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一顿,又是一阵框框当当砸东西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开始尖叫道:“这水里还漂着油花,是要恶心死本娘子么?”
那女子的声音极大、极尖,而驿站极少,比客栈还小,刚好她的厢房在二楼,窗子靠着前院,整个厢房与院子只有一窗之隔,声音十分清晰的传到了院子里,传到了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接下来,那名女子又在屋子里砸了一刻钟的东西,及训斥了一刻钟的人,什么难听的话,什么彪悍的举止全部使了出来,让底下院子里的一众卫家的丫鬟小厮门全都面面相觑。
一直到眼看着第二锅水跟食物煮开了,忽后,只见有两个小丫头颤颤巍巍的下来了,两人一个手中抱着盆,一个手中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茗碗,二人远远地立在驿站屋子门口,朝着院子里的两口大锅瞧着,二人立在原地踟蹰了许久,终于犹犹豫豫的朝着卫臻走了来,走到卫臻跟前,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丫头为难开口道:“这位小娘子,我家娘子一日未曾进食了,她有些水土不服,可否向小娘子借碗粥食,借盆热水用用?”
顿了顿,生怕卫臻会拒绝似的,只见那个丫头立马冲怀里掏出了一定银锭子,冲卫臻道:“咱们不是白借的,就当咱们跟小娘子买的,可好?”
这两个小丫头说话小心翼翼的,每个人脸上都印了一道鲜红的巴掌印,瞧着委实可怜。
卫臻只淡淡笑着道:“你们要食用,没问题,不收你们的银钱的,不过,如若是你们家娘子想要食用的话,还请劳烦她亲自下来讨要。”
对于这两个小丫头,卫臻自然是同情及怜悯的,可是对于楼上那位,卫臻隐隐有些嫌弃,只觉得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似的。
她曾经也曾这般讨厌刁钻,目中无人。
不知是有些恶心曾经的自己,还是有些瞧不惯楼上那人,一贯好说话的卫臻,此刻竟然故意刁难起了人来。
听了卫臻的话,两个小丫头一脸为难,然而看到卫臻神色淡然,便知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水罢了,两个小丫头朝着卫臻致了谢,又颤颤巍巍的上了楼。
前脚刚上楼,后脚楼上的东西又开始砸响了。
卫禇亲自端了碗粥过来,递给了卫臻,道:“跟楼上那等恶女计较作甚,此等人,惯会恃强凌弱,到底是要入宫的,七妹妹还是莫要招惹得好,省得日后摔都摔不开,倒是没得恶心人。”
卫禇笑了笑,话里话外倒是并无任何教训的意味,皆是满满的提点及关切。
卫臻何曾不知这其中的意味,她主要是回忆起前世,宫里宫外好似不曾有个蒲姓的妃子或贵妇,便撒开了胆子,才敢如此的。
不过,这些卫臻自己心里知道便是了,她只欣然接了卫禇递过来的肉粥,一脸乖巧道:“好,臻儿得令。”
又道:“大哥哥,你也吃,可别饿着了。”
卫禇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过来了,人还未到,那道泼辣刁蛮的尖锐之声便先一步到了,只当着众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叫嚷道:“你们是打从哪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的,竟然敢将本娘子的话当做耳边风,置本娘子的话于不顾,真是胆大包天,你们知道本娘子是谁么,今儿个能够用你们的水,用你们的吃食,是你们祖坟上冒了青烟,竟然还敢在本娘子跟前托大,简直胆大妄为。”
说着,直径走到卫臻跟前,微微眯着眼,上上下下盯着卫臻瞧了一阵,大概是见卫臻的穿戴及气度非同寻常,对方愣了片刻,又很快恢复过来,只指着卫臻咬牙道:“便是你这么个黄毛丫头开口让本娘子亲自下来的,呵,小小年纪,胆子倒是不小。”
