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锦书自是不信,古代女子繁复的发式,一直是她很头痛的问题,如果哪天没人帮她梳头,她就只能扎根马尾了,宣仪居然说会,莫不是说大话,等下把她的头发都给扯了下来。
纪宣仪翻身下床,取了外袍穿上,从妆台上拿起一把牛角梳子,笑道:“来,我帮你梳,不过别的发式我不会,就帮你梳一个流云髻如何?”
锦书抿嘴一笑,也起了来,坐到菱花镜前:“好,我看你手艺如何。”
及腰的长发,如瀑般垂下,纪宣仪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理着,赞叹道:“锦书,你的头发真好,乌黑浓密,柔滑如丝,或者,我为你绾个同心髻如何?”
“你爱怎样梳就怎样梳,原本女为悦己者容,只要你不嫌难看,怎样都行。”锦书含笑望着镜中一脸专注的宣仪。
“情人眼里,怎样都是好看。”纪宣仪的手法谈不上熟练,只是格外小心,那发髻绾的倒也光滑。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锦书随口道。
“西施是谁?”纪宣仪笑问道。
汗…又说漏嘴了,这时代哪有西施这号人物,锦书只得圆话道:“西施是我们江南一带有名的美女,传说不管她作何表情,何种神态,人人见了都会为其倾倒。”
“夸张。”纪宣仪不屑道,为锦书插上玉簪,这支簪子是他上次送她的睡莲式样的翡翠簪子,她就一直戴着,纪宣仪心中暗暗欢喜,可见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锦书也不与他争辩,问道:“宣仪,你怎么会寻到此处?”
“这里原是我一好友的别院,前些年他去了蜀地,这里便交由我代为照看,我也是偶尔来一趟,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常来小住。”
纪宣仪道。
这里虽好,但听到是别人的地方,总是少了几分兴致,锦书不语。
“其实我那好友来过信,说是已在蜀地安家,托我将这处让庄卖了,价钱么,倒是无所谓。”纪宣仪试探道。
锦书心一动,道:“既如此,你倒是问问他,谈个合适的价钱将此处买下,来时,我看山下还有大片良田,不晓得是谁家的,最好一并买了来,咱们可以在这里办个农庄。”
纪宣仪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笑道:“你呀!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
锦书嗔他一眼:“我还不是想着,这里既然留下了属于咱们的美好回忆,将来这里成了别人的,你我想故地重游都不能了,岂不可惜?
再说了,这里虽好,但离京城总有些路程,也不可能常来,闲置着还不如办个农庄,既能生财又多了处清幽雅致之所,多好…”
“哈哈,说的甚是,如此,我且去休书与他,向他买了此处。”纪宣仪赞同道。
说话间,有丫鬟送了梳洗的用具来,又道早点已经备下。
两人吃了早点,方才慢悠悠的下山,锦书回望那一处山庄,坐落于山腰,掩藏在苍松翠竹之间,从来时的方向看,如果不注意还发现不了,也正是如此,才让宣仪耍了花招去。
画舫依然停在码头,锦书恋恋不舍的上了船,这一天算是她到这个异世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宣仪,明春我们带上清儿他们一起来。”锦书仰头斜睨宣仪,口气不是请求更像是命令。
“好,一定。”纪宣仪微笑着保证。
逆水行船自是比顺水来时慢了许多,到京都又近黄昏,纪宣仪直接用马车将锦书送至宫门口,两人又依依叙别一番,纪宣仪等锦书进了***看不见了.方才打道回府。
“贞顺夫人请留步。”锦书行至月牙湖边听见有人唤她。回头一看,竟是六皇叔,忙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六皇爷。”心里思忖着,怎得这般凑巧,又遇见了他。
轩辕卿尘笑微微的踱过了来:“看贞顺夫人今日起色很好,想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锦书微讪:“没什么,就是回了一趟家。”
“如此看来是家中一切安好。”轩辕卿尘很是羡慕那个纪宣仪,可以光明正大的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托六皇爷的福。”锦书轻声漫语客套道。
轩辕卿尘笑了笑,托他的福?
