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有心思休息?他去涉险,她能放心休息才怪!只好盯着那边的情况,以防万一。

“嗯。”徐天胤也知道夏芍不可能休息,当即便没挂电话,把手机收起来,用上耳机,加快油门往衣缇娜的住处赶去。

衣缇娜一行人比徐天胤早到,三十多人下了车,夏芍用屋里的座机打电话通知那头,“人到了!我师兄正往那边去,你们注意安全!”

刚放下电话,那头便事发了!

本来夏芍用天眼监视着一行人,对方便有所警觉,而且衣缇娜的住处里原先有她下的蛊,如今她站在门口,蛊除了,她如何能不知道?

   眼下正是子时末,夜色深沉。衣缇娜住的是单独的一幢别墅,建在郊区,周围还有独幢别墅,但是相隔有些距离,在夜色里,远处那些别墅隐在黑暗里,不仔细 瞧,根本就瞧不见。出租车一辆辆开走,红色的尾灯渐渐也被黑暗吞噬。头顶上,一弯新月隐在云层里,淡淡血红,照见底下,三十多人立在别墅大门外,没人去动 大门把手,却有数十道弯曲的影子从大门的栏杆空隙里,游走进了院内。

那些影子,过院子的石板路,花丛间,淡淡月色里看着是一条条毒蛇,但这些蛇游走过路面草丛,竟然听不见沙沙的声响,仿佛悬在其上一般,身体轻得不可思议,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这些毒蛇便游到了别墅里面的门口,一条条蛇攀起来,盘踞上门把手,看着竟像是要用自身之力,将门把手拧断。

而就在这时,门缝里开始发出“嘁嘁嚓嚓”的声音,像是什么声音扒着门缝,再一细看,不由令人头皮发麻。

门缝里,挤着爬出密密麻麻的蜈蚣,体型扁得惊人,从门缝里爬出来,黑压压一片,四面围城一般围向那些毒蛇。这些蜈蚣的尾部都开着叉,颜色鲜红,一看便知有剧毒,和毒蛇群一撞上,便是一场厮杀。

虽然体型相差悬殊,但是五毒之物,拼的向来都是毒性。蛇张大嘴,将蜈蚣吞下,蜈蚣却将尾部扎进蛇的鳞片中间缝隙,扭动,厮杀,眨眼的工夫,门上的毒物啪啦啪啦往下掉,掉到地上尚未死透,还在挣扎扭动,院子里零零散散几团,看着就头皮发麻。

两边战局看着是不分胜负,死伤各自过半,但实际上,别墅的守势很不妙。那些盘在门把手上的毒蛇在吞咬蜈蚣的时候,牙齿的毒液落在门把手上,竟能听见滋啦滋啦的腐蚀声。五分钟,门把手被腐蚀出一个洞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这时候,大门口也传来一声“啪嗒”的声响,只见门口,也有一把锁落了地。

   衣缇娜摘了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月色里眼角一颗美人痣,笑容妩媚动人。只是她这副样子,任何人看见她都不敢跟动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她腰间正盘着一条花斑毒 蛇,那蛇极肥,绕在衣缇娜腰间,生生把一纤柔不盈一握的美女腰缠成了水桶,衣缇娜却并不介意,笑着便扭动着腰身进了院子。

身后降头师们跟上,听衣缇娜走在前头,咯咯地笑。

“我的好师妹,你的伎俩还是十岁小女孩的伎俩。你以为门锁上下了篾片蛊,能奈何得了你师姐?呵呵,你真天真,真可爱。还跟师姐走时一个样。”衣缇娜嘲讽地笑着,已经慢悠悠走到了里面的门口。

地上落着锁,门已开了一条缝,蜈蚣和毒蛇还在绞杀着,但也有几条毒蛇顺着门缝游了进去。

   衣缇娜一脚踢开面前一团要死的毒蛇,望着那一线门缝里死静的漆黑,目光也如毒蛇,游走进去,却不动脚步,“我可爱的师妹,你可真叫师姐意外,修为不见长 进,命倒挺大。想必师父知道了,你中金蚕蛊都不死,一定会很欣慰吧?呵呵,不过如果她知道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而是被人所救,会怎么评价你的修为?啊,我来 猜猜,她一定会说…”

“咻!”衣缇娜话没说完,便目光骤然一聚,一物带着腥气朝她弹射而来!

