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秦瀚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方筠深知给他打电话,他必定不见。于是她去了京郊一处高尔夫球场,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秦瀚霖。

草皮上刚冒出嫩绿的芽儿,秦瀚霖只穿着件白色的薄毛衣,衣袖挽着,正午的暖阳下,额头微微见汗,回头间眉眼间的笑容比那暖阳还要让人暖上几分。

方筠站住脚,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在她身边的少年。直到那笑容在看见她后淡了淡,眉头也皱了皱之后,方筠才反应过来,笑着走了过去,“真意外,我还以为一来到这儿,你身边少说也有几位美女陪着。”

秦瀚霖闻言也笑了起来,那眉头就像是没皱过,“我倒不意外,在这里会见到方大小姐。还是那么消息灵通。”

   方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知道秦瀚霖是认为她来之前查过他,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常来的地方?其实这地方她早就知道,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她 都有关注。不过她也没解释,恐怕说出来,他会更不高兴。她只是玩笑的口吻道:“是啊,我还是那么消息灵通,倒是你,孤家寡人起来了,转性了?”

“怎么,方大小姐是想填补我身边的空白,还是想给我介绍几个美女?”秦瀚霖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嘲讽。

方筠看着他那嘲讽的目光,心底一痛,脑子一热,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倒不介意重新开始。”

秦瀚霖闻言脸上的笑容动都没动,只转过身,一杆将球挥出,冷风扫了方筠一身,“抱歉,我介意。”

方筠盯着他的背影,把他的拒绝瞧得清清楚楚,心底只觉酸楚,不由自嘲一笑,眼里带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甘,“是啊,你当然介意。你现在口味变了嘛,专爱看人冷脸,越是对你不理不睬的、凶声恶气的,你越喜欢。”

秦瀚霖倏地回身,方筠顿时愣住。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不仅冷,还带了厉。暖阳落在他身后,他的脸在阴影里,眉宇间像罩了寒霜。

   方筠怔住,随后心底便涌起说不清的酸楚和怒气。她是见过张汝蔓的,不觉得这女孩子有什么特别,也就是年轻些,有些一股脑儿的冲劲。说白了,就是没经历 练,不知天高地厚。论家庭论身手论资历,哪样比得上她?当年确实是她对不起他,可她在国外也挂念了他十年,如今回来,他的心要是在一个比她优秀的人身上, 她或许也没现在这么难受。可他的心在一个与她性情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身上,这是在报复她,告诉她,他完全不在乎她了,还是说他真的是真心?

她倒宁愿相信他是在报复她,因为他这些年来身边那些女人,来来去去都是跟她的性情相像的…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身边就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她才觉得慌…

   她查过了,他们认识四年,没交往过,甚至交集不多。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做了那么冒险的事,以至于现在被牵连,停职查看在家。她太了解秦瀚霖,他 少年时期就已是老成心思了,油滑得他家老狐狸都没辙,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他唯一一次冒险的举动是为了她,而她出卖了他…时隔十年,他再次为一个女人 冒险,她怎能不知他有没有真心?

眼看着秦瀚霖的脸冷了下来,方筠心中更加确定,也更酸楚。她到底是方家千金,自幼娇生惯养,大小姐脾气磨不尽,一见秦瀚霖冷了脸,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由一笑,比他之前还要嘲讽,“我猜,这该不是男人的征服欲吧?”

“方小姐这些年在国外学的本事,我看都99999用在我身上了,真是荣幸。”秦瀚霖不答,反倒笑了起来,笑意却不在眼里,“既然这么喜欢推理,那就继续。我在这方面不擅长,就不奉陪了。”说完,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便走。

“秦瀚霖!”方筠怒气冲冲转身,她在国外这些年,耐性已磨得比当初好太多了,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

秦瀚霖却当真停了下来,只是没回头,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冷淡,“还有,方小姐既然这么消息灵通,不如把你的情报网用在别处。想查什么,自己去查。别查来查去,又查到我这里。”

方筠一怔,看着秦瀚霖走远,神情懊恼间有些复杂。他果然还是知道她找他来干什么的,他还是那么敏锐…只可惜,她总被他搅乱心情,连正事都没提。

方筠从秦瀚霖这里什么消息也没得到,方家在军区那边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徐天胤不在军区已有一周时间。

他不在军区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自从他回国就职,一些档案公开,许多人才知道他以前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功勋累累。也因此,一些老狐狸知道,有时军区里闹出一些动静,比如他去地方部队公干了一类的事,可能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他是又出国任务去了。

这次如果军区还是闹出类似的动静,一些人也不会太在意,让人起疑的是,徐天胤这回是请假。请的是什么假,多长时间,谁也不清楚。

徐家的家风,无论是军界还是官场,容不得家中子弟有仗势胡来的事,更别说因私误公。当初王家虽然是败落了,但王老爷子当初的旧部还盯着徐天胤,这次瞧着动静不对,便四处打听是怎么回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康国去香港也是秘密行事,但还是被一些老狐狸听见了点风声,还听说徐康国前两天回来,身体不太好,这几天医生就没敢离了他身旁。

方家与王家以前的旧部有些来往,一听这消息,便赶紧告诉了姜正祈。

姜正祈深知以徐康国的身份,近些年非有重要的国事访问,他轻易是不外出的。他外出,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但是这两天没见有什么报道,且他是瞒着人出去的,显然是为了私事。

什么私事,能让这位老爷子外出?

