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身后的程悠和宋铭石化在原地。

他明显是故意的。

程悠气得无语凝噎。

反倒宋铭看顾屿江走远了一些,主动开口问道,“你男朋友?”其实刚才看到顾屿江从她房间里走出来他就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他喜欢程悠多久了, 两年还是三年?

从她第一天来队里报道他就喜欢上了。

可是他知道程悠和队长靳安是一对,他不敢透露半分自己的感情。等到后面靳安出意外去世了,他依旧只敢远远的看着程悠,从来不敢对她吐露半分。

因为他怕, 程悠的心里永远只能容纳下靳安一个人。

他甚至, 连喜欢那句话都开不了口。

他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嗯。”程悠其实并没有想要隐瞒和顾屿江的恋人关系, 她只是觉得顾屿江大清早公然从她房间里走出去这件事挺让她尴尬的。

好在宋铭这人向来话不多,应该不太会在私下议论她的事情。然而即便这样, 程悠还是觉得在宋铭面前挺不自在的。

“挺好的。”宋铭觉得自己大概是笑着说这句话的, 其实他只挤了一点笑意出来, 又觉得自己整张脸上的肌肉都被牵扯到, 大概是笑得太夸张了。他应了一句, 也没有把手上特意带过来的八宝饭团递给程悠,直接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程悠本来还想随口问下宋铭最近的训练安排,见他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她看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昨天旷工了一天,程悠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事情果然积压了不少,她这一天来忙得像陀螺似的,倒是没有空去想早上的那点芝麻大的小事。

到傍晚后她刚从办公室里出来,顾屿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下班了?”顾屿江听着心情不错。

“嗯。你也下班了?”

“快开到你们单位门口了。”

“你别开过来了,我出来找你。”程悠还惦记着他早上的没事找事,这会大家伙都刚下班,他要是遇到同事再乱说让人想入非非的话题,她这点脸皮都不够用了。程悠想到这里,大步往单位门口那边走去。

“你担心什么?我至于这么带不出手吗?”某人听出她的心思,堵心地发了句牢骚。

“你想多了。”程悠正说着就看到顾屿江的车子开过来了。等到他靠边停车,程悠坐进车内,顾屿江忽然从主驾方向上凑过来,手心近乎从她的大半个胸前横跨过去。

“干什么?”程悠一脸戒备。

她话音刚落,顾屿江已经利索地帮她扣上安全带了,抽身回去时凑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要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带着那点若有若无的闷笑,其实最是让人容易想入非非。

程悠本来还想大度的不和他计较早上的这点破事了,眼前被他这么成心一逗,想起自己早上在宋铭面前尴尬的要命,她刻意板起脸懒得搭理他。

某人一脸无辜地故作不知,“怎么了?”

“以后不准在我同事面前胡说八道!”程悠义正言辞抗议起来。

“胡说八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某人睁眼说瞎话。

“你早上说的什么话,人家宋铭会怎么想我?”程悠一脸不悦。

“可是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至于这么在意同事的看法?”他听得堵心,本来都已经坐回主驾的了,说着说着上半身无意识地凑过来要往她脸上啄去。

程悠反应敏捷地往外侧一避,他倒是没够到,只是带到她左侧的一点脸颊而已。

“你平时不都要加班到很晚的吗?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了?”程悠真怕他小心眼到斤斤计较,特意转了话题问道。

“病人虽然重要,不过和女朋友相比,当然是你重要。再怎么忙,这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顾屿江果然不再执着刚才未遂的接吻,单手娴熟地打方向盘,语气不无宠溺。

他的声线本来就偏低沉磁性,说时眸光若有若无地往副驾方向望过来。程悠心头泛起暖意,恋着中的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她也不例外。

顾屿江刚调头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程悠抬头望去,他已经单手去接电话,“看下有没有缺氧情况,检查下呼吸机,还有看下气管插管有没有哪里不正常。给点咪唑安定,我10分钟内就回来。”

顾屿江和他同事交流似乎永远都是言简意赅地可以,他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前一刻的春风得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话不能讲得太满。术后病人出现燥郁谵妄,这个病人比较悲观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引起的,我去看下就回来。”他自己也知道打脸打得太快,朝程悠无奈笑笑。

