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不在预期的意外陡然发生，顾芳瑶不免开始慌乱。没有了继续找顾芳灵麻烦的兴致，匆匆告辞离去。她所需要做的，是想清楚怎么跟卫清灏解释。至于顾芳灵，顾芳瑶全然没放在心上，也不认为需要跟顾芳灵作出任何交代。
顾芳灵也没指望顾芳瑶会跟她道歉。眼瞅着顾芳瑶脚步凌乱的离去，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乐趣了。
因着卫清墨的亲自引见，卫清宁和顾长临的相识很顺利。不一会儿，就惺惺相惜的聊上了。气氛之融洽，隐隐宣召着日后朝堂的形势定然会与前世有着迥异的差别。
卫清灏没有来找顾芳瑶。使得一直着急等待的顾芳瑶渐渐开始寝食难安，面色颓败。
顾芳瑶近日在顾侯府一直很高调，突然之间消沉下来，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顾侯府内除了顾芳灵和顾长临，其他几位主子纷纷前去探望究竟。同时也请来了大夫过府诊脉，唯恐顾芳瑶是哪里不舒服了。
大夫说，顾芳瑶是心思过虑，需得静心休养。
很千篇一律的结果，顾芳灵听见的时候只是笑而不语。恐怕顾芳瑶真正所忧虑的是卫清灏的反应吧！都说早死早超生，卫清灏却偏要吊着顾芳瑶不肯放，何尝不是另一种煎熬和折磨？
卫清灏倒不是不想找顾芳瑶，而是在去找顾芳瑶之前，他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取消跟顾芳瑶的婚约？不无不可，却毫无益处。仅仅是一消心头的怨气？那还不如将顾芳瑶弄到身边来随时随地折磨。
这么一考量，卫清灏眼中冷光乍现，一笔一划的在宣纸上写下大大一个“杀”字。至于卫清灏究竟想要杀的是谁，只看日后就知晓了。
牧王府小郡主绝食了。这个消息甫一传出来，就立刻引发了极大的动荡。不少人都在争相议论此事，好奇者有之，看热闹者更甚。最后，连圣上和皇后也被惊动了。
皇后本不想管这件事，无奈圣上金口一开，命她必须处理好这件事。以至于皇后娘娘被逼没办法，只好宣了牧王妃进宫问话。
牧王妃何尝不知道此事闹大对卫茜、对牧王府都毫无好处。可自己就这么一个亲闺女，闺女不开心，她能强忍着不理睬吗？
故而，即便牧王妃心下也很反感卫茜这次的举动，还是煞费苦心的竭力为卫茜收拾起了乱摊子。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茜那丫头就是心眼太实，才会一时间想不开，干出傻事。是臣妇没有教导好她，臣妇愿意领罪。”牧王妃哭丧着脸坐在皇后面前，满心忧愁。
皇后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说到底还是事关他们皇家的颜面，不可能放任不管。轻叹一口气，皇后放软了语气：“嫂嫂不必这样。本宫也知晓你的难处，都是当母妃的，谁能不为子女担惊受怕？”
牧王妃顿时红了眼圈，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卫茜这事闹的确实不对，饶是她也不好多言其他。现下皇后娘娘显然不打算怪罪，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了。
“小茜这事闹的确实不怎么好看。但本宫也知道，孩子受委屈了才会拿这种决绝的手段跟咱们这些当长辈的抗议。自家的孩子自己疼，若是连咱们都不为孩子做主，孩子还能跟谁哭去？”皇后说话的语气始终不急不缓，温温和和的。最关键的是，她话里的内容并不尖锐，甚得牧王妃的心。
牧王妃听的心下一暖，登时不再端着，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府上的实情：“都是孽啊！咱家小茜怎么就偏生只瞧中了那宰相府的公子？但凡她肯另外再喜欢个人，哪怕豁出老脸不要，我这个母妃也在所不惜，只管好好帮她谋划。可她现下就认准了那秦家公子不放，宁死也要嫁入宰相府…让我这个母妃情何以堪？”
“不过是婚嫁之事，何必寻死觅活？更何况小茜和宰相公子本就婚约在身，难不成宰相府还敢退了咱们皇家的亲事？”说到这里，皇后不免露出几分不以为然，“此事委实不必多虑，小茜的亲事变不得。”
“哪里是变得变不得的问题？小茜那个死心眼的丫头，现下整日在府上闹个不停，愁的是宰相公子不肯真心喜她，只愿与她相敬如宾......”说到这里，牧王妃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情爱这种东西，也就年少时候才会幻想。真等到了他们这把年纪，反而更向往平静的日子。能够相敬如宾何尝不好？总比动辄争吵要来的轻松。