姜正祈虽然查不出来,但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且不说徐家老爷子的奇怪外出,他都回来一个星期了,肖奕都败得那么惨,姜家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他原本还以为,夏芍会找姜家的麻烦,结果她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家那边查不出什么来,姜正祈便想到了查夏芍。

   夏芍临走前把自己的行程等事告知了手下大将,孙长德等人虽不会将事情告诉集团上下所有员工,几个要紧的经理还是要说的,尤其是京城的方礼和祝雁兰。夏芍 在京城读大学,没事就去公司,她长时间不露面,也瞒不住他们。可是事情这一透露,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了,连徐康国外出的事都能有风声传出来,别说这件事 了。

姜正祈很琢磨不透,夏芍和肖奕碰面的那天下午就走了,而且要一去三个月?这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姜正祈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他也心里松了口气,暗觉天不亡姜家。夏芍这一离开,至少他不用担心会有人在背后用那些神秘的法子毁了姜家了。

三个月,国内官场的这场风波肯定能定一定,也给了他时间找出救姜家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不是那么好想的,姜正祈还没想到什么招,令他的意外的是,肖奕找上了他。

肖奕没死!

接到电话的那一瞬,姜正祈说不出的惊讶,而肖奕要见他,他当然不会拒绝。两人就约在了市中心的这家酒店见面,但肖奕在听了姜正祈给出的消息后,似乎并不惊讶。

姜正祈等了半天,见肖奕只喝茶不说话,看不出在想什么,便接着笑了笑,“夏芍也不在京城。她在和肖先生碰面那天下午就订了机票,带了两个人去西边了。打听不出来她要去干什么,但是听说要去三个月!”

说话间,姜正祈又扫了肖奕垂着不动的右臂一眼,那里下半截明显是空空如也。再看肖奕的脸色,他虽半低着头,但气息明显给人的感觉比前几次见面阴郁得多。果然,那天在他面前夸口说夏芍活不过当天,结果自己差点当天死在人家手里,换成谁,心里都是要憋着一口怨气的。

正瞧着,肖奕把手里的茶喝了,抬起了头来。

这一抬头,倒把姜正祈给惊了惊。肖奕岂止是从前阴郁了些,他眼下乌青,眼窝和两颊都有些下陷,抬眼间眼底可见血丝,阴郁中带了几分邪气。

“我知道。”肖奕一开口,声音也比以前沉些。姜正祈这样出身、见惯了场面的人,竟然屏息,有些不太敢跟他对视。

但姜正祈还是愣了愣,“肖先生知道了?”

肖奕怎么知道的,姜正祈无从知晓,反正不外乎他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但想来也确实,如果肖奕不是知道夏芍不在京城,他哪里敢联系他?就不怕一出现,再被夏芍堵个正着?一次能逃了命去,再来一次,未必还能有那好运气了吧?

当然,这话姜正祈不敢说。他只是松了口气,既然肖奕什么都知道了,又主动找上了他,那他肯定是有主意了,“肖先生想打算怎么办?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姜家,我可以救。”肖奕直截了当地丢出一句令姜正祈怔愣的话。

怔愣过后,便是惊喜。姜正祈这些天也在琢磨着怎么救父,但官场上那些手段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制肘太多,肖奕肯出手,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肖先生如果能救姜家,姜家自然不会忘了肖先生的恩情!”姜正祈起身,先给肖奕鞠了一躬。肖奕不会无所求地帮姜家的,他知道,他肯定有想要的东西。

肖奕却嘲讽地一扯嘴角,“我能救姜家,就是不知道姜家有没有胆量担起我给的富贵。”

姜正祈一怔,抬起头来,都忘了直起身。

肖奕却没有解释,只是又一笑,讥嘲里带了漠然和凉薄。

担不担得起,或者有没有命担又怎样?他救的不是姜家,只是跟夏芍的一个胜负,一个了结。哪怕这个了结的代价是撼动国运,横遭天谴,或者拖着姜家一起,他也要做。

现如今对他来说,抱负,野心,已经不敌一个疯狂毁灭的欲望。

在他死之前,他会拉上所有挡了他曾经抱负的人!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五章 京城乱局

姜正祈想问肖奕的话是什么意思,肖奕却没有正面答他,只道:“你回去等着吧,四十九天之后,就是你们姜家翻身的时候。”

姜正祈一惊,想说四十九天是不是太久了点?夏芍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就算四十九天之后姜家能翻身,留给姜家的时间岂非只有一个月出头?那点时间能干什么?

