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去江南,廖夫人才多大?唔,十岁吧·我看她做什么?”在场的,有两个还算能听懂,便大笑。
“你回来呢?”
“吴大人,廖大人如果生气杀了你·可别怪我们不护着。我回来,陈小姐已经和廖大人成亲了,我也忙于科举考试······”陈大人醉倒,打起了鼾声,吴大人非常恼火地踢了他一脚。
下人们带着自己的主子返回,坐在马车上,廖七老爷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就连对陈福生的那点怨气,都消散得干干净净。接下来的日子,廖七老爷每次看到妻子,心里多少都有点愧疚,好像是他无端诬陷妻子一样,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小心翼翼和殷勤,妻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廖七夫人依然和平日一样·平平淡淡,并不因为丈夫的变化,便忧愁或激动。
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有变化的。那些流言,她还是听到了,见丈夫心情不好,她的心里也跟着不舒服,她见他不管怎样,还是向着她,想护住她,心里还有几分感动,但她又为他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竟然被这样的流言蜚语扰乱了心思,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很失落。
梁五奶奶死了,消息传到京城,陆夫人很伤心。几个贴心的学生过去安慰她。陆夫人的眼泪已经流过了,她喃喃自语似的给学生说:“也是解脱吧·都怪我,当时明明看着她爱好那些虚名,没有严厉斥责,令其改过,而是不舍得她难过,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明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到了她跟前,却听之任之,使得她越发变本加厉地想要成为人上之人······”
“先生对她仁至义尽,有目共睹,是她听不进忠言,辨不清是非…”梁玉拉着陆夫人的手,想要让她安静下来。
廖七夫人却看出梁玉似乎知道什么,她的沉重,和大家不一样。
离开陆府,廖七夫人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拦住赵夫人梁玉的马车,她不顾赵夫人推脱,坚决地挤了上去。
“你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瞒你什么啊。哦,对了,你身上这件衣服是哪家铺子做的?真好看。”赵夫人顾左右而言他。
“少来这一套,我都等不及到你府上,现在就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玉被逼不过,恼火地说道:“你家人做的事儿,自己觉不出,现在倒逼我来了。”
“我家人?”廖七夫人第一想到的,就是丈夫。
“他做什么了?”
“你问谁呢?到现在还不知道谁为你出头,真难为了馨公主。怪不得公主埋怨说你是个木头。”
一听是弟妹,廖七夫人一下子严肃起来,公主虽然比她小·却跟个老母鸡一样,想把自己周围的人都护在羽翼之下。
“公主派人彻查谁造谣污蔑你,没想还真让她找到了罪魁祸首,梁五奶奶——梅小惠,能想到吗?她做生意起步,就是你帮忙的,她被骗之后,第一想到的,还是想要你再帮她,却不想被你拒绝,她羞恼之下,竟然传你闲话。”
“我早知道这人内心卑鄙,不想和她多有瓜葛,第一次帮她,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
“我想都是这样的。公主生气她如此龌龊,想要教训她一下,没想到她派人找到梁五奶奶之前,让宫里出来的一位嬷嬷知道了,那嬷嬷本想惩戒梁五奶奶一番,趁机巴结上公主,却没想到梁五奶奶想用金钱贿赂这位老宫女,她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票,这个老宫女见财起意,下药毒死了梁五奶奶。
“那现在——”
“公主派人盯上了这位老宫女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这些事情,没人敢让陆夫人知道,她到现在,还想象不来自己的侄女到底有多糟糕,她认为自己的侄女,就是太爱占上风了一些,若她知道侄女恩将仇报、污人清白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不知道怎样的自责和难过。
梁五奶奶,就像廖七夫人人生长河中的一道浊流,扰乱了她一段时间的生活之后,便消失了。但清水被浊流浸染,想要恢复原貌,却是难以做到,廖七夫人无论怎样的平静,她的生活都回不到从前了。
变化最大的,是廖七老爷,他在好长一段时间,对妻子是言听计从,虽然妻子很少干涉他的生活,但他心里的负疚,却没办法消除掉。
廖七夫人觉察到丈夫心中的不安,虽然丈夫心怀歉疚,对自己会更好,但长此以往,也会影响夫妻感情的,夫妻在一起,还是相互坦诚、平等相待的好。
马上就是端午节,京城的人也学了江南,在城外的安定河赛龙舟,这个风气才开始不久,成立的勋贵人家无论是做的龙船样式,还是请的船工,都来自江南。
廖家作为城里引人注目的大户,少不得也有人跑前跑后地加这个热闹,尤其是去年输了皇后的娘家吴家,今年公主早就憋着气想要赢回来,准备工作是从一过年就开始了。
廖七夫人只负责捐资,其他不闻不问,弟弟家里,馨公主也在积极准备,都想赢了这一次比赛,她们姑姑侄女较劲,她不能有任何偏颇,虽然觉得廖家,今年划船的,都是在军士中挑出的精干,又训练了三四个月,娘家那个估计比不过,可是她不能说。
廖七很在意妻子的心向着那一边。
“你若想要小舅子那边赢了比赛,我有办法。”
“谁赢谁输,也就是一次游戏,再说京中勋贵也不止我们两家想赢,你怎么能控制得了呢?”
