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之前的会议。还好有郭广宇的会议笔记作参考。安宁一面看笔记一面听着,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按照这些设计方案,那这部《九阴真经》拍下来也就是另外一部《魔刀侠情》,虽然有一些感人之处,却是永远都成不了经典,只能被人批是粗糙制作。

正要开口,却听到身边的郭广宇开口发言道:“关于拍摄方面,我和阿仁有商量过······”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个清瘦斯文的眼镜男。之前没有见过,刚才没有太留意。不过听郭广宇的意思,应该是和他一样担任了《九阴真经》的导演才是。

李仁纲?!名字好像很熟的样子啊!啊!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这一位究竟是谁了。那个世界里08年大片《见龙卸甲》的导演,09年时还听说要拍一部武侠大片《锦衣卫》的。没想到他原来也曾经在TVB工作过啊。

“之前很多片,那些武打动作都是用固定镜头拍摄的。感觉上会有一些死板,没有变化。所以,我和阿仁这次打算运用手提V&DED拍摄。”抬头看一眼抱着肩看他的潘家德,郭广宇续道:“整个感觉就会像一部新闻片一样。有那种新闻记者在大街上抓拍到枪战或是打斗场面一样,会有一种很刺激的感觉。”

低低“嗯”了一声,潘家德沉吟道:“说说技术上要如何操作吧!”

面上现出喜色,郭广宇转头向李仁纲笑笑。李仁纲便开口解释道:“拍摄时我会保速度放快,这样,放慢后就会出现一种朦胧感。而且在拍摄中我们会多拍一些镜头,在剪接时会选择最适合的镜头进行剪接······”

“会不会剪接的太碎,不好拼接呢?”

“剪接时当然会麻烦一些,用的时间也会长一些,不过我之前拍《中神通》时也运用了这样的技术,虽然现在还没有放,但看内部录像带的话,效果很不错······”

眯起眼,潘家德沉默了片刻,“回头把《中神通》的录像带拿给我看,到时再做最后决定好了。”

见潘家德转头又去听其他人的提议,始终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安宁不禁有些急了,虽然对郭广宇和李仁纲所说的拍摄手法很有信心,但和她心目中的还有一些差距。

“德哥,”见潘家德转过头来看她,安宁笑了下,尽量婉转地表示出自己也算是半个编剧,希望能提出一下意见。虽然另一位编审黄玉德增加了不少东西,但骨子里总还是她的剧本吧!

一直没正眼看过她的李仁纲终于抬眼正眼看她,“改编自金庸的小说。但你的剧本对白很有古龙的风格啊!尤其是黄药师和柳月溶、冯蘅的对白,有古龙似的浪漫情怀······”

“浪漫情怀······”安宁眼睛一亮,“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公司这些年拍的武侠剧也够多了,各有各的风格,但还没有一部能够用唯美、浪漫来形容的片子。我希望这部《九阴真经》不仅仅是一部宣扬阳刚侠义的片子,还能像散文,像诗歌一样婉转动人。让人在许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仍会说‘那是一部无一不美’的片子。”

被她越说越见高昂的声调震住,围着会议桌的人抬头看她。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爱情武侠片嘛!”因为这一句,许多人都发出隐含嘲弄的笑声。潘家德却用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而李仁纲看了一眼安宁,便低下头去,一支笔沙沙作声地在纸上划过。

因那些笑声,有些恼意。

安宁抿紧唇,正要再说话,却被一旁的郭广宇拉了一下。转目看他,见他摇了摇头,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只会让这一群看轻她的人爆笑。

在这些人眼中,就算剧本是她写的,她也不过是个异想天开得的门外汉罢了。你一个演员,拍拍戏、写写满纸爱情的剧本也就算了,跟着掺和幕后的工作,岂不可笑。

“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郭广宇淡淡说着。因为已经拍过几部戏,和之前做助理导播相比多了几分自信,说起话来也颇为硬气。

“难道想拍一部可以被人称作完美、经典的剧集很可笑吗》还是你们想一辈子都拍些被人批为粗制滥造的片子呢?”

