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怡霍然抬头,脸颊忽然涨红,但随即猛地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跟你 说黑巫师的好话的。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在学校的时候,教白巫术的那些导师们给人感觉要自傲得多。奥比克里斯家族每年会在学校里选三名优秀的学员为他们办 事,虽然只是外围人员,但是利益很大,竞争很激烈。我的天赋得到了很多关注,有不少人把我当做绊脚石。这半年,如果不是亚当经常陪着我,我可能…不知道 被暗算了多少次了。他真的很厉害!因为他每次都提醒我,我学会了很多防范巫术的招数。”
胡嘉怡说到亚当的厉害处,不自觉地笑了笑,有些兴奋,有些憧憬,有些感激。夏芍看了挑了挑眉,了然。
当初在青市一中的时候,胡嘉怡也算是男生们眼中的美女,不知多少青市权少追求她,她都无动于衷。这回看起来对亚当动了懵懂之情,但这感情有几分真的是男女之情呢?
胡嘉怡却没有发现,她依旧说道:“因为这样,我们成了朋友。我在学校里得知你的事的时候,还跟他说…”
还跟他说…
说什么,胡嘉怡没有说出来。她只是说到此处,脸色一变!刷地惨白。
她直愣愣坐在沙发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夏芍和徐天胤对望一眼,胡嘉怡却呼啦一声起身,脸色发白,整个人声音都沉了,“小芍,我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芍望着关上的房门,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开天眼。
胡嘉怡离开夏芍的房间,在走廊上转了个弯,来到一间房间前,也不敲门,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亚当也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望着胡家别墅外头的景色。说是看景色,他的目光落在的位置却正是当年夏芍布桃木驱邪阵法的地方。胡嘉怡开门怒气冲冲地 进来,亚当转过头去看她,对她没敲门就进来的不礼貌举动只是叹了口气,总是无懈可击的笑容里添了抹淡淡的无奈,玩笑道:“幸亏我没有在睡觉。”
胡嘉怡却对他的玩笑置之不理,直直望向他。向来无忧无虑的她,此刻眼里是复杂的情绪,愤怒、受伤、不可思议,“亚当,你利用我?!”
亚当对她的质问和此刻的情绪似乎不意外,只是坐在沙发里看着她,笑容微敛。
“我跟你说过很多小芍的事,她是我的朋友,我也把你当朋友,我以为她是风水师,你是巫师,你们之间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是,你家族和小芍师门之间的恩 怨,你没有告诉我,还在我说要带你回来见她的时候同意了。你根本就是想见她,你利用我接近她?!”胡嘉怡愤怒地盯着亚当,眼里写满受伤。在英国半年,他是 她的导师,却像骑士一般守护在她身旁。针对她的巫术和一切阴谋都因为他在,从来不曾影响过她。因为有他在,她可以用最纯净的心去学习喜欢的巫术,在这半年 里始终保持着最本来的心,不曾被环境所污染。她还是原来的她,曾经庆幸有他。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为了今天而处心积虑的利用,叫她情何以堪!
“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朋友!绝对不允许!”胡嘉怡怒道。
亚当坐在沙发里,静静看着胡嘉怡发红的眼圈,始终不言。一直到她把怒气都发完,他才垂眸笑了笑。外头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沉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我喜欢你对朋友的真心,如果,你能对我真心一些就好了。”
胡嘉怡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一愣——什么意思?她一直把他当朋友,还不够真心?明明是这个男人利用她!
“家族的一些事,你知道的,不能多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学校里两派导师之间的气氛很奇怪,肯定是家族里出了什么事!”
奥比克里斯是古老而神秘的家族,家族里的事亚当从来不提,胡嘉怡也不是爱八卦的人。但是她身在学校,感觉得出来一些气氛。以前不问,只是担心亚当未必会喜欢她问及他家里的事。但是今天她必须要说,因为她发现事情不简单,可能会涉及到她的朋友。
亚当这才抬起眼来,目光让胡嘉怡又是一愣。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目光,逆着光,认真到慑人的目光,“我通过你见你的朋友,是因为只有你在,他们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
胡嘉怡怔住,她没想到亚当竟然承认了。
亚当却站起身来,负手望向窗外的景色,声音透过背影传来,“我跟你说过,世上并非只有黑白。很多时候,我们在黑暗里行走,未必代表心是黑的。也许,我们也向往…”
亚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再往下说。半晌,他转过身来,看向胡嘉怡,望着她的眼睛,“但是这次我来,家族真的给了我任务。”
“…什么任务?”胡嘉怡本能问。
“要么说服,要么,杀。”
胡嘉怡睁大眼,“你…”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只觉眼前一黑!亚当就在她面前,她没有看见他用了什么术法,便两腿一软,向后倒去。在她倒下去的那刻,亚当到了她身后,将她轻轻一扶,接着打横抱了起来,来到床边,轻轻弯身将她放到了床上。
床上,少女被米色的大码毛衣裹着,隐约可以想象下面玲珑的曲线。站在床前的男人却只望着她紧闭的眼,“我很抱歉,但是这半年,我很愉快。”
愉快,但亚当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他只是举起手,修长的手指隔空在胡嘉怡的心口慢慢画下一道魔法阵一般的图案。他的动作很慢,一道一道,像是刻上去的。在图案即将成形的最后一笔,他的手指顿住,静静凝望床上睡着了般的女孩子,随即缓缓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放心,受伤的不会是你的朋友。只会是我…”
这话什么意思,若胡嘉怡是醒着的,只怕也听不懂。亚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自始至终,或许就没看清楚弄明白过。
此刻,她不会知道自己面临着的事。
也是此刻,夏芍和徐天胤双双从沙发里起身,速度极快地奔向这边房间!