“呵呵,想让你开心一些。”见妻子无所谓,他又说道:“河两岸已经搭起了看台,你早点去,坐到前面。咱家人多,小心去的晚了看不见了。”
见这样的小事,丈夫都想让自己能高兴,廖七夫人的心里,很是慰藉。
“老爷,我自会打理好的,你就不管了,前两日帮你做了件夏衫,你试试看可喜欢?”
“喜欢,夫人做的衣服,件件都是合身又大方,我都喜欢的。”
“不要这么说,不喜欢不说出来,难过的是你自己。”夫人娇嗔。
“那你不喜欢,也要说出来哦。”
“嗯,我现在还没有不喜砍的事情。”
“以前有吗?我哪里做不对了,你骂上几句,打我一顿,我都能接受,你可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啊。”廖七老爷趁机把话说开,常年的负疚,也让他憋得难受,他还真期望妻子哭哭闹闹的来上一场,让这一页揭过去。
“那,你觉得什么事儿自己做得不对,给我道一声歉意,我不会和你纠缠不休的。”
“这怎么好意思啊,道一声歉意就行吗?”廖七老爷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对呀,恶狗狂吠几声,咱们还要把这事儿记在心上一辈子?”
“恶狗狂吠?是啊,我真糊涂,竟然把恶狗的吠声当回事儿了,害你不开心,夫人,那都是为夫的不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了,请你原谅。”
“好,我原谅你,我知道我们家老爷,很少犯糊涂,偶尔一次,我还是不会计较的。”
廖七携了夫人的手:“我们今后恩恩爱爱的,白头偕老······”
人到中年,身上担负太多的责任,山高海深一样的情感,也都消磨地平淡了,只剩下日常的吃穿花用、孩子教育、老人赡养,等等诸多的麻烦事儿,天下间的夫妻,若能互相依赖互相信任,携手走过人生后面的日子,有劲一处使,有苦一起吃,少年夫妻老来伴,那就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了。
廖七爷夫妇,已经快到不惑之年,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他们现在能冰释前嫌,携手人生,真是何其幸哉!纟
正文 第一章 出游
这天,馨公主正在家发脾气,一院子的下人都紧张得不敢骥大气,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是个急脾气,生气上来一阵风,谁碰到风口谁倒霉。
这会儿战战兢兢跪着的,是太监吴会,就是他盯着梁五奶奶到江南,碰上了从宫里出来的沈良玉,让沈良玉套出了去江南的秘密,沈良玉毒杀梁五奶奶,带着银子逃跑了,吴会不敢回来,在江南苦苦追寻,这都过了半年多了,沈良玉一点踪影也没有,看来那个狠心的女人,连丈夫儿子都不要了。
“公、公主,这沈良玉极好赌,当年在良妃那里当宫女,得了不少赏赐,出宫后嫁给韦承庆做填房,韦承庆以前家大业大,就是喜欢赌博,才家境衰落,沈良玉嫁给他,不说好好规劝,还和他一起去赌,甚至比韦承庆赌地还大,我想,她眼下有了银子,肯定会混迹这样的场合。”
吴会战战兢兢,结巴着把话说完,馨公主略一沉思,:“你说的倒是有可能。京城和江南,都是皇兄特别注重的地方,禁赌令执行地甚为严厉,她多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停留,我看,最可能的,是去蜀中。听说那里爱赌的人多,锦官城里大商贾也不少,有钱有人,都督尚崇山,是个喜欢粉饰太平的糊涂虫…”
馨公主越说越觉得有可能,她白嫩的小手一挥:“我们去蜀中。”
“公主——”一屋子的人都赶紧跪下,“公主三思,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千金贵体,怎么也不能去那个地方啊。”吴会最害怕,驸马要是知道自己出错,才导致公主去蜀中,还不剥了他的皮?