被郭广宇一句话问住,自然没有谁会自认自己想拍烂片的。就在这时,李仁纲抬起头来,把手里的纸递给安宁。

先是一怔,但低下头细看,安宁的唇便微微扬起,笑出一脸惊喜。纸上画得是一张素描,线条很简单,但显然笔法娴熟,寥寥几笔,已经勾勒出一副唯美的画面。而画得正是安宁心目中的黄药师:漫天大雪,抱着幼女的剑客,独舞于寂寥天地间。破空刺出,剑花一朵梅花嫣然······

漫天飞雪,混沌天地,却有这一抹艳,成为天地间最后的暖······

安宁也不说话,只是把图画转到郭广宇手中,再由他转到潘家德手上。持着手中的图画,潘家德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

“那就这样定下来好了。这部《九阴真经》的基调风格,就定位在唯美、浪漫上,拍摄时主要着重光与影,构图,色调也都要重点考虑。至于配乐,我会和树哥商量,或许可以请Galway Jamer爵士,以他的笛声来贯穿全剧作为配乐。至于服饰和配饰,就照小周之前的提议,全部用素色,不要太花俏,女角也不要太多首饰,淡雅一些就好······”

一场讨论会开罢,安宁心满意足。小心地把那副图收好。一边的郭广宇笑道:“如果真的喜欢,就多求求阿仁啦!他的油画、国画都堪称一绝哦!”

正打算和两人边走边聊,却被潘家德叫住。“巴姐有和你说过吧!明天不要忘记来试装。”

“嗯,”安宁点头,答应得很是痛快。可转头却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一些事情又想不起来。直到第二天进了化妆间试装时才发现再看原来是忘记问自己到底演什么角色了。

为什么?为什么居然是梅若华这个角色那?就算做不成女主角也可以是女二、女三吧?演柳月溶、杨紫烟也好啊!为什么偏偏是梅若华呢?不是说她不喜欢梅若华这个角色,可是······

有蛇啊!她几乎要落泪了。想起剧本里有写梅若华捉蛇的一幕,她身上就开始发寒了。

“你没什么吧?”一个声音在问。她阴郁地垂着头,看着眼底下那一双黑布鞋。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头,不觉眼睛一亮。帅——大叔啊!不是,按现在的这个年纪来说,她最多也就是叫声哥哥。

望着面前说不上多英俊,却让人觉得笑容很舒服的男人。果然,这部戏的男主角还是他。永远都记得很久以前那个在风雪中舞剑的男人。虽然知道那个在当时的她看来已经是大叔的男人曾经很风光、很威风,但当她认识时他已不在年轻,只是一个不帅却很特别让人无法忘怀的大叔。

先是一见误终身的黄药师。后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罗玄。然后就是那些记忆开始模糊的爸爸、叔叔之类的角色。最终,留在记忆中的仍是那个清冷寂寥的背影。

守在一旁看着姜大伟换上青衫,上了龙套,手持长剑,安宁更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黄药师。正在想,却见他回过头又是笑了笑。只一瞬,原本的黄药师感觉却荡然无存。姜大伟的笑,是温善的,直率的,甚至是有些调皮的天真的。一旦抽离黄药师的那个角色,他更像是靖哥哥和过儿的综合体。既有宽厚温和的一面,也有不羁狂放的一面。

不是一个人呢!安宁在心里想着,随即想:或许每个观众都和她一样,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个屏幕里的和台下的是同一个人,混淆了岁月混淆了时空。也许,她对古天勒的态度也是这样。就因为许久之前的记忆,便错认为自己对那个人是很熟悉的。可其实,他们不过是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同事罢了。

应该就是这样吧!她歪着脑袋下了定义。心里似乎好过一点了。转过头去却怔住。

那个,不是这么灵吧!刚刚想到就出现在她面前?掀了掀眉毛。她看着正在试衣服的古天勒,有些奇怪。但看看他穿的衣服,便释然,看起来应该是铁掌帮的弟子之类的角色似的。

走过去,感觉到背对她的古天勒动作一缓,却没有回过头来。而她,也没有说话。就像他说的一样,同事也不一定一见面就笑脸相迎。

与他擦肩而过,走到刚拍完试装照的梁佩玲身边轻声说笑。去年台庆时一起表演后也算熟悉了,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合作而已。

