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向后退一点,让出一点空来,道,“坐?”

坐?

秋景浓看了看那一点点空位,她若是真坐下来,必定是整个人都靠在叶瑾的怀里的,那他还怎么写字?

秋景浓摇摇头,“我不闹你,你继续忙,我只在一旁帮你研磨好了。”

话毕,果然向后退了一步,抬手拿起一方香墨,规规矩矩地研起墨来。

还真是来研磨的?

叶瑾有点后悔。

他方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因为被她盯得心烦意乱,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想着她要是站在他身边,看不到那灿若星辰的漂亮眼眸,他或许会好一点。

可现在,心爱的人儿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侧颜专注温柔,认认真真地给他研磨,发间的清香却一阵阵袭来,萦绕在他周围,叫他胡思乱想,无法集中精神。

是多傻,才会提这样的要求。

叶瑾一向是做事果决的人,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立刻补救,抬手便捉住了她的纤细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过来。

秋景浓没料到这个处理公务的人怎么就突然发了狂,手一抖,“啪”地一声墨迹溅的到处都是。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跌进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柔怀抱里。

秋景浓吓了一跳,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

话没说完,柔软的唇已经覆了上来,吞掉了剩下的话。

什,什么情况啊,说好的研磨呢?她真的是正正经经来研磨的啊,她才没有肖想某人的美色呢…

话是这么说,可秋景浓还是很快就沦陷在了叶瑾的温柔攻势里,不一会儿就双眸迷茫,软绵绵地靠在叶瑾怀里任他妄为了。

“你…”

细碎的吻从唇瓣转移向耳侧,秋景浓觉得有些痒,偏头去躲,一缕秀发却被叶瑾压住了,动弹不得,只换得一阵悸动。

“你不是说…”

“我错了。”叶瑾干脆地承认道,声音暗哑低沉,“阿浓…”

秋景浓在心中长叹一声。

这个人,这个人,每次这样叫她的名字,她只觉得整颗心被什么钝器敲打着,有点疼,有点闷,又不忍心拒绝。

总之,她是从来抵抗不了他的美色的…

这些日子,他们聚少离多,要不就是在路上奔波,从来没有这样安宁地享受哪怕片刻的温存,她其实,也是想他的。

人生这么短,保不齐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为何不及时行乐…

想到这,秋景浓抬手搂住叶瑾的脖子,主动回应起来。

那人身体一僵,很快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一只手也慢慢下滑,轻巧地解开了她的衣带…

秋景浓微微撇开头,声音有些许颤抖,“子瑜,别,别在这里…”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悬空抱了起来,朝书房里间的床榻走去。

床幔一层一层地放下,层层绸幕后一片春光旖旎。

青流换了热茶,端着茶盘刚迈进门,便察觉出不对劲来,方才还在案前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却从内间隐隐约约地传来深浅不一的声响。

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青流脸上一阵发热,踏进去的脚慢慢缩回来,转身刚要走,想起什么,扭过身去想要关上门,却被手里的茶盘难住了。

黑影是在一瞬间出现的。

青流有点意外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见凌飒上前一步,轻轻关上了门。

想起秋景浓之前和她说的话,青流咬咬下唇,小声说了句,“多谢。”

凌飒没说话,锐利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一丝温和的气息,他只是朝青流点了点头,便提身消隐在了夜色里。

他是…叶瑾的暗卫啊…

青沙怔了一会儿,晃了晃微微有些发热的脸,迈步朝远处走去。

灯火昏黄里,那人声音满足而宠溺。

“阿浓,我终于明白,话本子里那些才子佳人的传说中,为何书生面对红/袖/添香的女子总是把持不住了…”

“你还看那种东西?”女子的声音有些疲惫,又有些好奇。

“嗯。”男子温柔的声线回答道,“那时不懂男女/情/爱,般若寺的师父们没有教,不知道怎样才能叫你爱上我。”