但这话姜正祈没敢说出来。他知道,如果让姜家来动作,未必能救了父亲出来,肖奕既然肯出手,人出来总比在里面强。到时候若是夏芍回来知道肖奕还活着,她总该先找肖奕算账…

两个人各怀鬼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姜正祈郑重地谢过肖奕,也没问他要用什么法子让姜家翻身,只管回家等着。

等四十九天之后。

姜正祈却不知道,自他走的这天起,京城红墙之内,百年未动过的龙气,缓缓而动…

香港。

半山老宅里,身穿道袍的俊逸男人缓缓从风水阵中起身,沐着晨阳,在充裕的海龙气了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京城方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鹤发白须的老人由弟子推着出来,脸上尽是疲惫,仰头望向京城方向的眼却眯了眯,“这是…”

京城龙气有异!虽然很缓,但是到了他这等修为,还是能感觉得到。

如今京城中玄门的弟子已全部撤出,有本事能动得了京城龙气的人,除了肖奕不会有第二个人。但他修为尚未大乘,想要自如地调动天地元气尚且不能,可若是布阵还是有可能的。

但唐宗伯还是目光闪动,“他竟敢动京城龙气,他想干什么?”

无量子笑着转身,晨阳映进他澄澈的眸中,微染金色,干净而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他想干什么,我们现如今也管不了了。不如他干他的,我们顾我们的。一天天数着日子,等昆仑那边的消息就好。”

这话很实际,玄门现如今,确实是没有多余的人能顾得上京城了。

眼下,无量子同他两人身在老宅,一力护持着徐天胤。张中先前两天点了几个好手,出发去昆仑寻夏芍去了,如今老风水堂里跑内跑外的都是些年轻弟子,由丘启强和赵固两个人带着。半山老宅这里看顾的只有海若一人。

   海若虽没敢将夏芍怀孕的事告诉徐康国,却没敢瞒唐宗伯。夏芍此去昆仑,三月能不能归且不说,她有孕在身,若是出个什么事,海若可不敢担欺瞒掌门祖师的罪 名,只能将事情据实以告。唐宗伯得知后,又惊又喜又忧,张中先也差点没跳起来,回过神来撒丫子就往外走,要去老风水堂点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去昆仑。还是唐 宗伯沉稳,先将他给稳住了,瞒过了徐康国在香港的几天,待他前脚一回京,张中先后脚就带着人走了。

无论夏芍三个月能否进境,这次去的人都必须护她周全。

夏芍走的时候,张中先一行人都在京城,他们知道夏芍从哪里进昆仑,所以不会很难寻她。算算时间,他们这时候应该到了昆仑山下了。

唐宗伯望着天空,看看京城的方向,又看看昆仑的方向,悠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眼中忧心不减。天胤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只是一直没有神智,全靠风水阵引来海龙气维持着,但无量子估算得不错,他的身体情况,顶多能维持三个月…

夏志元夫妻目前还以旅游的名义被留在香港,三个月,大概是瞒不住他们夫妻的…

唐宗伯悠长地叹了口气,哪怕是瞒不住他们夫妻,也不能让他们回去。看这情况,那边肖奕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京城的龙脉自从最后那一个王朝的结束,龙气已所剩无几,如今除了龙脉山上的,剩下的都在红墙大院里。如今只能感觉到肖奕动了京城的龙气,却不知他动的是哪里的,要做什么。

尽管不知,自这天之后,京城方向的龙气动势却一天比一天烈,一天比一天让人瞧着心惊。

唐宗伯每天在房间里照看过徐天胤,都会出来对着天空看上一看,一次比一次看得时间久,一次比一次眉头皱得紧。

直到第四十九天清早,金乌刚从海平面上升起,无量子便从盘坐中睁开了眼,清澈的眼底被海边金乌映出一道金光,海风拂来,身后的金铃清脆作响,院中的海龙气却隐隐躁动不安。

屋里,唐宗伯感受到异样,令海若急推着出来,一出来便习惯性往天空看,只见那边方向虽还晴空万里,却隐隐泛出青乌。这段日子一天比一天躁动的龙气出奇地平静下来。静,却隐隐觉得压抑,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海风里都透着几分不祥的肃杀。

“嘶!这是…”唐宗伯捻着花白胡须,还没把话说完,无量子便将目光从京城方向收了回来,笑了笑。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只是目光收回前笑着看了眼昆仑方向。随后便闭上眼,调息阵中海龙气去了。

唐宗伯只看了他一会儿,便转着轮椅快速回了房间,打电话去了。

也正是这天,京城极少数的高层知道,上头那位莫名病了。

这病来得有点急、有点重,医生方面说是操劳过度,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大问题,只是有点高热,退了就好了。事实也确实像医生所说,三天后便没了事。