衣缇娜冷笑一声,往旁边一闪,那腰间的花斑毒蛇竟也避了避,不敢去接。那物擦着花斑毒蛇射过去,后头的降头师们也跟着一避,唯独为首那男人哼了哼,口中念咒,猛喝一声,一掌击出,那物在空中感觉到危险,急转落下,月色里现一到金光,接着落入草丛,急速退走。

衣缇娜回头,看了那名降头师一眼,眼神有所畏惧。这人,修为之高,竟也能虚空制符,逼走衣妮的金蚕蛊。

“呵呵,师妹,没想到,你也能练出金蚕蛊来。只可惜,这修为似乎不到家啊…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她会怎么说呢?她一定会说…”

“咻!咻咻咻咻!”衣缇娜话没说完,又是咻咻几声,一声比一声厉,黑呼呼,月色里又带着莫名红光,直射向衣缇娜面门。

衣缇娜看见那红光,这回躲也不躲,她腰间的那花斑毒蛇忽然昂起半条身子,空中信子吐出,一沾上射来的蜈蚣,便听滋啦一声,那几条蜈蚣竟然化了!

而此时门口,那些原本守门的蜈蚣果然少了许多,剩下的毒蛇一举扑上,将其咬死,疯狂地游进了门里。但那些毒蛇刚刚涌进去,便听见里面嗖嗖几声,接着便是滋啦滋啦的声音,衣缇娜皱了皱眉,那是她放出去的蛊,她自然知道那些蛇都死了。

今晚,他们一行一来到京城,便被人给监视了。这次的人是名高手,跟在泰国时候的那群废物不同,她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幸亏乃西达是灵降师,感觉敏锐,发现了对方的监视。

她知道对方在他们离开泰国时就得知了他们的行踪,也知道一踏上京城必然要开战,但她没想到,衣妮还活着!她临走前,明明中了金蚕蛊。

   有高人为她解了这蛊,虽然她不敢确定,这高人是不是玄门那女人,也不敢确定今晚监视他们的人是谁,但她自打去了泰国,收到被玄门追杀的消息,心里便有种 莫名的烦躁感。总觉得这女人是祸害,不除不行。所以她找到了泰国的降头师,天助她的是,泰国的降头师跟玄门有仇,玄门在香港清理门户的时候,曾杀了泰国降 头大师通密的弟子萨克。有了这件事,她又费了不少唇舌,许了不少好处给通密大师,这才得到了这些助力。

此行,他们有周密计划。想到此处,衣缇娜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她的心刚安定下来,门便被踹开,一道人影飚了出来!

少女的气息在月色里显得杀气凛凛,目光如刀,逼亮院子一方天地,直射向衣缇娜,“贱人!你也配提师父!”

衣缇娜见衣妮飚出来,一点也不惊讶,她得知她布在别墅里的蛊都死了,便猜到她可能还活着。只不过,今晚这幢别墅里,肯定不止她一个人。她不止里面深浅,这才屡次提起师父,言语相激,就知以衣妮的性子,会忍不住先现身。

一切如她所料。

“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刚中我的金蚕蛊没几天,就这么不长记性。”衣缇娜嘲讽一笑,对身后道,“乃西达大师,这位是我师妹,不错的人选,就交给你了。”

乃西达闻言,青黑泛着邪气的目光看向衣妮,衣妮敏锐地向后一退!却感觉头脑霎时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四十九章 中泰法术大战

衣妮心知不好,但是来不及了。那名降头师修为比她高,先前又在衣缇娜身后,出手隐秘又快。她往后退的速度其实很敏捷,但竟快不过对方的手段!那精神力,看不见摸不着,不似元气,尚能感应到。这精神力却是要命的东西,不感觉到还好,一旦感觉到,便是被制住,无处可逃了。

衣妮往后退,看似有退路,实则没有,她已被那精神力沾上,无论逃到哪里,也是被控制。

这一刻,她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有奶白色的雾气遮没了眼前视线,黑夜变得雾白,雾白里伸出一只比雾还惨白的手,对她清幽幽地招着。

来,来…

衣妮这时心里还有意识,知道踏出一步,便是危险。但是腿脚还是向前踏了出去。

一步,两步…

脚下柔软,也像踩了云雾,虚浮。渐渐的,四面八方都被白雾包裹住,从面前,到脚底,到后背,再到天灵。

然而,正当她的天灵也要被白雾包围住的时候,头顶处忽然降下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劈越头顶即将聚拢的白雾而来,在空中降下,恍若大梵之光,天地澄明,混沌退去。

更伴随着一道苍老怒喝。

“醒!”

