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房间里没有亮灯,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隐隐看得出是一幢老房子。空间并不算大,堆放着一些杂物。大概是谁家里的杂物间?
同样的绑架,跟闫老太爷那座小岛上的待遇,可就真是天差地远了啊!
严绾苦笑,暗暗祈祷闫亦心能够发现她扯下来的那颗扣子。地摊货未必没有好处,至少那些精品店的衣服,每一颗扣子都钉得很牢,不可能让她在匆忙间扯下来。本来还打算晚上重新把扣子钉一遍.幸好她下手慢…至于这次绑架她的人,除了吴佩蓉,严绾不作第二人之想。没想到闫亦心才表示要再度回到高度警戒的状态,她就出了事!
为什么偏偏沈思薇今天约她出来呢?看样子,沈思薇也并不是刚刚到a市。难道这件事出于她的预谋?
严绾有些迷惑了。
回想起今天与沈思薇约会的每一个细节,严绾还是摇了摇头。沈思薇应该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而且看她对张青的情义,应该是真的想通了.不会再令张青起恶感的。
排除了陈思薇的预谋,严绾觉得心情好多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顿下午茶,但严绾已经把沈思薇再度纳入了朋友的范畴。被朋众背叛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品尝一次。
所以,当遮着面纱的女子走进来的时候,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头顶上只有一盏白炽灯,光线虽然不明亮,也让严绾刺激得微微眯了眯眼。
“知道我是谁吗?”
果然和陈晓蓉描述的一样.大概那场火灾,毁了她的声带,说出来的声音,带着磨锯子的破碎音色,让严绾背上浮出了一层寒意。
“吴佩蓉。”她回答得很平静。
“你去了一趟义乌,果然把我的来虎去脉都弄清楚了!看来,我之前还是小瞧了你呢!”吴佩蓉的笑声,让严绾觉得比哭还要难听。
“事实上,我并不是去调查你的。”严绾摇头,“我之所以去义乌,不过是因为我的那些表哥们,亲自跑过来游说,所以才跟着他们去见了一见以前的亲戚。”
“哦?”吴佩蓉意似不信.“你之前一直没有去过义乌,会突然之间…难道是因为我的出现,所以你才…”
“是的。”严绾肯定地点头。
“你长得没有你妈妈漂亮!”吴佩蓉端详着她,忽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严绾笑着同意。
“可是你和你妈妈一样.就是会勾引男人!”
严绾错愕:“我?勾引谁了?”
“那个闫亦心,还有陆文俊,不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吗?就跟你母亲一样,让天底下的男人都围着你们转才甘休!”
“我没有…”
“哼,还总是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让男人对你们心生怜惜。”
严绾哭笑不得:“我和闫亦心在一起,两情相悦,谈得上勾引了谁吗?”
“所以才更可恨,一点手段心思都不用,就能把那些男人哄得团团转!”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知道,凌…青娶了妈妈,你当然不服气。可是对于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所有的手段都是没有用的。所以,你再费尽心机,也只可能是失败者。”
“要不是有你妈妈的出现.青哥怎么会不娶我?他本来就是应该娶我的!”吴佩蓉恨恨地说。
因为激动,额上的疤痕更显得可怖。
“没有我妈妈,也会有别人。如果你和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还没有能够让他娶你的话,就说明他对你最多也不过是兄妹之情,而没有任何爱意。”严绾平静地说。
“不是的,他爱我,只是更爱你妈妈!”吴佩蓉拼命地摇头,忽然,两只眼睛朝着她如电般地瞪视过来,“你…叫他凌青?”
“嗯。”严绾不想对一个半疯的女人,解释母亲所承受的苦。
“他是你爸爸!”吴佩蓉忽然蹲了下来,眼睛和严绾平视,“你应该叫他爸爸,做女儿的怎么能够直接叫他的名字?”
她在替凌青打抱不平?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严绾更觉得哭笑不得。
“他把你害得这样,你不恨他吗?”严绾问。
“谁说是他害的?”吴佩蓉摇头.“是你母亲害的我,她才是罪魁祸首!”