“谁再劝我别怪我不讲情面。”馨公主一贯要怎样便怎样,下人们都赶紧爬起来,他们现在都想哭,眼下不劝公主驸马回来和他们过不去,但谁敢劝公主啊,那是就马上大祸临头的。
公妥下令,让给收拾东西,她要即刻启程。
人们都在磨蹭,想等驸马下朝。馨公主也看出来了,她也没办法从小养尊处优,她受不得一点委屈,就算下人不磨蹭,今天也走不了,反正瞒不住驸马。再说,她希望驸马能支持自己,嫁过来十年,驸马很少违拗她的意思对她就不仅仅好似包容,甚至有些纵容。
“哼,还是母亲眼光准她才见过驸马几次,就断定驸马脾气好,我的日子一定自在。”馨儿心里一动,马上就想见母亲。
“吴会,拿我的帖子去宫里传话,说我想拜见太后。”
“是!”吴会立刻转身一溜烟走了,他若能有机会给皇太后说一声,那也很有用的,反正能阻止公主胡闹就行。
傍晚陈振声下朝回来,看到抱厦放了好多箱笼妻子又不在家,很奇怪,便叫住端茶的丫鬟,问是怎么回事。
“公主想要去蜀中。”这个丫鬟嘴拙,陈振声摆手让她下去,“叫陈管家过来。”
管家陈云林是个太监馨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对公主府的主子很忠诚,平时做事也颇有章法,陈振声挺欣赏他。
陈云林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你觉得蜀中可行不?公主从小生活在深宫大院,也真难为她,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
陈振声在江南生活了好几年,现在还挺想念那里的,他决定先去江南,再从那里去蜀中,带着公主好好游玩一下。
他成婚后,也参加了科举考试,得了一个同进士,入朝为官,也不能说全靠恩荫,可惜这驸马的帽子戴在头上,谁看到他表面都害怕,背后都不服,皇上对他的建议,也是不置可否,哪怕他真的是有先见之明。
就说今年刚过年,淮南大旱,他前几天上书让给那边运粮准备赈灾,皇上根本不当一回事,今天姐夫上书,和他说的一样,皇上马上就准奏,陈振声觉得实在憋屈。
反正自己在朝廷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还不如和妻子游山玩水,逍遥过活,没得看那些人阳奉阴违,受尽窝囊,陈振声心想。
馨公主每次见母后,都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回家,天已黑尽,再晚一会儿,都要宵禁了,母亲现在睡觉不好,动不动失眠,她也不敢过多打扰,再说,进宫也没给驸马交代一声,她匆匆回来。
“我要去蜀中。”馨公主询问驸马吃了晚饭,见他衣服也换了,头发还有点湿,松松挽着,知道他也梳洗好了,就不再关心别的,先发制人地在驸马跟前放刁。
陈振声抬眼看着公主,脸上平静无波,不知想些什么。
“驸马,我要去蜀中,都说那里叫天府之国,肯定美不胜收,我要去看看。”她直觉驸马肯定不便抱着他胳膊撒娇。
成婚十年,馨儿也才二十六岁,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成人,要支撑这一大家子人生活,但公公和婆婆没和他们一起生活,对她所作所为也很少约束,丈夫又对她十分宠溺,她到现在还动不动这么撒娇,下人们见惯不怪,谁也不说什么。
刚开始陪嫁的教习嬷嬷还规劝过几次,馨儿威胁要把她送回宫里,那嬷嬷害怕,也不多说她。
陈振声任由妻子抱着胳膊,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你也够可怜的,长这么大,没出过京城。好吧,我明天便向皇上请示,若能有假,就带你出去玩一趟。不仅是蜀中,一路过去,从江南到蜀中,再去滇中,到东海,用上三五年,好好看看咱大秦的美好山河。”
“真的?”馨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驸马对自己非常好,好的过分,这个她是知道的,她虽然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和那几个异母姊妹在一起,总得说话吧,她听她们的话里话外,对丈夫都略有微词,没有一个满意丈夫,尤其是在丈夫的体贴和温情上面。
陈振声是少有的脾气温柔的男人,因为这个,馨儿觉得自己很幸福。
但这一次,陈振声的让步依然让馨儿震惊,她没想到驸马爱自己,会到这样的地步。
“驸马,你太好了。”馨儿靠在驸马肩头,头发擦着他的脖颈,陈振声用手把她头发压了压,还仔细把她的头,又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才说道:
“别人或许羡慕你锦衣玉食、威风八面,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可怜,到现在都想不出来大河里的水到底有多少,那里来的,浩浩汤汤到底是怎样的场面…”
“那有什么稀奇,我不可怜好不好?”馨儿嘴上一贯不肯落下风。
“好,不可怜,那,我们就不出去游览了。”
“啊?不不,驸马,还是带我去吧,我,我好可怜哦——”馨儿把脸凑到驸马面前,装出一副可怜样。
“嗯,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书房写折子去,明天,我就上书皇帝,辞了官儿,然后带你出游。”
“那我回房等你?”