“哎，果然是年轻人的处事。”倒也没有直言责怪卫茜的胡闹，皇后摇摇头，笑了起来，“看来咱们皇家也不乏情种，好事。”
“娘娘，这可不算好事。”牧王妃也想要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若是小茜与宰相公子两情相悦，委实算是美事一桩。偏生，唯有小茜一头热，宰相公子怕是心有所属，这才......臣妇担心，一旦小茜执迷不悟入了魔，定会早就一对相见两生厌的怨偶出来。”
牧王妃所说，皇后自然也能想得到。只不过，感情一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坐在这里一味替卫茜担心，可在卫茜心中，许是会厌烦她们太过多管闲事。
当然，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当着牧王妃的面说。心下极为明了牧王妃这一刻的心情，皇后转而安抚道：“孩子的事情，还是交给孩子们自己去解决吧！你看本宫就甚少插手去管太子的终身大事，唯恐哪里做的不如太子的意，反而生出了隔阂。虽说小茜是姑娘家，心思更为细腻，也容易受伤，但......女儿家的心思也最难猜，你永远都不会恰到好处的知晓她们下一刻更想要些别的什么人或喜爱之物。”
“娘娘说的是。小茜还小，性子尚未定。时常都是说风就是雨，总爱闯祸，臣妇也是极其为难。”口上这样说着，牧王妃的脸上却始终带着宠溺的笑意，“等到日后嫁了人，就该是夫家为其遮风挡雨，轮不上咱们这些娘家人出马了。”
“话是这样说，但咱们也不可能真的做到置身事外。”话题定在卫茜身上，皇后轻声细语的跟牧王妃话起了家常，“依本宫看，倒不如将小茜和宰相公子都宣进宫，有什么话当面好好说，免得再起误会。”
“不过是孩子之间的争执，却闹到了宫里。这样......会不会不大妥当？”迟疑了一下，牧王妃不放心的询问道。
照理说，见到皇家如此重视卫茜，牧王妃是欣喜不已的。但她又担心万一小茜不知分寸，进一步惹恼秦云然，更甚至连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也白费，那就得不偿失了。
“哪儿的话？都是自家人，还能不帮忙多操点心？小茜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跟宫里的几位公主没有分别。如若小茜真的在宫外住的不开心，进宫来陪本宫小住一段时日也不错。若是小茜嫌弃本宫这里规矩多，大可多去跟几位公主走动走动。嫂嫂应该也知道的，本宫近段时日请顾侯府的二小姐在教导几位公主骑马，效果显著，圣心大悦呢！”至少能先打断卫茜的绝食，不然事情越传越玄乎，反而不美。如此想着，皇后便打算先把卫茜接进宫来，远离外面的那些是是非非。
第92章
有了皇后的插手，卫茜很快就被接入了宫。紧接着，便是单独召见秦云然的事了。
对卫茜，秦云然的耐心似乎已然无限期放大。无论卫茜如何闹，秦云然都能岿然不动。就好像，卫茜对他而言就是个无关之人。
“宰相府对牧王府这门亲事，隐约有些不满？”当着卫茜的面，皇后径自问向秦云然。
“微臣不敢。”秦云然如今已经入仕，乃当之无愧的朝廷命官。加之卫茜的关系，很快就会变成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不过，他本人却并不是很稀罕这份尊荣，态度始终疏离。
一看便知秦云然确实不喜这门婚事，皇后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瞥向卫茜。宰相府这门亲事，是卫茜亲口讨要来的。当时的状况说好听点是撒娇耍赖，说难听点就是胡搅蛮缠。
彼时皇后没想那么多，觉得并非难事，就直接应下了。不过现下看来，她在不知情的时候造就了一对怨偶呢…
卫茜则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一心就扑在秦云然的身上。见到秦云然日渐对她冷漠，她深深的后悔了。早知道那日就不找顾芳灵的茬了，她也没想到事情最终会闹得那般大，根本容不得她好好收拾。
尽管事后她一而再的找上宰相府去道歉，无奈破镜难重圆，卫茜总觉得现如今的她和宰相府之间隔了一层什么。
因着感觉不对劲，又极度的不安，卫茜才会担忧这门婚事会不会哪一日就没了。这才导致了她寝食难安，惶恐不已。