同一时间,亚当口中念出咒语,那最后一划即将落下。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夏芍手中寒光一闪,一刀带着阴煞的寒光直劈亚当后心——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八十七章 第一卷
亚当反应很灵敏,直接扑去床上,抱着胡嘉怡在床上一滚,两人翻去地上。他将胡嘉怡往地上一放,自己翻身滚出来,远离床边。
夏芍在看清床上还有胡嘉怡的时候已经是紧急收了龙鳞,她之前已经猜出胡嘉怡是来找亚当,但是考虑到胡嘉怡对亚当的心思,两人在一起可能有些隐私的事,夏芍不便于窥看朋友的隐私,所以她便没有开天眼。但她一直注意着这边方向的状况,在亚当开始使用巫术的时候,夏芍和徐天胤便感觉到了,两人冲过来,正见亚当画下最后一道魔法阵。
而此刻,亚当离开胡嘉怡,翻身退到床对面的墙边,就在他起身的时候,面门一道黑气迎面刺来!那道黑气与劈向他后心的那道不同,那道带着寒光,而这道出手的时候亚当几乎就没发觉!这是把两刃薄如蝉翼的匕首,黑暗刀身是刺杀的利器,刀身周围更是带着阴灵之气!那把匕首来的方向很诡异,自上而下,直逼亚当面门!在亚当抬头的刹那间改路,顺着他脖颈动脉一抹!
亚当瞳仁骤然一缩,身体擦着墙面滑出去,在徐天胤手中的将军划过的地方,一张人形的纸片被斩做两半,飘去地上,化为黑灰。
那人形的纸片看起来就像是日本的阴阳师所使用的式神,但是夏芍知道,在黑巫术里面,诅咒也常用纸片代替。中国古代最常见的巫蛊之术里的扎草人,在西方也有类似的巫术,但却是用纸片代替。而亚当的纸片并非诅咒用途,看起来只是代替他,挡了刚才将军那一刀。
但即使如此,夏芍的目光还是微微一变。徐天胤的修为和身手她是清楚的,亚当能在他出这一手致命一击时迅速躲开,还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祭出替身,这男人的反应之敏捷,也属少见!
果然是高手!
这个时候,夏芍已来到床边地上查看过胡嘉怡,她并没有大碍,只是晕了过去。刚才,亚当的巫术并没有完成。夏芍挡在胡嘉怡面前,望向躲开的亚当,“你刚才想对她做什么?”
亚当的处境看起来并不妙,他虽然是躲开了刚才生死一劫,但徐天胤取他性命的杀招并未有丝毫减缓。亚当没有喘息的机会,刚擦着墙躲过,便只觉一道劲力震来!他往地上一匐,那道劲力擦着他站着的位置震过去,墙面轰地一声,一道蜘蛛网的巨大裂痕,墙皮噼里啪啦往下落。亚当起身的时候扫了一眼墙面,他白色的风衣已经沾了些灰尘,脸上的笑容也并没有上午见面时那么轻松,但他却在这种时候,仍然回答了夏芍,“没什么,只是有些记忆不是很愉快,我希望她忘记而已。”
说话的时候,徐天胤手中一道虚空金符震来,亚当又敏捷地一躲!他本是躲向门边,徐天胤虚空作符的一刻,竟手一抬,将军往门的方向一劈!
这回在一刹那就像切豆腐般,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间的门和墙面却一道纵深的切痕,像在人身上豁开一道大口,三秒钟,轰地一声!门倒,墙塌了一半!
“再不愉快的记忆也是属于她的,你认为你有权剥夺?”夏芍眼神发寒,始终挡在胡嘉怡身前,看向无奈躲向里面来的亚当。
亚当的目光盯着徐天胤,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看起来很紧张,但是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退后的姿态也让人觉得风度翩翩。他退到屋子里面的墙角,退无可退,却笑了笑,“那记忆是属于我的,我有权拿走。”
混账!
夏芍顿时蹙眉,她如今越发觉得亚当与胡嘉怡相识必定是早有预谋。原本他就是有目的的接近,错就在他,给胡嘉怡造成伤害之后,他竟还好意思说那记忆是他的,他有权拿走。
“你有什么权利!”夏芍怒喝一声,骤然出手!
在她出手的前一刻,徐天胤手中一道金符已经震向亚当!亚当擦着墙面又躲,这一躲便躲到了落地窗前,离着夏芍很近。夏芍恰巧在此时抬手,一掌暗劲震出!
亚当一眼看向夏芍,躲闪的身法忽然慢了慢!
