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李纪良已经活动好了身体,然后,他看了看球门,再之后,他就抬起了右脚。

……

“我……靠……”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有一个人发出了还带着一点颤抖的惊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包括早先已经准备走人的杰森,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足球,这是废话。

那是一个扑进了球门的足球,这也是废话。

但他妈的这是一个起码从四十米外扑进足球的射门!而且还他娘的是贝克汉姆经典式的银月弯刀!

在李纪良把足球摆在那儿的时候没有人在意,在李纪良在那儿活动身体的时候没有人在意,李纪良摇摆起大腿将要射门的时候依然没有人在意,甚至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还在心中给李纪良打上了傻X的称号,但是在那瞬间,他们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皮球走了,然后他们就看到那白色的皮球高高飞起,然后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扑进了球门。

本来已经决定不要李纪良的杰森呆在了那里,金色的头发在空中摇摆着,如同一面旗帜,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喃喃:“我的上帝……”

第38章

杰森一脸纠结的走上楼,刘福笑容满面的迎上去:“亲爱的杰森……杰森?杰森?”

杰森没有理会他,径直的来到窗边,很是忧郁的望着窗外,刘福愣了一下,走过来:“亲爱的杰森,我的朋友,你怎么了?”

杰森看了他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刘福心知他这表现和李纪良有关,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纪良的那一脚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虽然没有去看省里的比赛,但也从刘蓉那里听到一些,知道他们虽然是败在了铁中,或者说是败在了李纪良脚下,但这种差距并不是太大,如果四中的一些关键球进了,如果最后孩子们不是太受情绪干扰,如果不是她本身也有意让球队遭遇一些挫折,也许败的就不是四中了。

刘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李纪良还有这么一手。新练成的?显然不是。那种熟练度,那种胸有成竹,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用出来,那显然是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的。

那么一直隐藏着?也不太合情理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这么忍的住?

他一时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可是有一点他知道,那一球,非常非常漂亮,如果他早知道李纪良有这么一手,那他根本就不会和杰森再多说什么,早就直接把人给签了。

开玩笑,这样的人如果不签,老天都不会可怜他的。

他都能看出李纪良的厉害,杰森更没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这一脸的惆怅又是为什么?

“刘,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杰森转过了头,很严肃的对他说。

“嗯?”

“你知道,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人类之所以比动物进步就是因为我们有原则有规矩。人类使用火种器具只是代表了人类的智商,而人类的规矩则是各方面的综合体现。”

刘福心下大汗,但还是连连点头。

“一个球队,如果没有规矩的话,是根本就没有办法管理的。”

“是是是。”

“那么你还给我找来这么一个人,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杰森拍了拍自己的头,那样的脚法那样的漂亮,他在欧洲都没有见到过几个,贝克汉姆?是的,贝克汉姆当然是,但他说的是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

“杰森,你把我搞糊涂了,你觉得他不够好吗?”

杰森抬头看了他一眼:“刘,你真坏,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那是什么意思?”

“他很好,非常好,虽然我是一个讲究整体的教练,我也希望我的手下能有天才型的球员,但我还是一个讲究整体的教练,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杰森哀怨的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我真不明白。”刘福觉得自己挺无辜的,怎么杰森一副他在给他上套的表情?

“你说的这两个有矛盾吗?你看,我们都看出了他的天份,都觉得他很好,那就把他签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他如果破坏整体怎么办?”

“你从哪里觉得他会破坏整体?”

“刘,我们都知道有天分的人是比较独立专行的,而且你看他刚才采取的手段。说实在话我很想把他签下来,但我又怕他破坏我的计划。”

刘福笑了:“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和他谈谈呢?”