那声怒喝醍醐灌顶顶般降下,就响彻在耳边,震耳欲聋,激得人耳膜阵痛,一声尖锐的耳鸣!这声耳鸣如针扎般灌进耳朵,像在头脑里敲了声震天锣,铮地一声,衣妮激灵灵一颤!

这一颤衣妮乍醒!

她霍然一仰头,感觉眼前脚下,雾气撕裂,裂出头顶一弯月牙,裂出黑沉沉天光,裂出眼前一条花斑毒蛇,吐着信子,向她弹射而来!

衣妮眼底刚现光芒,按说正是反应迟缓之时,但她儿时在寨子山里长大,练就了一身本能,此时头脑乍醒,感觉面前有危险扑来,她竟本能向后一跃!

这一跃,她的衣领被人从后头一拽,猛地一拉,扯着往后面一丢!衣妮脚下一软,跌跌撞撞跌去后头,地上全是死了的毒蛇和蜈蚣,她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后头却被人一把抓住,她人还没站稳,便听后头一名男孩微恼的声音传来,“喂,女人。急躁,鲁莽,是报不了仇的。”

衣妮回头,看后头一名小豆丁。这时候被个孩子教训未免有些好笑,但她却笑不出来,又转头往前一看,见一名身量和她一般高的削瘦老人负手而立。

此刻,不止是她在盯着这名老人,就连对面衣缇娜和乃西达等降头师也盯着眼前老人。

眼下十月底,京城的夜晚已凉,行人皆长袖加身,唯独老人仍旧一身大夏天的短袖短裤。这老人,面相实在其貌不扬,短袖的白汗衫,肥短裤,脚下穿一双夹板拖鞋,怎么看都像是京城大夏天里拿着扇子树下乘凉的普通老人。

但是普通的老人却没他目光如炬,看人一眼似铁在捶打,普通的老人也没可能破了乃西达的灵降!

灵降师在泰国屈指可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同样,能解灵降的人世上也屈指可数。下降的法师和能解降的法师,都是无一例外是高手。

高手碰面,不是分外欣赏,就是分外眼红。

显然,乃西达和张中先是后者。

乃西达脸色不太好看,灵降最怕人解,降头术被破解之时,大多会有反噬,尤其是灵降。灵降是降头术里反噬最厉害的,一般灵降,降头师绝不轻易下降,一旦下降,对方必然逃生无门,任降头师予取予求。除非降头师解降或者高人出手破降,被下降的人才能逃出生天。

乃西达自打来了别墅外头就没动手,他一直在准备灵降。根据他的感应,他知道有高手在监视他们一行,但是对方修为令他惊惧,他竟感觉不到具体方位,于是只好提前做准备,以防万一。

灵降并不好下,平时作法还好,斗法的时候下灵降,需要长时间的咒术准备,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根本就完不成。乃西达准备灵降,原是为了对付那不知在何处的高手,但没想到衣妮突然现身,衣缇娜称此人是不错的人选,他只得改变主意,先把这童女之身的女孩子擒到手。

但因为突然改变主意,时间上灵降准备得并不充分,所以在最后一刻,轻易被人破了。但乃西达却因为此事庆幸,正因为准备不充分,他发现那道虚空符箓打来的时候收手及时,所以受到的反噬很轻,把自己可能受到的伤害降至了最低。

但乃西达却依旧脸色难看。在泰国,除了师父,没有人能破他的灵降,没想到来到京城,才刚一碰面,他的灵降就遇上了敌手!更让乃西达心惊的是,这破他灵降的老头就站在他眼前,他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道监视的目光——不是来自眼前的老人,而是仍然在他辨别不清的方向。

高手,另有其人!

这人还没有现身!

到底是谁?身在何方?这种不确定的危机感,才是乃西达脸色难看的原因。

而此时,张中先背着手站着,看也不看衣缇娜,仿佛这种欺师灭祖之辈不配他看一眼。他的目光在乃西达身上一落,哼哼一笑,“会灵降,确实是高手了。不过,也算是你们这一行里修为最高的了。无知小儿,当我奇门江湖没人?还是让通密老狗来吧!”

“老狗来了,也只能给他的狗弟子收尸!”温烨在后头接上一句,放开衣妮上前一步,站到张中先身旁。

乃西达身后的降头师们皱眉,他们听不懂中文,但猜也知道不是好话。乃西达站在众人之前,脸色发青,显然,他能听得懂。

衣缇娜目光一闪,转头翻译,一群降头师听了,顿时大怒!

而正当众人大怒的时候,乃西达已然出了手。他手一伸,一道青黑的长影电射向温烨,方位极准,正对温烨的脸!

