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拼尽全力和他抗衡,用的是右手,不知道她本来恢复大半的术后伤口会不会被挣脱开裂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用劲,还想不想要你自己的右手了!”他还有一只手按在她的右肩处,想要尽可能把她按住不让她再这样歇斯底里的发狂下去。
“你管不着!”她粗声粗气应道,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忽然低头下来直接去咬他的右手。
是真的用劲,他的手背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皱眉,然而还是没有松手半分。
“顾屿江,你到底要怎么样?”程悠气得无计可施。
她怕,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顾屿江冷眼看她,完全无动于衷。
“还不够是吗?”她忽然恨恨应道,说完后放弃去使劲脱身,反而近前凑到他面前,朝他露了个厌憎的笑意,“你是觉得还不够?你到底还要怎样?”也许是因为着急出的热汗也许是别的,两人凑得这样近,她身上的大半热意直往他的心上钻过来,扰得他神志不清。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恶毒起来超过他的想象,人神皆憎。
餐馆方向的火光一阵接着一阵,继续有刺耳的爆炸声传来,就连鼓膜都被震地有点发聋。顾屿江怔怔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程悠,只是觉得她从未有过的陌生。
也是,他们的交情,顶多也就是泛泛之交而已。
是他逾距了。
程悠恨不得立马和顾屿江谈妥条件,而他却是不合时宜地出神神游起来,她急得抓心挠肺,她知道她自己在发昏,从刚才发现她丢了靳安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后她就发昏了。
她只是怕自己过去的太晚,她连靳安给她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
她太知道大火的危害性了,足以把一切都吞噬干净。
发昏就发昏,她只是不敢想象没有靳安陪伴她的日子。
她没被制住的左手忽然往他的裤裆前面探去,力道凶狠,他猛地吃痛扣住她的左手腕间,手背上瞬间青筋暴起。
这个女人,还真是接二连三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神经病!”顾屿江盛怒之下虽然忍住没有和她动手,扣在程悠两手腕间的力道却是无意识地加重。
很快就有刺骨的痛觉传来,她觉得两手腕间像是要被他徒手拧断似的。
他还没改变主意。
她用尽方法气力都奈何不了他。
过了大半个小时后,视线范围内的明火几乎看不到了,只有黑烟还在时不时的散出来。顾屿江看到现场负责水带的消防员都往餐馆里面过去,估计已经不是特别危险的情况了,他这才猛地松手。
程悠果然如他预料,甚至都没有迟滞一秒,直接往里面方向冲进去。
虽然他再三警告自己,这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然而总归刚才是他多管闲事在先。
私心来说,他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够找到她丢掉的东西。
顾屿江在后面怔怔跟上,他刚走到大概是厨房间门口方向的地方,就见着程悠在里面面目全非的厨房间里发疯似的翻动起来。
现场被爆炸波冲击后惨不忍睹,周遭全是黑乎乎的废墟,程悠蹲在那片废墟里,就着消防员帽子上的探照灯发疯似的翻找起来,她在狼藉的地上一寸寸徒手摸索过去。
顾屿江站在离她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她把凌乱的爆炸现场一点点的找过去。
宋铭压根都没有过问一句,二话不说跟在程悠身后,按着她寻找的区域重新地毯式的寻找过去。
很快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负责善后的同事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已经在外面拉了警戒线向宋铭请示归队。
而程悠还是不知疲倦的在那片废墟中翻找起来。
厨房间的空间也不算特别大,她其实早已经都翻过一遍了,而她还是不死心重新蹲在地上漫无目的地寻找起来。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体力不支还是凑巧地上的灰烬有些滑脚,她忽然踉跄了下,还是宋铭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小程,现在晚上了光线不好,已经拉了警戒线没有人会再进来的,你放心好了,等明天天一亮,队里多来几个人帮你一起找好不好?”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和程悠说话时却是轻声细语的,宋铭无比耐心地哄劝程悠起来。
他知道程悠在找什么。
以前靳安在的时候,他还是副队长。靳安出事后,他的心里并不比程悠好受多少,所以能够理解程悠的异常行为。
程悠觉得她自己的整个胸口都疼得厉害,不知道是术后的伤口裂开了还是别的地方被刀锋刺了一刀,疼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好难受。
说不出口的难受。
宋铭不知道程悠又在发什么呆,他已经扶着程悠起来,继续好声好气哄劝起来,“我保证明天光线好点了肯定会帮你找回来的,他们都还在等我们一起回队里,我们现在先回去好不好?”
