她的脸上,嘴角又扬起一道迷人的弧线:“是的,休假。呵呵,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说罢,他直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笑眯眯的脸上,惬意无比。

可是,他的轻松与安详并没有感染到钟旭,她乱纷纷的心由始至终都无法平静下来。

这时,香气四溢的午餐被另一个穿白色衬衫的侍应生送了上来。

“两位请慢用。”手脚麻利地为他们摆好刀叉杯碟后,侍应生礼貌地退了下去。

“动作真快。”司徒月波举起刀叉,对钟旭摆出一个大开“吃”戒的夸张POSE,“赶紧开动吧!你不是饿瘪了吗?”

“嗯。”钟旭很勉强地拾起面前的刀叉,慢吞吞地伸向盘子里的食物。

此刻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龙肉,恐怕也激不起她一点食欲。

叉子在牛排上戳来戳去,刀子在上头左划右划,运动了好半天也没能割下一块。

“怎么不吃呢?”他奇怪地看着她,送了一块牛排进自己嘴里,嚼得有滋有味。

“其实我…”她抬起头,正想说她已经不饿了,却又突然住了口,神色瞬间大变——

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强大气流从背后冲来,几乎穿透了她的心脏。

鬼气,好厉害的鬼气。

似乎有很久都没有感应到拥有如此能量的鬼物了,现在是白天,而且是一天中阳气最鼎盛的正午,居然敢选在这时候露面?!

钟旭握紧手中的餐具,慢慢回过了头去。

身后的桌子,原本空无一人的桌子,多了一个女人。

一身暗红色的衣衫,齐肩的短发,低着头,手里也握了一副刀叉,一下一下地划着面前的空盘子。

吱…唧…

尖锐到要刺破人耳膜的噪音盖过了一切声响,放肆地回荡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

吱…唧…

女人继续制造着属于她的“音乐”,除了双手,身体其他部分纹丝不动。

钟旭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回过头来,却看到司徒月波正看着她,叉子上插了一块牛排,乐呵呵地对她说着什么。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全是那要人命的恶劣噪音。

“嘿嘿…蠢女人…”

女人清晰的嗓音从后面传来,丝毫没有被那噪音影响。

钟旭一个激灵,再次回过头去。

身后的女人,保持着跟刚才相同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从钟旭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女人挺翘的鼻子,丰润的嘴唇。

“蠢女人…真是蠢女人…”

两片艳红得让人炫目的嘴唇不停翕动着,微微上扬。

毫无疑问,她在笑。

“从一开始你就被骗了…嘿嘿…太蠢了…”

“哈哈,没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了…蠢啊…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开始抖动,越笑越厉害,越笑越猖狂,口里的声音跟手上的噪音混在一起,足以让正常人崩溃。

钟旭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手里的刀柄几乎要嵌进了肉里。

这个女人,不,这只女鬼,她在说些什么鬼话?!为何字字句句都让她胆寒心惊?

回过头,司徒月波又在跟她说话了,边说还边兴高采烈地指着外面。

但是她还是只看到他张嘴,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这只恶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乱了她的听觉。

但是她还是只看到他张嘴,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这只恶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乱了她的听觉。

莫非连鬼物也觉察到自己状态奇差,于是挑中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窜出来戏弄她?

真是可恨之极!

一口怒气涌上,钟旭正要发作,却突然意识到现下正身处公共场所,即便四周人数不多,却也万万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收拾这些不知死活的异类。

且想个办法,把那女鬼引到无人之处再做打算。

刚刚想到这里,钟旭就见刚才端菜上来的侍应托着两杯咖啡走到他们身边,挂着谦卑的笑脸,弯下腰,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将咖啡分别摆到他们面前,浓郁的香味立时顺着袅袅热气从咖啡杯里爬了出来。

看着侍应麻利的动作,却仍旧听不见任何声音,钟旭心下火烧火燎,表面却要装作一派镇静,额头上已经憋出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薄冷汗。

再看那侍应,正把另一杯咖啡端到司徒月波面前,不料,手上一滑,那一整杯黑色的液体被尽数倾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前襟顿时变得黑黄一片。

“唉呀!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不知所措的慌忙声音从大惊失色的侍应口中连连蹦出,瞎子也看得出被这杯咖啡喂饱的衣裳绝不是廉价的货色。

“啊,没事的。”司徒月波站起身,抽过餐巾简单地擦拭着。

咦?!

能听到了?!

钟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认自己的听力确已恢复了正常。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您看这…”侍应哭丧着脸,显然仍为自己的过失万分担忧。

司徒月波宽和地对侍应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没关系的,谁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你忙你的去吧。”

“谢谢谢谢!”侍应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

“哈,难得遇到免费赠送的餐后咖啡,却没这个口福。”司徒月波自嘲般地撇撇嘴,转而对钟旭说:“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啧啧,粘哒哒的真不舒服。”

“哦,好。”钟旭点点头,看着他一脸难受地扯着衣裳朝餐厅的另一头走去。

奇怪,怎么突然又能听见了呢?!

难道是那只女鬼…

一想到女鬼,钟旭心里骤然一惊——

那股浓烈异常的鬼气,好像…凭空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在刚刚,司徒月波离开的时候。

钟旭唰一下转过身去,发现一直在她背后作乱的女鬼已经踪影全无。

鬼跑了,鬼气自然也没有了。

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钟旭却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离开了,那只女鬼也同时消失,这…

不好,难道那东西跟上了他,妄图对他不利?