“他不爱你,就算没有我妈妈,也会有别人啊!”严绾无奈。
“可是,如果他一辈子遇不上你妈妈,兴许最后就会娶了我。”
吴佩蓉的面纱微微拂动,看得出她心情激动,“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我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长大了会是他的新娘。可是,他娶了别人!”
“对啊,我妈妈是他的续弦,他娶的是张家的小姐。”严绾急忙说。
“不,如果不是你妈妈,他不会娶张瑾之。”吴佩蓉快速地摇头,面纱拂到严绾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严绾从凌青的嘴里,已经知道了这一段私奔。然而,从吴佩蓉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更加增强了其中的真实性。
凌青爱过的女人,始终只有她的母亲严莞音啊。严绾的心,酸得难受。眼睛眨了眨,才抑制住眼泪住下流的冲动。
“当年先认识凌青的,是你的妈妈。因为他是出身黑道,你外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他们每次见面,都是约在张家。严莞音和张瑾之是好朋友,她出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张瑾之。”
其实后来的故事,严绾已经听凌青说了。但这时候,她不想打断吴佩蓉的思路。说到过往的时候,吴佩蓉的眼睛,带上了两分柔软。
也许.她只是固执地不愿意走出过去吧?那些在她心上刻下的名字.经过了层层的包裹,纵然是寸断的柔肠,也无法斩断。
“那时候,她们一般的年纪,张瑾之比严莞音大一岁。
她从小就有先天性的毛病,很少有机会见到出色的男人。所以,我想她应该是在见到凌青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严绾平心静气地想了想.同意吴佩蓉的说法。尽管年近六十,但是凌青依然有着吸引人的本钱。可想而知,当他盛年之时,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养在深闺的张瑾之对他一见钟情,也该是顺理成章了吧?
从第三个人的角度来阐述这件事,比凌青自己说的,更加客观。凌青讲述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提过张瑾之对他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他的感情都给了严莞音,所以根本没有觉察到.那个一心想要嫁给自己的少女,怀着怎么样的憧憬。
“那时候,都是豆蔻年华。”吴佩蓉叹了口气,“比你现在,还要年轻一些呢!”
严绾点头。
“后来,张瑾之向凌青剖白的时候,正好被我听到。我那时候还恶意地想,这个难题.可真得让严莞音好好地犯难了。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严莞音二话不说,就把凌青让给了张瑾之。她可真够伟大的啊!”
“那是因为张瑾之没有多少年可活,对于弱者,我们的同特的天平,总是会大大倾斜。”严绾低声解释,“何况,张瑾之又是妈妈的好朋友,如果当时就拒绝她的要求,恐怕她的生命就会终止。换谁,都不可能对这样的情况无动于衷的。”
“对!”吴佩蓉恨恨地瞪她,“就是因为她活不长,所以就能够得到凌青!我也爱她,我的爱不会比张瑾之对他的少!如果没有严莞音,青哥要娶的人,宁可是我,也不可能是她!”
严绾默然,凌青娶张瑾之的举动,完全是因为严莞音的哀求。事实上,凌青自己,关于张瑾之的印象,已经淡而又淡。他们讲了大半天,提到张氏小姐的机率,真是少之又少。
可是,那个女孩,也曾经是用生命去爱着凌青的。如果换成自己,严绾觉得可能也会做出和母亲一样的抉择。
“如果不娶她,也许她连半年都活不成。每一次发病,都会离死亡更近一步。妈妈并不想这样把爱人让开,可是最后,还是无法拒绝一个花季少女濒危绝境的请求。”严绾低低地解释。
“可是,尽管这样,她也只是多活了一年零七个月而已。”吴佩蓉冷笑。
“也许是这样的,但是对于张瑾之来说,她已经满足了。临终的时候,她是没有牵挂的。”
“对!”吴佩蓉恨恨地冷笑,“她知道严莞音会嫁给凌青,绝对不会薄待她的儿子!可是没有想到,你外公对她的这段婚事,激烈到断绝父女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是,一个是黑道大亨.而且还是一个男孩的后妈,外公当然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严绾觉得自己是能够理解外公的,从凌青和张泰戚的讲述里,她知道外公是一个相当要面子的人。
“其实,你外公本来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是我告诉他的!是我送了一封信,加油添酷她把你妈妈说成了一个夺人所爱的女人,把张瑾之的死,说成了她为了得到青哥,和青哥合谋,而故意害了她的。
而且,我还伪造了好多证据.你外公一看就气得病倒了。你妈妈再解释,你外公也已经先入为主,不可能相信的了,哈哈!”