怀着惴惴不安的种种念头，卫茜选择了最为铤而走险的一条路：绝食。她相信只要她这样做，定然会引发足够强烈的重视。待到事情闹到皇宫，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后，总有一个要站出来为她做主的。
事实证明，卫茜没有料错。这不，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了皇后寝宫里。更甚至，连带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秦云然也被召进宫来。
固然，卫茜知晓这样做并非长久之计，也料到会引发秦云然的不满。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亦不想要后退。她就是要嫁给秦云然，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丁点的错。
“秦公子还是给小茜一个说法吧！免得姑娘家整日里担惊受怕，胡思乱想。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大家都会良心不安。”带着些许的告诫意味，皇后发了话。
秦云然一直都知道，人活在世，不可能事事都肆意妄为，随心而之。但是唯独这一刻，秦云然格外的痛恨被强逼的无力感。
如若当初他早点看明白自己的感情，就不会生生跟顾芳灵擦肩而过了吧！如若不退掉顾侯府的亲事，又怎会招来卫茜的刁蛮纠缠？
卫茜永远都不会知晓，她越是咄咄相逼，秦云然心下对她越发反感。更甚至，从相熟的友人转为了恨不得远离的厌恶和烦躁。
说法？秦云然没有抬起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久久没有言语。不是无声的抗议，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他发誓会对卫茜好吗？哪怕是让他死，也决计做不到的事情。再不然，就是让他温言安抚卫茜的情绪，让她不要再任性胡闹？虽说不是不可能，但…秦云然偏生就是不想这样做。
如若可以实话实说，秦云然不介意直面坦露心扉。他巴不得卫茜讨厌他，乃至憎恨他皆可。只要，卫茜别再来打扰他。也别再拿所谓的赐婚为借口，打着正义的名号去伤害他所在意的人。
哎！感情一事，哪怕是皇家强权，也不可能拿捏住人心，更加不可能精准的掌控住所有的喜怒哀乐。不是所有人都爱慕权势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为金银而动心。皇后心知，站在她眼前的秦云然便是这么一号清流人物。
某种程度上而言，秦云然更偏向三皇子的品□□！笃定了这一点，皇后越发觉得棘手和难办。她总不能强逼着秦云然非要喜欢卫茜吧？若是她有这个本事和能力，后宫中的妃子又怎会每年都在不断增加？
看着秦云然一直不说话，卫茜心中的欢喜和雀跃渐渐浇灭，脸上的笑容也散了下去。她是那么的爱秦云然，可秦云然对她却根本不是一样的。她知道秦云然心中有人，而且那个人还很有可能就是顾芳灵。对此，卫茜恨得咬牙切齿，却一时间拿顾芳灵没辙。
上次本想要狠狠整治顾芳灵一顿，勒令其不要再不知死活的接近秦云然。结果一不小心就惹来了太子哥哥的勃然大怒，害得她为此还得罪了皇贵妃和五皇兄，最终更是把整个宰相府都牵连了进来…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卫茜没想犯第二次，也不打算做那个愚笨之人。
是以，不能从顾芳灵那里下手，就只能转而狠狠抓住秦云然的心了。哪怕没办法让秦云然立刻爱上她，至少要死死抓住秦云然的软肋，逼得他不能再往顾芳灵身上去想。这，便是卫茜心中的小算盘，兜了一大圈想要得到的结果。
只不过，秦云然似乎根本不了解她的苦心，也不肯按着她的剧本走。明明她都已经暗示的那么明显，秦云然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连皇后娘娘出面都无动于衷。
看到这一幕，卫茜不由越发憎恨起顾芳灵的存在，只恨不得立刻将其除之而后快。唯有这样，才能让秦云然真正的死心。想到这里，卫茜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最终，这次的召见还是无功而返。皇后没能顺利缓解秦云然和卫茜之间的矛盾，只能先行放秦云然回宰相府，再行好好安抚卫茜。