“这个给你。”轩辕卿尘从袖子要取出一支黄色绢花递与锦书。
锦书讶异,不敢接,好端端的他怎么送花给她,这算什么呢?
见她迟疑,轩辕卿尘笑道:“此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一串金,不过我们通常称之为连翘。”
锦书心一紧,“连翘”好像在哪听过。
“你别看这花不怎么起眼,其果实却可入药,在其果实初熟尚带绿时采收,除去杂质,蒸熟,晒干,习称“青翘”,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之功效,本王听闻宫中兰贵嫔有痛经之症,故而常服吃药,弄得她宫里的猫儿闻见此味道便以为是自家主人了…”轩辕卿尘慢声道,眼角带笑,别有深意。
锦书心下了然,他是在暗示她,前些日子惊吓了泫歌的猫儿是兰贵嫔的,而那猫儿是因为闻见了连翘的香味才扑了过来,丽贵人送的香囊里恰好就有一味连翘…那么到底是谁在算计泫歌呢?是丽贵人还是她们联手?还有,六皇叔为什么要一再帮她们呢?心中犹疑着,面上却微笑道:“六皇爷一番好意,臣妾就收下了。”
他淡然而笑:“本王还有要事,这便先告辞了,贞顺夫人回的时候小心些,别被猫儿吓着了。”
“多谢六皇爷挂心,六皇爷走好。”锦书行礼恭送六皇叔。
揣着绢花,锦书一路苦思冥想,这事儿就算是丽贵人和兰贵嫔联手的,也没办法就说她们是故意计算泫歌,到时候一个推说并不知兰贵嫔用连翘入药,更不知她的猫儿还会凭着味道认主人,一个可以说,我只是用连翘入药,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所以,如果这是一个阴谋,设计的当真是天衣无缝,若不是泫歌把香囊交给了芳贞,兴许她们的阴谋就得逞了…越想越是寒心,到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小心些总还能捱的过去,可等孩子出生以后呢?就像云娘要害清儿一样,漫长的岁月里,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吧!
泫歌听得六皇叔一番话也是心惊不已:“这计谋可真够狠的,要知道丽贵人和兰贵嫔素来不和睦,打死了,旁人也不信她们两会联手害我。”
“怎么?她们是不和的?”锦书奇道,后妃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她所知甚少。
“此事宫中人大都知道,丽贵人她弟弟和兰贵嫔的一个表亲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来,这事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双方也不敢闹大了,但是两人的粱子算是结下,平日里互不来往,偶尔聚一处,唇枪舌剑的也少不了。”泫歌说道。
锦书蹙眉道:“这便又奇了,难道说是丽贵人想一石二鸟?害了你又可以嫁祸给兰贵嫔?”
“可不是吗?真是只有更狠的,没有最狠的,就算事成,也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去。”泫歌愤然道。
锦书泄气的往美人榻上一躺,沮丧道:“泫歌,我受不了了。”
“别啊!当初可是你劝我要坚强的。”泫歌笑道。
“你还笑啊,我都担心死了,她们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想别的法子,你说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尽琢磨着怎么害人,这样活着多可悲,还是皇上的妃子呢!要皇上知道自己整天在一群蛇蝎心肠的美人堆里混,不知道做何感想。”锦书郁闷道。
“什么感想?你以为皇上什么不都不清楚?他知道了又怎样?能处置的,自然是不会手软,不能处置的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你忘了上次萧贵妃的事?”泫歌冷笑道:“总之,在没有必胜的把握扳倒对手之前,我们只能装聋作哑,自己小心为妙。”
锦书怔怔地看着泫歌,这个泫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泫歌了,环境迫使她不得不改变自己,怨天尤人,唉声叹气没有用,只有打起精神去面对,比起以前自己的消极来,泫歌真是胜过她太多。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语惊心(一)
***冷,泫歌的身子也越发沉重起来,整日躲在宫中他嫔妃前来探望,说几句闲话,日子过得倒还悠闲,平安无事。
锦书得了闲便准备回家几日,一来快过年了,家中一应物什要准备;二来,听说老祖宗情况不太好,锦书放心不下,得回去瞧瞧。
一回府锦书先去看了老祖宗,老祖宗这几日人倒还清醒,见了锦书,很是高兴,问了宫中诸事,锦书说都好,她又高兴了些,吩咐碧茹道:“你去外边候着吧!”