严绾震惊地瞪视着她:“你怎么能够这样…”
“为什么不能?”吴佩蓉不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妈妈被你外公软禁之后,还是和青哥结婚了。那天,青哥笑得那么幸福,我…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为了成全而分手,终于在两年之后重携双手,他们的幸福,来之不易,一定还夹杂着悲喜交集。凌青说,母亲当时还想着日后总有一天,父亲明白了真相,会给予谅解。可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结合,从一开始就不被外公祝福。
即使没有这些误会,外公也不会允许自已的独生女儿,嫁给身家不清不白的凌青。
父女俩的隔阈,从那时起种下,后来一直都没有解开的机会。这根刺,在女亲的心上,一直刺到了弥留。
“我没想到,即使这样,他们也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吴佩蓉忽然怔怔地落下眼泪。她的眼睛,仍然拥有着美丽的形状,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他们是真心相爱,隔了两年之久才到手的幸福,自然会比别人更珍惜。”严绾叹息。从凌青的谈吐里,她可以知道,他是如何珍视迟来的幸福。而母亲,自然也是,她甚至孤注一掷地放弃了亲情。
他们中间,虽然隔了一个女人。可是在临终前,张瑾之是把凌梓威,托付给严莞音的。她知道,自己偷走了好友的幸福,可是她无法在不长的人生里,一无所有地离开。
“可是他们越是你依我依,我就越是恨。我动不了严莞音,青哥把她保护得太好。我就唆使凌家的仇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谁想到青哥把严莞音和你迁到了山那边的别墅,那个地方一向易守难攻,他安排了心腹守在谷口,我根本连一步都靠近不了。”
吴佩蓉的声音更加嘶哑了起来,可能想到了两人的恩爱,心里更不平衡。
“外公的死…”,严绾忽然从她幽幽的目光里,想到了什么,双目灼灼地惊跳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可怜之人的可恨
“哈哈,看来你也不是太笨。你猜对了!”吴佩蓉笑得连额头的伤疤都胀得红了,更加狰狞得可怕,“你外公根本不要青哥的人保护,把青哥骂成了天下第一恶人,谁听着都会生气。可惜青哥对他们下了死命令,他们就算被你外公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离开。是我,你知道吗?是我!我把他们调开的,然后你外公就…”
严绾虽然对她充满了同情,这时候也忍不住大怒:“你怎么这样的恶毒?我外公和你无怨无仇,你竟然借别人的手把他杀了!”
“为了得到青哥,我不惜任何手段的。你妈妈果然因此和青哥生了嫌隙,虽然两个人仍然相敬如宾,可是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吴佩蓉的得意,让严绾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爱,早已经变得痴狂。她的笑,带着嗜血的残忍。
“可是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是吗?”严绾瞪着她,“那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凌…青接她过来,是要为她庆生的。他原本是想借此和妈妈和好,有些伤口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抚平,可是只要有耐心,总有一天会解开心结的。而你,却在他们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盐!”
“你知道吗?青哥为了严莞音的生日,动用了多少力量?他花了整整一个月准备,从来没有一件事,他做得这么认真!我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从来没有为我做过这些。”吴佩蓉的笑声.渐渐地低了下来,“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站在青哥身边的人,应该是我!”