“皇后婶婶，没事的。小茜已经知晓该怎么做了。皇后婶婶放心，小茜不会再犯傻了。”可怜兮兮的皱着整张脸，卫茜的话里带上了哭腔，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你啊，还没到最后一步呢，做什么这么早就放弃了？依本宫看来，那宰相公子绝非铁石心肠之人，反之格外的重情重义。小茜不如换个心情，先慢慢跟宰相公子多相处相处，说不定就能打动宰相公子的心了？”因着卫清墨早有叮嘱，多的地方，皇后不便插手，便只能靠卫茜自力更生了。
虽然并不知道卫清墨跟皇后说过什么，但卫茜也知晓，皇后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帮她。毕竟上一次就能看出来，皇后是站在顾芳灵那一边的。没见顾芳灵直到今时今日都能随意进出宫？口上说着教导几位公主骑马，内里何尝不是在故意给顾芳灵特权？
是以，卫茜根本就不相信皇后的这些安抚。在她看来，皇后就是在敷衍她，不过是想要给她母妃、给牧王府一个交代罢了。
听闻此事还惊动了圣上？没错，皇后肯定是在故意做戏给圣上叔叔看，绝对不可能那般好心真的帮她筹谋。
默默这样想着的同时，卫茜直接将皇后和卫清墨都划分在了敌对的阵营中。再之后，又开始翻找起了其他关系。紧接着，毫不客气就想到了皇贵妃和卫清灏。
不管怎么说，这两人是一定会护着她的！秉持着这样的坚定念想，卫茜也不愿在皇后寝宫多呆了，随意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皇后的视线。
听卫茜说想要独自静静，皇后没有多想就放了人，甚至还特意叮嘱身边的宫人要好好伺候卫茜。而当听到禀报说卫茜去了皇贵妃那里，皇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看这样子，卫茜是觉得皇贵妃那里才能让她好好静静，而皇后寝宫只是个令其窒息的地方？皇后倒是不觉得愤怒，只是暗自庆幸还好她得了太子的提醒，没有将一腔热血都投放在这件事的处理上。
至于圣上那里，皇后觉得，还是如实相告比较好。既然她能力不够，卫茜又更加信任皇贵妃，倒不如就将此事交给皇贵妃去处理？皇后相信，以皇贵妃的八面玲珑，指不定真能为卫茜筹谋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听皇后说她无能为力，圣上也没有过多怪罪。知晓此事确实为难了皇后，索性就如皇后所说，转而交给了皇贵妃去试上一试。
突然得了圣上的委任，皇贵妃自是欣喜不已，当即就暗自发誓定要让圣上对她刮目相看。可真等听了卫清灏带来的消息，皇贵妃又不免头疼。她不知道卫茜已经把事情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竟是将整个宰相府都给得罪的彻底。此般一来，可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放着不管，随小茜自个折腾去。”听闻皇贵妃的为难，卫清灏冷哼一声，根本没打算接下这个烂摊子。连皇后都不管的事情，他们费什么心？
更不必说他已经跟秦云然起了嫌隙，卫清灏更加不想因为卫茜进一步破坏他和秦云然之间已然变得摇摇欲坠的情谊。
没料想卫清灏会此般反应，皇贵妃一时间有些怔住。放任不管？这样......不大好吧？
而卫清灏的确是这个意思，甚至还撺掇皇贵妃务必保持缄默，随卫茜肆意发挥。
思想来去，皇贵妃还是选择了听从卫清灏的建议。固然这样做有些对不住小茜，但自己的儿子总归不会害自己。更何况感情一事本就变幻莫测，指不定哪一日秦云然就忽然转性，喜欢上小茜了呢？
这样一想，皇贵妃心安理得的开始袖手旁观。当着卫茜的面，动动嘴皮子功夫，说几句好听话是必要的。到了圣上面前，稍稍为难的哭诉一下自己的委屈也是必备的。几番周旋之后，皇贵妃阳奉阴违的战术极其成功，渐渐就把此事平息了下来。
皇贵妃打着的算盘，皇后一早就看出，却没有阻拦。毕竟事不关己，她也不再想要沾惹上卫茜这个烫手山芋。是以，还是交给皇贵妃去苦恼吧！
皇宫内有了新的对策，宰相府这边遭受的压力和威逼也瞬间减少，气氛轻松了不少。
因着之前消息走漏一事，绮罗被宰相夫人赶了出去。自此，宰相夫人的心情就一直很压抑，沉闷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懊悔和愧疚。
早知绮罗是个不安分的，她就该加紧盯着绮罗的。倘若不是绮罗，宰相府就不会遭受圣上的责骂，云然也就不至于一而再的被卫茜缠至烦不胜烦......