“我反正没事,那我先陪你回去吧。正好我抽空想下晚上吃什么。”程悠一脸谅解应道。

其实她还没有开口时,顾屿江已经重踩油门朝医院方向开了回去。

程悠没多久就陪顾屿江回医院了,她一个人呆在车里也无聊,顾屿江下车后她也跟着顾屿江往电梯里走去。

“你晚上想吃什么?”随着电梯门合上,程悠随口问了一句,一边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餐馆起来。

“吃你。”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他还是特意凑到她耳边哑着嗓子吱了一声。

“说人话。”程悠怼了他一句。

正好到了上一层,有新的家属进来,某人倒是见好就收,不再打趣。

到五楼后,顾屿江和程悠刚从电梯里出来,护士台方向就传来了受惊的尖叫声。有个喝的醉醺醺的中年人手上拽着个小孩子的领口大骂起来,“走路不看地,什么玩意儿!”离他不到一米开外的是个惊恐的中年妇女,大概中年男子手上拽着的男童是她的孩子。

那个中年男子一边说着还有一只手猛地扇了小孩子一巴掌,小孩子估计被吓得连哭都忘记了。边上已经有好多人在围观,还有急冲冲从病房里跑出来的护士,不过担心这个醉酒的男人会对孩子下重手,大家伙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说劝着。

“怎么了?”顾屿江走到那个妇人身边问道。他这一出声,立刻把旁边的人目光吸引过来了。

不过随即顾屿江和程悠就发现了眼前之人面熟的很,是9号床的小女儿的丈夫。那人同样认出了顾屿江,“顾医生,你来的刚好——”那人打着酒嗝醉醺醺应道,还有一只手朝顾屿江挥手起来,“你过来…”

顾屿江朝那人缓慢走去,程悠察觉到那人的敌意,无意识地握紧了顾屿江的手心。顾屿江从她手里抽手回来,示意她放心。

随着顾屿江离那人越走越近,那人忽然一把将手上的小孩子朝护士台上撞去,旁边围观的众人全都被吓得惊呼起来,顾屿江眼疾手快地伸手护在小孩子的脑袋前面,紧接着闷实的一声,那个醉汉已经猛地一脚重踢了过来,力道大的顾屿江整个人都往护士台上冲去,偌大的护士台都被撞得挪位起来,周遭围观的众人全都被吓得迅速退回到附近的病房里,生怕这个疯癫的醉汉会危及到他们自己的安危。

男童的母亲趁着混乱一把将她自己的孩子给拽回到怀里了,多亏顾屿江去挡了一把,她自己的孩子没有磕到哪里。

眼见得那人继续朝顾屿江挥拳过去,程悠已经朝他狂扑过去,离那人不到半米时,刚转身回来的顾屿江一把将程悠拽开,那人怀里的匕首扑了空,灯光下只有蹭亮的刀锋银光在晃眼。

程悠没想到那人身上居然会带凶器,她忽然意识到事态发展远远超过她之前预估的状态了。

护士已经在边上语无伦次地打保安电话了。

程悠带到顾屿江的手臂上已经有血水滴下来,她脸上刷得一下惨白起来。

“都是你血口喷人,要不然我老婆怎么会进去?我们全家的资产都被冻结调查了!是你毁了我全家人的生活!”那人双眼通红,挥舞匕首朝顾屿江乱刺起来,刀刀致命。

顾屿江赤手空拳,没一会就退到墙角边上。眼见得那人继续穷凶极恶地举起匕首往顾屿江刺过去,本来已经被顾屿江推到外面的程悠忽然冲过去徒手想要朝那人过肩摔,那人一时不备果然被程悠撼动的往后踉跄,不过手上的匕首往下一刺,程悠身上立马有热血涌了出来。

歹徒还想把程悠身上的匕首拔回去,顾屿江已经飞扑过来,随着骨头断裂的惊悚声响起,那人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在原地痛得打滚起来。