碧茹心知老祖宗定是有什么话要交代二奶奶,便退了下去。
待她走了,祖母方道:“锦书,去那边描金红木柜子里,最底下那个玉匣子拿来。
锦书忙去寻来,交与老祖宗,老祖宗挥了挥手:“你打开。”
锦书讶异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些房产地契还有银票,锦书愕然:“祖母,这些?”
“虽然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耳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只怕大限就要到了…”老祖宗悠悠道。
“祖母…”锦书眼中泛起泪光,难过着,不知道要怎样安慰她才好。
“你也别难过,谁都有这一天,我这一辈子,该享的福都享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们去吧!这些房产地契都是我的体己,就交给你保管,不是说我单合意与你,就说合意你些也成,蕙兰那性子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今文纨当家,不是说她不好,但她总归是个姨娘,三个孙媳妇,晴烟和淑媛都能干,却都争强好胜的,心胸未免狭窄了些,唯有你…是个心地宽厚之人,我们纪家如今看似光鲜荣耀,显赫之家,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又道是盛席必散,繁华不过瞬息,锦书,你是个明白人,这些话也只有你能听得进去,这些财物虽是我体己却也不是小数目,你拿了去,若纪家好,便罢,你留着,若是衰败了,有这份产业在,也不至于让纪家子孙后辈的流落街头,餐风露宿,虽不能再钟鸣鼎食,总能过上寻常日子,供得起私塾,将来也好有个再起之日…”老祖宗断断续续地说着。
锦书观其神情倒还平静,并无哀戚之色,可见这些话已在她心中盘旋已久,都是深思熟虑之言。既是这样郑重的托付,锦书也不能哭哭啼啼的叫人不放心,更不敢推委,便道:“祖母你且放心,我会妥善收着,都依您的吩咐就是。”
老祖宗看着锦书欣慰一笑:“我就知你是信得过的。”想了很久,整个府里能让她放心托付的人便只有她了,不求名利,为人处事又懂得低调隐忍,待人也宽厚,却又不是个没本事的人,她看人向来是准的。
“祖母也莫要丧气,这次回来,见您起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你只要放宽心静养,好好吃药,等明春天气回暖了,说不定就好了,对了,前些日子我和宣仪在离京都不远看中一处山庄,已经买了下来,那里风景独好,又在山下置了百亩良田,是个好去处呢!我们还商议着.明春时带祖母去那玩耍一番。”锦书好生宽解道。
祖宗微眯了眼,神思迷茫起来,似在想那一处让明水秀,清幽雅致之所,半晌方道:“若能等到那时,倒是要去瞧瞧。”
锦书见她神情倦怠了,也知道不宜与她说的太久,起身往火盆里添了些银碳,又在其上的钵子里加了些清水,这是她的发明,屋子里生着炭火,空气就很干燥,莫说是生病的人,就是平常健康的人也会觉得口干舌燥,容易上火,所以在炉火上放置清水,水汽蒸腾可以起到湿调空气的作用。看祖母睡去,锦书方才悄悄地下去。
回到“澄心苑”,锦书把人都遣了出去,把老祖宗的托付于纪宣仪说了,纪宣仪也是沉默半晌:“既是祖母的托付,你便好生收着.只是莫要让别人知道了,省的又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今日祖母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很是沉重。”锦书伤感道,说这些就像是临终遗言,而且碧茹说了,老祖宗这几日是时好时坏,忽而清醒的很,忽而又糊涂的很。这可不是好现象,说不定真要应了大夫的话,老祖宗怕是捱不过这个冬去,心中愈加难受。