严绾忽然冷笑:“不,你从来都不会站在他的身边,永远都只会是他阴影里的那个人。我妈妈,才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你胡说”,吴佩蓉眼神恶毒,一双眼睛,又明亮如电,“我没有能够让他们如愿!哼,我故意给青哥出主意,说女人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他那么兴高采烈,说这一回不会再放她走。他们一家四口,会是最和美的一家。甚至.他要放弃凌家的根基,带着你们…就是你和你妈妈,还有凌梓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再也不管红尘的纷扰。”
严绾黯煞,有些事凌青总是不自觉避开,原来事实的真相,比凌青说得更加惨烈。他们.曾经离幸福这么的近。可是母亲在临终前,却还是没有能够知道真相。咫尺.就成了天涯。
吴佩蓉继续说:“我跟青哥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想通了,会找一个爱着我的人好好地过日子。青哥很开心,我就要帮他布置房间,让他和嫂子和好。他听到我称严莞音为嫂子,不知道有多么高兴。
我…就下了药在他的茶里面…”
“所以,你们就一起滚到床单上去了。”
严绾面无表情,“你真是可怜,就算是用尽手段,耍尽心机,最终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吴佩蓉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来:“你说得对,我一辈子都没有得到他。他明明知道,我爱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深.可是他…却始终把我当妹妹。我从来不想当他的妹妹!你母亲走得真绝,青哥送给她的首饰.一件都没有带走。翻了那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找到你们。
他在灯下对着你妈妈留下来的东西,竟然流眼泪!你知不知道,他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出生入死,从来流血不流泪。可是,为了严莞音,他居然…”
吴佩蓉说到激动处,声音已经暗哑,有几个音几乎发不出来。
严绾看着她的面纱,猜度着是怎么样的伤害,让她不得不作这样的掩饰。
“所以,你才会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木屋?”严绾撇了撇嘴,“其实,他虽然把你囚禁在里面,只不过怕自己一怒之下,错手把你杀了。虽然你对不起那么多人,可是他并不想把你赶尽杀绝。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到怎么处置,所以才暂时囚禁,你根本不必要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子!”
这一点,是他们几个人想破了头都没有想明白的地方。既然那具尸体不是吴佩蓉,那就一定是来帮她的人,可是她为什么连自己也烧?
难道是因为情伤太浓,而丧失了理智?
吴佩蓉猛地摇头:“不是我放的火!”
“不是?”严绾愕然,“可是没有人会要你死啊!你对妈妈的伤害,张家的人并不清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家对凌青都不是很谅解,你死了以后,才接受了他的解释。”
吴佩蓉怨毒的神色,让严绾顿时生出寒意。她忍不住想要后退一步,却忘了脚被系住,只是挪动了尺寸之地。
“小姐,那边有信送来。”门外传来的声音,分散了吴佩蓉的注意力。
“哼,一会儿再来收拾你,别想着你的情郎会来救你,这个地方,他没个十天半月,是找不着的!”吴佩蓉收敛了怒色,一甩门就出去了。
严绾才浑身虚脱了似地躺在地上,脑海里还在想着她临走前的话。
火不是她放的,又会是谁呢?事至今日,凌青不可能骗她。
严绾想着想着,睡意袭来。尽管这样的姿势十分不舒服,严绾还是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小睡一会儿。不然的话,把自己折腾得没精没神,就算有机会,她也逃不出去。
迷迷糊糊间,却听到门外有争执的声音。吴佩蓉的声音粗嘎难听,另一个声音却压得更低。
“我不会放过她的!”吴佩蓉哼了一声,严绾急忙闭上眼晴。
果然,耳边传来“咿呀”的声音,吴佩蓉显得怒气冲冲。
“我不信这样你还能睡得着!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呢,那些真相,多少年都没有人听我说,我要全都讲给你听。”
严绾苦笑着睁开眼睛,却立刻瞪得更大。
吴佩蓉把面纱缓缓地解了下来,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严绾还是吃了一大惊。这张脸,已经变形得不像人的脸。
一道道纵横的沟壑.把她的五官都扭曲变形。整张脸,几乎没有一厘米更好的皮肤。这已经是十多年之后,在当时一定让她生不如死吧?