但上头那位身体是没了事,京城的风向却忽然变了。

起先,是对姜系人马的调查渐渐停了,已经查出来的贪腐官员被处理了些,剩下的人皆松了口气,暗道这场风波总算是要过去了。唯有秦系的人有些意外,虽然心中跟明镜似的,知道不可能把整个姜系都打压太死,可这才几个月,这场风就停了,似乎比预期早了那么一些…

但接下来还有更令人想不到的,姜山被放回了家中。

   他是被暗着放回来的,下面的人并不知情,唯独高层的那几个人知道,但心里也是很纳闷,因为没有几个人清楚为什么会放姜山,他的罪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就算姜系的打压结束,姜山该伏法还是要伏法才是。其中有几家想接替姜家的更是郁闷无比,纷纷打听怎么回事。但就连秦家也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秦家老爷子秦 驰誉甚至去问了徐康国,连徐康国都摇了摇头。

过了那么几天,上头便发了文件下来,说明了对姜山的调查结果,说是审查之后发现事实不清,有重大疑点,令姜山暂时停职在家中接受重新审查。

事情一出,官场一片哗然。原本以为那样的罪名,进去了就不可能会出来,没想到居然还能落个停职重新审查的结果。这结果简直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明显就是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姜系在这几个月里虽然损失了几名大员,也有不少人受到了打压,但姜家却一个人都没事,姜山又放了回来,明显就是在这次事情中挺了过来,伤了皮肉,未动筋骨。

官场上混的人,都是人精,一瞧这形势,这几个月里离姜家要多远就有多远的人,这回又都纷纷贴了上来表示祝贺。可是姜家大门紧闭,谁也不见,众人都当姜山是初回家,行事低调,不敢招摇,却没人知道,姜山回家的次日早晨,家中客厅里就坐了一个人。

肖奕。

和姜山被调查之前相比,肖奕的样子变化很大,但姜山的变化也不小。原本就削瘦的一个人,现在更加瘦得见骨,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问对方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只谈将来。

“我听正祈说,肖先生说要给我们姜家富贵,不知我们姜家有没有胆量拿?”姜山在官场上给人的印象是笑起来很爽朗的一个人,但此时他脸颊削瘦,脸色熬得蜡黄,笑起来颇有些阴嗖嗖的老狐狸的味道。

肖奕一笑,“看样子,姜委员是想告诉我,你们姜家有这个胆量了。”

姜山哈哈一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有的唯有慑人的精光,“肖先生既然有本事让我逢凶化吉,我对先生的造诣由衷钦佩。有先生在,我们姜家有什么不敢赌的。”

肖奕也笑了笑,眼里同样没多少笑意,目光比姜山还要慑人,“姜委员知道你这次为什么能逢凶化吉么?”

姜山一愣,知道肖奕要说的无非就是玄学易理那方面的事,说出来他也未必听得懂,但还是很给面子,“请先生赐教。”

   肖奕的笑容里带了些讥诮,“我动了京城的龙气。国内龙脉起于昆仑,二十四条龙脉,每一条一个王朝。京城这条龙脉气数已尽百年,只是当初京城建制上颇讲风 水,龙气聚于红墙之内,虽再撑不起一个帝王之朝,却撑得住现在这十年一届的兴衰。我将龙气引入你们姜家,你们要是有胆量,翻身不是没有可能,就看你们敢不 敢想了。”

这话并不难懂,虽然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姜山还是一口气喘在胸口,许久没能放下。

敢不敢想?

姜家在求的,不一直都是这个最高的富贵?

姜山盯着肖奕不语,客厅里久久气氛沉重胶着,唯有姜山眼底跃动的光芒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但激动归激动,姜山可不是傻子,他缓缓笑了,“真的要谢谢肖先生。只不过…我听正祈说,徐家那边,那位孙媳妇似乎…”

姜山的话没说完,只是望着肖奕,缓缓地笑,意思很明显。肖奕不是夏芍的对手,他现在有本事救姜家,甚至放话给姜家富贵,但那是在夏芍不在的情况下。夏芍走了两个月了,眼看还有一个月就回,姜家的富贵不会只在这一个月吧?

如果肖奕解决不了夏芍,那什么富贵都是虚无缥缈的。姜山不喜欢做春秋大梦,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春秋大业。龙气这种东西他也就是听听,他看不见也摸不着,他能相信的唯有能看得见的形势和敌手。

“哼!”肖奕却哼了哼,眼里一瞬迸出阴郁的光,笑意更加讥诮,“放心吧,她回不来的。”

昆仑那种地方,要死个人太容易了。

姜山不明白肖奕这话从何说起,但肖奕没打算解释。夏芍在这个时候不该放下一切去昆仑,他们这一行的人,去昆仑要么是勘风水,要么是修炼。可无论夏芍是基于哪种理由,她都没有现在走的道理。她现在一切地走了,只能说明一点——发生了对她来说很紧要的事,让她不得不走。

肖奕曾试着推演过,可他竟然推演不出来。但他记得姜正祈曾说过徐家的奇怪举动,于是笑了笑,“徐家出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会负责把夏芍留在昆仑,你们能不能把握机会,那是你们的事。”

说完,他便出了姜家大门,走了。

99999肖奕屡屡在夏芍面前受挫,他这回又说这样的话,可信度在姜山心里是不高的。但他却不敢干坐在家等肖奕的成果。如果肖奕成功了,而姜家什么也没做,岂非惹他不高兴?