温烨一动不动,男孩的脸此刻沉得霜白,平时吊着的眼角此刻依旧吊着,看也不看那弹过来的东西,手里两道符箓射出,正向那东西头顶!

张中先在前头,也是哼了一声,手中虚空制符,灵符压在两道黄色符箓后头,法力大增,那东西起初看见两道符箓还不躲不避,电射而来,看到这道灵符却倏地一顿,直直降到地上,迅速逃窜回乃西达身上。

那东西绕着乃西达的脚踝,攀去他胳膊,最终钻入袖口。定睛一看,才看出是条小蛇大小的巨蜈蚣!

而正当那蜈蚣败退的时候,乃西达身后,众降头师一起出手,数不清的毒蛇、蜈蚣、毒蝎、蜘蛛电射而来。

这时,温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拂尘,那拂尘执在他手里,显得有些大,但毛色晶亮,根根直竖,月色里淡淡金光,竟是不多见的法器!

温烨手执法器,却拿来当扫把,霍霍一阵儿乱抽,那些毒蛇、蜈蚣、毒蝎、蜘蛛,啪啦啪啦往地上掉,凡是掉在地上的,扭动那么一两下,竟不活了。

降头师们也是识货的,看见这等法器,不少人眼睛发红,欲夺之而后快。但张中先在前,门后又出现十来名玄门弟子,为首四五人修为都不可小觑,乃西达不上前,众降头师也不敢贸然上前,于是便只能是一阵毒虫攻势。

只是毒虫也是有限的,这些人身上因为带着这些蛊虫,不敢乘坐航班,一路经陆路而来。多年辛苦养的蛊,也不是这样送出去送死的。

因此,毒虫也只是乱发一阵儿,便渐渐停了。

温烨抽掉最后一只毒虫,拂尘一甩,霍地一道气劲震了出去!法器的元气带着气劲,月色下平底起了一道狂风,扫着地上的毒虫,卷落叶般扫向降头师一行!

毒虫已经死了,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众人还是本能向后一退,贴紧大门。

“噗嗤!”一声,温烨一脚踩在最后那只被他扫下来的毒虫身上,元气护着脚,溅出的毒液化了两旁花草,滋啦一声,腥气四溢。

男孩在这狂风腥气里抬眼,头顶月色照下,映一双满布血丝的双眼。那双眼死死盯着乃西达一行降头师,男孩的声音低沉似吼,“你们死了,还有人收尸。我师父被你们害死,至今不知尸骨在哪里!”

秋风卷来,月色下一道毒虫尸身划开的道路像是豁裂的鸿沟,将降头师和玄门弟子划做两方,两方人马站着,看那男孩血丝如网的眼,各自沉默。

这话衣缇娜没有翻译,她目光转动着,去看站到张中先和温烨身旁的衣妮。

降头师们除了乃西达,不知温烨说了什么,但却清楚地感觉到,玄门弟子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仇恨,愤怒,视死如归。

降头师们开始去看乃西达,此行完全以他为首,要怎么做,全看他的。

乃西达却忽然盘膝,原地坐了下来。

玄门弟子一愣,但还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便见他从身后拿出个鼓来。那鼓鼓面褐黄,月色里带着肌肤的纹理,鼓架呈白色,被磨得有些发亮。这鼓带着浓黑的煞气,怨气极重。

张中先一看,顿时脸色一变,“人皮鼓!”

降头师以人皮做鼓,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念咒剥皮,制鼓时将人的怨念依附在鼓上,怨念越强,咒杀之力就越强。

而这面鼓的鼓架,发白的样子看来,像极了是用人骨做的!

“好一帮邪佞!竟剥皮抽骨做鼓!”玄门弟子也看了出来,纷纷怒道。

乃西达听着,脸上毫无反应,而是轻轻拍起了鼓。一边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念起了咒语!

张中先脸色一沉,喝道:“盘膝!布阵!”

他边说边连制两道金符,冲着那鼓打去,乃西达后头的降头师们纷纷将手中蛊虫抛出,拼着再死一批,也不让乃西达的咒术受到阻碍。

玄门弟子反应也很迅速,自张中先发令起,便迅速以他为中心,将衣妮和除温烨外的几名修为较低的义字辈弟子护在中间,其余人呈八卦方位布阵。

坐下来之时,张中先的灵符杀了一批毒虫,乃西达却仍旧端坐,敲着他的鼓,念着他的咒,身后的降头师们手中又现毒虫,这回却不见抛出,而是也纷纷盘膝坐下,口中也念念有词,竟是要当场下蛊。

衣妮被护在中央,见势抬手便射出一道金色毒虫,赫然是她炼成的金蚕蛊。金蚕蛊向来最毒,直冲着那些降头师而去,衣缇娜却咯咯一笑,“小师妹,就你的金蚕蛊,也敢拿出来现?”