说起来,这片子里倒还真有几个熟悉的人。比如说和她演了情侣的张智林,演师兄陆乘风的郭政弘,演她主人的罗乐霖,演一灯大师的王委······

之前都有合作过,在片场就没有那么拘谨。而且之前有拍《魔刀侠情》的经验,拍武打戏也不会有之前那么笨拙。

说起来,梅若华和曲兰陵之间,很相似。虽然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忠仆,却同样是自幼便被教导得心狠手辣,于是,美丽的容颜便总是带出一抹肃杀的冷厉。那样的冷漠,自信,坚强,却同样对爱情那样执着,一旦爱了,便那样深,爱得连自己都可以遗忘······

正式开拍,果然像郭、李二人所设定的一样,在拍摄打斗场面时 使用了手提V&DED穿梭在对打的演员之间。

因他本身同时是武导,在拍摄过程中随时调整拍摄角度以及打斗动作,以拍出最理想的效果。

因为之前很少这样 拍摄,被他不断要求补拍镜头的姜大伟也有些不悦。但当李仁纲给他看过之前拍摄的《中神通》剪接片后,便不再发表意见。反是积极配合,常常主动提出多拍几个角度,以便剪接时多个选择。

拍摄过程虽然精彩,但拍出来的效果却仍让安宁不是很满意。私下和郭广宇两人抱怨:“雪呢?雪啊!虽然遍地积雪,可烘托气氛,营造出那种肃杀凄冷又寥落的漫天飞雪?!

看她一脸郁闷的表情,郭广宇只是窃笑,和李仁纲对视一眼。悄悄叫了安宁在拍片空档一起去了剪接室。一屋子的设备,成串闪亮的红绿灯,让安宁看花了眼。只能以非专业人士才叫她过去。

看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安宁也不禁怔住。漫天飞雪,冷寂的剑客,滑过闪亮剑锋的酒刀光剑影,抬眼,难掩眼中的寂落与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

”怎么样?我的技术也算不错把!?”李仁纲轻笑,“试做一下,全部拍好就会交给专业人、的特效公司去做。我听说监制早就已经联系了万宽的黄氏兄弟。等片子真正做好时,一定会比这个还美。”

看看满面得色的两个男人,安宁也不觉微笑。或许,只有这样年轻的时候,才有这样勃发的激热情。只希望,这对艺术的热情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点一滴的消失。

光与影的交错,漫天的飞雪,菲菲的烟雨,清眸,红唇,冷冽的剑客,温婉的女子,醉人的风情······

这,是一部极尽华丽、唯美的制作,所有人都投入最大的热情,誓要将这一部原本会变得和其他武侠片一样平凡普通的剧集变成一部即使是十数年之后仍会口口称颂的经典之作。

毫不疑问,即便这部剧有侠客情长,美人痴心,有着最感人的爱情故事。可若是没有这样的拍摄手段,没有这样诗一般唯美,散文一样舒缓流畅的独特风格。这部《九阴真经》只会被尘封于记忆深处。

随着拍摄进程,终于拍到了安宁的戏份。虽然梅若华和之前的曲兰陵很是相似,但在反复琢磨后,安宁还是找出二者的不同之处。那就是身份。两个女人,毕竟一个是少主,一个是忠仆,虽然同样高傲,却一个是被养父从小培养出贵气天成;而另一个却在高傲中隐带自卑,因为自卑,所以在外人面前更加骄傲,可在主人面前,却难掩卑微与胆怯之心。

这一天,拍的是夜戏。也是安宁所饰演的梅若华第一次出场亮相。

长街,夜,秋风,黄叶,二胡低鸣,如诉如泣,整个场景凄迷而冷寂······

男装少女,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在低泣一般哽咽着的二胡声中,她缓步登场。朦胧的冷光映着一双冷清而骄傲的眸子。

嘴角微翘,一抹自信而张狂的冷笑。乔装掩饰的鼠辈,也敢在她面前说大话!

剑舞,清光乍闪······

在她牵动嘴角,森然冷笑时,听得一声低唤:“少侠,小心——”

剑贯穿敌人的咽喉。她暮然回首,冷然喝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仰首。在那扇窗后,是一个傻呆呆看她的少年。朦朦氤气里,那双亮晶晶的眸定在她的脸上,竟一动不动。第一次,见到这样清澈的眸子。纯净得似山间的小溪,单纯得象林中的小鹿。

下意识地眨了下眼,虽然不曾避开,却仍觉得很不自在。旋即便仰头怒喝:“你看我作什么?”一声喝完,便行掠远。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竟闷了一口气。隐隐的,觉得很不舒服。

“OUT!”