见丈夫点头,馨公主欢欢喜喜往外走,心里已经开始憧憬,他们四处游玩的美好时光。
皇上没有准陈振声辞官的请求,但他却给他放假:“你什么时候想上朝,进宫给我递个折子就行。”
“是陈振声恭谨地回答。
皇上看着他,一脸羡慕:“你好好对馨儿。”
“是!”
“你把沿途的美景都给我记下来,随时托驿站传给我。”
陈振声一愣,赶紧答应:“是!”
“你文笔好,一定能把一路风光都替我记下来,我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
看到皇上神态有些黯然,陈振声急忙安慰道:“皇上是亘古难遇的明君,是要留名史册的,怎能寄情山水,跟无用的文人一样消磨掉大好年华呢?”他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赶紧补充道,“我本想日夜随侍君侧,又觉得馨儿一辈子连京城都没出过,实在——”他不敢说可怜,堂堂公主啊,哪敢用这个词语?
“你去吧,记得给我写见闻,写多些,仔细些。”
“是!”
辞别皇上,回家收拾东西,又陪馨公主进宫和皇后辞行,姐姐弟弟又来送行,他们磨叽了半个月,这才动身。
正是万紫千红的最佳时节,妞儿从马车的窗户往外看,一望无垠的原野,让她感慨不已,翩翩飞舞的蝴蝶让她忍不住惊喜,飞来飞去的蜻蜓,也让她惊呼美丽,各种各样的小鸟倏忽往来,啾啾鸣叫,不知名的野花,开在田畔路边,第一天,馨公主的眼睛简直不够用,耳朵也听不够,她动不动便让马车停下来,对着她自认的美景发一通感慨,陈振声知道,那是再也寻常不过的景致,公主过两天,就见多不怪了。
他们第一天,才走出三十里。
“照这样走下去,不要说去蜀中,就是走到江南,咱们的头发都白了。”陈振声调侃妻子,馨公主羞恼地捶他。
第二天行程果然快了不少,馨公主不像第一天那样一惊一乍了。
到了渡口,他们乘船下运河,馨公主看到和房子一样大的船,又是惊讶感慨了一番。
“这样的船不算大,到了江南,我带你看海船,比楼都高大呢。”
正文 第二章 花船
陈振声并没有让船直接到江南,他唯恐妻子不适,中间停两次,下船上岸,品尝当地的名吃,游览名胜,还去当地的名寺烧香祭拜。他们出来带的人虽多,但出游时却轻车简从,只带三五个护卫,一两个贴身服饰馨儿的,悄悄来去不惊扰地方,谁也不知道堂堂皇妹曾来此一游。
晚上馨儿已经疲累,她去歇息,振声则给皇上写游记,有时兴致起来,洋洋洒洒数千言,有时却简简单单一小段,有诙谐有严正,只写世情,不写官场民意,日子过得十分潇洒快活。
到江南已是一个月后,热浪袭来,馨儿难受不已,白天死活也不肯出门,振声只好命下人搜罗一些稀奇玩意和珍果小吃,逗她开心。
这天晚上,振声让丫鬟帮着,把馨儿男扮了,带着她出门逛花船。馨儿非常兴奋,嘴巴不停地问:“花船上面,都是花儿吗?那得多少才能插满?”