女子只回答一串清脆的笑声。

傻瓜,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便爱上你了…

第87章 大司马府

翌日。

薄暮冥冥,层叠床幔后,墨发黑瞳的年轻男子蓦地睁开眼睛。

温柔甜美的小小人儿就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无意识的抵着他的胸膛,半个香肩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叶瑾抬起手,将锦被朝上拉了拉,又帮她掖好被角。

已经进了深秋,秋景浓自幼体弱多病,千万不要着凉了才行。

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马上收回来,反而在女子白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微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缓慢划过女子柔和的五官,流连不去,痒痒的感觉在脸上划过,睡梦里的女子微微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一抹微笑不自觉的浮现在君俊逸的脸上,叶瑾似乎来了兴致,摩挲起秋景浓巴掌大的小脸来。

秋景浓睡得有些不安稳,长睫还搭在眼睑上透出一片蝶翼般的阴影,眉头微蹙,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来,捉住叶瑾四处作乱的手指,嘟嘟囔囔道,“乖,别闹。”

乖,别闹…乖…?

叶瑾挑了挑长眉,将她的手塞回锦被,又重新掖好,眼看着女子满意地朝自己怀里凑了凑,才长臂一展,将她更紧地圈在自己怀里。

都说梦话才是一个人的心里话,难道在秋景浓心里,自己竟然是个小孩子,需要哄的么?

叶瑾说不出得到这个认知后心里究竟是喜是悲,总之,心头堵着一团说不清的东西,有点塞,又有股暖流在心间流淌起来。

他享受这片刻的静谧与温存,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舍不得将她放开。

门口响起不合时宜地轻轻响动,凌飒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公子,今天要上朝的。”

笑。

就连凌飒都知道,自己温香软玉在怀,要耽误正事了。

叶瑾轻手轻脚地放开怀里香甜美好的人儿,起身收拾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秋景浓一向睡得很沉,就像一睡着,就放下了所有戒备。

事实也确实如此,叶瑾永远不会知道,重生以来,秋景浓几次失眠,全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不在。

推开门,东边的天空刚刚泛起一抹红晕,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叶瑾余光扫到静立一边的凌飒,后者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不会说什么。

如果此刻这里站着书逝,必定是要打趣一番的。

“凌飒,你觉得,这一年来,我可有变化?”

凌飒闻言有点吃惊地抬起头,目光里闪过一丝犹豫,终于点点头,道,“很大。”

很大么?

叶瑾笑了,“怎样?”

“公子…比从前温柔。”凌飒蹙着眉说道,他有些不知道怎样形容叶瑾这一年来的变化,只觉得当年那个铁石心肠杀伐果决的人,似乎有了心。

叶瑾仰头去看青蓝泛白的天空,朗声笑了几声,迈步道,“今日是个好天。”

—————————————————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味,秋景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习惯地朝一旁缩了缩,扑了个空,才想起叶瑾每日都要上朝的。

伸了个懒腰,秋景浓抬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不远处的梳妆台前竟然坐着个人。

秋景浓没起,帘幔一向是不拉的,因此即使太阳早就挂得老高,可是书房的内间光线还是暗得很,秋景浓看不清神色,只能模模糊糊地知道,他是半边身子倚在梳妆台上,一只手撑着下颌,正看着这边。

大约是已经看了许久。

秋景浓按着被子翻身坐起来,抬手就将挽起的床幔重新放了下来,一只手四处摸索着昨日扔在床上的衣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穿好,这才从床幔后探出头来,笑道,“怎么坐的那么远?”

“外边冷,怕把寒气过给你。”叶瑾口气淡淡地说道。

秋景浓笑眯眯地从床上钻出来,穿鞋子,走过去环住叶瑾的脖子,眨眨眼睛,道,“看你在这里想什么?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在想——”叶瑾伸手将她拉到面前,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沉声道,“你说,我现在这般,算不算是,祸乱大兴?”

秋景浓讶异地抬起头来看他,那人目光沉沉,仿佛并不是早开玩笑的样子。

“怎么这么说?”