终于被从高空中放下来,脚尖一粘地面。安宁便轻吁了一口气。揉了揉被勒得肿痛的腰。在担当武术指导的沈火心上前解开威亚钢丝时却只是浅浅一笑。

之前在《魔刀侠情》里就合作过,沈火心也算是了解安宁。也不问她是否受伤,痛不痛,只丢给她一瓶跌打药酒。

微微一笑,点点头。安宁抬起脚,刚迈出一步,却一个不稳,向前跌去。还好,前面不知什么人猛地伸出手捏住她的手臂,让她借力稳住身形。

在空中吊得太远,竟好像连路都走不好了似的。安宁拍拍心口,抬头一看,却怔住。盯着那双黑漆一样的眼眸,因那不容错过的关心与担忧而恍惚了一下。

古天勒?看着一身古装的古天勒。她记起他在这部戏里是演陈玄风的师弟,和张智林有一些对手戏,也算是一个大龙套。可,这一场戏里应该是没有他才是啊?

她疑惑地看着古天勒,站稳身,正要开口说一声谢谢。他却一个转身,话也不说地离开。

搞什么?不用这么酷吧!安宁暗自嘀咕。手缓缓按上胸口。刚才那是······跳慢了一拍的心跳,还有那双流露出关心的眼眸······真是疯了!她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根本,都不可能的事嘛!

第二卷第五十七章艳色

90年代初的影视剧,除了三级片外和直接标榜拳头加暴力的戏外,不论是吻戏还是床戏,通常还是很含蓄的。尤其《九阴真经》这部电视剧,更是纯情。只是拥抱、牵手和眼神交流就已经把男女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淡淡的却偏让人感觉出浓浓的情爱,和后世动辄床戏,不时激吻的电视剧相比,更见真情。

不过,即便如此,在戏中仍有两幕极为香艳的镜头。两组镜头,皆为出浴。一为圣女冯蘅,一为梅若华。在拍摄过程中,充分调用光影,让两组镜头都唯美至极,圣女那一组镜头,凄迷、诡秘与圣洁,而梅若华的出浴镜头相对而言却更世俗更温暖。就象两人在剧里的爱情。圣女与黄药师仿若谪仙之恋,太过完美;而梅若华与陈玄风却是世俗的普通人的爱情,更显真实。

这一天,在片场拍摄的就是梅若华出浴的这一幕。还是第一次拍摄这样的场景,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对着镜头却着实有些紧张。

显然看出她的紧张,郭广宇便安慰她:“没关系,一会正式拍的时候不会有这么多人的。”

目光一转,看到杂在一堆演员里的白面小生。安宁抿了下唇,别过头去。

心里知道一会儿古天勒会和她有对手戏,但这会儿看到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

深吸气,甩了甩头,默默念着梅若华的台词,安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转过头,看到郭广宇正在和负责化妆的周亚梅说着话,从她的角度看,两人的头凑得很近,状似极为亲密。安宁扬起眉,偏着头想了想,便笑了起来。

那头郭广宇转过头,正看见她的笑容,楞了一下却也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大声叫道:“清场了!不相关的人都出去!”

安宁缓步走向屏风。抬眸,隔着薄纱屏风与正走出门却又蓦然回首的男人目光一对即分。

清场后,整个影棚都安静下来。周亚梅上前又为安宁扑了下粉,整理衣服。安宁静静看着这个一向安静的斯文女子,突然生起戏弄之心。指尖轻挑她的下巴,轻问:“郭导演是个好人哦!”被她说得一怔,旋即面上现出一抹红晕,原本平凡的面容也笼上一层艳色。

安宁心中一动,隐约抓住了什么。或许,这样女儿的娇态才是一个女人真正的美丽。

在李仁纲说完戏后。安宁就位,抬起头,看到头顶的灯光投下朦胧的光,暖暖的,带着隐隐的暧昧······

抬手,摘下粗布小帽,以指梳拢着如丝秀发。不知是否因为是假发的缘故,动作总觉得有些小意,可这样的小意,却恰合了女儿姿态。抬眸,原本一直犀利的目光现出淡淡的怅然,无人之处,连神情也流露出三分女儿家的柔弱妩媚。素指轻抬,解开系着的结带,然后是长长的腰带,一层一层褪去困住女儿娇态的束缚······