只要一想到卫茜近日还闹出绝食此般隆重的大阵仗，宰相夫人就心塞。卫茜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媳妇，但却并非真的是大喜事。只看卫茜还没过门就给宰相府带来的麻烦和灾难就能看出，日后怕是还有的闹。
原本宰相夫人已经快被卫茜逼的精神不济了。正想着最后再努力一次，上牧王府去好好商谈一番，就听闻卫茜被皇后娘娘接进了宫。
彼时的宰相夫人喜忧参半，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喜悦卫茜的闹剧终于结束，还是担心卫茜跑到皇后和圣上面前胡编乱造乃至宰相府罪上加罪？
得知秦云然被宣进宫的那一刻，宰相夫人犹如跌进冰窟，只觉浑身发凉。本以为又将会是一通不由分说的训斥，孰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竟然没有掀起更大的波澜。
之后的日子里，宰相夫人一直在煎熬中渡过。担心一旦她松懈了警惕，就会被卫茜打个措手不及。但是好在，事情慢慢被平息了下去。
听说是皇贵妃从中帮忙周旋得来的善果？宰相夫人感恩不尽，连连催促秦云然定要当面跟五皇子道谢。
面对宰相夫人的催促，秦云然没有拒绝，一如从前去找了卫清灏。
听着秦云然的话语，虽然卫清灏心知他并没有做什么，一切不过是阴差阳错。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解释，拍拍秦云然的肩膀，欣然接受了秦云然乃至整个宰相府的感激。
至此，秦云然和卫清灏之间差一点点就破裂的关系陡然间有了缓冲，再度恢复如常。更甚至，隐隐有了升温的趋势。
玄元三十二年三月初三，风和日丽，宜嫁娶。年芳十六的顾芳瑶终于得偿所愿，带着满心欢喜和雀跃，风风光光的嫁入了五皇子府。这一年，顾芳瑶十五岁，婚事尚未定下。
玄元三十二年六月，牧王府小郡主和宰相府公子的亲事提上日程。卫茜整日里春/风拂面，惯常风度翩翩的秦云然却是日复一日的现出了阴沉气息。
望着情绪显然不佳的秦云然，卫清灏扯扯嘴角，主动邀请其上酒楼去买醉。
秦云然默然，没有拒绝，答应了。
“老夫人，二姑娘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之前因着圣上的口谕，陈紫云没办法动顾芳灵。但是现下，顾芳瑶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五皇子侧妃，陈紫云自然也就变得底气十足。
“嗯，确实不能再拖了。”苏氏闻言点点头。不管是看在顾芳瑶的情面上，还是出自关怀顾芳灵的立场，苏氏都势必不会反对陈紫云的提议。
“那......”陈紫云故意迟疑了一下，之后才问道，“由您做主为二姑娘挑选婚事？”
“不必，你操持就好。”跟一年前全然不同的态度，苏氏大手一挥，将做主的权利交给了陈紫云。
陈紫云大喜，也未推辞，当场就应了下来。之前为了陈君宝的事，她彻底得罪了娘家人，眼下只等着弥补过错，当然不能再出差池。
其实自从顾芳瑶跟卫清灏的亲事定下，陈紫云和陈家的关系就有了极其明显的缓和。而今陈家人更是得了陈紫云的好处，举家从邺城搬迁来了郾城。与此同时，消失许久的陈君宝也终于回到了家中。
比起两年前的年少得志，现如今废了两条腿的陈君宝无时无刻不显得消沉和阴郁。陈家人不是不记恨顾芳灵，但却找不到机会报复回去。如今陈紫云旧事重提，再度说起为顾芳灵定亲一事，陈家人的心思不免活跃了起来。
顾芳灵得知陈紫云再度手掌她的婚事，是在陈紫云直接命人将名单送到她手中之际。
跟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却是更换了时间，亦变动了名单上的名字。只看最上方虽然不是“陈君宝”三个字，却依旧逃不掉一个“陈”姓就能看出，陈紫云并未私心，依旧打着同一个算盘。