她百分之一千断定那是一只存心不良的厉鬼,若司徒月波被她缠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糟糕下文。

钟旭把手上的刀叉一扔,扭头便朝司徒月波的去处追去。

跑到男洗手间门口,她却吃了个闭门羹,男女洗手间的大门上都挂着暂停使用的大牌子。

转回头问过餐厅里的人,她才知道今天餐厅的洗手间因为水管出了问题暂不能使用,客人们只能从餐厅后门出去,到二楼的公用卫生间解决问题,刚才司徒月波也是朝那边去了。

知道他的去向后,钟旭心里更是紧张,不祥的感觉直线上升。

不敢耽误半秒种,她飞快地穿过后门跑出了餐厅。

到了外头,钟旭才发现外头的通道呈倒T字型分布开来,每条路都又宽又长,两旁均匀地分布着几十个外表一模一样房间,有的房门紧闭,有的全开或半掩。虽然没有窗户,光线却是很足的,每个房间前都亮着一盏很大的圆形节能灯。放眼看去,没有一个人在此间进出。比起其他楼层,这里委实冷清了许多,连装修都简朴不少。

但是,凭它再简单,再朴素,这一眼看去竟也像个望不到头的迷宫一样。充其量不过是一座钢精水泥的大厦罢了,还真是没想到这里的构造如此庞大,当简单的东西被无限夸大之后,简单也变得不简单了。

“卫生间,卫生间,妈的,卫生间在哪儿呢?”在四周转了N个圈也没找到卫生间的钟旭急得跳脚,这里的每一处地方看来都长得差不多,也没有特别的标识指明那个该死的卫生间在哪个方向。

不能慌,不能慌!

钟旭在原地度着步子,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不行,没时间瞎撞一气了,还是回去问个路再说。

这么一想,她立即调转头朝来路奔去,心里怪罪着自己刚才怎么不一并问清楚再出来。

然而,她跑了很久,也没找到出来时的餐厅后门。

她记忆里的退路,全变了样。

在一堵雪白的墙壁前,钟旭停下了脚步,愣住了,刚才这里分明是一道大门的啊。

自己的方向感不差,刚刚走过的路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忘记?!

难道…又是幻觉…又有人对她用这招?!

钟旭脸一沉,走上前,闭目蓄力,一面提升自己久未动用的灵力,一面用足了劲儿,大喝一声,一掌劈在了墙上。

轰一声巨响,只见坚固的墙壁霎时被击凹了一大片,白色的石灰纷纷落下,红色的砖块露了出来,怕是再用力一点,这墙非被她击穿了不可。

“是真墙啊…”揉着生疼发红的手掌,钟旭皱着眉头自言道。

不是幻觉,已经提升到一定高度的灵力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如何解释遇到的情况?难道真是她自己记错了来路?

不可能!

直觉说,此处定有古怪。

钟旭放缓了脚步,沿着墙根向前走去,心里祈祷着司徒月波千万不能出事。

走了好一会儿,钟旭突然停住脚步,再不肯朝前移动分毫——

墙上,一个被人击出来的清晰凹洞提醒她,她又回到了原处。

果然有问题。

钟旭疑心重重,警惕万分地打量着四周。

这回打死她也不会记错,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转过弯,完全是沿着笔直的线路走了下来,试问这样如何会转回原地?就算地球是圆的,也不会这么快就绕回来吧。

不是幻境,没有鬼气,怪异至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钟旭不打算再转下去,她清楚,再转多久,结果都是一样。

看来,有东西想借助“鬼打墙”之类的伎俩把她困在这里,但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个墙打得够水准,简直滴水不漏,竟让她一时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方法。

不是幻境,没有鬼气,怪异至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钟旭不打算再转下去,她清楚,再转多久,结果都是一样。

看来,有东西想借助“鬼打墙”之类的伎俩把她困在这里,但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个墙打得够水准,简直滴水不漏,竟让她一时想不出任何破解的方法。

没有带任何可以帮忙的法器在身上,连护身符也送给了钟晴,要在眼前不期而至的困境里孤军奋战,似乎颇有些麻烦。

钟旭双眉纠结,立在墙边,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里弄出这样一个陷阱?

的确是人为造成的吗?

还是…另有原因?

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

一个触碰得到的真实世界,跟自己所熟知的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又完全不同,还能让她毫无觉察地陷进来兜圈子,无法脱身。

莫非此地是…

她眼睛一亮——

钟老太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大大小小性质各异的空间,有的与人类生活的空间平行,有的则会产生交集,例如她们钟家接触最多的鬼界,那就是一个同人界紧密相连的巨大空间。不论是鬼界还是其它什么界,一旦两个不同“内容”的空间相邻而居,交接处必定会出现反映彼此排斥的结界。所谓结界,本身也是一个实际存在的空间,不过,它会根据具体情况产生或轻或重的扭曲,呈现出的“病症”也是五花八门不尽相同,有的是漆黑一片,有的上下颠倒,有的,根本就是一座迷宫,让你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另外,这样的结界对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不具备任何“吸引力”,反倒是他们这类身怀异术的人,要特别留心,一旦两者的磁场对上了号,很容易就会被拉入其中,本事不够的,可能会被困在里头一辈子。

钟旭重重吐了一口气,用力甩甩头,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自己定是不小心落入了某个空间结界中来了。

混蛋,真是见了鬼了,以前从没有遇到过的怪事今天尽让她摊上了。

这个长瑞大厦,一直觉得它不一般,难道这个结界就是它“不一般”的原因?

她没时间再往下猜,找法子赶紧跳出去才是正经,外面的司徒月波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脱离结界的唯一办法,钟老太教过她,只要在自己身上贴上钟家的血引符,就能被安全带离。

可是,现在身无一物,上哪儿去搞来这救命的符呢?!

钟旭抓着头想着,很快,眉毛便舒展开来。

她脱下自己的白色外衣,铺开到地上,伸出右手食指放到嘴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殷红的血珠,立时从她的指尖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