光影投射,屏风上映出女子曼妙的身姿。滑入氤气蒸腾的水中,她放松了表情,在这安静的斗室中缓下紧绷的心弦。

“砰”的一声,她回眸,隔着屏风看到一条挺拔的身影。几乎是同时的,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当机立断,她猛然起身,一手掩胸,一手拉住衣服,两下用力,原本隔在中间的屏风竟突然倒下。

她心中一惊,慌忙把自己埋入水中。饶是这样,莹莹玉肤仍是落入那人眼中。她又羞又恼,猛地抬头怒瞪那看上去总是傻傻的少年。见他仿佛是大梦初醒般低下头去,匆匆道一句“冒犯”便逃命似的离开,心中更是大怒。望着他的背影的眼中便现出一丝冷冽之意······

拍过一场出浴戏,安宁暗吁一口气,觉得这比穿泳装走秀难度高了些。不过眼下没时间让她感慨,换好衣裳,还要赶拍其他镜头。

同一场景的镜头基本都是一起拍的,所以接下了要拍的镜头都是在客栈中的镜头。现在拍的这一场就是陈玄风与师弟、师妹前往终南山路经客栈,在用饭时小师妹裘彩兰含羞带怯地提出要师兄买蝴蝶玉佩送她,而小师弟则在一旁善意地调侃,这是二人的订情信物。

写剧本的时候,安宁一直在考虑:虽然陈玄风最后喜欢的是梅若华,可他之前到底喜不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买玉佩来送给小师妹呢?几次删减,最后还是把这一情节照旧写出。一是因为需要个理由支开陈玄风以便情节继续;二是人非圣贤,有一个青梅竹马,一往情深的小师妹在眼前,是男人都会动心了。如果不是梅若华的出现,又经历太多事情,谁说陈玄风的人生不会就这样平淡的与这个小师妹携手共度呢?

“师姐的意思呢!就是想让你买来送给我······”拍摄时,不知什么原因,原本拍前几场戏时还算放松的古天勒竟一连几次NG,一句简单的台词都说错。几次下来,不仅李仁纲火大的破口大骂,就是古天勒自己也越发焦躁起来。

还是郭广宇劝了几句李仁纲,又过来和古天勒说了几遍戏:“潘监制今天不会过来,你放心。一两次失误不会传到他那里,你也不要求好心切太浮躁了。”好歹也算是相熟,相比之下,自然好声好气的。见古天勒淡淡应了,垂下头去沉默两秒,抬起头,眼光不自觉地飘前方。

心中一动,郭广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抹灰影映入眼帘。掀起眉毛,他望着正垂首捋着头发的安宁,再转过头看看古天勒,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便起身走回摄像机那边。

扮着男装的女人蓦然回首,正撞上他未及收回的目光。分明的,眼中现出一丝惊讶,却同他一样飞快地转过头去。手慢慢握紧。古天勒嘴角微翘,嘲弄的笑了。郭广宇说得没错,他是求好心切。不想这样当一个龙套。更不想,被那个说他很有明星相的女人这样压上一头。

有时候,有些弄不清楚对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或许,是有些喜欢的吧?但,更多的是不甘,不甘心出身相当的她就这样顺利地晋身,而他却还是这样一个龙套······

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揉着脸颊,让自己更加放松下来。果然心一放松,接下来拍摄时的状态便好了许多。他可以轻松地调侃,滑稽搞笑地故作八卦地笑。道:“师兄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一组镜头一气呵成拍完,他也缓了一口气。或许,很多时候,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吧!