严绾想着,脸上的轻蔑和不屑顿时收了四去,脸部的线条明显柔软了下来。尽管她操纵了父女的分离,可是她自己,也是一个最可怜的人。
“可怕吗?”吴佩蓉突然柔声问。
严绾对她这样的声音,简直汗毛直竖,半天都没有能够发出声音。
“恐怕谁也想不到,那把火会是我父亲派人来烧的吧?”吴佩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是她的声音,却充满了悲情。
“你父亲?”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答案.严绾忍不住张大了嘴。
“谁会想得到?一方面对我大摆慈父嘴脸,一方面却又对我暗下杀手?可是,他一刀抹了我的脖子就好,他怎么能够把我烧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吴佩蓉的大眼晴里,落下了两行泪。沿着她脸部的肌肤,蜿蜒而下。
严绾仍然震惊得不能自持:“可是,你父亲怎么可能会…”
“因为我动用了吴家的人,所以青哥对父亲也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我那个父亲,就认为全是我的错,青哥恨的.也只是我。可是如果对我不管不问,又未免大失面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还可相安无事。”
“他是你父亲啊!就算真的和凌家对上,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毒手吧?”严绾摇头.仍然不敢置信,“虎毒不食其子,他怎么可能对你…”
“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吴佩蓉惨然而笑。
“什么?”严绾茫然。
“其实.我妈妈跟着他的时候,肚子里有了我。只不过我亲生的爸爸.被他弄死了。他还装成一副救苦救难菩萨的样子,把妈妈纳回去做小。我一出生,他就对我比别的姐妹更好,我妈妈一辈子都对他感恩戴德。可是谁知道,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小时候,遭遇过不止一次的危机,可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是他…怎么能想得到啊,我一直把他当成最疼我的人,甚至比妈妈还疼我。我要什么,他从来都只会笑眯眯地答应,我以为我是那个最受宠的女儿。”
严绾忍不住触目惊心,看着她悲愤欲绝的模样,纵然对她再恨,这时候也忍不住心下恻然。
“你尝过这样的滋味吗?一夜之间,所有的信仰全都坍塌了。”
“可是…”严绾不信地问,“你不是被锁起来的吗?那个人既然要来放火,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哼,我擅使软鞭,只要窗口那一点空隙,我就把他的脖子给缠住了,把他卷到我的手够得着的地方,他哪里还能逃?那时候火势已经起来,我就算要死,也得拖着他。谁知道我还没有问他是谁派来的,他就已经一五一十她把所有的事告诉了我。我那时一定是傻了,所以根本没有想到逃跑,直到火势已经烧到了身上,木梁一下子打到我的肩头,我才因为疼痛醒了过来。”
“原来留在现场的那具尸体,是那个纵火者的。”
“我醒来以后,就成了这副样子。不过,那时候情况更严重,身上还带着伤。就算把我救活的那个人,都一直不敢看我的脸。”
“有人救了你…”
吴佩蓉瞪她一眼:“当然,不然的话,以我那时候的伤势,你认为我还能活得了吗?”
可是这样的活着,也只是一种惩罚啊!严绾觉得,自己心里那些恨,渐渐地消散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虽然可怜之人,都有可恨之处,然而…“他放了火,还装模作样地和青哥谈判!”吴佩蓉又哭又笑.恐怕这段伤,比凌青不爱她更加深刻,“有谁知道,其实他早就想杀了一向棒在手心里的我?”
“可是…你怎么会现在才想到要报复?”严绾意外地问,“而且,我以为你一直都喜欢明刀明枪的,怎么会利用论坛这种手法?”
“这当然不是我的主意!”吴佩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虽然恨你,可是更恨我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
“那是谁的主意?”严绾顿时又吃一惊,难道这件事,还有一双幕后的黑手?
“自然是.他救了我,又替我报了仇,我不能够泄露他的名字。”吴佩蓉忽然摇头,“他不想你死,只不过想让你身败名裂.孤苦伶仃而已。”
严绾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就是那个你烧伤以后,救活你的人?”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感谢他一个。”吴佩蓉的声音.微微放得温和,但只是一瞬间,又立刻狰狞了起来。
严绾看得害怕,连忙出声提醒:“可是你更恨的,是你的父亲呀,你怎么没有对他做什么?”
“谁说我没有做?”吴佩蓉得意地笑.“要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死的?他虽然有敌人,可是他一向小心谨慎,哪有那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你杀了他?可是我听说是…”
“暴病?哈哈,那只是他掩人耳目的说法而已。事实上,他是死于中毒。”
“可是你后来,难道回了吴家吗?”严绾疑惑地问。
“我偷偷地约了妈妈在外面相见.后来躲在她的车子里混进了吴家。然后…后面的事当然就很容易了。”
“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她也喝了那杯茶。”
“啊?”这样的结果,又出乎严绾的意料之外。
“不然的话,怎么取信于他?那个人,疑神疑鬼,虽然自觉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对母亲还是有一种天然的防备。”
“那你就让你妈妈这样…”
吴佩蓉大声打断了她的恬:“我也不想的,我没有想到妈妈会为了报仇,和他一同死。我…真的不想的… 我想,妈妈一定感到很绝望。她自从我出事以后.就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她活着,就是为了我,不然的话,她就已经随着我亲生的爸爸去了。
我亲生爸爸,才是她一直爱着人呢!”