杰森犹疑的看着他,刘福道:“相信我,和他谈了之后你会有所改观的。”

此时的李纪良正在食堂,杰森就那么走了,把他和翻译都搁在了那儿。在他准备展示自己的脚法的时候,是有一定信心的。他不能说自己就一定会踢的非常好,就一定会让所有人满意,但他本来也觉得起码杰森会让他再展示展示。

但杰森就那么走了,看样子是不满意的,可他又什么都没说。就算重生后他的性格有点超乎寻常的沉稳,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慌神了,后来还是翻译把他叫到了食堂:“先来喝一杯吧,老杰应该是去找刘总了。”

他坐在食堂里,喝着翻译特意为他点的果汁,等着自己的结局。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很快,杰森就找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李纪良。”

杰森有些疑惑的向他看了一眼,显然是拿不准发音,李纪良道:“你可以叫我良。”

“好的,俩,”杰森的发音很不标准,李纪良也不去纠正他,反正他也是听不懂的,“首先我要说的是我非常不喜欢你刚才的那种方式。你明白吗?足球不是那么踢的,哪怕你是贝利是马来多纳,你也不可能靠一个人打败十一个人。”

李纪良点点头,杰森道:“OK。”

这么说了之后,他用手指摩挲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刘让我来和你谈谈,他说你并不是一个不顾忌整体的人。现在,请你如实的告诉我,你是这样的吗?”

李纪良想了想,有些小心的对他说:“先生,您说的是不是我会不会注意整个整体?是的,我会非常注意的。”

“你愿意为这句话负责?”

“是的。”

杰森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下头:“好吧,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李纪良和他握住了手,心中则还有点不确定的想,他这算是,通过了教练的考核吗?

他的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刘福的证实,在接待室里,刘福笑呵呵的恭喜了他一番,又问他什么时候能签约。

“如果您能把工资再提高一点,我想我的签约速度也会更快一些。”

刘福看了他一眼,讲待遇这种事对他来说一点也不稀奇,但大多数和他讲条件的不是经纪人,就是球员的父母,特别是十八岁以下的球员,基本都是父母来谈的。像李纪良自己这么一个人丝毫不怵的面对他,还真是头一个。

“相信我小伙子,绿建是不会让你失望的,至于你的工资……我们会再研究一下,你自己希望是多少?”

“八百。”

“多少?”

李纪良又说了一遍,刘福不说话了。对于他来说,八百真的不多,但他们这里的二线球员还真没有一开始就拿到这个钱的。此时李纪良也有点忐忑,他不知道这要的会不会太多,其实他的心理价位是六百,虽然此时那些一线球员随便进个球都有可能拿个几万,但他毕竟是新人,还没有为球队做任何贡献。

但是六百块,是徐金玉一个工作的工资,如果他能拿到的话,他的母亲就不用那么辛苦做两份工了。

“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对你承诺,我们会考虑。”

刘福的这句考虑的确是加速了签字的速度,其实李家夫妻本来也无能为力了,李纪良铁了心就是要踢足球,现在已经不去上学了,他们要再不让他踢,不就把他毁了?现在这样……好歹总有工资拿吧。

不过过后徐金玉也和李中兴商量:“咱们要想点办法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我在号里的时候可见到几个就是因为做生意进去的。”

“那是他们不遵纪守法,咱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怎么会进去?”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李中兴拨开一个花生,慢慢的吃着,如果说他过去有很多野心的话,那现在就是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你一个月有一千出头,我也能有个四五百,我听人家说可以交什么社保,一个月好像还不到一百的样子,咱们两个交了,以后也会有退休。”

“那良子呢?”徐金玉瞪了他一眼,一手拍掉他的花生,“良子现在已经十五了,眨眼这就要到谈朋友结婚的年龄了,你看现在结婚,有几个还愿意和父母一起住的?你不给他准备套房能成吗?现在西区的房子都快要一千了。”

“那太贵。”没吃成花生李中兴倒也不恼,搓了搓手,“你看那一千的房子谁能买的起?咱们买七八百的就成。”

“那要一中套也要四五万了,还要装修吧,还要添家具吧,靠咱俩的工资,攒个六七年也不见得攒的够,到时候物价一个劲儿的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那你说做什么?”对这话李中兴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现在的物价已经够高了,他小时候喝一碗胡辣汤只要一毛一,满碗的羊肉,上面还会洒满小碎饼,现在呢,素的都要五毛了,这物价要再涨,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看咱们可以卖吃的,现在人都懒了,早上都是在外面吃,要是卖个早点,一定赚钱。”

“那你说卖什么?”