他是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将军,击退北戎,休战东陲,在沙场出生入死,为何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叶瑾摇摇头。

他从华州般若寺回来,已经平静多年的长宁城就再也没有安宁过。

尤其是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恭帝病重驾崩,太子薨逝,他们将慕子宸扶植上台,却只当了短短几个月的天子,便命丧大火。

而他,却在一次次地战乱政变里,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从前他只觉得谋略人心,铁血手腕是立足朝野的必要手段,可这一日叶瑾突然怀疑了。

如果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如果从来没有过叶瑾,长宁城的局势还会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第一次地,叶瑾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秋景浓看他面色越来越沉,心里不禁有些发虚,道,“是慕子寒为难你了?”

秋景浓知道慕子寒一向恨秋家,连带着也恨自己,该不会因为这一份连坐,就连叶瑾也一块为难…

叶瑾只是摇摇头,道,“不是…”

“那怎么了?”

黑瞳直视着秋景浓疑惑的眼睛,叶瑾犹豫了片刻,握着秋景浓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道,“今日早朝,当今为彰我退敌有功,将我封了…大司马。”

秋景浓全身一僵。

大司马…

大司马…

果然如此么…秋家之后,果然是叶瑾得到了这个位子…

叶瑾敏锐地感觉到了秋景浓的僵硬,几乎是立刻,抬手抓住了她的两肩,仿佛怕她跑掉,急切道,“阿浓,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其实…”

声音戛然而止,叶瑾还没有说完,就被秋景浓突如其来的亲吻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双手下意识地握紧。

柔软的唇如蜻蜓点水,很快就离开,秋景浓稍稍拉开一点和叶瑾的距离,道,“子瑜,你别害怕。”

你别害怕。

“我只是…”

“我明白,子瑜,秋家早就没了。”秋景浓柔声说道,“子宸他是照顾我的情绪,可我明白,大司马之位不可能永远空悬,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大司马府终究是要存在的,成王败寇,本就是如此。”

秋家虽然没了,可好歹因着娘亲是清河崔氏女,流放在外也有人辅照,日子虽然没有从前那般清闲富贵,可也并不苦,秋景浓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大司马之位实在位高权重,子瑜,以后你便更要多加小心。”

秋景浓其实并不能很明白,慕子寒为何如此大力提拔叶瑾。即便叶瑾在长宁宫变时选择了袖手旁观,可慕子寒应该知道,叶瑾绝对不会一心向他。

虽说从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可是单从慕子寒曾对她意欲不轨,秋景浓也相信,叶瑾心底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这,秋景浓突然想起一个早前的疑惑来。

那时她和叶瑾一起去拜访宁王府,叶瑾曾经显出对她的冷淡与嫌弃。

还有那时慕子寒对她说的话。

“日日承欢于不爱之人身下,秋景浓,这滋味如何?”

所以说…慕子寒根本不知道她和叶瑾其实是琴瑟和鸣。

所以叶瑾那时候,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想到这,秋景浓垂下眼睫。

这就是叶瑾啊,思虑周全,永远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的叶瑾啊,这就是她无比熟悉,又永远搞不懂的,叶瑾啊…

“那时候我们同去宁王府,你就想到了这一步?”

那时候,慕子宸刚刚即位,一切看起来才刚刚开始,叶瑾便开始未雨绸缪了吗?

叶瑾坦率地摇摇头,道,“怎么可能。那时候只是怕,有朝一日我不在长宁,慕子寒用你威胁与我。”

他不想秋景浓为她陷入危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避免。

不将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可能会成为敌人的人,是叶瑾的最基本原则。

秋景浓是他唯一的软肋,他骗过了慕子寒,却没骗过沈焯。

可以说沈焯对他的了解,绝对超过了他的预计。那个人,才是他最强劲的敌人。

好在他也明白,和他一样,沈焯的软肋在哪里。

很多方面,叶瑾和沈焯都很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棋逢对手,相持不下。

比如,对待感情,他们都是钻牛角尖的固执之人,非卿不可,死不回头。

不同点在于,叶瑾知道,他满付了深情的这个人,爱得并不比他少,可沈焯心底的人,却根本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