所以,姜家很快便有了行动。

于是,官场上又有风吹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风向转了,吹向了秦系。确切地说,是吹向了秦家。

姜山回来后,见过他的人很少,人人都道他是低调避祸,但没想到姜家还是有行动。只不过,姜系如今伤了元气不宜大动,报复行动便没大范围开火,而是只对准了秦家,对准了秦瀚霖。

秦瀚霖年前受了军校录取事情上的牵连,目前赋闲在家。这件事情原本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姜家竟又提了出来!

他们提出几个疑点,意思是指秦瀚霖并非如同之前调查的那般,是发现了地方在军校录取上的贪腐情况,才迫使当时的人把名额归还原主的,而是他亲自动的手,他的目的就是出于私情!

这事一提出来,京城的空气又紧张了起来。虽说姜家是没大动,但他们动的是秦瀚霖,动静依旧不小。有人实在想不通,眼下明显是秦系强,下届的事基本定了,姜山能回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折腾什么?这么折腾下去,上头那位万一恼了怎么办?

果然,秦家对此事反应很激烈,事情很快就闹得动静大了。

可是奇怪的是,上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任两家闹了起来。这下子,下面的人不由有点傻眼,纷纷猜测起了上头是什么意思来。难不成,是这几个月秦系势太强了,上头要反过来敲打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姜家这次的发难,可就是上面默许的了…

不管下面的人猜测的对与不对,这案子还真就重审了起来。

张汝蔓在训练场上出来时,看见警车上下来的人,当即便皱了眉头。

到了警局,警方的询问和当初没什么两样,主要就是问她和秦瀚霖怎么认识的,又问了当初录取的事。张汝蔓很纳闷,“怎么,这案子不是审完了?”

她在校训练,几乎是半封闭式的,外界的事她也不感兴趣,压根就不知道官场上最近吹着的风。但一听警方问的是当初录取的事,她心里便咯噔一声。

她不过就是个军校的学生,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案子要是又出什么岔子,八成不是冲着她来的。是…秦瀚霖又出什么事了?

“案子有疑点,我们需要重新录份笔录,希望你配合。”那讯问的警员态度还算不错,却证实了张汝蔓心中所想。

她有问有答,看起来十分坦然。但警方问完了当初问的话之后,却没放她离开,而是针对她和秦瀚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你跟秦瀚霖私下里常见面吗?”

“你们常通电话或者是发信息吗?”

“我们这里有张通话记录单,证明你们私底下有联系,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你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很熟?”

张汝蔓盯着那张没几通电话的记录单,眉头挑得老高,眼神冷飕飕,“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数数,我们俩打过几个电话?”

对面三名警员顿时面露尴尬,他们也知道,这记录单上的通话数目和时间少得可怜,压根就不足以证明两人很熟。就这通话数目,恐怕比普通朋友还淡。可是他们也没办法,上面发话了,必须要从这女孩子身上打开缺口,而且要不计手段!

不计手段,这事他们还不敢。毕竟这女孩子是夏芍的表妹,徐天胤的未来小姨子。京城方面的警局可是怕了夏芍了,现在警局里都称夏芍是克星,当初在青市也好,在京城也好,她进过的局子到最后都很倒霉、很倒霉…

上面的话他们不敢不办,但为了自己着想,这回怎么都得温和点,希望这女孩子的配合度高点。

张汝蔓确实很配合,她从兜里掏出手机,边按边问:“我们俩还发的信息要不要给你们看看内容?”

三名警员一听,一齐伸长了脖子。只见张汝蔓的手指在手机上按啊按啊按,按了两下,忽然抬头,冲他们一笑。

这一笑,牙齿洁白,分外明媚,两条英气的眉毛更是飞起来般,“不好意思,刚想起来,早删了。”

三名警员一噎,伸出去的脖子差点闪歪了!这是耍他们呢?

张汝蔓却收起手机站了起来,脸上笑容一敛,木着表情看了眼手表,“抱歉,我的外出时间快结束了,得回学校报到。拜拜!”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后头三名警员赶紧站起来喊她,却不敢硬拦,张汝蔓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步子迈得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大摇大摆地走了。

   但一出警局,她的脸就沉了下来,全然不见潇洒姿态。抬手叫了辆出租车后,张汝蔓上了车便拿出了手机。她和秦瀚霖的短信,其实并没有删。她其实没有留短信 的习惯,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着他的…但现在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删不删都没用,警方如果办理相关手续,是可以查出短信内容的。他们今天没拿出 来,应该是手续还没办好,没来得及查。

她虽然不谙官场那一套,但不代表她傻。今天警方一句句的话,问的都是她和秦瀚霖的关系。显然,假如查出两人有暧昧关系,那么这案子就对秦瀚霖很不利。对方完全可以说他因私操控录取名额。

这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怎么又被提起来了?