接下来的戏,就轮到梅若华登场。又冷又酷,心狠手辣地解决两个胆敢招惹她,却根本连对手都称不上的小字辈。

原本整场戏,安宁和古天勒虽然同在一个场景,却根本毫无交集,就是台词也多是师妹说的。可是一转身,目光一对,不知怎么的,竟是一滞,原本该说出口的台词竟然慢了半拍。自然是NG。

可恶!有什么好想的?不过就是偶然的一次目光相对。安宁在心里暗笑,可再开机时却终究只是侧了身。一脸倨傲,仿佛连正眼看都是掉架子。手臂一抬,袖中早就安好的弹簧假蛇便倏地窜出又倏地一声弹回。

一旁盯着摄像机的李仁纲先是皱了下眉,和郭广宇目光一对,再看了一遍回放,到底还是没有让补拍。转而拍下一组镜头 。

安宁也知道自己的演绎和剧本上并不全然相同。虽然两个导演都没有说什么,她心里却隐隐有些心虚。一声“OUT”,她低下头往旁边走却正和古天勒走个对头碰,几乎撞在一起。眉头一蹙,她有些心烦意乱地避开。

“你在躲我?”身后的低问让她有些恼羞成怒,猛地转身,看看竟跟着她走出来的古天勒。她挑起眉。没有人跟出来,她也不再掩饰自己乱成一团的心绪。

“你说话真是好笑,我为什么要躲你啊!只不过,听了你说同事也未必要笑脸相迎后,我有所感悟,不再用热面贴人家的冷脸嘛!”

“是吗?”古天勒笑笑,清秀的脸上现出一抹戏谑之色,“看你一直回避我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似的,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

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安宁的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有意思,有意思”三个字。安宁,你真的对他有意思吗?他忍不住扪心自问。

其实,说到爱情,她真的已经有些陌生。前世菁菁校园中的爱恋,今生安宁记忆中的孽缘,都已经离的太遥远。虽然这几年身边有李建文相伴,但她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她对阿文的感情是亲情是友情却并非爱情。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恋爱,可是最近她的生活似乎乱成一团麻。先是莫名其妙表白的太子,后是这个让她总有一丝迷茫的古天勒,她的心好像总是不受控制的······不是爱上了,可那样的心悸,那样的意动,却分明是有些······

见她默不作声,面色忽喜忽忧,时而迷茫时而恍惚,古天勒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开玩笑的,你不用在意。”

被他一拉,安宁回过头看着那双黑亮的眸子。心中一动,忆想那一夜被他环在怀中那种微妙的感觉。不禁垂首低笑。再抬起头已是目光清明。

看着她的眼睛,古天勒缓缓松开手。沉默片刻,忽然一笑。温和犹如春风拂面。安宁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这样笑,也不禁微微一怔。

“我知道其实之前我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或许,是因为我嫉妒你。”

一句话让安宁笑出来,“嫉妒我?”还不如说其实你是暗恋我更让我相信。

好笑地摇着头,转目看古天勒认真的表情,她敛去笑,也认真起来。

“可能,是跑龙套让人心烦意乱了吧······”看她一眼,古天勒也未多加解释,只是笑着伸出手,道:“总之不管怎样,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实在没必要一见面就冷着脸。就当,我们现在讲和好了。”

安宁笑着握住他的手,“好,大家做好同事。”

“好同事!”唇边的笑未敛分毫,舌尖却似泛上一丝苦涩。

古天勒挑起眉,“就像阿颖之前说的,我绝不会输给你!”

“我也不会输啊!”不会输给你们,也不会输给自己。安宁微笑。只觉阳光灿烂。

想开了,就觉得之前的心烦意乱很是搞笑。是啊,她是有些喜欢面前这个男人,淡淡的,可那有怎样呢?不过是喜欢,可离爱还远着呢!她又何必庸人自扰?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心结既解,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就顺畅很多。

看那一对浑不似凡人的神仙眷侣失散,相聚······那无法移开一分的视线,情不自禁的拥抱;

听那清眸倦眼,风情到骨子里的女人淡然道:“我说过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听雨楼,过着花开花落的季节,忽然间好像完全了解了你······”

虽然在拍摄现场看远不如后来看做完特效后那样唯美华丽,却可以近距离看阿尊等人的表演。不仅是只看到最后剪接进去的片段,连最后放弃甚至NG重拍的镜头都可以看到。怎样的表演比较好,什么样的表情最适合,每次旁观时,安宁都不自觉地去模仿,去学习。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被阿尊一个肃杀的眼神煞到而有所悟:一个演员,有时候除了演技之外,还要有一种气势,或者说一种气场。一种并不完全是靠表情、靠声音而是一种从内至外发出的气质所带给人的震撼。

如姜大伟不羁而肃杀,让人周身一寒的气势;如饰演柳月溶的顾美华敛眉垂目间即可营造出凄美氛围的清冷气质······

私下取经。姜大伟想想,便笑言:“可能是我演大侠演的次数太多,所以才会让你有那种错觉吧!哪来的肃杀气势啊?”