眼见得那人已经完全没有攻击力了,旁边围观的众人才围上去,一起帮忙制服报警。

“你没事吧?”顾屿江一手按在程悠的伤口前面,生平第一次声音发抖得不像话。

“还好。”程悠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至于疼不疼好像都和她无关的了。

“你傻啊!”顾屿江忽然朝她大吼起来。

“放心,我命硬着,大火都烧不死,更何况这点刀伤了。”她脸色已经迅速惨白起来,身上的体温都在迅速下降。

好困。

奇怪的是,她头一回没有再冒出靳安。

她只想的到顾屿江,在她的世界里。

第51章

身上的热血继续在外涌, 程悠开始觉得手脚发冷。

她想再多陪下顾屿江。

她能感受到顾屿江似乎抱起他,大概是他走得太快的缘故, 她觉得迎面都有冷意拂来, 他的衣袂在晃动。

顾屿江抱着她往推床上放去,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即便如此, 她还是能够感知到他发抖的手心。

“不要担心…没什么事…”程悠断断续续开口。

“你别说话了。”顾屿江的声音同样慌乱。

好困。

她似睡非睡, 可是还有一只手在握着她的手心, 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出声提醒,“你再坚持下,就到手术室了。”

“嗯。”她好像听到自己软绵绵地应了一声。

她真的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等到片子出来后, 程悠就被推去手术室里了。

顾屿江看了下片子上的刀口位置,脸色愈发沉了下来,眉梢无意识地紧皱起来。他生平做过无数次的手术,还是第一次手汗滑手到手术刀都握的不太利索。匕首的刀口位置正好靠近颈动脉的区域, 还没□□就已经鲜血狂涌了。虽然手术室里设备一应俱全, 他在动手把程悠身上的匕首□□前,再三深呼吸, 握手术刀的右手一直在微不可微的发抖着,这种实实在在的无力感, 甚至比他第一次上手术台乃至第一次面对他手上的第一个手术失败去世的逝者还要惊惶无助, 没有人可以帮他, 除了靠他自己克服。

“顾老师?”旁边的二助喊了他一声。

顾屿江这才猛地惊醒过来, 大概是他的状态连外人都看出来糟糕的可以。

“要不要喊主任过来?”麻醉师好心提醒了一句。

“主任手头忙着, 也不一定有空做手术。”二助小声解释了一句。匕首的位置异常凶险,主任的刀工和缝合速度本来就没有顾屿江高超,看到这么棘手的伤处未必会乐意做。

“我自己来。”顾屿江沉声应道,他定了下心神开始动手去把程悠胸前的匕首拔掉。

果然和他预料的分毫不差,匕首刚挪位出来,颈动脉上的鲜血立马狂涌出来,旁边的一助二助全都争分夺秒的拿纱布过来,地上没一会就扔了大团大团的血纱布,而她的生命体征明显都在下降。

顾屿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从未有过的冰冷,手术刀上的冷汗像是蛇芯的吐信,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神经。

幸亏他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在状态,很快他就恢复到了平日的状态,迅速止血迅速缝合关上。

程悠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漫长的梦境,她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难受的可以。程悠无意识地挪移了下,伤口的地方就开始传来凛冽的痛觉,这么久了,麻药已经开始快退得差不多了。

程悠只是手心稍微挪动了下,本来趴在她床沿边的顾屿江就醒了过来。

“你醒了?”顾屿江明显松了口气,顺便近身过来看了下程悠的伤处,确保没有大碍。他这样凑过来,程悠立马察觉到顾屿江的眼睛布满红血丝,下巴上青压压的胡渣微蓄,整个人看着憔悴的很。

“现在几点了?”看他样子像是熬了个通宵似的,程悠开口问道,结果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说话都使不上劲。

“十点多了。”顾屿江看了下手表应道。

“十点?”程悠看了下外面青天白日的,她果然昏睡了一个晚上,“我现在好多了,你回去休息下。”

“我没事,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顾屿江伸手碰了下她的手背。因为输液的缘故,她的手背发冷的很。顾屿江探了一下,把被沿口往她手背上挪了过去。

程悠其实一点都没觉得饿,不过看顾屿江依旧心事重重的,她怕他担心,应了一句,“白粥吧。”

“嗯,我去给你买。”顾屿江闻言果然神色稍微轻松了一些,他说时起来往外面走去。

顾屿江出去了一小会,值班护士过来例行检查,看到程悠已经醒了,欣喜问道,“醒了?”