张汝蔓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知绝对不是好事。她没给秦瀚霖打电话,她没那么傻,这时候让人查出来两人通话,那就真说不清了。她拿着手机,给夏芍拨去了电话。但出人意料的是,电话竟然打不通!

张汝蔓愣了好一阵儿,连续打了好几遍都是一样的结果,她脸色一变,紧接着便让司机改了道,不回军校了,而是转了个弯儿,去了京城大学。

车子停在京城大学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大学门口灯光亮堂,张汝蔓一下车就愣了愣。

门口一群人围着,里面是学生,外头是路过的市民,保安在往中间的圈子里挤,叫骂的、叫好的,竟是有人在打架。

大学生打架的事不新鲜,张汝蔓没那个闲工夫管别人的闲事,她迈着步子就往校门里走,想去找夏芍。却在经过人群的时候,听见有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有人在旁边纳凉看戏,带着笑腔道:“干嘛不打?没血气的男人不是男人!铭旭,狠狠揍那小子!”

张汝蔓倏地一停,一扭头,目光一扫,果然在人群外围扫到笑得风骚的柳仙仙,旁边那扒着她的正是苗妍,已经急得哭了。

不远处元泽沉着脸,见几个男青年脸色不善,要往里冲,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几人瞧着极忌惮他,步子纷纷顿住,没敢往里凑热闹。

这时,保安已经挤进了人群,驱离人群的驱离人群,拉架的拉架,人群散了散,这才看见里面的情况。里面,周铭旭把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抡圆了膀子揍,一拳接一拳都打在实处,闷响听得人心惊。那男人脸上已经被血糊满了,眼都睁不开了。

要不是扒着柳仙仙,苗妍站都站不稳了,急得眼泪直往外涌,一声声喊:“别打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正喊着的时候,保安已经把人拉开了,周铭旭身上也有伤,脸上手上都是血,显然也伤得不轻,两名保安一左一右架着他,便把他拖到了一旁。地上那男人伤得比他重,已经起不来了。

这时,之前在外头被元泽盯住的几人再也顾不上其他,慌忙冲了进来,一看地上那人的情况,立刻骂了一声,见周铭旭被保安架着,当即发狠地飞起一脚,朝着他肚子上就踹了过去!

保安又惊又怒,大声喝斥!

元泽沉着脸便往这边冲。

苗妍喊了声“铭旭”,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和力气,便往这边跑。

踹来周铭旭肚子上的那条飞腿已经被拦住了!

所有人都愣了,人群哗地一声,不少人眨了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个女孩子来。女孩子穿着身军绿的外套,眉眼颇有几分英气,出手也极为利落。挡住那男人的腿便抬手往人膝盖处一压,疼得那男人当场惨嚎一声,嘴刚张开,女孩子随手一掀,便把人给掀得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女孩子拍拍手,看似轻巧,却挡在周铭旭身前,一动不动,把奔过来的元泽、苗妍和柳仙仙都给瞧愣了。

“张汝蔓?你个男人婆,你怎么来了?”

张汝蔓回身,没理柳仙仙,却一扫周围,问元泽,“我还想问问,这里什么情况呢?”

这时,那跌出去的男人已被同伴接住,回过神来一声叫骂,眼神却很惊骇。他一个男人,刚才飞起一脚,那力度就算是个男人也不好接,居然被个女人给接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张汝蔓冷着眼,看了眼那骂骂咧咧的男人,一指地上躺着的人,“你确定现在有比送他去医院更要紧的事?我估计这人都快嗝屁了。”

话虽不中听,却把那几个愤怒的男青年给说醒了,几个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喊“谷少”,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

   张汝蔓在一旁瞧着,弯了弯嘴角。鼓少?是挺鼓的…那脸都快肥成猪头了。这帮人,要按着她高中时候的脾气,敢冲她骂骂咧咧的,她非要教训一顿不可!可是 现在读军校,校规严,她答应她姐要好好读这军校,自然不敢随便犯事,尤其还是在她姐校门口…要是被她知道她在她校门口打架,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她从 小可以说连她爸妈都不怕,就怕她姐!

想起夏芍来,张汝蔓这才在元泽等人身旁扫了扫,“咦?我姐呢?”

她就是知道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她姐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吃饭,她才来京城大学找人的。

这时候,苗妍已经过来扶住了周铭旭,眼泪汪汪地察看他的伤,带着哭腔打了电话,也叫了救护车。张汝蔓扫了一眼,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却没心思,只想赶紧找到夏芍。

元泽却愣了愣,“你姐不在京城,怎么,你不知道?”

元泽一垂眸,她已经走了两个月了…电话一直不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汝蔓张了张嘴,这回换她愣了。

“啊?”