“花船虽然华丽,但不是因此那么叫的,花船的意思,就是上面服侍的女子像花儿一样美丽。”陈振声很耐心。
馨儿警觉地看了陈振声一眼。
“她们吹拉弹唱,填词赋诗,无所不会,又很会插科打诨,逗人欢喜,我看你白天闷得慌,这才带你去逛逛。”
馨儿不疑有他,跟着陈振声出门,他们只带了两个有武功的小个子太监,四个人一起出门,振声之所以带太监,主要想遮掩馨儿的女子身份,没想到馨儿男扮,非常英俊,她本来就是那种浓眉大眼型的美人,在江南,男子个子不高的人多,又多长相白净的·不仔细看,还真觉不出馨儿是女子。
馨儿犹犹豫豫,出了门走了一段路,这才胆子大起来。晚上能好一些·但依然是热,一路扇子不停地挥动,振声有时还帮馨儿扇风,让她倒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是逛,振声征求了馨儿的同意,就没有叫车,四个人沿街慢慢走着·扬州城的繁华让馨儿惊讶,她觉得京城肯定是大秦国最热闹的去处,没想到江南竟然如此富庶,竟然直逼京城。又和京城的肃穆威严截然不同,处处婉约柔媚,娇俏华丽,让她流连。
提前约好的,是几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三个小姑娘都十四五岁的样子,一个细眉大眼、鹅蛋脸、菱角嘴、美丽无匹,一个则心形脸·悬胆鼻,杏仁眼,樱桃小口,长相非常惹人爱怜,最后的一个女子,似乎有点害羞,细长眉毛,妩媚的丹凤眼,似乎没有前面两位漂亮,但看得多了·反而觉得她一颦一笑都勾心动魄,反而更惹眼。
馨儿当时都看呆了,她是皇宫内院出来的,美人见过多了,但她大了,父皇已经不再充掖后宫·那些美人就没有这三个这么水嫩清丽。哥哥的皇宫,更是因为吴皇后长相平庸,也没什么美人儿,这三个各具风情的小姑娘,让馨儿一时心思万千,她第一怀疑便是陈振声有什么别的意思了。
大婚十年了,馨公主却没有一儿半女,婆婆在她跟前一如既往,从没有给过她任何压力,陈振声也是好丈夫,并没有因此说她什么,她表面嘻嘻哈哈不当一回事,内心里却是万般焦躁,过年过节时进宫,和她一样大的,哪个不拖儿带女,有两三个孩子是平常的,有四个五个孩子的都不算稀奇,唯有她,不见动静,皇后都着急了,让太医给她把脉,给妫‘吃有助坐胎的药,刚开始馨儿很抗拒母亲的安排,后来也架不住外界巨大的压力,好好配合太医,喝了无数苦药水,喝到她看见黑乎乎的东西都想吐,陈振声知道了此事,把伺候馨儿的人训了一通:“有的没的拿这些东西祸害人,再让公主受苦,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事到此为止,谁也羞要提起。”
皇后和馨儿都挺感激陈振声的,觉得他是天下少有的好男人,馨儿心里流泪,不得不按照母亲的暗示,先是给驸马备了两个通房,陈振声把那两个女子还了身契放归宁家。她以为驸马嫌那两个出身低贱,又让媒婆寻得一个五品的知州之女,事情还没说好,陈振声知道了,发了一通脾气,说她胡闹,这事情再次作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馨儿不明白陈振声为何不接受她的安排。她百思不得其解,有一次照镜子,伺候的宫女小雨,没口称赞她美丽超人,馨儿知道自己不是最美丽的,但她身材高挑,性子直爽大方,有种飒爽英姿,在一群女人还是很显眼的。
看来是自己给驸马找的人,太不漂亮了,馨儿坐在花船上,感悟到自己的疏漏。
馨儿的心,从来没有这般烦乱,这么难耐,这么孤寂苦痛。
陈振声却不知道馨儿在发呆,还以为她听曲儿入迷了呢。三个女子一个弹琵琶,一个抚琴,最后一个却拿着红牙檀板,曼吟低唱:“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捋红杏蕊······”
振声的父亲和姐姐,都喜欢绘画,他却非常喜欢音律,可惜,这个社会绘画是高雅的,音律却让人诟病,他有时借着给馨儿解闷,请人进府唱曲儿,但只敢偶尔一次,这让他好生难耐。今天,他一半是为了馨儿,还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他下意识地随着节拍,轻轻拍着手,用心体味着旋律、节奏和委婉动人的清丽歌喉。
一曲接一曲,陈振声着迷地听着,完全融入到歌声中,没有注意馨儿在偷偷看他,眼里满是悲伤。
跟着振声来的太监吴会,看出公主的不自在,他悄悄碰了碰驸马爷,振声却微微侧身让开,还是沉迷在歌声中。
“爷,天色已晚。”吴会轻声在驸马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