说罢,目光有在卫臻及她身旁的卫禇,及身后一众随从身上一一扫了一遍,见他们的阵仗并不比她小,语气稍稍收敛了几分,却依然一脸盛气凌人道:“今儿个本小娘子累了,便不跟你个黄毛丫头计较。”
说罢,冲身后的丫头点了点下巴,小丫头立马抱着个小匣子上前,那小娘子伸手指了指匣子里的银锭子,冲卫臻抬了抬下巴道:“今儿个你这两口锅以及这个厨子,本娘子买下了,打从现在开始,包括你手里的这碗粥也是本娘子的呢,哼。”
说罢,手臂一伸,直接将卫臻手里的那碗已经喝了几口的粥给夺了去。
卫臻愣了愣。
令她愣神的原因并非眼前这人的这番刁蛮霸道的举动,而是眼前这人,卫臻认得,这人姓蒲,名为蒲玲儿,原太子侧妃,一个比卫臻还要蠢笨的女人,前世正是死在了卫臻手里。
108
卫臻当年入太子府时, 蒲玲儿已经是太子府里的老人了。
太子元翎不喜欢蠢女人, 他当年不喜欢卫臻, 自然也不会如何喜欢蒲玲儿, 纵使蒲玲儿入府多年,又是当时整个太子府里位份最高的,再加上蒲玲儿家世显赫, 是出自真真正正的名流之家,在她身后可是有户部侍郎及名流之家陈家两家作为庇护的, 一个把控着大俞的钱袋子, 一个是美名在外,两家是太子身后两大得力支柱, 然而太子依然并不宠爱她。
卫臻当年入太子府时,蒲玲儿已经当了整整五年的太子侧妃, 据说,太子已经有一年之久未曾踏入过她的寝殿, 于是,卫臻当年入府后,蒲玲儿视她位眼中钉肉中刺, 又加上卫臻纵使加封太子妃,却身份低贱, 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 蒲玲儿没少奚落嘲讽她。
那两年,入府整整两年,卫臻都在跟蒲玲儿斗法, 两人半斤八两,每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同样疯癫同样愚蠢,斗得久了,一个比一个更得太子厌恶,可能正是因为一个比一个惹人嫌吧,两人纷纷斗得筋疲力尽,到最后两人干脆互看对方不顺眼,素无来往了,隐隐有些谁也瞧不起谁,却又有些握手言和的味道。
直到,不久后,卫绾入府,卫绾聪慧过人,又惯会伏低做小、嘴甜心软,柔弱得如三四月的柳絮,自然为卫臻厌恶,却没成想,竟得了蒲玲儿的脾胃,二人一时亲密无间,赛过亲姐妹,而卫臻跟蒲玲儿之间的火种,也被重新点燃了。
不过现如今回过头来想想,与其说蒲玲儿是死在了卫臻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了卫绾手里,这也是重活一世,重新遇到蒲玲儿后,卫臻才后知后觉的琢磨出来的意味。
当年,卫臻有孕,却被人直接从台阶上给推了下去,当场小产,失去了太子的嫡子,太子当年已二十多了,膝下却无子,只有一个两岁的小皇女孙,失去了嫡子,他自然是急红了眼,再加上卫臻当时亦是接近疯癫,发了疯似的哭着喊着要报仇,大半夜举着长剑在屋子里喊打喊杀,然而她刚小产,身子羸弱,又是大动干戈闹得整个太子府不得安宁,又是一下子晕厥,差点儿一命呜呼,搅得整个太子府一片腥风血雨。
太子无法,当即连夜彻查,最终连夜将背后的凶手给揪了出来,竟然是太子侧妃蒲玲儿,大约是气得失了心疯,又或许是被卫臻闹得失去了理智,太子竟不顾陈宋两家的颜面,当夜直接赐了蒲玲儿一条白绫,直接将人当场处死,惊得整个太子府地动山摇。
正是因着这样一桩事儿,以至于日后太子府险些失去了户部这颗至关重要的助力,因着这样一桩事儿,一向仁厚的太子险些背负了薄情寡义之名。
而卫臻亦是在蒲玲儿死后才苏醒,当初她觉得大快人心,可与此同时,对于太子元翎,她心里开始真正的畏惧了起来,总觉得太子能够轻而易举的杀蒲玲儿,也终有一日也会这般可以随意的处死她,以至于未来大半年的时间,她都下意识的有些疏远及忌惮于他,正是在这大半年里,卫绾长驱直入,一跃成为了整个太子府乃是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太子侧妃,一时贤名在外。
如今想想,自那一桩事后,卫臻失了孩子,蒲玲儿失了性命,她们两个蠢人两败俱伤,最终渔翁得利的人是卫绾,卫臻跟蒲玲儿斗了整整两年,她们势均力敌,却纷纷不敌卫绾出现后的两个月中的变故,若说这其中没有卫绾的助力,她是不信的。
而此时此刻,回到现实生活中,看着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蒲玲儿,卫臻一时恍了恍神。