“真的?”程悠讷讷问道。她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当然,我几时骗过你?”宋铭心头偷偷舒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撒谎起来。
几波爆炸气浪过后,她的东西也许早就化为灰烬了。
他只是想帮她先捱过眼前的难关而已。
宋铭的保证果然奏效,程悠昏沉沉地被他带回车上。
路过顾屿江的身边时,宋铭低声和他说了声谢谢。
大概是谢他之前及时拉住了程悠。
顾屿江看着程悠木然往车上走去,他虽然之前在医院里看到过她沮丧的时候,也在烧烤摊边上看到过她借酒发疯的模样,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及他看到她这样歇斯底里的时候。
眼前的程悠,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术后的伤口开裂了还是心里难受,走路的时候左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捂在她自己的右胸前面。
她的队友显然都很照顾他,再怎么的也轮不到他操心。
回队里的路上,程悠坐在车上,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身体一直在微不可微地发抖着。
靳安走了这么久,她有时候坚持不下去了的时候的确有想过尝试去忘掉他。
可是每每那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会迅速打消掉。
眼前他终于是要离开自己了,彻彻底底的,不给她留一丝的希望。
其实她倒是真的想过要忘记他,忘记他对她说的甜言蜜语,忘记他被汗水打湿的黝黑面庞,忘记他憨厚的笑脸,忘记他对她的好。
她只是办不到。
他们不会知道。
没有人知道。
那次火灾,要不是她和靳安闹别扭,靳安不会出事。
也正因为这样,而她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更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她也想忘记。
可是,真的好难。
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难。
不久就开回到了队里。
程悠略显僵硬地下车,还没走几步,她旁边的宋铭忽然一脸凝重地问道,“小程,你怎么受伤了?”
循着宋铭不解的目光,程悠低头望过去,先前过来时她觉得有点热,外套的拉链没有拉上,里面浅色T恤衫的右胸近腰位置不知何时染上了血迹,像是随机点缀装饰的腊梅。
第33章
“可能是之前受了点皮外伤。”程悠轻描淡写应了一句。
“都已经出血了, 我赶紧送你去医院看下?”宋铭说时就要去开车。
“一点皮外伤而已,真的不碍事。我房间里有创口贴, 我回去后处理下就行了。”程悠语气寡淡地应道。她这会只想着安静地独处一会, 发呆或者是睡死过去都可以,她只是觉得说话都费劲, 更遑论动身去医院了。
因为只是零星的几滴血迹, 他也不太判断得出伤势的真实情况, 如果是他们自己, 平时受点皮外伤什么的都是很常见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宋铭犹疑问道, “真的?要是不舒服别扛着。”
“嗯。”程悠惜字如金应了一句。
“那你如果晚上觉得还是不舒服要及时喊下我,我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一定要记得。”宋铭依旧不太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好的。”程悠说完后就往她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刚开门她就关门往床上走去,她力气尽失瘫倒在床上, 身体微蜷, 左手依旧轻轻按压在术后开裂的地方。
她好累。
不止心口痛,全身上下都痛。
她蜷缩在那里, 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连外套鞋子都没有脱。
一觉醒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心想着。
大体来说, 她还算是挺乐观的。
以前她就是这样催眠自己才从靳安的去世阴影中走了出来。
一觉醒来, 外面天色已经亮堂起来。
程悠翻了个身, 觉得左侧胳膊枕的无比酸麻, 她尝试着起身,右胸口处就传来了钻心的痛觉。程悠小心翼翼地坐起,昨晚半夜入睡前的场景全都回想起来了。
她还是条件反射的去摸全身上下的口袋,可惜,那个熟悉的小铁盒已经找不到了。
程悠低头看了下她自己身上的打底T恤衫,右胸往下区域多了不少血迹,这会都已经干了回去,离右胸最近的一片血迹最大,干涸后面料直接皱贴在那里,程悠尝试着想把那点面料扯开,没想到稍一用力,伤口处继续传来痛觉,估计是昨晚被血水沾湿后那个位置的面料和伤处粘连在一起了。
她又低头看了下她自己,身上还是脏兮兮的。
程悠起来,去洗手间里洗手刷牙洗脸后就出门了。
她还是不死心,想着再去找一遍碰碰运气,之后再去医院里检查下术后伤口的情况。
顾屿江回去后睡了几个小时,天色蒙蒙亮他就出门了。
他回到出事餐馆的地方,前面依旧拉着警戒线,顾屿江弯身钻了进去,往厨房间方向走去。
凌晨的光线已经能够看得清楚里面大致的方位和毁损情况了,他把手电功能打开,按着程悠昨晚找过的位置地毯式摸索过去。