说着,她手中也有一只金蚕蛊射出,明显比衣妮那只要大上一圈!两人修为高下立现!

但衣妮却口中念咒,驱使着蛊虫,咬牙不肯收回。她要给玄门布阵的人争取时间!

今晚玄门分作两边,在这里的人只有十来人,而对方却有三十多人,虽然修为不相上下,但双拳不敌四脚,乃西达下的是明显是声降,布阵是最好的防御措施。但这需要时间!

衣妮咬牙,尽管知道撞上衣缇娜的金蚕蛊可能是什么下场,但她却咬死了不退!

而这时,乃西达敲着的鼓,发出咚咚之声。那声音沉闷,每敲一次都像敲进人的心口,每敲一次便有黑浓的怨气袭向人的天灵,每敲一次便有和着咒语的声音冲入人的头脑,让人感觉天旋地转,喉口发甜,意志不清!

声降和灵降差不多,都是靠精神力下降,但声降需要借助道具,不需要向灵降那样耗费时间,却同样可以干扰对方的意志力。

乃西达下声降,后头的降头师们联合下蛊降,一旦张中先一行人的精神和意志力受到干扰,便会行动反应迟缓,很容易中蛊。

一旦中蛊,玄门这十来名弟子和衣妮,也就任人宰割了。

这时,张中先坐下布阵,无暇分心。

这时,衣妮的金蚕蛊和衣缇娜的就要撞上。

这时,阵中被护住的几名义字辈的年轻弟子已经有些神智涣散,但却各自咬破唇,以唇血在印堂开符助旺意志,手中掐不动明王印,念金刚萨锤心咒,一手黄符扫射而出!

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正是这一会儿,生死战局胜负的分界点!

夜色里,空气都在这一刻黏着,时间都似在这一刻停止。

空中,忽然有一物落下。

那东西直直在两方对阵的中间空地上落下,小得黄豆那么大,不细看,还以为是夜里落下的一滴雨滴。细一看,不是黄豆,也不是雨滴,竟是颗小小石子儿。

一颗小小的石子儿,就像它的外表那般并不显眼。在这两阵胜负生死之际,一方专心下蛊,一方专心布阵,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这颗石子儿。

注意到它的,只有衣妮和衣缇娜。

两人的金蚕蛊眼看就要撞上,那颗石子儿不偏不倚从两只蛊虫中间落下。盯着各自金蚕蛊的两人目光往那石子儿上一落,都是一愣!

在无风无雨的情况空旷地带,一颗石子儿从半空落下,想想就觉得诡异。而更诡异的是,两只金蚕蛊反应极为灵敏,在这石子即将从头顶落下的时候,翻身便逃!

那逃的速度,竟是史无前例,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恐。

衣妮一愣,衣缇娜蹙起她那别有风情的眉。

此刻,石子儿落地。

“啪嗒”一声,声音遮没在人皮鼓和咒语唱腔中,无声无息。却在落地的一瞬,金光乍起,像是一枚金子,在夜色里发出宝光,冲射向夜空,无限放大!

乃西达霍然睁眼!

他身后的降头师们手中的蛊虫在那金光乍起的一瞬,向后一翻,连逃都没时间逃,竟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死了…

降头师们大惊,眼刚睁大,便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金光漫涨,照亮整座别墅的院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谁在半夜于院中放了一道灿亮的烟火。但若此时看见这情景的人,必要以为是睡糊涂眼花了。因为此刻别墅的院子里,金光聚集,一名一人半高的金甲人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金甲人手中持关刀,在降头师们震惊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当头斩下!

首当其冲面对金甲人攻击的便是乃西达,他仍盘膝坐在地上,手中怨气极重的人皮鼓遇上这金甲人身上的金光,竟怨气极快地收拢、散开…

乃西达目光一变,身体像蛇一样一扭,避开金甲人一击,擦着地面躲去一旁!原本站在他后头的那些降头师一阵乱叫,说的话听不懂,但张中先等人却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这金甲人是元阳所化,正克制阴煞怨气,可谓是这群降头师的天敌。

玄门弟子一脸喜色,又惊又喜,四处张望,倒吸着气,“哪位高人?这是撒豆成兵?”

张中先却哼哼了一声,咕哝,“臭小子!”接着回头喝道,“自己人!别乱,杀敌!”