纪宣仪扶着她的肩膀道:“别难过了,生老病死乃是天定,你我只有尽人事听天命,让老祖宗安心就好。”
“这些日子,你要常带清儿去看她老人家才好,可惜纪家如今就这么一个曾孙,倘若,儿孙满堂的,她老人家也能宽慰些。”锦书索然叮咛道。
“我知道了,我会的。”纪宣仪温然而笑,却是心知锦书为许久未能有孕而梗怀,不过这个话题却是不便接了来,徒增烦恼。
“二奶奶,门房了来报,有人要见您。”映雪在外面传道。
锦书愣了下,疑惑着是谁要见她?除了上回“百墨斋”的二掌柜就不曾有别的人来寻她,锦书问道“有没问是谁?”。
“门房没说,要不我去替二奶奶瞧瞧?”映雪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锦书把玉匣子收藏好,对镜整理了妆容,擦去眼角的泪痕,对纪宣仪道:“那我去去便回。”
“好,若是有什么麻烦事就差人来回一声,我便过去。”纪宣仪微笑道。
“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麻烦事儿。”锦书漫不经心道。
锦书前脚走了,纪宣仪想想不放心,便遣了绿衣:“去看弄是谁找二奶奶,速来回我。”
话儿听见了笑道:“二爷既是放心不下二奶奶,同去便是。”
纪宣仪知是话儿在笑话他,只含笑不语。那人指名要找锦书,他若是巴巴的跟了去,岂不惹人尴尬?
锦书到了前厅,一看来人,心下咯噔一下,怎么是她?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对锦书嫣然一笑,福了一福:“许久不见二奶奶了,二奶奶安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语惊心(二)
“**姑娘可真是稀客,不知找我有什么事?”锦书定了定神,莞尔一笑走了过去,在主位坐下。
有丫鬟奉上茶来。柳馨儿也不客气,在次位落座。
“自是遇到了难事,我想着这事儿还是先来与二奶奶商量,若是二奶奶能替我解难是最好了,实在不行,就只好去找老爷夫人说去。”
柳馨儿蹙了眉道。
这话说的,好像她还是这府里的人似的。锦书想着,莫不是她嫌着银子不够使了,想来讨些银子去,或者是心有不甘,要来闹上一场,当初宣仪给了她多少银子,她是没问,但依宣仪的脾性,是不会亏待了她的。且听她怎么说,若是实在有难处,她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好歹她是伺候过宣仪的,若是无理取闹的话,素不奉陪,从容了她一回便会有第二回。
锦书轻轻一笑:“柳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柳馨儿未语先叹:“我也是时运不济,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今日可不是应了这句话,以往在府里,二爷时常宠着,就是怀不上孩子,如今被遣了出去,二爷难得来几回却是怀上了,二奶奶,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我是真没了主意…”
锦书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震的半晌回不过神来。柳馨儿怀了宣仪的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既然已经遣了她出去,又何必去招惹她?如此藕断丝连,不清不楚的有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因为她进了宫,他孤单寂寞了才去找馨儿的?
“二奶奶,二奶奶,你倒是给句话呀…”柳馨儿苦着脸戚戚道。
“二爷知道了吗?”锦书茫然的问,声音仿佛在打飘,心思也散乱了,怎么收不拢。
柳馨儿拭着泪道:“二爷如今只听二奶奶的,与他说又有何用?