蒲玲儿那事儿过了太久,对于之后未来几年更加血雨腥风的种种变故,她的事情压根不值一提,以至于,卫臻俨然快要忘了这号人了。
而今,看着眼前稚嫩,却又同样不可一世的蒲玲儿,卫臻竟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蒲苓儿大概是实在饿得不行了,又骂了一夜,隐隐有些老眼昏花了,夺过卫臻手里的那碗粥后,只直直盯着,不多时竟然偷偷地咽了咽口水,眼看着她端着那碗粥,朝着自己的嘴越凑越近,眼看着就要送到了嘴边,忽而听到噗呲一声,蒲苓儿吓了一大跳,飞快抬眼,就看到眼前那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捏着帕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未来宫里的娘娘喝我喝剩下的粥,这样不好罢,这回头若是叫宫里其它的娘娘们晓得了,一个个还不得笑话死啊?还是···”卫臻话语一顿,只用帕子掩了掩嘴,一脸好奇道:“还是,这位未来宫里的娘娘就偏爱这一口啊?”
说完,小丫头乐不可支,她身后的一众丫头小厮全都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蒲玲儿气得脸一红,打小只有她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的份,何曾受过这般嘲讽,当即,只气得指着卫臻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好你个尖酸刻薄的小丫头片子,你···你竟敢当众奚落我,我···我要你好看!”
说着,端着手中里的粥便要朝她泼来。
卫臻早有准备,正要躲来着,却不想卫禇站在她身旁了,卫禇直接长臂一伸,直直钳制住了蒲玲儿的胳膊,淡淡挑眉道:“老实点儿。”
卫禇平日里瞧着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可一旦严肃起来,那也是有几分威风的。
蒲玲儿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气焰十足,却压根没有半分力道,被卫禇这一握,如何都使用不出半分力道来,又被卫禇这个一喝,只气的张牙舞爪的冲着卫禇龇脸道:“你···你放开我,你这个狗奴才,我要杀了你,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躲了你这只贱蹄子去喂狗!”
又冲着那卫臻气急败坏道:“贱丫头,你这个下贱的货色,糟践的玩意儿,我···我要将你发卖了,发卖到秦楼楚馆任人糟践!”
蒲玲儿朝着卫禇跟卫臻又踢又嚷,却压根连衣袖都沾染不了分毫。
只气得将所有恶心的、威胁人的脏话全都骂了出来。
这些话,岂是能够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嘴里冒出来的。
尤是卫禇这么个大男人听了她这话,都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多时,卫禇面色铁青,手指间的力道越发加大了,疼得蒲玲儿双眼泛红,快要疼哭了。
然而卫臻却丝毫不觉得惊讶,蒲玲儿父亲是个迂腐风流的书生,一个败落的世家门户,她自小被灌输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长大,大字不识几个不说,又被宠爱得无法无天,她的世界里,全是后宅内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卫臻前世便领过了的。
卫臻只笑眯眯的上前,一根一根掰开蒲玲儿的手指头,直接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那只碗从她手中取了回来,只漫不经心的接着喝了一口粥,冲她道:“你想要吃,直接好好说便是,又不是不给,非得做出这幅趾高气昂的模样,哪个搭理你?”