第五卷 国士无双 第四十六章 虚空

昆仑山。

五月山风依旧寒凉,正午的阳光照着山间皑皑白雪,晃得人眼都睁不开。半山腰,有女子静立雪中,眼眸微合,唇角微弯,气韵静好。山风 拂来,雪沫阳光下细碎晶莹,宛若一条雪龙,山顶而来,山间畅游,自在逍遥。却在游近山腰时忽而变得欢快起来,朝着女子游了过去。山风似是忽而打起了旋儿, 雪龙绕着女子转了几圈,几欲亲近,后头帐篷的帘子在这时掀了开。

山风一扬,万千雪沫呼啸一舞,铺散在山间,无声无息…

“饭做好了。”衣妮走出来,声音不大。两个月来,三人已习惯了低声说话,作息时间也有了规律。日出打坐,日落歇息,一切遵循着天地间最自然的生息法则,正午时分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夏芍回过身来,笑了笑,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腹中宝宝已有四个月,她已有些显怀,只是穿得厚实,要抚上去才能摸得出来。

   回了帐篷,奶香袭人,地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另放着些面包、乳酪、干果和切好的水果。虽只有牛奶是热的,夏芍瞧见这些,肚子还是咕咕叫了起来。她抚着小 腹,垂眸瞧了一眼,笑容有些歉意。这两个月来,她的心思都在修炼上,只在半夜会起身吃点东西,其余时候皆是按着一日三餐进食,吃的东西来来回回也就眼前这 几样,总不比在山下。且她上山后,虽因昆仑灵气,孕吐没山下那么严重,可对吃的却比以往挑剔得紧。她深知在山上,能吃到这些已是不错,倒从未挑剔过,可终 究是吃了两个月,日渐吃得少了…想当初上山前,她还特意去看过医生,询问了许多,总想尽可能护着这孩子。可到头来,还是亏待他了。

衣妮瞧了瞧夏芍的肚子,又看了眼她瘦得有些尖的下巴,眉头皱了皱,半天才松开了,笑道:“今天是他们送新鲜食物上山的日子,张老他们不知道又去镇上给你带什么好菜来,温烨等不及,已经去接了,傍晚就到了。”

   夏芍正喝着牛奶,闻言笑了笑。张中先一行六个人,在她们上山五天后就到了。夏芍等人到了才知道是温烨那小子跟香港方面通了电话,师门一听说她有孕,便急 急派了人过来。昆仑山上灵气充裕,能在此潜心修炼一回不容易,他们却把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连好的风水穴都放弃了,寻了一处山下营地和半山腰中段的风水 穴,充当中转站,每周派人去镇上酒店一趟,带份饭菜上山来。昆仑山离镇上远,路又难行,他们这两个月来无一不是提早一天出发,在镇上住一晚,当天早晨带着 饭菜赶回来,再送上山来。即便脚程再快,保温得再好,到了山上饭菜也温了。即便如此,也好过她两个月来只吃眼前这几样东西。

夏芍垂了垂眸,他们如此照顾着她,她这两个月…修为却一直不见进境。

来此之前,她对外言明三个月为期,却只给了自己两个月的时间。如今,两个月已至,修为却仍然停在那道坎儿上。而京城想必已经有变,再想到师兄的伤只能再熬一个月,明知修炼不能心急冒进,她这几天还是心急如焚。

当初在英国,她已摸到了大乘境界的门槛,可真正进境还是比想象中要难的多。管她每日天不亮便于雪地里打坐,沐浴天地金辉,吐纳至纯至净的灵气,身上的元气已净至巅峰,却依旧捅不破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当初那感悟的一瞬,想再次悟到,却那么地难。两个月来,

想到修炼的事,夏芍顿时胃口更淡了些。但腹中还有个小家伙要吃的,她还是多吃了些,只是饭后片刻的休息也无,便起身到了外头,继续盘膝坐下,开始打坐。

衣妮本想劝夏芍休息一会儿,但见她坐下来了,便也不敢打扰了。随行的这些人知道她修炼拼命,没人敢在她打坐的时候打扰,连那群雇佣兵送食物上山的时间都改成了日落时分。

日落时分,莫非带着人和张中先一行一起来了半山腰,温烨也在其中,手里提着只保温壶。

一行人来之前夏芍便睁开了眼,她虽未进境,但这些日子也不是白修炼的。如今灵台比以往更加清明,一行人一上山她就感觉到了。

张中先背着手进了帐篷,在山下总是皱着的眉头也只有见到夏芍的时候才会舒展开。谁都知道时间不多了,算上回程的时间,还有不足一个月。但没有人在夏芍面前提时间,谁都知道她是内心最煎熬、也是这段时间最辛苦的人。

夏芍知道众人担心她,因此无论内心有多煎熬,她见人总是带着笑,师门从镇上带回来的饭菜,她总是能多吃就多吃些。

见她坐下来食指大动,张中先呵呵一笑,问:“还想吃什么就说,让他们去镇上给你买。”

