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没参加物理竞赛,对这些都不熟悉,连学校物竞老师是谁都不认识,没想到这个老师这么令人失望。
少年一直没听课,自顾自看自己的论文,累了就侧过头看看张蔓,此时见她不开心地撅着嘴唇,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想去牵她的手。
伸出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不是同桌。
——中间隔着一个两人宽的过道呢。
他收回手,低下头,不悦地抿了抿唇。
……
物竞培训就这么尝试着进行了一个多月,林平正的态度越发恶劣,经常性地在刚刚讲完新课后直接叫同学上黑板做题。
他没叫过李惟,反而总是叫张蔓等几个他认为的“差生”。好在张蔓上学期最后一段时间一直在刷刚体力学的题目,所以大部分都能应付得过来,但其他几个同学就不行了。
特别是齐乐乐,基础不算太好,每次在讲台上一个题目都解不出来,被林平正冷嘲热讽一通,下来就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张蔓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同学们的一腔热血和自信心都快被打击光了。
物竞小班的每个人都很气愤,他们私下和刘志君反映,刘志君很快找了教研组商量,却没得到任何有效回复,只说林平正是个非常有经验有实力的竞赛教练,让他们不要对他有偏见。
N城是个小城,一中也毕竟不算大校,之前的物竞教练突然离职,短时间内能请来林平正已经不容易了。
众人只好作罢。
这天中午,物竞班三帅——陈峻、邓年和曹志学又在小黑屋里diss起林教练来。
当然,“三帅”是他们自己封的。
曹志学是普通班的,除了物理好,其他的课都一塌糊涂,平时也总是吊儿郎当的,反正一点都不“志学”:“你们发现没,林平正天天脚步虚浮,双眼无神,眼下青黑,我敢打赌他肯定是晚上小电影看多了……”
陈峻本想附和,忽然瞄到走进教室的张蔓,于是咳嗽一声,夸张地说:“哇曹志学,你也太污了吧?我纯洁的小心脏受到了玷污,跟你当同学实在是太可耻了。”
曹志学听到他突如其来的恶心语气,本来还一愣,转头看他瞄的方向,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这傻子居然看到张女神走进来也不提醒自己。
他偷偷看一眼张蔓,大声挽尊:“怎么污了?心灵不纯洁的人,听什么都污。我就是觉得林老师可能比较喜欢看电影,比如《活着》这种批判社会现实的优秀电影。”
陈峻:“……”
算你狠。
邓年就机智多了,装作没看到张蔓进来,顺嘴夸一波女神:“你别说,林平正绝对是当年自己搞竞赛的时候太惨,现在混出头了出来报复社会。每天都要上黑板做题,咱们也不像张蔓同学那么聪明,天天被他骂。”
后头刷题吃瓜的齐乐乐和金明:“……”
这彩虹屁,也太生硬了吧?
物竞班三傻差不多。
三傻各自日常表演一番,就开始张罗着要去外面饭店吃中饭,补补脑子,还问了张蔓去不去。
张蔓婉拒了,三傻有些失望,不过也没说什么,勾肩搭背地走了。
她翻开书,刷着昨天林平正布置的题目,在教室等李惟回来。
今天周三,他上午又一个人去做了心理治疗。
每次去完心理治疗,他都会有一晚上的时间处于较为沉默的抑郁状态。
这也是张蔓唯一能看到他明确抑郁现象的时候,平常他对着她,总是压制地很好,对她亲昵对她笑,几乎看不出来不开心。
只有这段时间,他基本不怎么说话。
张蔓心疼得不行,却也没办法。
这是无法避免的,要治好心理疾病,就是需要把内心积压的情绪爆发出来,再进行疏导。这种行为无异于用刀割去伤口上腐烂的肉,在治病的同时,首先会痛。
大家都去吃中饭了,小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张蔓做完半张卷子,才看到少年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她开心地迎上去,拉着他坐在位置上,自己则坐在他旁边的空位。
“男朋友,你今天有进步吗?”