说罢,又笑了笑道:“你瞧瞧,你都多大岁数了,竟然还欺负起我这个么小娃娃来,真是不害臊。”
说完,冲一边的卫禇道:“大哥哥,放开这位姐姐吧,反正咱们人多,她寡不敌众,既打不过咱们,又理亏在先,她再这般蛮横无理下去,横竖丢脸的人是她,又不是咱们?”
卫臻边说着,边捏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尝着碗里的肉粥,喝得那叫一个香喷喷的。
卫禇用眼神告诫了蒲玲儿一番,这才冷不丁将人松开了。
蒲玲儿得了自由,只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这时,卫臻慢悠悠的亲自重新盛了一碗肉粥递到了她的跟前,漫不经心抬眼看了她一眼,道:“给,吃吧?”
卫臻这举动认真,神色亦是十分真诚。
可是这话听在蒲玲儿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刺耳。
蒲玲儿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盯着卫臻,又盯着她手里的肉粥,不多时,面上带犹豫及狰狞,两种复杂的表情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终究,片刻的示弱很快被多年以来的骄纵自大给打败,只见蒲玲儿用力的将卫臻手里的碗一掀,只盯着卫臻的双眼,伸手指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哼,我蒲玲儿记下你这张脸了,往后去了京城你识相的最好躲着本娘子走,不然···我永远都跟你没完,哼,咱们走着瞧!”
说完,胸中的火气依旧无法消散,只往身旁的丫鬟腿上踹了一脚,气急败坏的转身回了驿站。
肉粥洒落一地。
冬儿及杏丫头忙要去清理。
卫臻伸手拦住了,她亲自弯腰去捡那只碗,这碗倒是结实,在地上滚了几圈竟然没碎,不过——
“可惜这碗粥了,真是浪费。”
卫臻微微挑眉道。
拾起后,卫禇将碗从她手里接了过去,难得一脸严肃的看着卫臻道:“往后离这人远点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的人,跟咱们素来不是一路人。”
卫禇语气中带着丝丝训斥及说教,听在卫臻耳朵里却丝毫不觉得刺耳,反倒是有些暖心,尤其是想到方才卫禇的出手相助,只觉得格外的温暖,原来,她也是有人护的。
卫臻只一脸乖巧的冲卫禇道:“是,臻儿省得了,多谢大哥哥。”顿了顿,又吐了吐舌头道:“这碗粥可是她掀翻的,大哥哥可不许怪到我头上。”
卫禇往她脑袋上敲了两下。
卫臻努了努嘴。
其实她倒算是了解蒲玲儿的,她那样的人,你越是对她伏低做小,她便越发蹬鼻子上脸,想法子奚落欺凌你,反倒是你跟她对抗,她虽气得牙痒痒,却会高看你几分。
重来一次,她已尽力示好了,然而有些人,注定是天敌,无论身份上是否对立。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今晚不确定有没有二更,临时有点儿事儿,有的话可能也会很晚了,尽量吧,就不通知了,大家还是等明天吧。
109
第二日一大早卫禇等人便已经早早起了, 因赶路辛苦, 又因此处驿站环境太差,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卫臻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才安稳睡着, 故而早起时小赖了一会儿, 阮氏虽知道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 如此万般不妥,但是她一向心疼卫臻,纵使觉得不妥,依然舍不得唤醒她, 又见卫臻睡得香甜,甚至还背对着老夫人将几个要试图将卫臻唤醒的小丫头给偷偷撵了出去。
老夫人只垂了垂眼, 装作没瞧见。
眼瞅着卫禇都亲自将早膳送上来了, 阮氏不得已,这才轻手轻脚的挪到床榻前,缓缓凑过去, 一声声柔柔的唤着:“安安,安安, 该起了, 该用早膳了,一会儿该饿着肚子了。”
卫臻闭着眼,抱着被子哼哼两声,只迷迷糊糊的转向了里侧。
阮氏一脸无奈, 不多时,只伸着手放到了卫臻的小细腰上,随即轻轻挠了挠,这一挠,只见原本还睡得无比香甜的卫臻顿时一个鲤鱼打滚,瞬间从床榻上弹了起来,一抬眼,只见阮氏冲她盈盈笑道:“小懒猪,该起了,一会儿该赶路了,你瞧瞧,连老夫人都起了,你还好意思懒床赖到现在?”