   话虽这么说,但张中先却知道,夏芍不会答应。他刚来的时候,原是安排弟子们三天去一趟镇上,但被夏芍否决了。她担心他们去的太频繁了,会让山下的雇佣兵 起疑,到时消息传出去会对徐天胤不利。二则希望他们既然来了,就把握机会好好修炼,待回香港也能多些助力。说来说去,她每一个安排,心思都系在天胤那小子 身上。

夏芍果然抬头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只是垂眸间掩了眼底神色。她不希望再让人送一次饭菜上山,她不希望在山上耗费的时间再超过一个星期。

待吃过了饭菜,外头莫非等人已经把食品都搬去了隔壁帐篷。夏芍出来看时,天色已经黑了。

“辛苦了。天黑了,赶紧下山吧。”自从张中先TTTT一行来了昆仑山,为了不打扰她打坐,莫非等人一直都是傍晚才到山上,趁黑下山。有张中先等人陪同着,夏芍也放心些。

“嗯。”莫非还是老样子,什么也不问,只管做事。她闻言只点了头,便招呼众人下山。

几名雇佣兵跟在莫非身后,与张中先等人一同下了山。

待众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夏芍回身道:“我出去打坐一会儿,累了自会回来休息,你们先睡。”

衣妮一愣,皱眉,“天已经黑了,外头起风了,不比白天。你得顾及身体!”

她知道夏芍着急,但她再着急,这两个月都顾及着有孕在身,天一黑就让自己和孩子休息。她也知道进境不容易,若是三月之期临近,还没有进境的兆头,夏芍一定会冒险晚上修炼。但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月,她就急了。

“温烨,劝劝你师父!”衣妮转头看温烨。

温烨只看了她一眼,便掀了帐篷帘子,“我陪着我师父。”

夏芍一笑,在衣妮还错愕的时候,走了出去。

山上果然起了风,风里带着雪沫,刀子般割人,重重昆仑山脉在黑夜里沉静如远古巨兽。夏芍迎着这巨兽坐了下来,目光平静。温烨在她身旁站定,也望着远方,问:“师父,大乘境界真那么难吗?”

少年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里颇为深沉,夏芍瞧了他一眼,一笑,“资质不一,难与不难每个人答案不一。我告诉你难,到底有多难,到了这个境界你才能体会。你如今也是炼气化神境界的人了,身在昆仑山两个月,感觉怎样?”

“难。”少年依旧望着远方,看也不看他师父一眼,“精进是有,感悟谈不上。心静不下来。”

   夏芍闻言垂眸,这经历难得,但对他们来说,确实都难以静下心来。温烨这孩子虽然嘴上硬,但心里最重情,他心里必也是挂念香港那边的。他跟徐天胤都是话少 的人,这小子的毒舌在他师伯面前总是有所收敛,而徐天胤更是话少,两人碰面顶多打个招呼,交谈很少。但不代表他出事了,温烨这孩子不担心。师门里最重情的 两人,恐怕就是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了。

“我刚才只说了一半。修为成就,也不全凭资质,还要凭机遇。如今身在昆仑,便是机遇。你资质不错,这机遇难得,静下心来,以你的资质,一定办得到。”身为师父,即便是在这时候,夏芍觉得,该尽的责任她还是要尽。

“这是你说的。”温烨这才低头看他师父,眼神怎么看怎么欠扁,问,“你资质好,还是我资质好?”

夏芍听了眉头一挑,随即忍不住一笑。这小子…闹了半天,是为了开导她。他这是在拿她的话来开导她…她劝他静下心来,一定能办得到,可若论资质,她若能静下心来,收获也一定不浅。

   虽知进境之难,夏芍还是心里泛起暖意,焦急的情绪也缓了下来,连笑意都暖了暖。她笑着瞧了温烨一眼,却没再说话,盘膝闭上了眼。这些日子,她把自己逼得 太紧。她知道自己有不得不进境的理由,所以修炼再用心,心却总缺了一角。修炼的本真,她已经失了,今晚说是点醒别人,倒不如说点醒了自己。若她不能放下一 切,回归本真,这道门槛便过不去。

哪怕是一次,她这心,必须要静下来!

夏芍闭着眼,调整呼吸,渐渐入定。她听见温烨从她身旁后退了三步、雪地里的咯吱声,听见他盘膝坐下来时衣服的摩擦声,听见风雪自山巅俯低的呜啸。感官渐渐敏锐,她不再试着去寻找当初感悟的那种感觉,只融入到此处天地,感悟此时天地间的一切。

   渐渐的,衣服细微的摩擦声融在了风雪里,周身的元气融在了天地间,她闭着眼,眼前豁然开朗,自成天地。她看见自己的发丝在风里飞扬纠缠,听见那悉悉索索 的细微声音;看见风掠过雪地卷起的雪沫远远拂开,听见那雪沫卷在一起贴地拂开的细软声;看见山巅有风拂过山石冰峰,听见有细小的石子儿坠落山间的清脆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