这一慢,只是一息的工夫,亚当却被夏芍的一掌暗劲打了个正着!顿时,只见他身子一躬,噗地一口血喷出来,后背猛地撞向身后的落地窗。而窗户因暗劲和他的撞击力度脆然破开,亚当仰面朝天,从楼上跌落了下去!
房间下面,正是胡家的院子,院子里一湾引入院子的湖水,扑通一声,亚当砸入水中,很快沉了去。
徐天胤来到窗边,夏芍一把拉住他,“师兄!”
夏芍的脸色很古怪,她阻止了徐天胤跟着跃入湖水中,只是向下探头一看,开了天眼,只见冰冷的湖水里,亚当口中吐出几口血,便翻身向远处游去。
夏芍的眉头蹙得极紧,刚才亚当跌下去的一幕还在她眼前,虽然那一瞬极快,但她就是有个很古怪的感觉——他是故意的!
亚当跟徐天胤在屋里过了几招,他的反应是怎样的敏捷,夏芍也看出来了。刚才他虽然是面临两人夹击,但是这对高手来说未必躲不过。他完全可以向前扑滚出去,但是他的步伐竟然在那一刻慢了那么一拍!
刚才,在与徐天胤交手时那生死一刻,他既然可以速度奇快地祭出替身,刚才为什么就什么都没做?
这简直就像是故意被她伤到一般!
为什么?
尚未相通,门口便听见胡广进夫妻惊骇的喊声,“怎么回事?亚当?”
亚当住在这个房间里,胡广进夫妻听见动静自然以为亚当出了事,两人跑过来,看见夏芍和徐天胤站在窗前,窗口破了个大洞,门口门被斩做两半摔在地上,墙上更是惨不忍睹,钢筋水泥都露了出来!
胡广进夫妻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家里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更想不通,这是怎么造成的。
夏芍回身,一眼望见屋里的狼藉,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不是怕把胡家弄成这个样子不好交代,而是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房间里的狼藉惨状,可以说都是徐天胤造成的。亚当在刚才跟他交手的过程中,除了那张替身纸人,他根本就没用任何术法跟徐天胤对决!回想刚才两人交手的几招,亚当一直在躲,他甚至没跟徐天胤真正交手打过。
“…”这又是为什么?
这不解的念头只是在夏芍心里一转,她很快便看向胡广进夫妻,歉意道:“胡总,胡夫人,实在抱歉。刚才我们和亚当有些争执,他已经跳窗逃了。贵宅的损失,我会赔偿的。”
“什、什么?”胡广进夫妻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们压根就没在意赔偿的事,而是听见夏芍的前半段话就懵了,“亚当…他怎么了?”
“嘉怡?嘉怡在哪儿?”胡夫人惊愣之下,赶紧回头望向女儿的房间。这间房间是给亚当安排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怎可能听不见?没见她跑出来,胡夫人很奇怪,顿时便往女儿房间跑去。
夏芍一听,内心一叹,知道是瞒不住了,便道:“胡夫人,嘉怡在这里。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没事。”
胡夫人一听,眼神又惊又急地跑回来,胡广进已经赶紧进了屋。夏芍把胡嘉怡从床边地上的角落里扶起来,胡广进夫妻一见到女儿也在这里,脸色刷白,“这、这是怎么回事?嘉怡?嘉怡!”
胡夫人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夏芍赶忙在一旁安慰,“没事的,她只是晕过去了,我已经看过了。刚才虽然我们和亚当有些过节,但她被安排在这里,并没有受到…”
夏芍说到这里,声音一停,脸色一沉!刚才,是亚当把胡嘉怡放在这里的。这个地方有床挡着,刚好是个死角。胡嘉怡在这里,双方打起了来,确实不容易被伤到。
亚当把胡嘉怡放在这里,是他在保护她,还是无意之举?夏芍对亚当没有什么好感,她很想认为是后者。但他刚才在房间里跟徐天胤动手,没有用过巫术对决,似乎证明了他是前者…毕竟,亚当的修为不低,黑巫师一脉的未来当家人,他的巫术水准应该是很高的。在刚才双方交手的情况下,徐天胤一人的破坏力如此,加入亚当再以巫术出手的话,这房间会变成什么样?
毫不客气地说,这房间房顶掀去一半,或者这幢别墅塌了都有可能。
那么,他只躲,不动手,是不想让胡嘉怡受波及?
如果这男人心思真这么深沉,演技真这么高,那么刚才他故意被自己打伤又是为了什么?
夏芍不解,却回头往湖水里看去,眼下是大年初五,寒气未去,湖水冰冷,表层结了层冰。亚当在冰层下游着,已经来到别墅区下游的岸边。寒冬冰冷刺骨的湖水,厚实的冰面,普通人落入其中必死无疑,他却在水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画了道魔法符一般的图画,冰面顿时被黑气腐蚀开,他手掌往冰面上一拍,冰便碎裂开来。
亚当爬上岸边,咳了几口血水出来,顺着林子往公路的方向跑去。
这时候,胡家房间里,胡广进夫妻抱着女儿,又是担忧又是不解,他们根本就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中午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这才刚吃完饭,睡个午觉的工夫就打起来了?