弟子们被这一声喝震得醒了过来,虽然心情激越,想见见这位高人到底是谁,但是眼下确实还有敌人在前。

而这时,三十名降头师,竟被一名突袭的金甲人给克制住,大惊之下自乱阵脚。乃西达在一旁地上滚起来,怒喝一声,“包围它!”

降头师们这才回过神来,这金甲人虽然是元阳之气汇聚,克制他们的法力,但星辰之光怎能照透黑夜?只要他们合围,这金甲人支撑不住太久。

见降头师们围上金甲人,玄门弟子冷哼一声,“没那么容易!”

符箓连发,外围的降头师们转身,以虫蛊御敌,内围的合围金甲人,乃西达在外围指挥,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

张中先怒哼一声奔来,和乃西达近距离交手。衣妮和衣缇娜也打了起来。

一场混战。

没人注意到,人群里,多了个人。

男人不知何时到了乃西达身后,抬手,手中黑森森一把匕首,月色都照不透的煞气,向着乃西达的后心!

乃西达是灵降师,感应向来敏锐,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了与他交手的张中先,想带着他一转!

张中先冷哼一声,双脚似老树盘根,一动不动。乃西达一拽不动,当即便要蹲下身子,却发现肩膀被张中先抓着,老人两手似铁钳,抓着他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的时刻,乃西达眼底都迸出血丝来,他袖口一抖,那条巨蜈蚣飞速爬出,一射便要到张中先的手上。张中先飞速收手,但收手之际,手指如鹰爪一般,在乃西达肩膀上一抓!乃西达的肩膀顿现五道血淋淋的窟窿,咔嚓一声,骨头都碎了!

乃西达脸色一白,肩膀的剧痛抵不住性命攸关重要,他一躬身,把肩膀上养了多年的巨蜈蚣送出去,心想对方敢砍,必要死一大片!这周围,不仅有降头师,还有他们自己人。

对方还真砍了,咔嚓一声,毒血四溅!

但是没死人。

乃西达身后,三道金光又起,三名金甲人横空出世,站成三角方位,巨大的身躯一挡,毒血谁也没溅着。

降头师们却愣了,玄门弟子也愣了。别墅的院子里,有一瞬的静寂,所有人维持着或抬头或回头的姿势,看那金光照耀里立着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V领的薄毛衣,微微露出的一线胸膛比月色润,剑锋般的眉比秋风厉,深邃的眸比黑夜暗。他手中一把煞气极重的匕首,看不见刀身,只看见匕首上的阴煞缠着他的右臂,在金光里现一身孤冷杀厉。

有那么一瞬,所有人失了语言。

但这一瞬是极其短暂的,不待玄门弟子们因看见撒豆成兵的是徐天胤而惊喜、欢呼,徐天胤便动了!

他眼里没有人,像是看不见玄门弟子的惊喜,也看不见降头师们的惊恐,他眼里只有要杀的人。在乃西达躬身混入人群之际,手臂一挥!

将军的阴煞似一道黑色气劲,挥斩向乃西达后背。乃西达一弯身,扯着两人往前一挡,噗地一声,鲜血染了夜月。

两名降头师瞪大眼,缓慢地低头,见自己的腰身以缓慢的速度分离,上半身跌去地上,下半身还直直立着。鲜血、肚肠,撒了一地,盖在那些死去的毒虫身上,有些还在挣扎未死的,扭扭曲曲地过来,一尝鲜血的味道。

其他降头师又惧又怒,也不知这怒是对徐天胤的,还是对乃西达的。但在门派里,这种同门倾轧的事,其实很常见。为了获得师父更多的青睐,为了获得门派秘法传授,相互之间斗法暗害的事不少见。入了这样的门派,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胆里度过的,每个人都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但是真等到死在同门手里的时候,心里大抵还是有怒的。

只不过,如果这时候对付同门,玄门弟子齐心而动,他们这些人也只有被灭的下场。而且这趟出来,师父之所以让他们来,他们也是有任务在身的。没有完成任务的,回到泰国是个什么下场,众人都清楚。

那可比腰斩而死痛苦得多。

因此,很多降头师眼里都是怒色一闪,但是这时候却又出奇地团结。他们结成一圈,共同对抗金甲人,每个人都把看家本领拿了出来,蛊降、符降、五毒降,玄门弟子靠近,便用降头术,他们不靠近,这些人便用阴煞来对付金甲人。

只是这时候,乃西达已在人群最外围,他溜得很快,眼看着今晚是要败退。他毕竟是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他若逃了,那便是群龙无首。降头师们心里愤恨,却不得不边斗边退,眼看就退到了院子大门处。

但退的时候场面很奇怪,像是一道分水岭,人流在中间分开颇大的空隙,乃西达逃得很开,后头徐天胤追得也很快,其余人则避得远远的。

乃西达在张中先手上吃了苦头,一条胳膊被废,失血不少。他逃得再快,速度也不及徐天胤,眼看着将军的刀尖儿就在乃西达后心,他身子一躬,手指尖儿一动!离他最近的两名降头师忽然眼神呆滞,往前一靠,挡在了他身前!