每次做完心理治疗,医生都会给他一个这周的心里测评。
少年看着她,她双眼亮晶晶地问着和上周同样的问题。
他点点头。
张蔓知道他不太想说话,也就不再打扰他,在课桌下牵着他的手,轻轻挠他手心。
让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她陪了他一会儿,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男朋友,今天乖乖吃药好不好?”
医生上次给他开了抗抑郁症的药,但他总是不爱吃。
果然,少年摇了摇头,把脑袋抵在书桌上,没说话。
他的眼底,尽是疲惫和疏离,整个人都有点丧。
张蔓心里一疼。
他每次这样的时候,她真的心疼得难受。
她咬咬唇,环顾了一下四周,反正没人。
她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靠近他耳边:“乖,吃完有亲亲奖励好不好?”
这一招还是非常有效。
少年抬头,修长干净的手指剥出一颗白色药丸,放进嘴里,喝了口水吞咽下去。
他仰头喝水,额头、鼻梁、嘴唇到喉结,流畅的线条让张蔓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他的侧脸,好看得惊心动魄——无论看他多少次,她都能感到无边悸动。
少年吃完药,放下水杯,转过来看着她。
眼神暗沉沉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张蔓揪住他衣袖,咬了咬唇。
毕竟是在教室里,就算没有人,也还是……
张蔓没忍住,脸红了,但承诺得履行啊,她咬咬牙硬着头皮亲上去,刚贴到少年柔软的嘴唇,就听到教室门口一阵清脆的响声。
她睁开眼,看到教室前门那,物竞三傻之一的邓年捂着嘴看着他们俩,手里晃着的一串钥匙吓得掉在地上。
邓年:“???”
妈妈我看到了什么?呜呜呜女神被拱了……不对,女神拱了别人……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家……
张蔓还贴着少年的嘴唇,和邓年对视了一秒,瞬间尴尬地头皮发麻,脸刷的通红。
她立马松开少年,趴在桌子上憋着气不想说话。
果然不能在教室里做坏事,太尴尬了……她可以原地消失吗?
邓年吓得手都在抖,结果发现大佬一边温柔地摸着女神的长发试图安慰她,一边转过头,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那眼神,实在可怕,简直就是死亡凝视啊,他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邓年咽了咽口水,迟疑地试探着往后退了一步。
“呃,你们继续,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哆哆嗦嗦捡起钥匙,眼里含着一泡失恋的热泪,坚强地转身,往外走。
第62章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四月初, 是N城一年四季之中最好的季节。
双城溪边整齐的垂柳长出了嫩绿色的叶子, 每棵柳树中间, 不算高的迎春枝条上,开满了金灿灿的迎春花。
学校小花园里火红的月季更是勾人。
春天和冬天不一样,不论是雨还是风, 都带着些许温柔滋味。
这天也下着绵绵小雨,春风微冷, 张蔓和陈菲儿一起吃完晚饭走进教学楼, 收了透明雨伞, 轻轻抖落伞上的水珠。
她走上二楼,看到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进出小黑屋, 挤眉弄眼地说着笑话,看到她走过来,纷纷和她打招呼。
张蔓招招手,回了他们一个笑容。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相处, 十一个同学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
搞竞赛的人,一般都比较单纯,孤注一掷, 没那么多心思。
大家都是在最最热血、最最有拼劲的时候, 遇上了一群有同样追求的、志同道合的人,总能勾起心底的情怀和理想。
他们一起打闹玩笑, 一起熬夜刷题,一起热烈地谈论宇宙和黑洞, 时空和星球,一起diss林平正。
十来个人的小团体,每个人的性格其实差的很远,却相处得很融洽。物竞三傻每天负责搞笑耍猴,金明坐在教室后排,在大家聊天玩乐的时候负责盯梢,齐乐乐虽然安静,但每次大家开玩笑的时候,她也会开心地眯起眼睛,露出两个肉肉的酒窝……