曾经的顾芳灵没办法抗拒，被陈紫云和顾芳瑶联手送进了陈家这个魔窟。而今的顾芳灵，一言不发的扫过名单，浅笑着命令蓝烟只管把名单转送给顾长临过目就好。
因着卫清墨的提携，顾长临在朝中的地位已然稳固下来，乃当之无愧不容忽视的一员重臣。不管是为人处事，亦或者心计手段，都绝非前世的顾长临可比。
譬如此刻，随手将名单撕成两半，顾长临抿着嘴交代身边的小厮：“送还给夫人。”
陈紫云摔了一地的瓷器。这件事没有瞒着人，也藏不住消息。
顾长临得知，冷笑不语，只做什么也不知晓。
顾芳灵得知，巧笑烟云，特意将亲手绣制许久的衣衫送去顾长临的院子。
苏氏得知，诧异挑眉，连忙找来苏嬷嬷细问何事。
而苏嬷嬷，轻叹一口气，将顾长临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不过言语间，还是似有似无的带上了侯夫人不够沉稳的意味。
苏氏也觉得陈紫云太过沉不住气。不就是一张名单嘛，长临会送回去，自然是瞧不上上面的人。陈紫云只管另换其他人选便是，何必辱了自己的名声？
陈紫云当然不是故意要生气，她是实在被顾长临的作为给气坏了。还回来就还回来，撕成两半是个什么意思？威胁她，还是恐吓她？再往深处想想，顾长临是不是在暗指意欲索要她的命？
光是想想就胆颤心惊的场面，陈紫云忍不住告诉了顾侯爷。换来的，是顾侯爷不明所以的斥责和怒骂：“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长临不过是在表达他的意见，何来的威胁和杀意？”
“侯爷，妾身毕竟是继母，是以......”陈紫云觉得她很委屈，抹泪哭诉了起来，“妾身也想要跟小侯爷和二姑娘亲近，但侯爷您也知晓，他们兄妹两人都不爱理睬妾身。往日里瑶儿在府上，姑且还能安抚妾身的失落情绪。如今瑶儿嫁去五皇子府，妾身便只剩下一个人，委实难受的紧，这才忍不住说与侯爷听......”
不得不承认，陈紫云很聪明，适当的就搬出了顾芳瑶如今五皇子府侧妃的身份，并且小心翼翼的没有惹来顾侯爷的厌烦。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顾侯爷长叹一声，难得温柔的将陈紫云揽入了怀中：“你哪里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为夫，还有长安吗？”
“侯爷，妾身只是......只是......”陈紫云泣不成声，之后的话语再也没有说完，却好似道尽了无数的委屈和难受。
“这些年是为夫冷落你了，为夫跟你道歉。”因着陈紫云为他生出了个坐上五皇子侧妃位置的女儿，陈紫云在顾侯爷心目中的分量急剧加重，乃至就有了今日的温情和关怀。极其难得，却也足以证明陈紫云在顾侯府的位置再一次攀升。
“侯爷何来此言？妾身不需要侯爷道歉，也不敢让侯爷道歉。妾身的心很小，就只想要咱们顾侯府内家和万事兴，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而已。瑶儿已经出嫁，姑且算得上风光。现下府中紧跟着的就是二姑娘，妾身作为继母，哪里能马虎？妾身是唯恐哪儿做的不够稳妥，惹得二姑娘心情不悦，惹得小侯爷心生不满，是以尽可能的扩大了挑选的范围。只是没想到，妾身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还是有疏漏之处，实在汗颜。”得了顾侯爷的明确表态，陈紫云的情绪立马就沉稳了下来，说起话来格外的利落。
顾侯爷越听越愧疚，立场瞬间偏移，不免就站在了陈紫云这边。想想陈紫云在顾侯府的尴尬位置，再想想顾长临如今的步步青云，加之顾芳灵因着得了圣上口谕后的顺风顺水......