“就卖鸡蛋灌饼,我看现在很多人都爱吃这个。一个煎饼里面又有蛋又有菜,女的或者饭量小的早上吃个灌饼就行,还能拿着走。我算过,一个灌饼的成本价最多五毛,如果咱们生意好,三四毛就够了,却能卖到一块呢。”

李中兴算了算,一个灌饼五毛,十个五块,一天就算卖一百个呢,也不过是五十块钱,和他们上班也差不多。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窍呢。有几个是光吃煎饼的?不都要喝点粥汤什么的?那东西才赚钱呢。”

“能行吗?”

“总要试试。咱们给人打工,再打也就这么回事了,除非咱们能开店,但开店卖衣服那要多少本钱,就说果果乐那样的,没有个五六万也扎不起来,这卖灌饼就不一样了。咱们弄个炉子的事,再找个店面,全部弄下来最多也就几千块。关键是现在良子还小,咱们真不行了,还能再回去打工,再过几年,咱们想干,也不见得能成了。”

李中兴是不太愿意的,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蛮好,虽然当保安有时候要值夜班,是有点辛苦,但有时候又能连着休息个两三天,而且和他那帮保安同事在一起他也很有话题,这要去卖灌饼了以后再想像现在这样就难了。

但现在徐金玉比他挣的多,又对他有恩,说的又在理,他也不好反对,只有赞同。而李纪良知道后却大力反对,他去踢球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但也绝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更艰难的。

“难什么?”徐金玉满不在乎,“我已经看好一个小铺子了,我和你爸就在那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的,不过是早起点,这算什么事?早睡早起还身体好呢。这事你别管,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

李纪良还是不愿意,他现在有工资了,还有两万块,虽然说只能先给家里一万,但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带给家里的一定会越来越多,王浩然已经在省城找好一个地方了,定金都已经交了,他相信王浩然,相信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一定是能赚到钱的。

但无论他怎么说,徐金玉都不改口,最后还道:“你要真不想我们干,也成,那你也不要去踢什么足球了,回来好好上学,将来给妈考个大学出来?怎么?不乐意了吧,那妈也是要一门心思走到底了!”

徐金玉说着笑了起来,李纪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想到过去看过的一句话:有梦想的地方,地狱也成天堂。

他现在也算是达成梦想了吧,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身在天堂的感觉?

两天后,李纪良和绿建正式签了约。这是一个三年份的合同,李纪良的工资是七百块,在这三年内,他是绿建的球员,如果有必要的话要出席绿建为其安排的一切正当活动,在期满后绿建有优先续约权。而绿建也要保证李纪良能够得到专业的培训与指导,每个月的五号准时给他发放工资,同时他参加比赛或者和绿建有关的活动,绿建也应该全权负责安排。

这个合同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粗糙的,李纪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发展到哪个地步,绿建也没有想到。只是在签合同的时候他们双方都比较满意。

李纪良在绿建包吃包住包衣服,每个月还能拿到固定的薪水,这放在十来年后的大梁,也不能算是苛刻的条件了,在现在,更是相当不错的待遇,这代表他每个月差不多要挣一千多呢。

李家夫妻也比较满意,想着儿子如果省一点,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存下个五六千,要是真还有什么进球将助攻将赢球奖之类的奖金,那可着实不少。如果不是这个工作是个青春饭,其实是蛮不错的。

签完字李纪良送自己的父母离开,没有想到来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杨鸽。

“你……”

“我也想来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踢职业的足球。”杨鸽笑的有些腼腆。

第二卷 在绿建

第39章

“好——”

激动的喊叫从对方的替补席上传来,十几岁的少年跳起来载歌载舞,有扭屁股的,有扭大腿的,还有全身上下都在扭的,也怪不得对方这么高兴,六比三,在下半场已经进行了二十分钟的现在,这个分数几乎可以说是奠定了胜局。

于建学转过头,对张德荣道:“有烟吗?”