这一笑,便又是那个懒懒的,温和的居家男人。看安宁仍是紧盯着自己。姜大伟便又笑道:“非要说什么气势的话,那就是演大侠时,一定要无所畏惧吧!只要什么都不怕,那气势自然就出来了······”看看安宁,他抓抓头,“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姜大伟自己好像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似的。可安宁却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无所畏惧!好,那从现在起就······当她刚才没有说那句话好不好?

安宁抬头,望着一脸严肃的郭广宇。

声音有些发颤,“不是说用假蛇就可以吗?为什么现在要用真蛇啊?”

“拍近景,用假蛇不就穿帮了?!”郭广宇理所当然地说着,看到安宁有些脸色发白。他扬起眉,“你不是怕蛇吧?这样的近景,很难用替身的。”

咽了下口水,安宁一仰头,“没事,不就是一条蛇嘛!”无所畏惧!无所畏惧!

安宁一直在心里低念着。硬着头皮上场。没关系啊,都说了是去了牙没有毒的蛇。你就当是长点的毛虫好了。

走上前,微笑,一掌拍下,在蛇落在肩上时笑着抓起它丢进篓子里就好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这样想,这样做。可不知为什么脸上的肌肉却像是僵了。全身上下的汗毛无一不竖。仰头,盘在树枝上花色斑斓的蛇正吐着蛇信······

这一掌,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安宁喘着气,一咬牙,手一举,正要拍下去。头上呼地落下一物,凉凉腻腻的滑过脖颈。一刹那儿,安宁似被闪电击中,双手胡乱挥舞着抓下往旁边狠狠一丢,人已向后跳去。

“你搞什么?!”脸色铁青的郭广宇跳起身,正要开口责备安宁,可瞥见她煞白的脸色和额上布满的冷汗,也吓了一跳。正要跑过去,却有人赶在他面前过去扶住似乎有些站不稳的安宁。脚步一缓,他走过去,看来一眼扶着安宁的古天勒,才转目去看安宁。“你怎么样?”

目光落在她紧紧抓着古天勒衣袖的手上,才发觉她正在发抖。和古天勒目光一对,郭广宇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可能再拍下去。“你先带安宁去休息一下,我去和阿仁商量一下能不能用假蛇或是替身。”

看着郭广宇摇着头去远了。古天勒看看咬着唇不吭声的安宁,手臂微微用力,半扶半搀,把安宁带到一边。

被扶坐在椅子上,安宁仍然无法控制情绪。久久无法回复平静。嗅到淡淡的烟味,她抬起头,看着递到面前的香烟,再看看拿着烟,对她扬了扬下巴的古天勒。颤抖着伸出手接过······

“我是不是很逊?”半晌,她吐出一个烟圈,声音有些沙哑。

瞥她一眼,古天勒沉默了许久。突然道:“我只知道,如果一会儿你还是这样,那我一定会稳赢。”

“是啊······”安宁低声应着,声音却有气无力。

“郭导说可以用替身或是换假蛇,可能这个镜头就这样过了。”古天勒转目看她,低问:“可是下一次,你要怎么办呢?也要求用替身别人会

怎么说——人还没红,就耍大牌了——这些话,你不用多想都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了······还有公司的高层,他们会怎么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古天勒只是默默看着安宁。看着她用力叼着烟头的唇,唇上渗出一抹血色,起伏的胸脯······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

“你不是说,你最大的敌人只是你自己吗?”他低声说着,在安宁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摄影区走去时。牵起嘴角,静静的笑了。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哥哥的另一半

最难过的关卡一度过,其余的就都只是小门槛,容易许多。

虽然那天拍摄抓蛇一幕NG无数,最后终于拍完卸妆后脸色比纸还白,几乎瘫软当场。可看回放的导演外带监制却都夸她抓蛇在手,挑逗戏弄时的浅笑邪气迫人,活脱脱魔女再世。说这话时他们是笑盈盈的,可话说得却让她不明白是赞还是损。