顾侯爷怎么想都觉得陈紫云肯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尽了委屈。偏生就是这样一个为了他受尽委屈的女人，却毫无怨言的养出了一个足以令顾侯府声势高涨的皇子妃。顾侯爷抿抿嘴，心下顿时有了决定。
第93章
顾芳灵的亲事全权交由陈紫云把关，这件事是顾侯爷当众下的令。顾侯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尤其看向了顾长临和顾芳灵，眼中的厉芒足以让所有人感觉到何为震慑。
然而，顾长临和顾芳灵的反应却只是平平。好似没有察觉到顾侯爷眼中的警告意味，一如既往的冷漠和淡定。
纵然没有看到顾长临和顾芳灵失态，陈紫云仍是极其满意。只要顾侯爷是站在她这一边，顾侯府就是她的囊中物。更不必说，连苏氏也碍于顾芳瑶的身份不再压制她，委实让陈紫云如鱼得水，欣喜若狂。
陈紫云的阵仗很大，顾芳灵却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任由陈紫云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在顾侯府内横行无忌。直到，陈紫云将第二份名单送到了顾芳灵的手中。
这一次，陈紫云没再派丫头代劳，而是亲自站在了顾芳灵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就指着最上面那个名字道：“这位陈家公子不论才学还是人品，都是极好的。我已经问过你爹爹，侯爷也很是满意。老夫人那里发了话，大可尽早完婚。”
“陈家？又是哪位表哥？”听着陈紫云的信口雌黄，顾芳灵只觉得可笑无比。陈紫云连名单上的名字都不肯换，便再度拿来让她挑选，是笃定了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不管很抱歉，她显然要让陈紫云失望了。
“二姑娘好眼力。没错，确实是陈家的表哥。二姑娘你也知道，你姐姐现下贵为五皇子侧妃，陈家亦是水涨船高，日后必当更加的繁荣昌盛。二姑娘若是嫁过去，定会享尽荣华富贵......”陈紫云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顾芳灵似笑非笑的讥诮眼神，瞬间就哑了声。
陈紫云不想承认她是被顾芳灵的眼神给镇住了，但事实上，顾芳灵确实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陈紫云。
“你......你！”陈紫云很想理直气壮的指责顾芳灵的不敬，却是一时间找不出最恰当的理由来。顿了一下，索性就强硬道，“这事已经定下，你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
“是吗？”不痛不痒的抬起头看了陈紫云一眼，顾芳灵淡然相对，“那便随继母安排吧！”
“真…”没想到顾芳灵如此轻易就松了口，陈紫云喜出望外，本能的就想跟顾芳灵确定一番真假。不过下一刻，理智回笼，陈紫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正了正脸色，煞有其事的高傲道，“那二姑娘就等着出嫁吧！”
目送陈紫云的身影消失在院外，顾芳灵冷冷的勾起嘴角，却是一个字也没多言。她不会放任自己陷入前世的窘境，她哥哥也不会答应。太子殿下，更是不会袖手旁观。
顾长临得知消息的时候，脸色尤为沉重，径自去找了苏氏。不过苏氏的态度，一如前世的冷眼旁观，甚至还训斥顾长临不该执意跟陈紫云置气乃至作对。
苏氏说，旁的事姑且不论，陈紫云这次并未做错。顾芳灵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不能再拖延下去。而陈紫云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她也极其满意，各个都是好的。
都是好的？顾长临一个也不看好，更加谈之不上信任。眼看苏氏不打算帮忙，顾长临不再抱有奢望，便打算去寻卫清墨帮忙。
与此同时，卫清墨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听闻顾侯府居然威逼顾芳灵嫁人，直接就去找了皇后。