每个人在这个小团体里,都有着自己特定的存在意义,很容易产生深厚的友谊。
张蔓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男生一起找李惟问题目,他虽然平时看起来淡淡的,不参与他们的勾肩搭背,但不管谁来问题目,他都能给出细致又详细的解答。
甚至有时候,林平正上课叫人起来回答问题,他还会帮几句。
张蔓忽然觉得很庆幸。
前世李惟一直被同学排挤,在学校里从来都是一个人,冷淡又疏离。
张蔓自己也是,她本来就不爱热闹,又在高二转了学。N城这边除了闺蜜陈菲儿,其他人再没联系,去了H城后,毕竟是转校生,也融入不进去他们的氛围,没有归属感。
所以不管是李惟也好,还是她也罢,很少有过这种融入集体的感觉。
说实话,张蔓有时候看着他们,自己还有点心虚。
虽然好多同学天天被林平正嘲讽,但其实张蔓能看出来,这十一个人,除了她,全都是相当聪明的孩子。
就连相对来说差一些的齐乐乐和曹志学,反应速度和理解能力,甚至是记忆力,都比她要好。
就算说不上天才,在物理方面,每个人也都有独特的天赋。
张蔓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有前世十多年高中教学的基础,她肯定是学不过他们的。
可惜这种天赋,在林平正不科学的教学方法下,被打压得很厉害。
前两天刚做了一个竞赛测试,十一个人里,除了张蔓和李惟,居然只有陈峻和金明合格了。
当然林平正肯定不会觉得是他自己教学质量有问题,看到成绩之后,首先就对他们来了一波冷嘲热讽。
张蔓有时候都怀疑,他作为教练,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学得好不好。
就好像他们越差,他越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莫名的、压人一头的优越感。
……
班级的氛围越来越其乐融融,但还是有人不太高兴。
比如李惟。
自从那天张蔓主动亲他,被邓年发现之后,她在小教室里就再也不和他亲近了。
她曾经总会在大家没注意到的时候,有一些亲昵的小动作。
比如经过他身边时,偷偷地拿手背碰一碰他的脸,再比如有时候替老师发作业,她轻轻挠挠他的手心。
甚至在无人的时候,亲亲他的脸颊。
这种只有他们知道的亲密互动,总是让他在抑郁的时候,回想起来,就觉得生命之中充满了甜蜜。
然而这些小动作,现在完全消失了。
她现在简直就像一个道德标兵,不管有没有人在,时时刻刻和他保持着距离,就连偶尔他手痒想摸摸她的脑袋,都被她红着脸躲开。
而且,或许是混熟了,她最近总是冲着物竞班其他男生笑。
笑得那么甜那么美。
少年咬着钢笔笔帽,眉头微微皱起。
这该死的小黑屋。
……
这天晚自习下课,张蔓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才走到少年身边,背着书包等他。
“李惟,我们走吧。”
少年点点头,开始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放进书包里。
谁知道他收拾好东西之后,不但没站起来,还往后靠了靠,挑着眉看她。
“蔓蔓,叫我什么?”
虽然外头已是浓重夜色,温柔的春风从大开的窗户里吹拂进来,吹乱了她的长发。
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张蔓没时间去捡,任它挡住了眼睛,此刻被风一吹,竟然是难得的清爽。
多么春意融融的夜晚。
但有些人的胆子和脸皮,在那次之后,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张蔓红着脸咬咬唇:“现在在教室里……咱们先出去。”
回去的路上补给你不行吗?
谁知少年就是不起来,一副她不叫,就不走的样子。
张蔓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走嘛,男……好不好?”
或许真的是前世当高中老师当习惯了,立场一下子转换不过来,总感觉在学校里卿卿我我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少年闭了闭眼。
算了。
他站起来,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