亚当跳窗逃了?那下面可是湖水啊!上回女儿生日,她的朋友苗妍就是从阳台掉进了湖里,这回又有人落水。胡广进开始怀疑,自己家里引湖水进院子,是不是风水不好!回头得把这院子重新修整。
这个时候,任何想法都是混乱的,胡广进只觉得头脑乱糟糟,他就是再弄不明白夏芍、徐天胤和亚当三人的过节,再怀疑是不是家中风水有问题,也还是更忧心女儿。
“老胡,嘉怡她、她还没醒?我叫她、她怎么没反应呢?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去!”这时候,胡夫人急道。胡广进呐呐点头,赶紧去掏手机,手都是抖的。
夏芍没阻止两人,把胡嘉怡送医能让他们感觉安心的话,她是不会阻止的。夏芍只是蹲下身来,给胡嘉怡补充了些元气,起身道:“她晚上就能醒。”
夏芍是风水大师,她这么说,胡广进夫妻自然是信,顿时心落下了一半。但是此刻看见女儿昏迷,他们依旧是担忧。
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了,医务人员把胡嘉怡抬上车去,胡广进夫妻留佣人看家,两人都跟着去往医院。夏芍和徐天胤也跟着上了车,路上的时候,夏芍给艾达地产青市的总经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人来看看胡家的别墅损伤情况,照市价双倍赔偿。
一路上,救护车往医院开,夏芍的目光却总是望着一个方向——她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一直没忘了监视亚当的动向。
亚当拦了辆出租车,往市中心而去。在救护车到达医院的时候,亚当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青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他全身湿透,脸色发白,嘴唇青紫,白色风衣前尚有血迹。这一身的狼狈,男人走路的步伐却依旧优雅,一进入酒店大厅,服务生和来往的宾客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他却微笑着冲众人一点头,收获惊艳无数。
亚当与酒店大厅的服务人员说了几句话,便被恭敬地引上了楼去。
青市靠海,市中心却离海边很远。酒店79层的海景套房里,可以远观市郊波澜壮阔的海岸线,将优美风景一览眼底。亚当停在一间海景套房门前,房间里,一名金发碧眼的妙龄女子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
女子听见敲门声便赶紧去开门,这一开门,脸色大变,“亚当?!噢,上帝!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她扶着亚当进来,把门关紧锁上,“上帝!你落水了?你受伤了?”女子的语气很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亚当这样的人会受伤。
“任务失败。”亚当捂着胸口,一声咳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道,“安琪拉,让我先去换身衣服再谈。”
亚当转身去行李箱里拿了衣物出来,进了浴室。安琪拉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发白,眼神发直,似乎不敢相信,亚当居然说任务失败了。
亚当去浴室的时间不长,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物,金色长发也已经吹干,除了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精神不济之外,他与平时优雅忧郁的气质并无两样。
他坐去沙发里,桌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亚当端过来,安琪拉便急忙坐下来问道:“亚当,你真的失败了吗?是他们打伤了你?你伤得严重吗?”
亚当看向自己的妹妹,笑了笑,“受伤的滋味是不好受。不过,失败了,不是很好吗?”
“可父亲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安琪拉瞪大眼,不可思议亚当会这样说,“你失败了,家族的人会很失望。”
“失望?”亚当抬起眸来,唇边竟带起抹嘲讽,“失望,他们能把我怎样?”
安琪拉一咬唇,“亚当,他们不会把你怎样。你是父亲最重视的儿子,我们撒旦一派未来的主人。但是你失败了,我们的家族会陷入危险。”
“你错了,安琪拉。我失败了,才能有一丝希望挽救家族。”亚当把红茶又放回桌上,看向自己满脸不解的妹妹,叹气,“父亲的指令是错误的。我对唐先生的弟子下杀手,只会让我们家族真的和玄门结下死仇,让我们真正的敌人有可乘之机,坐享利益。”
安琪拉睁大眼睛,半晌才忽然站起来,捂住嘴,“你、你是故意的…”
亚当面对自己的妹妹,笑容温柔了些,一摊手,“现在我失败了,你觉得父亲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父亲会吓坏的!我们不仅有玄门这个敌人,现在还面临拉斐尔一派的诬陷!父亲会以为我们腹背受敌,会急疯的!现在,老伯爵已经陷入疯狂了,竟然相信拉斐尔他们捏造的谎言,认为父亲在当年隐藏起了另一半的羊皮卷。现在,伯爵很有可能要了父亲的命!拉斐尔那些人,怕老伯爵沉迷我们一派的巫术,会把家主的位子传给我们,他们现在一定尽量削弱我们的!如果父亲被害,下一个就会是你,亚当!只有我们没有了当家人,他们才会有胜算!”
“哦?有本事,就让他们来。”亚当笑容不改,湛蓝的眸却沉了下来,总是含着三分忧郁的眸此刻全是慑人的气度。
安琪拉却没他这么从容不迫,她蓝色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担忧,“你在冒险!你受伤了!你怎么跟拉斐尔那些人周旋?”
“所以,我的妹妹,你要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这件事只需要让父亲知道就好了,他从来都优柔寡断,知道我失败了,他会考虑放弃对付玄门的。”
“可是玄门会放弃找我们报仇吗?”