边说着,边将早就备好的衣裳拿了来,亲自抓着卫臻的一只胳膊,帮她穿了起来。
卫臻还隐隐有些没有睡醒,不过一睁眼就瞧到阮氏温声细语哄她起床,只有些贪恋这种感觉,只懒洋洋的往阮氏怀里一扑,抓着阮氏的袖子,将脸埋在她的怀里,撒着娇软软道:“安安还困,不想起。”
阮氏最是听不得女儿撒娇了,女儿一撒起娇来,她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口了,当即,万般无奈的摇着头,道:“那趴在姨娘身上再眯会子,姨娘帮你穿好衣服,洗好脸后,再起可好?”
说着,忽而低头看了怀里的宝贝女儿一样,只柔柔笑道:“咱们家安安可真懒,简直就跟回到了三岁时一样,安安可还记得,你三岁的时候啊就跟现如今一模一样,日日缠着姨娘索抱,不抱就噘着小嘴抽抽搭搭的直哭鼻子,都三岁了却连路都还走不稳,如今时间过得可真快,一个恍神间,咱们家安安就长这么大了,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阮氏边说着,边温柔的抬手给卫臻捋了捋发,只一脸温柔的将卫臻打量着,卫臻生得随她父亲,从前小还不觉得,如今年纪越长越像,相貌气韵间,已经随了五六分,往那人群中一站,任凭哪个都能够指得出来,她就是卫家五老爷的亲闺女。
阮氏曾经本就爱慕五老爷,每每对着女儿这张脸,更是心软得不成样子,如今,看着这张脸,想着不日便要抵达京城,心里一时有些惶恐及复杂,不过,好在她素来知道女儿对她爹爹有些成见,素来不喜她在她跟前提及半个有关老爷的字,连想都不成,于是神色很快便隐了去。
卫臻听了阮氏这话,却是鼻尖微微一酸。
三岁的时候。
原来,上辈子,她也曾那般的依赖过阮氏,可却因着她的任性执念,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生母越推越远,让她成为了一个彻底孤苦无依、满目悲凉的女人,好在,这辈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这般想着,卫臻只紧紧搂着阮氏,一字一句道:“姨娘,以后你老了,走不动路了,换安安来伺候您,就像姨娘当年伺候安安那样。”
卫臻一字一句,语气认真而坚决。
阮氏闻言,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只见双眼微红,一个劲儿的冲着卫臻猛点头,不多时,只将卫臻紧紧搂在了怀里。
这一大早上,母女两个就上演了一番腻歪的场景,屋子里的丫鬟们见了各个掩帕直偷笑来着。
过了好半晌,卫臻才由阮氏伺候着起了,又忙拿了巾子要给卫臻擦脸,眼瞅着自己在姨娘跟前成了个废材似的,连洗把脸都要假手于人,卫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巾子夺了过来,道:“姨娘,我自个来。”
待完完全全洗漱好后,只见老夫人的早膳都快要用完了,卫臻装模作样的过去给老夫人行了个大大的礼,道:“孙女不孝,赖到现如今才起,叫祖母笑话了。”
卫臻面上规规矩矩,然而那双眼睛却滴溜溜的乱转着,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
老夫人眼睛都未曾往她身上扫过半眼,好半晌,嘴里只漫不经心的冷哼了一声,道:“一个姨娘伺候够不够,要不要老婆子我也过来搭把手啊?”