夜色里划出一道血线,两名降头师脖子一歪,头颅只剩一层皮连着,腔子里喷出血来,咚咚向旁边栽倒。

这两名倒霉的、被拉做了挡箭牌的降头师很明显是中了灵降。

不得不说,乃西达是个挺有危机意识的人。他在感应到有人监视他们一行的时候,就准备了灵降,结果临时用在了衣妮身上。而当他知道,张中先不是那名高手的时候,便又开始准备灵降。只是他中途下声降,灵降无法准备,便在金甲人一现身的时候,便指挥着同门的人对付,自己在一旁偷偷准备,哪怕是对上张中先,他口中默念的咒都没停过。此时在危急时刻,这灵降又救了他一命。

徐天胤斩上两名降头师的时候,乃西达已经奔出了别墅大门。正巧这时有辆出租车行来,乃西达往上一扑,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司机不明就里,摇下车窗就骂,“找死啊!”

这话刚骂出口,便见一只手从车窗里伸进来,五指成爪,夜里暗青的颜色,鬼气森森。司机“啊”地一声,眼神惊恐,惊得连躲都忘了。他眼睁睁看着那暗青的人手抓向自己的脖子,还差一点,就会掐上他。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五十章 消失的尸体(一更)

那只手,停在了他脖颈前半寸。

直直伸着,一个定格的动作。

司机惊恐的目光也像定格住,仿佛过了漫长的时间,他的目光才顺着那只人手慢慢上移,然后他看见一张半探进车里的脸。那张脸眼睛圆睁,眼底有血丝涌出,一张惨青的面容,似鬼。

司机张着嘴,一个想叫却惊恐得叫不出来的动作。

随即,他看见那人的嘴角开始淌血,整个定住的身子忽然一个痉挛,那人脖子一倾,“噗”地一口腥红的血喷了出来!

血喷了司机满头满脸,嘴里都有咸腥的味道。那司机惊恐里只觉反胃,呕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完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

司机一愣,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但他随即便从车窗里望见一幢别墅里,黑洞洞的夜里,站了四五十人。这四五十人全望着一个方向,黑夜里,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是在望着他。

司机还在惊恐中,乍一看见这么多人,只知张嘴嘴,一张脸上溅满了血,忘了擦,也不懂这些人为什么看他。他只看见这些人忽然向四面八方窜出,跃过围墙,奔散在夜里。

司机自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被这人群忽然地一散给惊醒,惊得从座位上都要跳起来,接着他一踩油门,车子狂奔而去,只留下他惊恐的声音散在风了。

“鬼啊——”

出租车开远,这才看见地上躺了一具尸体,趴着倒在地上,后心还在汩汩冒着血。而在他身后的位置,徐天胤静静站在那里。

刚才,众人看得不是司机,而是徐天胤。

他杀了乃西达!

泰国降头大师通密最得意的大弟子,就这样死在了他手里。不可置信,却又似乎没那么难以相信。

从他突然出现,撒豆成兵开始,一切都变得可能。

金甲人是克制阴煞邪煞之物,令人震惊的是,徐天胤竟能召唤四只金甲人!一人半身高的金甲人,消耗的元阳不言而喻。而他竟在这种情况下,仍有行动能力,斩四名降头师,并最终杀了乃西达!

他能杀了乃西达,就能杀了在场的任何一名降头师。

这些降头师也不傻,要撤,前有徐天胤,后有玄门弟子。他们只能依靠人数多的优势,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翻越围墙退走。

即便是死了五个人,降头师们还有二十多人,而玄门弟子只有十来人,即便是追也无法一一追上,总会有顾及不暇而漏网的。

因此,没人去追,即便是追上,一对一的斗法,这些弟子修为有高有低,受伤的一定有,搞不好还会落入对方手里,得不偿失。

连徐天胤都没动。他的金甲人在看见有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便撤了,乃西达忽然扑过去,在他面前被杀,再让他看见这种东西再,心智不坚的人吓成失心疯都是有的。

只有衣妮往前一跃,要追着衣缇娜去,却被张中先一把按下,“女娃不知深浅!她修为比你高,你独自去追,不是白白送给她捉?留下!他们还会来!”