亚当闻言沉默,随即淡淡笑了笑,“至少,不是我们主动对付玄门。毕竟,玄门要报当年的仇,我们和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且,我们毕竟亏欠别人的,总要表现出一些诚意。”
安琪拉沉默,她还是觉得亚当在冒险。
而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从外头打开,夏芍走了进来,笑道:“想要表现诚意,亚当先生和安琪拉小姐恐怕需要再付出一些。跟我到香港走一趟!”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八十八章 香港之行
夏芍和徐天胤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安琪拉脸色大变,就连亚当嘴角的弧度都微微一僵。
“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安琪拉转着头,震惊地盯着门口。房门是内锁的,他们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进来?她和亚当,都是巫师。且不说她,亚当在房间里,怎么可能连他也没发现?
夏芍只笑不语,有师兄在,开个门不被发现的手段自然是有。亚当如果全盛状态,自然能发觉,但他有伤在身,刚刚挨了她一掌暗劲,哪怕他修为再高,内脏都有受损,他此刻感官敏锐度下降是自然的。
亚当许是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坐在沙发里,还算淡定,只是在微僵之后笑了起来,“夏小姐能找到这里,真让人佩服。”
安琪拉的脸刷地又白了白,她刚才只在意这两人不声不响地进门的功力,却忘了这两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来中国的事,只有亚当知道,他们是跟踪亚当来的?亚当怎么没发现?
“你们想干什么?”安琪拉如临大敌地往亚当面前一档,手里一道人形纸片泛着黑气,“是你们打伤了我哥哥?”
夏芍的资料,安琪拉是看过的,所以她也算一眼认出了她来。
“不,是你哥哥有意受伤的。”夏芍淡淡一笑,徐天胤牵着她的手,将她半挡在身后,手中将军的黑气可比安琪拉手中的纸片厉害得多。他目光冷如黑暗中的狼王,盯着安琪拉的手,只要她敢有轻举妄动,今天这里就得躺下一具尸体。
亚当跟徐天胤过过招,当即便起身,笑着把妹妹也往身后一挡,姿态优雅,从容不迫地笑看向两人,“听夏小姐的意思,似乎我们的谈话也被听到了。”
安琪拉在亚当身后,却没他这么从容。他们的谈话被听到了!说明这两人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要命的是,他们两人真的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样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简直就是在身为巫师的他们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奇耻大辱!
夏芍却并没有顺着亚当的话回答。她不想告诉他,她的唇语还在学习中。现在如果对方说的是中文,她可以看懂一大半,但是亚当和安琪拉说的是他们的母语,英文。她只能从几个词汇里猜测。还好,胡嘉怡所去的医院和酒店都在市中心,离得不远,她和师兄赶过来的时候,听见了最后关头的那几句话,也算是听见重点了。
“我想对亚当先生和安琪拉小姐说的是,你们的诚意我远远看不到。想表现出诚意来,很简单,跟我去趟香港!”夏芍重复进门时的话。
安琪拉脸色一恼,“你想做什么?把我们当做人质,要挟我父亲来送死吗?我和我哥哥是不会答应的!”
“安琪拉。”亚当微微回头,看了妹妹一眼,示意她不要插嘴。然后回头看向夏芍,点头道:“好。如果这样能让夏小姐感受到我的诚意的话。”
“亚当?”安琪拉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不可以!他们会拿我们来做要挟的!”
亚当没理安琪拉,继续道:“不过,我希望我一个人跟夏小姐去香港。我的妹妹,她对当年的事也没有参与,所以我希望她能回家。”
“亚当!”安琪拉这回的神情变成了担忧和焦急,“不行!香港是他们的大本营,你去了会有危险的…”
“不行。”夏芍的拒绝跟安琪拉的声音同时传来,“亚当先生看起来很疼爱你妹妹,我需要一个不怎么强大的人来牵制你。”
“你!”安琪拉听出夏芍这话的意思是说她的修为不够看,她顿时由白脸变成了红脸,羞愧恼怒。
亚当却深深看了夏芍一眼,笑容意味不明,“夏小姐真是率直的人。”
“哪里,比不上亚当先生会绕圈子而已。”夏芍冷哼一声,回嘴。
“那我可以问问夏小姐,我们兄妹到了香港之后,夏小姐会令我们兄妹成为人质,用来威胁我父亲去香港吗?”亚当终于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这我就做不了主了。你们到了香港,见了我师父,一切就得听他老人家的。”夏芍道。
亚当闻言垂眸,半晌抬起眼来,点头,“好。”
…
事情就这么定了,夏芍把大黄召唤出来,把徐天胤也留在酒店房间,让两人看着亚当兄妹,自己回了医院。
胡嘉怡傍晚的时候醒了过来,她一醒过来就情绪激动,称夏芍和徐天胤有危险,惹得守在病床前的胡广进夫妻和柳仙仙都莫名其妙。三人跟胡嘉怡说了胡家发生的事,胡嘉怡正不敢相信的时候,夏芍回来了。
见夏芍没事,听说亚当受伤逃走,胡嘉怡坐在床上,整个人失了神儿似的。
胡嘉怡的记忆很明显没有受到影响,可见当时夏芍冲进来的时机及时,打断了亚当最后的仪式。但她记得所有的事,确实看起来很受打击。夏芍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亚当故意受伤的事告诉胡嘉怡。从她的角度上来讲,她不希望胡嘉怡和亚当牵扯过多,两人的性情相差太大,未必是良配。而且这两人之间各自的真感情有多少,有待商榷。但从胡嘉怡的角度,她有权知道真相。
夏芍略微考虑,最终决定还是将真相告知。这件事,应该由胡嘉怡自己去处理。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这经历都会使她成长。
于是,夏芍将胡广进夫妻和柳仙仙劝出去,自己留在病房里,将事情经过和盘告知。夏芍说的只是事情的经过,至于她的一些猜测,比如亚当在房间里不出手的原因是不是出于对胡嘉怡的保护,夏芍并没有说。这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便不想误导。
夏芍连亚当是故意受伤跌落窗下的事都没有说,但胡嘉怡却听了出来。她抬眼,眼圈已经红肿,满是鼻音,“他说他这次来接到了家族的命令,要么说服你,要么杀了你。他要杀你,为什么不还手?”