卫臻闻言,忙吐了吐舌头,见老夫人落了筷子,身后丫头在沏茶,卫臻立马眼明手快的过去将伺候茶水的活儿接了过来,亲自倒了杯茶,一脸殷勤的给老夫人递了过,又亲自打了盆水,洗净了帕子,屁颠屁颠的给老夫人送去,嘴里只悻悻笑道:“哪里哪里,孙儿哪敢,祖母吃茶,祖母洗漱。”
顿了顿,只忙将话题引开了,道:“祖母昨儿个夜里睡得好不好,那什么,臻儿睡得可好了,约莫是睡在祖母跟前,安心,这不,一个不留神,就睡到了这个时辰了,昨晚可是这两个月来臻儿睡得最踏实的一晚,臻儿今儿个夜里也要跟祖母睡,明儿个也要跟祖母睡,往后日日都要跟祖母睡,祖母可不许嫌弃臻儿。”
卫臻说着说着,只挽着老夫人的手臂,一脸撒娇道。
老夫人原本懒得搭理她的,听到最后几句,顿时双眼一瞪,冲卫臻一脸嫌弃道:“你可别,昨儿个夜里你那几根细胳膊细腿差点儿将老婆子我这身老骨头都要踢得快要散架了,老婆子我还想要多蹦跶几年了,你个小祖宗可省省心,甭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夫人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们都笑了,周妈妈上前给卫臻沏了一杯茶,笑眯眯道:“怪道昨儿个虹丫头夜里起了七八回,原来尽给小主子牵被子去了。”
映虹笑着道:“主子夜里好动,约莫是在长身子了。”
老夫人听到这里,不多时,细细将卫臻瞧了又瞧,忽而问道:“你们小主子的身子还没动静吧?”
映虹笑眯眯道:“回老夫人,还未见动静了。”动了动,又道:“应该也快了,要不多了多久,该就是这一两年了。”
两人在打哑谜似的,说来说去,就跟猜谜语似的,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好半晌,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是了,还早着了,才十一,还早还早。”
说着,说着,自己缓缓笑了起来。
屋子里除了卫臻、冬儿两个,其余所有人都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卫臻愣了一阵,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二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众人的面探讨卫臻葵水的问题,顿时她的耳朵红了,只觉得脸快要掉进地缝里去了,可明明听懂了,却又偏偏要装作一脸懵懵懂懂的模样,忒有些···无奈。
早膳用完后,卫家迅速的收拾好东西,复又启程了,刚下楼时,孟小娘子孟知秋身边那个小丫头匆匆追了上来,先是朝着卫臻行了一礼,随即冲卫臻道:“卫小娘子,咱们家娘子得知小娘子今儿个要走,特打发奴婢过来送送。”
卫臻忙停下了步子,问道:“你们家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丫头道:“多亏小娘子昨儿个夜里给咱们主子送的吃食,承蒙小娘子惦记,咱们家主子好了不少,不过主子身子虚,今儿个许是还得在驿站再歇上一日,原是想要亲自送送小娘子的,可这会儿身上还带着病气,怕过给了小娘子,便让奴婢代为送送。”
说着,忽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冲卫臻缓缓道:“主子身上无甚金贵之物,唯有这块帕子,是主子生母留下的,主子吩咐奴婢给小娘子送来,说小娘子若不嫌弃,日后便将小娘子以妹妹相待,待往后入京若是有机会,再来寻小娘子致谢。”
说着,双手将帕子递到了卫臻跟前。
卫臻看着眼前这块帕子,一脸受宠若惊,过了好半晌,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微微抖着手将帕子接了过来,天哪,未来的贵妃娘娘要认她做妹妹,她这是···捡了个什么大馅饼?
110
卫臻前世虽深居太子府, 却时常跟着后宫走动,见惯了各类居心叵测及阴谋诡计,正因她身份低下, 既无靠山助力,又无宠爱, 不过空有一个太子妃的虚名, 曾不知遭受了多少冷落白眼, 她深知背后助力的重要性。
于是, 这辈子傍上了老夫人、大老爷, 果然衣食无忧。
虽今生一直想要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今生这个世界的轨迹虽与前世大体相似,可单她个人的命运轨迹却跟前世截然不同,从而影响了她身边大部分人的命运,例如姨娘阮氏,卫臻虽算不得聪慧通透, 却也深知未雨绸缪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