比起苏氏的漠然，皇后的反应尤为喜人，态度更甚为热情。
“母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的到来。”一脸笑意的望着卫清墨，皇后的眼中丝毫没有不耐和不喜，语气中也更多的是愉悦，“那母后这边可就只管下旨了哦？至于顾二小姐是否愿意，就看你这个太子是否能收得美人心了。”
卫清墨抿抿嘴，没有接话。既未现出得色，也未露出半点颓废之色。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太子侧妃？”圣上冷下脸来，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后，“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后你不会不知道那顾二小姐的身份，她…”
“她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太子想要报恩，是以才有了此般相求。身为太子生母，臣妾固然觉得此事欠妥，可也不忍心拒绝太子的请求。”跪在圣上的面前，皇后的语气极为诚恳。这件事不能让卫清墨来说，否则极易惹起圣上的不满。换了她倒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所谓“救命恩人”一说，元帝并不意外。卫清墨和顾芳灵之间的那点事，他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是以才会放任卫清墨对顾芳灵多番照拂，乃至连他都没少给顾侯府加诸特权。
然而，卫清墨迎娶顾芳灵一事，还是让元帝犯了难。照理说，顾芳瑶能嫁给卫清灏，顾芳灵的身份算不得低。但是，顾芳灵曾经被宰相府退过亲！仅凭此，元帝就不可能答应卫清墨的请求。
“太子说，他并不急于娶顾二小姐，只是事先跟咱们当爹娘的报备一声。以防日后咱们突然知晓此事，会被吓住。”所谓赐婚，眼下当然不是最佳时机。皇后比元帝更在意卫清墨，又怎会准许卫清墨的名声受损？
“不是马上迎娶？”一如皇后的解释，她的语气过于自然而然，反而惹得元帝有些尴尬。貌似，是他太沉不住气，过于大惊小怪了？
“不是。”见元帝就领悟到精髓，皇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浮现，“太子只是听闻顾侯府意欲逼婚，这才出此下策，只为替顾二小姐脱身。”
“逼婚？朕怎么记得，朕曾经出过口谕，顾侯府二小姐的婚事可自行做主？”元帝心情本就不好，此刻被皇后点出更让他不悦的事情，顿时沉下脸来。
皇后摇摇头，没再接话。顾侯府为何要在虎头上拔毛，想必是觉得顾芳瑶已经贵为五皇子侧妃，其他事情便可有恃无恐了吧！只不过顾侯府得意的太早，稍一撩拨，很快就会狠狠摔下来。
皇后的旨意下达的很快，倒没有为顾芳灵赐婚，只是顺便送上了一张名单。上书顾芳灵可任意挑选夫婿，若是不喜欢，尽可全部拒绝。
看着手中显然比陈紫云准备的那张要强上不知好几倍的名单，顾芳灵忍俊不禁的笑了。即便卫清墨想要打陈紫云乃至整个顾侯府的脸，也不至于做的如此显眼吧？不过，无法否认，很解气就是。
陈紫云委实没料想顾芳灵还能搬动皇后来镇压她，登时就铁青了脸。咬咬牙，却是委实无可奈何。
苏氏和顾侯爷也都没想到，事情会以此般局势收场。两人默默对视，心下对顾芳灵的感觉越发变得复杂。
原本以为，顾芳灵不过是个任由他们肆意拿捏的不受宠嫡女。但是现下看来，顾芳灵背后隐隐站着的靠山，根本不是他们可以动的。这种不受控制的危机，顾侯爷和苏氏都很排斥，却是无能为力。
顾芳灵敏感的察觉到，她在顾侯府的地位再一次改变了。苏氏和顾侯爷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带上了不满，更多的却是忌惮和无力。反而是陈紫云，不再掩饰其对她的不满，黑着脸瞪了她好几眼都不肯罢休。
陈紫云是真的打算跟顾芳灵好好算算账，免得哪一日再度被顾芳灵害的毫无回击之力。现如今的顾芳灵在陈紫云眼中就好像暗藏种种杀机，随时可能害她致死。一想到这里，陈紫云心下戒备迭起，说什么也不敢再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