夏芍见她看了出来,这才点头,“他是故意被我打中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胡嘉怡茫然,小女孩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要你去问他。我的答案,终究不是他的答案。”夏芍垂眸,淡道。
“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们认识半年,他什么都好,好得就像童话书里的完美骑士。我每天跟他在一起,就像生活在梦幻里。我开始觉得很美好,直到现在…我觉得什么也看不清。”胡嘉怡瘪瘪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得出来她的伤心,或许她认为这半年生活在一个美好的梦里,到头来却都是目的和欺骗,完全不真实。
夏芍见她这副迷惘的模样,叹了口气,“嘉怡,你对亚当的喜欢有多少是男女之情,你自己考虑过吗?”
胡嘉怡怔住,抬起头来。
“你应该清楚,你不可能成为一名职业巫师。你家里有事业需要你继承,你去追梦,不过是去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你早晚都要回来。而在学校里,任你天赋再高,你不是奥比克里斯家族的人,就不会有机会学习高等巫术甚至秘术。可亚当不一样,他是奥比克里斯家族撒旦一脉的未来当家人,成就颇高的大巫师。他身上有着你从小到大的向往,你憧憬他。可是憧憬,终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对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保护,让你摆脱了很多来自周围的危险和暗害。你感激他,可感激也不是男女间的感情。我只想问你,你憧憬的是他,还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你对他的喜欢,除去憧憬和感激,还能剩多少?”夏芍的话淡而慢,却一字一句,犹如当头棒喝。
胡嘉怡整个人怔愣地坐在病床上,抱着被子,任眼泪儿啪嗒啪嗒往下掉,却忘了擦。
“或许你是真的喜欢他,我的这些话不过是我的看法和猜测,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个明白。”夏芍垂了垂眸,又看向胡嘉怡,神色认真,“如果你想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他,那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尽管我的门派跟亚当的家族有仇怨,但那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无过错的下一代人不该受到牵连。我知道,假如你是真的喜欢亚当,玄门和亚当家族的恩怨一定会令你为难。但我只想告诉你,我只能跟你就事论事。你为难,这仇也是要报的。若你真喜欢亚当,也不必顾及我。那是你的感情,你有追求的权利。我只会祝福你,因为我们始终是朋友。”
胡嘉怡看着夏芍,咬着唇不说话,看起来有点懵。她才刚刚被当头打了一棒子,开始怀疑自己对亚当到底喜不喜欢,夏芍就开始说起如果她喜欢亚当,事情该怎么处置了。
但夏芍紧接着又道:“可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希望你能早点振作起来。你在英国这半年的经历,对你来说是伤害,也是历练。你如果想将来接受家族企业,就要学会甄别和思考你身边的任何人和事。早日成长起来,毕竟这是你的责任。”
胡嘉怡咬着唇,闻言默默低下头,半晌,才抬眼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开导我,小芍。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夏芍这才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别让你爸妈和仙仙担心就好了。”
“嗯!”胡嘉怡抬手,狠狠抹了抹脸,露出个难看但真心的笑容来,“叫他们进来吧。我可以出院了,本来就不是生病。”
夏芍起身将门口探头探脑的胡广进夫妻和柳仙仙叫了进来,柳仙仙今天很郁闷,胡嘉怡和亚当的事、夏芍和亚当的事,她一概不清楚。以往就属她最八卦,现在有这么大的八卦在她面前,她却一点也没弄明白,实在是憋出了好大的内伤来。
胡嘉怡坚持回家,不想待在医院。胡广进夫妻叫来医生,确定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情绪低落之后,这才同意办理手续,带她回家去。
夏芍没跟胡广进夫妻一起回去,她称自己还有事,并再次对毁坏了胡家房间的事表示了道歉,称会有艾达地产的人去重新修复并赔偿。胡广进愣了愣,随即很大度地摆手称不用,自己家里又不是缺那点钱。夏芍只是笑了笑,自然不会当真,她称有事会打电话跟胡家联系后,就离开了医院。
回到酒店,还没进房间,夏芍便听见房间里刺耳的尖叫声。
“啊!你、你别过来!别过来!亚当,这条蛇好讨厌!”