到时候,他发起狠来不认这孩子,我又该怎么办?本来我也是没脸来求二奶奶的,但想着孩子总是无辜,好歹也是纪家的血脉,若是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叫他以后怎做人?也想着二奶奶素来宽厚,最明事理,便只好厚着脸来求二奶奶,请二奶奶为我们娘俩做主…”
话是越说越可怜,从商量到恳求,锦书的心也越来越冷,冷的牙齿也打哆嗦。那日山顶之上,月为凭,山为证,深情款款,历历在目,软语温存,言尤在耳…那时以为,从此,彼此的生命里只有彼此,再无他人,以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再是奢望,谁知道,他左手牵了她的手,右手又去牵了别人的…
纪宣仪在房中听得绿衣来报.找二奶奶的是已经遣出府去的柳姨娘,心中大惊,慌忙赶了过来,一路忐忑,柳馨儿找锦书做什么?难道是要和锦书说他上回醉酒的事吗?
“既是二爷的孩子,我想这事还是让二爷自己来决断的好。”锦书极力维持着镇定,她已是心灰意冷,全然无力。
“锦书…”纪宣仪冲了进来,见锦书脸色苍白,心中大呼不妙,再看柳馨儿,泪眼婆娑的无辜模样,不由动怒,喝道:“馨儿,你与二奶奶胡说了什么?”
“二奶奶,你瞧瞧,我料的一点也不错,当着你,他是什么也不敢承认的。”柳馨儿唏嘘道。
锦书站了起来,低低道:“二爷来的正好,你们自己商议着办吧!
我乏了。”说着也不看纪宣仪一眼,便急步离去,再不走,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失态。明明知道在这个时代追求爱情,无异于白日做梦.
可她还是傻傻的做了这样的美梦,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的投入这场爱情,好吧!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尝过情的滋味不知情的苦,也是爱情的泡沫太过美丽,她经不起诱惑…怪谁去?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痴情妄想,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一个彻头彻尾的美丽的谎言,心碎了,像琉璃坠地的声音,那样清晰,只余满地的残渣碎片,无法收拾的残局。
“锦书…”纪宣仪唤她,哪还唤的住,想去追赶,可也得知道柳馨儿到底说了什么,把锦书气成这样,不,不单是生气,她的眼睛是空洞而绝望,这,更让他害怕。
纪宣仪回过头来狠狠瞪着柳馨儿,愠怒道:“馨儿,你这算什么意思?”
柳馨儿收起了先前悲戚的神色,婉声道:“二爷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不过跟二奶奶说了实话。”
“什么实话?你明知道那天我是喝醉了…”纪宣仪怒道。
***第一次要了奴家,不也是因为喝醉了吗?二爷
直喊着蔓儿…蔓儿…”柳馨儿细了嗓子曼声说道,随即自嘲的一笑:“我做了这么久蔓儿的影子,安抚二爷伤痛的心,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总想这样深情的男子,定是可以依托终身之人,可是没想到,二爷却只想把我当做蔓儿的替身,疗伤的良药,如今伤好了,病愈了,就把我当成药渣子倒了。”
“馨儿,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你又何必再提。”对馨儿,纪宣仪始终抱着一份歉疚,忍耐着性子说道。
“是啊!对二爷来说,我就是那过去的事,而且是不堪回首的事,最好是忘掉再也不必想起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和二爷的过往,却是一辈子的事,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事,二爷好,我记得,二爷的绝情我也记得。”柳馨儿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今天是要来和我算目账的吗?”纪宣仪硬声道。
馨儿凄然一笑:“我怎么敢?再说,我也舍不得,二爷对我再无情,我也还是念着二爷的好,更何况,二爷是我孩子的爹,我与你算什么帐?”