衣妮看向徐天胤,“他太强了!这些人不是傻子,群龙无首,他们怎么会还肯来?说不定逃了就逃走了!”

“傻呀!”温烨过来,一脚踢在衣妮小腿上,觉得这女人真不聪明,“没听见你师姐说你是不错的人选,要把你送给降头师吗?你以为她请到这么多援手来,不给人家点好处,那些人就来了?现在好处没捞着,人损失了不少,他们会这么回去?通密老狗饶不了他们!”

“这里是京城,他们来容易,要走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是吧?师叔祖!”周齐接上一句,看向徐天胤,这时目光里全是崇拜。

以徐天胤在京城的背景,他封锁住所有降头师们回国的出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天胤却没答话,只是目光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上看了眼,道:“你们回会所。”

张中先转过头来,“先善后!这些尸体要处理了,不然明天早晨就出大案子了。这些人是外国人,搞不好要出外交事件的。”

“我来,你们回去。”徐天胤简洁道。

张中先知道他的性子,他既然这样说,那就是安排了人了。

“小烨子,周齐,你们两个在这儿帮忙,其余人跟我回会所。”张中先点了温烨和周齐,便带着其余人走了。

别墅外头恢复静寂,只有三人静静立着。周齐仍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徐天胤,他听师父说过,撒豆成兵的秘法玄门有,但是早已失传了,连掌门祖师都不会,师叔祖是怎么练出来的?以前虽知道两位师叔祖修为高深,但只见过夏师叔祖动过手,徐师叔祖上回在香港倒是出手过一回,但那时候在废弃的大楼里,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闹了半天,他竟会撒豆成兵的秘术?

周齐惊奇地望着徐天胤,徐天胤却不理人,他望向来路的方向,看起来像在等人。而温烨也一言不发,他从别墅院子里走出来,经过那四名死状凄惨的降头师身旁,看也不看一眼,只走到乃西达的尸体旁站定。

男孩的目光落在乃西达的尸身上,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神,只看见他的拳头微微握紧。他七岁,师父死在降头师手里,这么多年,只知道是通密那一派的降头师所杀,却不知究竟死在谁手上。这一趟,通密没来,但杀了他的大弟子,总有一日能把这老狗引出来,杀了他!为师父报仇!

男孩拳头紧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前方却听见驶来的车轮声,两道灯光远远打来。

温烨和周齐抬眼,见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驶来,停在了徐天胤身边。车门一打开,下来的竟是夏芍。

“师兄。”夏芍下来,身后跟着三个人,为首的是名中年男人,脸上一道刀疤,不怒自威。

这人竟赫然是夏芍去算命馆那天遇到的吴老大,安亲会京城地界的堂主。

吴老大就带了两个人,都是身边的亲信,帮会的正式成员,很可靠。夏芍打电话给他,已经说明了是让他来处理善后的,在黑道混了多年,安亲会的人什么七零八落的尸体没见过?但当走进别墅,看见四具腰斩、斩首的尸身时,脸也不由白了白。他们并不惧这四人死得惨,只是这一地诡异,从未见过。

地上到处是死了的毒蛇、蜈蚣和毒蝎,密密麻麻,有的还在血泊里扭动,一半钻进地上的肚肠里,让人看着都不由肚子一痛!

但这些人毕竟是安亲会的帮会人员,还算训练有素,并没有因此拖慢清理速度,两人上前把死了的毒虫踢开,抬了尸体就上了车。一共五具尸体,放在面包车里并不挤。

“一定把这些尸体拉去火化,不要随便找地方掩埋。”夏芍嘱咐。

吴老大笑道:“夏小姐放心吧,帮里处理这些事,都是熟手了。保管叫这世上再没人能找到这些人。”

夏芍颔首,这些都是黑道的人,他们处理尸体自然有渠道,她既然找了他们,就算信得过。

吴老大带人把尸体拉走之后,夏芍等人进去别墅的院子里,将毒虫尸都收拢到一个麻袋里,然后去别墅里打了水,清洗院子。忙活到了天蒙蒙亮,这才上了徐天胤的车,准备回会所,重新布置。

但几人刚坐到车上,夏芍便接到了吴老大的电话。

她以为是火化好了,但没想到,手机一接起来,吴老大便语速极快地道:“夏小姐,尸体不见了一具!”

尸体不见了,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