因为采用手提,拍摄量便增了数倍。在繁忙的拍摄中,时间一晃就到了12月下旬。

这一天下了夜戏,脚步蹒跚,眼皮都快黏在一起。出了电视城大门,安宁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哈欠。猛地听到一声喇叭响。心里突的一下。这种时候不会有狗仔出现吧?她勉强睁开惺忪睡眼,牵起一丝笑,转过身去······

目光一滞,抬手揉了揉眼睛。银灰色的保时捷上,一个俊朗的男人趴在敞开的车篷上,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小姐,你是不是叫了车啊?”

咧嘴一笑,安宁几步跑过来。毫不掩饰内心的惊喜,“你什么时候回香港的啊?哥哥。我还以为你一拍完戏就会回加拿大呢!”

手一抬,轻松敲到她的头。张国荣笑着驳回安宁的控诉,“是你自己把头凑过来的,怎么能怨我敲呢?”

发动车子,看看坐在副驾驶仍然嘟着唇的安宁。张国荣只是微笑,“元旦那天,《霸王别姬》会在香港首映,想不想邀请函呢?”

“要!当然要了。”安宁想想,又理直气壮地伸出手比了一下,“加五张贵宾票。”

好笑的瞥她一眼,张国荣笑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

“谁叫你要敲我脑袋了······”安宁嘀咕着,蹭了蹭椅背,眼睛渐渐合上,“罚你送我回家······”

“我刚才有去看过小乖。阿宁,就算再忙,你也不该冷落······”目光一转,望着已经合上双眼会周公的女人。笑着摇了摇头,“要不要去申请个心理医生执业资格呢?嗯,专治失眠······”

目光扫过安宁的脸,他眨了下眼,挑起眉来。无奈地掏出手帕,拭去安宁嘴角亮晶晶的液体。想想,自言自语道:“要不回头你也认我做干爹好了,也省的我无名无份地做奶爸的工作······”

翻了个身,安宁摆了摆头,舒服地蹭着柔软的绒垫。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老妈什么时候会煎牛扒了?

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她看着头顶开阔的天花板,花枝形展开的水晶吊灯。

有点迷糊。呆了半分钟才想起是哥哥送她回家的事。这儿是——听到脚步声,她忙坐起身,刚把一条腿挪下沙发就僵住。眯起眼,她瞪着趴在沙发前正抬头瞪她的大狗。咽了下口水。

“不用害怕,宾果很乖的。不会咬人。”一个没有听过的男人声音。

安宁回过头,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睛。不是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却有着温善的光彩,沉静一如秋日的湖水。这是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或许,这就是哥哥喜欢他的原因吧!?

安宁恍惚地想着,看到他一本正经扎在身上的围裙,笑容愈深。伸出手,她笑着招呼,“是唐先生吧?我是安宁。”

“我知道哦,”和她握了下手,唐贺年转过来拍了拍宾果。

见那条黑黄色,半人高的德国黑背摇摇晃晃地走开。安宁正要下地,却没见到鞋,便讪讪地笑了下。

“哥哥和我提起过你,也提起过小乖哦!所以我对你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唐贺年笑着,在安宁惊讶的目光里,从宾果嘴里取下一双蓝色的拖鞋放在沙发前。

“哥哥的狗,也很神啊!”很无厘头地感慨了一句。在唐贺年的轻笑声中,安宁醒过神,忙穿上拖鞋,坐正身体。看看唐贺年,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之前只在照片中看过,面对真人,还真是头一次。

看出她的疑问,唐贺年一笑,“是哥哥抱你回来的。不过因为房子还没完全装修好,只好委屈你睡沙发上了。”

抱?唐贺年都说了什么,安宁根本没听进去。光是被哥哥抱回来这一条信息,已经让她的脑子炸开了锅。

看她似乎神游天外,唐贺年也不说话。只站起身转进开放式厨房里。想想,又回过头来看了安宁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个女孩子,和哥哥说的一样,很有趣呢!

“先喝杯牛奶吧!”空降到手里的牛奶,温温热热,就好像面前这个男人一样,只让人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