纪宣仪脑中嗡的一响,怔愣住,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二爷听不清楚还是不愿意听清楚?那我便再说一回。”柳馨儿定定地望着纪宣仪,一字一顿道:“我怀了二爷的孩子。”
纪宣仪脱口而出:“你胡说…”
柳馨儿笑:“二爷,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自己也忘了不成?对了,二爷喝醉了,记不得了…”
“馨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那日我醉的不醒人事,如何与你那个?”纪宣仪心慌道。
柳馨儿冷笑一声:“二爷真是健忘,二爷第一次要了馨儿不也是醉的不醒人事?”
“不,绝对不可能,你不可能有孕的。”纪宣仪踉跄着退开一步,心中已是懊悔万分,那日的事他已然不知,由着她胡说,可她怎么可能有孕呢?
柳馨儿逼近他,恨声道:“二爷以为给我吃几颗冷香丸,就能让我不孕?如果不是我求子心切,求子心诚,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大夫来诊治,说不定永远也不会知道冷香丸的秘密,二爷,你真的好狠的心,你知不知道做一个妾室如果没有孩子,她的地位比猪狗还不如?你却亲手送了冷香丸与我,上回,我故意说表妹也要吃这冷香丸,你倒心存善念为她改了药方…告诉你,那些药丸子都被我扔进“玉灵湖”喂鱼了,而且,我一直在喝调理身子的药,如今,我肚子里真真切切的怀着你的孩子,纪二爷,你若不信,便请个大夫来瞧瞧,到今日正好是两个月…”
纪宣仪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能言语,原来她早就识破了他的计划,可她却是不知,他不让她有孕,只是不想她重蹈蔓儿的覆辙,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蔓儿就是没闯过来,他不要再有别的女子因为他而遭份罪。
“怎么,没话说了吗?”柳馨儿看他那副见了鬼了表情,心中气极,要是二奶奶有了身孕,只怕他欢喜的要跳将起来了吧!他在想什么呢?怎么处置她?
“馨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被别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主。”纪宣仪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只一次就怀上了,这也太凑巧了,怎么可能?而且自己当时醉的一塌糊涂,明明是睡的深沉,连梦都不曾有…柳馨儿主仆二人独居在外,说不定有不轨之徒垂涎其美色…
柳馨儿闻言色变,双唇颤抖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颤声道:“二爷,你不认这孩子便罢了,却要说出这等话来侮辱我,好,我今日便碰死在你们纪家门口,大不了一尸两命,也叫人看看所谓的书香世家,所谓的读书之人,却原来是这般冷血无情…”说着柳馨儿就要往外跑。
纪宣仪忙起身追上拉住她,柳馨儿只哭闹起来:“你拉我做什么?
我肚子里怀的是孽障,我这边把他处理了,好叫你省心,好让你向二奶奶交代…”
这一哭闹,引来好些个丫鬟婆子,指指点点。纪宣仪心中已是极恼,却偏生一点办法没有,只得将柳馨儿先抱回屋里,劝道:“我不过这么一问,你又何苦要死要活的,你这么闹腾,就不怕动了胎气?”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语惊心(三)
“**了岂不省心,正好遂了你的意,你来拦我做什么兀自挣扎抽泣道。
“我是这样的人么?”纪宣仪束手无策,这边闹成那样,锦书那边还不知要如何交代,真真是一个头十个大,涨的都要爆开了。
“我不知你是怎样的人,我若知道了,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凄凉的境地,真不如死了干净。”柳馨儿哭的伤心,负气道。
苏文纨和方晴烟闻讯急急赶了来,见纪宣仪一旁愁眉苦脸不知所措,柳馨儿则是哭个不停,事情原委听下人说来也知道了个大概,想必是二爷对柳馨儿余情未了,抑或是锦书不在,寂寞难耐便做出了风流事来,这也奇,柳馨儿在纪府也不是一时半日了,都不见肚子都半点动静,出了府去肚子便争气起来,说怀上就怀上了,难道当真是纪府的风水出了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方晴烟去劝柳馨儿:“柳姑娘,怀上了孩子是好事,怎么哭成这样?小心哭伤了身子,损着了孩子。”