“嗯。”

“顾老师呢,我去喊下他。”看得出来顾屿江平时的人缘应该挺好的,护士估计是知道顾屿江担心得厉害,看到程悠醒来眉目欢喜,说完后就要转身出去找顾屿江。

“你别去找了,他出去买粥了。”程悠劝阻起来。

“哦,你都不知道你可把顾老师担心坏了。顾老师平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还是头一回看到顾屿江紧张到这种地步呢。幸好你没事了,我昨天没有值夜班,听同事说是你帮顾老师挡了一刀?啧啧,你也够厉害的。”护士一边查看程悠病床上的仪器数据,一边碎碎念起来,语气里不无钦佩,看样子是个自来熟。

程悠本来以为之前做的微创手术后就够行动不便的了,没想到这次比上次要夸张多了,稍微挪动下都难如登天。

“你现在尽量少挪动,避免牵扯到伤口。下午应该可以把导尿管拔掉了。”护士到病床侧边检查了下确认一切如常后和程悠提及了下。

程悠本来还挺有思想压力的,看到护士这样见怪不怪,她才稍微自在一点。

顾屿江没多久后就去外面买了白粥过来,他估计是跑得有点急,气息微喘。

为了方便程悠吃东西,顾屿江特意把病床稍微调高了一点才喂程悠喝粥。

“我现在好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程悠心疼顾屿江,刚喝了点白粥就开始催促起来。

“要不要和你爸妈说下?”顾屿江主动征询她的意见。

毕竟是胸口上挨了一刀,不是平时的小跌小伤。

“医院里住一个星期,出院后再休养个把月差不多了吧?”程悠没有应答,反倒问起他来。

“那也只是能够行动自便,不过建议半年内都不能干任何剧烈或者粗重的活。”

“我知道了。那不用和我爸妈说了,他们知道也是白担心。不过要和我单位同事说下,我要请个长假了。”程悠略一思索后应道。

今天上午老妈又发来短信催她回老家工作,自从上次因为催她回去的电话闹得不快后,她其实已经挺久没有打家里电话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程悠内心并不希望爸妈知道她自己眼前的窘境。她们一直反对她在消防队里就职,要是知道她胸口动过手术,毋庸置疑肯定会立刻让她辞职回家休养的。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远大抱负,更谈不上什么无私奉献的博爱精神,只是这个岗位干久了,她已经习惯单位里的一草一木乃至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友,她不想因为家里的压力提早离开这个岗位。虽然现在她和顾屿江谈恋爱了,她还是希望自己身体养得看不太出来后再带顾屿江去见她爸妈。

“那我让我爸妈过来照顾你吧,他们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没事干。”顾屿江看出程悠似乎不太情愿让她爸妈知晓,转而建议起来。

“真不用了。”程悠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起来。

顾屿江看她抵触的很,自己爸妈过来她估计也不自在,只得同意帮她安排了护工照顾。好在他自己就在边上,照顾她也方便。

等到傍晚,顾屿江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过来专程陪程悠了。

“护工呢?”程悠一看到顾屿江就问起了护工,她被拔掉导尿管后已经憋了好几个小时。护工要是再不来她可真的要憋不住了。她相比其余患者,琐事很少,护工得空出去了一趟。

顾屿江到外面走廊上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照顾她的那个护工,“可能要晚点回来,怎么了?”

“哦,没事。”程悠度秒如日的硬憋,只是她刚说完后脑袋就被尿意憋的摇了起来,小腹也早已憋的发胀起来。

“要去洗手间吗?”顾屿江略一带到就明白了。

程悠还真怕自己憋不住尿床真是要无地自容了,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顾屿江神色如常地俯身下来帮她扶着点,等到她坐起了一些,顾屿江无比轻松的把她抱起往浴室走去。

为了不碰到她的伤处,顾屿江把她放下来的时候无比小心,伤口还新鲜着,轻微的沾碰都会扯的生疼。程悠无比缓慢地站立,好不容易站定后,她都出了身冷汗,“我可以了,你——先出去下。”

她这人有时候要强的不可理喻,顾屿江没有办法,只得退出去把门掩上。

一小会后等到里面传来冲水声,他才重新进来把程悠抱回病床上。

程悠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可以缓慢下地走路了。

医院毕竟嘈杂,顾屿江就把她接到家里住了。

晚上临睡前,程悠听到顾屿江和同事打电话。等他挂了电话后,程悠问道,“你干嘛推掉那个研讨会?”

“这种会议我本来就懒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