夏芍推门进去,见徐天胤守着出门必经的走廊盘膝坐着,雕像般一动不动。屋里,安琪拉被一条手臂粗的金蛟追着满屋子跑,窜来窜去,边奔走边尖叫。亚当坐在沙发里揉耳朵,见夏芍推门进来,便道:“夏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可以把这条阴灵收回么?安琪拉她怕蛇。”
夏芍见安琪拉脸色发白,湛蓝的眼眸里满是雾水,顿时便觉得有些黑线。安琪拉是撒旦一脉的嫡系,虽然是女孩子,但黑巫师怎么也不该怕蛇才是。话说起来,安琪拉这名字应该是天使的意思,一个撒旦一脉的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还怕蛇,真是白巫师的料。
扶额,这撒旦一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大黄,过来。”夏芍唤了一声,金蟒果断停下追吓,慢悠悠游到夏芍腿旁,嘶嘶吐信,有邀功的嫌疑。
安琪拉瞪大眼,不敢相信夏芍居然让那么滑溜溜恶心的蛇类碰她的腿,她想想就汗毛倒竖。而亚当则轻轻挑眉,神情有那么一点的…怪异。他是听得懂中文的,虽然不太清楚“大黄”是什么意思,但是听着似乎就觉得…不那么美。
夏芍抬眼,看见亚当的神情,垂了垂眸,道:“我刚刚去了趟医院,嘉怡醒了。”
亚当怪异的表情瞬间一僵,随即垂眸,微微转头看向窗外。他应该听到胡嘉怡去了医院,但却没说什么。
夏芍盯着亚当不放,继续道:“还好,她的记忆还是完整的。”
亚当望着窗外,此刻外头天色已渐黑,城市的霓虹星点如辉,映进房间里,落在姿态优雅的男人脸上,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见他微微低头,唇角一抹浅笑,声音特有的忧郁韵味,“完整的,对她未必好。”
“哦?那你觉得残缺的记忆对人才是好的?”
“如果她没有在英国的那段记忆,她会好。”亚当笑了笑,“她对巫术有很纯净的心,这是她的天赋。如果她生在巫师家庭里,她会很有成就。但是她的纯净之心不适合在巫师的世界里生存。”
夏芍蹙眉,他这是想抹去胡嘉怡在英国所有的记忆,包括他的?
亚当却在这时转过头来,看向夏芍,“你是她的朋友,她看起来很喜欢你。所以,请劝她不要再回英国。”
“…”
夏芍没有回答,这按理说应该是要胡嘉怡来做决定的。但是夏芍也不希望她回英国,不为别的,只为她知道奥比克里斯家族两派利益相争,学校里的学生说不定也分成两派,胡嘉怡学习巫术时间短,心机又不深,去了很有可能有危险。
于是,夏芍当晚就给胡嘉怡打了个电话,为了怕她担心,夏芍并没有说明亚当家族面临的问题,只说希望学校方面的事她不要多想,先把自己的心意整理清楚再说。胡嘉怡经历了这次的事,对回英国也有些纠结的心理,在她看来回那里就要面临她的导师亚当,而她对亚当的感情还没有理顺。于是便答应了夏芍。
夏芍放下电话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她原本打算正月十五之前去香港给师父拜年,顺道见见香港的朋友们。但是世上的事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打电话称称有事要去香港,明天就从青市动身。
夏志元和李娟很意外,但这几年也习惯了夏芍这么东跑西跑。夫妻俩只问她在香港能待多久,开学前还能不能回来家里一趟。夏芍不敢保证,谁知道到了香港事情还能发生什么转变呢?但她为了让父母放心,便说自己尽量开学前回去。
第二天一早,夏芍、徐天胤、亚当、安琪拉一起前往青市机场。
飞机上,夏芍和安琪拉坐在一起,徐天胤和亚当坐一起。旅途中这对兄妹还算安分,只是安琪拉把这次夏芍带他们去香港的目的看得很邪恶,因此在飞机上没少瞪她。夏芍置之不理,在三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航班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夏芍昨晚就打电话给了师父唐宗伯,玄门已经知道奥比克里斯家族撒旦一派的两位嫡系成员要来香港,因此夏芍四人下了飞机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接机了。
接机的是张中先的大弟子丘启强和他的两名弟子,丘启强为人宽厚,但看见亚当和安琪拉的时候,脸色却不怎么好。那两名弟子更是没给亚当兄妹好脸色看,一路开车前往玄门总堂所在的老风水堂,亚当和安琪拉都在白眼中度过。
这天是大年初六,庙街已经很热闹,不少香港市民来老风水堂求平安符。夏芍一从车里下来,便有来来往往的人认出了她来。她离开香港也就半年,在香港掀起的浪潮仍在,不少市民认出夏芍来,纷纷围过来。
“夏大师?你回来了?”