张德荣先摸了一下右兜,随即又从里兜里拿出一包没有开封的软中华,抛给了他,他接到后先来回的看了看:“发财了?”

“你就寒颤我吧,上哪里发财?”张德荣停了停,又道,“这是前一段人家送的,本来想留着送人的,现在,还是咱们吸了吧。”

“那我可不客气了。”于建学说着就拍开了封,点上火,深深的吸了一口,“好烟就是好烟呐。”

“少装模作样了,这一包都是你的了。”

“这可是你说的。”于建学毫不客气的把烟塞到了自己兜里,“老张,你说咱们同事这么久,我过去对你不熟悉,现在才觉得你还真是个好人。”

张德荣指了指他:“你这话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怎么说你也是教育工作者,现在一包烟就把你收买了,就算这是中华,这好人也太廉价了吧。”

于建学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你又想要我什么东西?”

“我来的时候听我的同学说,二十六中是确定要改了,咱们学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吧。”

张德荣不说话了。于建学都知道的事情,他当然更知道,而且在他这个位置,也自然能知道一些更多的事情。就算教委现在还没有下通知,铁中改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我后来想想,我们是对李纪良没办法,你却不一定。”在李纪良不念恩情,不顾情分一定要攀高枝的时候,他一个小小的体育老师还真什么都做不了。但张德荣却不一样,再怎么说,也是他帮着把李中兴给捞出来的。

现在人虽然捞出来了,一些底子却还在,张德荣若真想,不见得不能从这方面下手,但张德荣却什么都没有做,就那么轻轻松松的把李纪良给放走了。

早先他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在知道二十六中的事情后,就觉得张德荣还真是够人物的。

现在张德荣在铁中是副校长,虽然铁中不是什么好学校,可大小也是个官,而且看起来离校长也不是太远,事实上如果他们能在全国大赛上取得一定成绩的话,一直负责此事的张德荣是十之八九会提升的。

但现在……

他好一点的恐怕也就是继续留下来,职位不变。坏一点的,甚至有可能在将来的改制中被改掉。

张德荣沉默了片刻:“老于,在这里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也是搞教育出身的,早先还带过课,刚进学校的时候总想着要好好教学生,要是能教出一些好苗子,我这辈子也值了。”

“那时候,我真年轻啊。”说到这里,张德荣也抽了根烟出来,“那时候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就知道尽心尽力的教课,学生们也都给我面子,不是和你吹牛,我当初教的学生现在还有回来看我的呢。可是当老师是真苦啊,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早些年咱们的工资是什么样吧,不怕你笑话,我当初找对象都难,别人一听你是老师,咦,为人师表,好,尊敬。再之后呢,就拉到了,为什么?工资低呗。”

于建学默默的点了下头,他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对这一点特别有感触。如果是女老师,那是比较容易找对象的。工作听起来清贵,一年还有两个大长假,将来还好照顾孩子,但要是男老师那就很容易让人想到没发展没前途了。

他谈对象那会儿,一个月就一百多的工资,着实谈崩了好几个。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变了,我在学生身上花的心思少了,在别的地方多了。”张德荣看着远处,“我家的条件也在慢慢变好,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小了,虽然他说是和于建学掏心窝子,但有的话却还是不能说的。

他不觉得错了,大家都这样。他是个老师不错,但老师就一定要为学生负责吗?他每个月才拿多少钱?要照顾多少人?他要不要养家?要不要照顾妻女?要不要照顾父母?

他不能因为做老师,把这些都不要吧。

拿多少钱,做多少事,如果他那时候就有现在的工资,也许当初的选择就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