柳馨儿委屈的不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道:“还不是二爷逼的…”
苏文纨出言道:“柳姑娘,好说你也是府里呆过的人,这府里大家都是熟脸,你这样闹,岂不让人笑话,将来你要拿什么脸来见人?再说,闹就有用吗?你想让外头的人看咱们纪府的笑话,人家也未必看的成,你若碰死了,我随便编个由头,看人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柳馨儿对苏太姨娘心里犯憷,上回可不就是她咄咄逼人赶了她出去?这下子被她一唬,只好收敛了些,嘤嘤啜泣着。
苏文纨见她安定下来,话锋一转:“你放心,倘若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纪家的血脉,纪家绝对不可能不认,二爷犯糊涂,老爷也容不得他.不过话不能听你一人的,我也要再问问二爷,问清了,问明了,方才好决定,晴烟,你先带柳姑娘下去歇息。”
方晴烟去扶柳馨儿,劝道:“柳姑娘,苏太姨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你且放宽心,二爷有什么不是,我们自会说他,你犯不着急成这副模样,没得糟践了自个儿的身子。”
柳馨儿见她们二人如此说,心中宽慰下来,幽怨地看了纪宣仪一眼,怏怏地随了方晴烟下去。
苏文纨看着怔愣着的纪宣仪,这么个精明的人,现在跟个失了魂似的,本来,男人在外沾点花惹些草也是平常,可找来找去,找个被自己休了的人,有意思吗?再说,就算柳馨儿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再纳她做妾便是,有必要这么愁苦着脸?锦书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
“哎!我说二爷,就这么点事,不至于恼成这副光景,你倒是告诉我,那孩子是不是你的?”苏文纨问道。
纪宣仪茫然摇头,低低道:“我也说不清楚,那日我喝醉了.在半道上遇见她,然后…”纪宣仪捧着脑袋,痛苦道:“我真不知道…”
苏文纨见他如此,只好道:“你再好好想想,人我先帮你稳住,你可要想仔细了,我们纪家可不帮人白养儿子,这个亏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吃进来。”
纪宣仪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碰见正要找他的纪存儒。纪存儒拉住宣仪就道:“二弟怎么回事?我听说柳馨儿上门来闹,她有什么可闹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纪宣仪无力的摇头,挣开了他的手,现在谁都来问他这个问题,他若是能答得出来还需要这样苦恼?如今,他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锦书那一关,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过得了。
“哎…二弟…”见纪宣仪一句话也不说的走掉,纪存儒望着他萧索的背影纳闷:不过是个女人,何至于烦恼至此?喜欢便要了,不喜欢便打发人走,有什么好烦的?
纪莫非正在书房里看书,听见外头春荟和淑媛在说:“小姐,你猜今儿个府上出什么热闹了?”
“有话便说,别给我打哑谜。”尹淑媛正拿了根金簪子逗着金丝雀儿玩,听春荟说话便闲闲道,心想着:府里能出什么热闹?
“刚才前厅那边吵闹的凶,府里许多下人都过去看了,话传了过来,说是二房被遣了出去的柳姨娘回来了,硬说是怀了二爷的骨肉,二爷又疑这孩子不是她的,那柳姨娘不肯了,要死要活的闹了起来,还是苏太姨娘和大奶奶赶了去才把人劝住…”春荟说道。
尹淑媛怔了怔,曼声道:“这还真是出好戏,怎没人来请我去劝?
好叫我也瞧瞧热闹。”
“听说二奶奶气的不行,二爷的脸都绿了…”春荟幸灾乐祸道。
“呵…她不是一向大方得体?说起官话来比谁都厉害,这会儿又气什么?不用她辛苦,就能抱儿子,我看,三个妯娌就数她最有福气了。”尹淑媛说着风凉话,心情大好,这回看华锦书怎么收拾残局。
“最最有意思的便是二爷不能确定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春荟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