夏芍笑着跟众人点点头,称自己要给师父拜年,市民们这才让开路来,看着夏芍等人进了后堂。
后堂大厅里,玄门弟子除了在前面坐堂的帮忙的,其余全都聚集在大厅。唐宗伯坐在大厅正中上首,面色威严。张中先坐在他下首左侧长老席上,其余弟子按辈分坐在右侧,辈分最低的弟子们则各自站在师父身后。
夏芍进了门来,以往给师父拜年,一见面她总会笑,“师父,过年好,要红包。”今年却面色严肃地跟徐天胤走进来,弟子们齐刷刷看向两人身后。
亚当,和安琪拉。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八十九章 处置结果
玄门弟子们看向亚当和安琪拉,目光警戒,带着审视和敌意。
夏芍走在前头,对坐在上首的唐宗伯道:“师父,今年给您老带的新春贺礼只怕不太好,不过也是带来了。”
唐宗伯板着严肃的脸,一副威严姿态,听见弟子的话差点破功,瞪了她一眼道:“往年也没见你送礼,红包倒是没少要!行了,和你师兄坐一边去,让为师见见今天的贵客。”
夏芍闻言点头,退去张中先坐着的左侧,坐去了张中先上首的椅子里。
“师父。”温烨这时候从对面海若旁边起身走过来,站到夏芍身后。
夏芍瞧了他一眼,见他过了个年脸蛋儿圆了点,可见海若没少亲自下厨做好吃的给他。换做平时,夏芍一定会调侃调侃温烨,非把他打趣到炸毛不可,今天却只点点头,道:“你去坐着吧。”
温烨拜夏芍为师,辈分自然要提一辈,跟海若等人同辈,自然不必像其他弟子一样站着。他是有座位的,而且夏芍是嫡传弟子,按分量温烨是要坐到丘启强等人前头的。但这小子却坐在海若身旁最末位的地方,显然是他执拗脾气犯了,不愿意坐在原来的师伯师父之上。
“不用。”温烨摇摇头,坚决在夏芍身后站着。
这时候,在亚当和安琪拉后头进来的徐天胤也跟唐宗伯打了声招呼,“师父。”
“嗯,去坐吧。”唐宗伯见了徐天胤,微笑点点头,与面对夏芍时的吹胡子瞪眼比起来,面对自己的大弟子,他更像慈父般。
徐天胤点头,坐去夏芍上首,两人互看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在大厅中央站着的亚当和安琪拉。
安琪拉面对屋子里四五十人,紧张地拽住亚当,一伸手便想祭出自己的傀儡纸人来护身。亚当暗地里一伸手,压住了安琪拉的动作,面色如常,优雅笑道:“唐老前辈,久仰大名。”
亚当说的是中文,在场的玄门弟子们也都听得懂,顿时有人哼了哼,道一声:“装腔作势!”
“洋毛小子学了几句中国话就来卖弄,谁是你前辈!同门师长是前辈,江湖前人是前辈,我们玄门跟你们巫师不是一脉,尤其你们撒旦一脉,跟我们有暗害祖师大仇!前辈?哼,真当不起!”张中先哼了哼,很不给面子。
安琪拉显然也听得懂中文,对张中先的话很是气愤,但亚当显然不想让她闹出事来,又压了压她,笑了笑,“我听说中国人讲究礼仪,我不过是入乡随俗。唐老先生名扬海外的时候,我还没出世。今天有幸见到,我称一声前辈也是出于敬重。”
“敬重就免了吧,你们不害我们掌门祖师就不错了!”张中先回嘴。
唐宗伯看了张中先一眼,这才看向亚当。亚当进了玄门的大本营,四面皆敌,却一直从容自若。但唐宗伯望向他的时候,他优雅的气韵当即便微微僵硬,抬眸望向 老人。只见老人端坐在上首,坐在轮椅里,一身藏青唐装,气度并非平常上位者的威严,而是带着精深修为的压迫感,让人的目光跟他一对上,便只觉有无名的劲力 虚空迫来,忍不住想要后退。
安琪拉往后一退,亚当却站在原地没动,维持着不太自然的笑容。
好在唐宗伯这时候开了口,“你们是安德里的一双儿女?事情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当年,你的父亲安德里带领五名黑巫师围杀我,不过这都是上一代的恩怨。玄门寻仇向来不伤及无辜,这件事与你们兄妹没有关系。我想知道,你同意跟我的弟子来香港见过,为的是什么?”
“既然事情您都知道了,应该也知道了当年我父亲也是受命行事。当然,他所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但是他确实不是主谋。身为他的儿子,我想当面向唐老前辈道歉,并希望…能为他求情。”亚当说到此处,竟单膝跪下,对坐在上首的唐宗伯深深躬身。
“亚当?”安琪拉脸色刷白,震惊地捂住嘴。他是撒旦一脉未来的当家人,从小就被当做接班人培养,他是优雅的贵族,向来只有别人对他低下高贵的头颅,他什么时候这样对过别人?
西方人单膝下跪,包含着基督教文明中神权再高,人权也不泯的思想。一条腿跪神明,一条腿独立自主。这是他们最高的礼节,却没有获得玄门弟子的谅解。并非嫌弃他不够诚意,只是当年的事所造成的后果太严重,唐宗伯双腿残疾十多年的不便和病痛,绝不是一个歉意可以解决的。
敌意、不谅解、仇视,诸多目光停留在亚当身上,他却始终低着头,不动。
唐宗伯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安德里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他的造化。你起来吧,为父求情,是你的孝道。明知道父辈和玄门的恩怨还敢前来,是你的胆量。这样的年轻人,是应该欣赏的。你起来吧,我不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