在这场事件中,谁比谁更无辜?严绾已经无法回答。
“我恨那个被我叫了二十年父亲的人,但是我也恨你妈妈!”吴佩蓉忽然又怪笑了起来,把严绾吓了一大跳,警觉恼瞪视着她。
第二百四十三章 火灾现场
“当年我被害得这么苦,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被火烧死的滋味。”吴佩蓉喃喃地说,提着手上的应急灯,另一只手却拿出了打火机。
“你别乱来啊!”严绾大惊失色,闫亦心就算有了线索,也不大可能这么快找来。
“我已经生不如死了,活着只是为了仇恨。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你,幸好在设计师大奖赛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虽然你长得不大像你妈妈,也不像青哥,可是他还是把你认了出来!”
“既然我不像父母,那个他又怎么会认得出我?”严绾急忙甩出了一个横亘在心里的问题,一边再脑袋里想着对策。
“这个···我不知道。”吴佩蓉迷惑地摇了摇头,“你的那张照片,在报纸上也不显眼。但是他看到第一眼,就开始着手查你的资料了。”
严绾更觉得奇怪:“不可能啊,当初凌梓威受了闫亦心所托,在我那里住了不少时候,也没有觉得我是他的妹妹,凭什么一个陌生人,倒会怀疑我的身份?难道···”
吴佩蓉看了她一眼:“你跟你外公长得很像,大概是隔代遗传。”
“那就是说,你说的那个恩人,一定是认识我的外公。不,恐怕还不止这样,是跟外公很熟的。你有我外公的照片吗?我真想看一看···”
“我怎么会有?你外公死了那么多年,我都不大记得他的长相了!,要说怎么像,也不应该像到第一眼就认出来吧?”吴佩蓉说着无意,严绾却是听着有心。
“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特征,和外公一样?”
“没注意。”吴佩蓉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反正,这也不是我关心的事。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就陪你一起被烧死吧。”
严绾惊骇欲绝,她东拉西扯的意图,似乎没有能够实现。
“你还想再被烧一次?那次的痛苦,你忘记了吗?”
上一次吃够了苦头,这回还要再经历一次?严绾听说自杀的人,如果没有死得成,很少会有勇气第二次自杀的。而被火烧成这样的经历,应该比自杀更可怕吧?
“哈哈,你看我被烧成这样,还能怎么死?烧死,是我最合适的结局了。没错,他不肯让你死,可是···我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吴佩蓉怪笑了起来,“我成了这样的怪物,不敢去见青哥,该报的仇,我也已经报了,还有什么牵挂?临时的时候,还能拉着他的女儿当垫背,我可不是欢喜得很?”
看着吴佩蓉被扭曲的脸,严绾心急如焚。可是手脚已经被捆得麻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打火机,点燃了杂物堆里的破布···“救命啊!”严绾除了大声呼救以外,实在找不到另外的办法。
“不会有人来的,这里是深山啊!”吴佩蓉叹息了一声,“你的闫亦心就算要找到这里,也不是一时之功。就算是当地人,要找到这里还要花费不少功夫呢!”
严绾又惊又怒,难道就这样丧身在这里吗?重生的结果,如果是被烧死,那她简直是太冤了点吧?
“吴佩蓉,你疯了!”
“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已经疯了。青哥娶你妈妈的那一天,我就已经疯了。哈哈!”她的笑容,显得狰狞可怖。
严绾很想再说几句,分数她的注意力。可是火已经烧了起来,映着吴佩蓉的脸,仿佛是从地狱出来的厉鬼,更让她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上下牙齿打着架,竟然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佩蓉,你竟然敢烧我的房子!”忽然,随着门板被撞击的声音,跌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严绾不管三七二十一,努力挪动着身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