随着外面的光线逐渐亮堂起来,顾屿江不知不觉中已经找过一遍了。他起身,看了下身后被翻动后的灰烬痕迹,隐有失落。
其实程悠和宋铭昨晚就已经翻过一遍了,他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那么多次的爆炸气浪和灼烧温度,她掉的东西应该是化为灰烬了。顾屿江想到这里,准备转身出去。他经过一处摇摇欲坠的灶台前面,破损残缺的窗户那边正好刮进来一阵寒风,啪嗒一下,灶台和旁边管道交接处的地方忽然掉下来一个小小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动静。
顾屿江本来都已经走到厨房的出口处位置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想又重新走到刚才掉东西下来的地方,蹲下去捡了起来。
是个袖珍的小铁盒,大概就是一寸大小的尺寸。被大火灼烧后,这个小铁盒早已经变形。
厨房间工作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应该不太可能会携带这种袖珍的小装饰在身上。
顾屿江想了好一会,还是决定打开来看下。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确是很好奇这个铁盒真正的主人和程悠的关系,也许是她的前男友也许是她的初恋,天晓得。
然而,他还是决定看个究竟。
铁盒盖口因为气浪冲击变形后不太拧得开,顾屿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变形后上下牢牢契合的盖口掰到松动,只要稍微再挪下,他就可以看到铁盒里的秘密。
可是,奇怪的是他忽然间失去了打开这个铁盒的兴趣。
因为那是完完全全属于程悠的东西,而他不想踏足。
顾屿江拿着铁盒转身往外面走去,前面冷不防定走过来一个人,两人都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彼此,都被对方吓得不轻。
还是程悠先出声打招呼,“你怎么在这里?”音量有点轻,语气讪讪,应该是还记着昨天和他歇斯底里过手的场景。
她没再提昨天的事情,他也就略过不提,转而把手上的铁盒递到她面前,嫌弃开口,“是不是在找这个?”
“你怎么找到的?”前一刻看着无精打采的程悠忽然间精神焕发,如获珍宝地接过去握在掌心,整只手都有点发抖,“那个——谢谢了——”
“今天记得去医院里复查下术后的恢复情况。”顾屿江开□□代起来。
“嗯。”程悠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她这人其实大都时候还是挺理智的,唯独在靳安的事情上办不到。
终于交接妥当,顾屿江心头莫名松了口气,他交代完终于大步走了出去,到外面的街道上坐进车内后,他看了下时间,其实也刚到早上8点而已。他之前五点多就出门了,这会坐进车内才觉得不乏困倦。
顾屿江的车正好停在餐馆对面的马路里侧,他坐进车内本来都已经发动车子了,顾屿江看了下依旧冷冷清清的餐馆门口,不知为何又熄火。
顾屿江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程悠还没从残缺的餐馆门口走出来。
他不耐烦地松了下领口,一边鄙夷自己一边还是忍不住打开车门下车,重新往餐馆方向走去。
顾屿江前脚刚离开,程悠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看了下。
随着铁盒打开的瞬间,她就僵在了原地。
高温炙烤后,铁盒里的照片和密封袋早已融化,只有一丁点黑乎乎的塑料粘在铁盒的最底部。程悠用指甲去抠那点融化遇冷变硬的塑料,可是即便她把那点塑料全都剥离出来,靳安的相片还是没有了。
程悠把铁盒重新盖回去,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的缘故,她把铁盒重新盖上再次打开,还是一模一样。
靳安是铁了心要离开她了。
其实她迟早都得面对这一天的。
她不应该再陷在靳安的回忆里,止步不前。
道理她都懂,就是要真正迈开这一步,真的好难。
靳安肯定也知道,所以他抢在她前面,要逼着她忘记他,是彻彻底底的忘记,彻彻底底的从她的生活圈里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
顾屿江走回到厨房间,果然看到程悠蹲坐在地上,后背靠在大概是墙壁的位置,手上拿着他交给她的铁盒,眸光呆滞,不知道是在发什么呆。
白日的光亮已经大片探照了进来,程悠正好席地坐在那片日光的交界处,身上一半沐浴在新生的日光里,还有一半沉没在昨日的灰烬里,手上的铁盒边缘遇光随机折射出来光亮,有些刺眼。
她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脑袋微垂看向凌乱的地面,耳边有点碎发正好散开来,虚虚挡在她的面颊前面,他只看得到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一阖一动间在眼睑下面投射出来一片小小的剪影,那是她自己的整个世界,铜墙铁壁,无人能够踏足一步。
她也不让外人踏足一步。
“东西都找回来了,怎么还不回去?”顾屿江努力压制下心头的不快,勉强耐着性子提醒起来。
“没了。”听到他的声音后,她才抬头,神情茫然。
“什么没了?”顾屿江走到她面前,继续耐着性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