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抱着那衣服裹了就睡着了,春生看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直想笑。身后的水声一遍又一遍,春生干脆帮着那磨坊主碾豆子。

那磨坊主递了支大前门烟给他:“今年你师父咋没来呢?”

春生虽然不吃烟,也不好拂了人的好意,接了来直接架在耳朵上:“北村那边叫他帮忙去了。”

“你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过年22岁。”

“可有中意的人啊?没有的话,我给你说个?”这老汉说得一本正经。

春生咳了咳道:“再等几年吧。”春生竟下意识地想起那夏日里的荷花来。

外面渐渐亮开来,院子里来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多,等着要点卤的时候,春生提前装了一大瓶豆汁,等着热腾腾的豆腐整整齐齐地落在竹篮里才去叫桂香。

除夕这天桂香穿着早就做好的新衣服,花两毛钱买了一朵尼龙的小花,新的一年一切要从头开始。她还自告奋勇地替全家人剪了个头。

桂平和单福满都是她修剪惯了的,春生则是闹了个大红脸。

桂平说了好半天才拉了他坐下。为了剪出的头发好看,桂香在大台子上放了面四四方方的镜子,桂香的手刚碰到他,春生就浑身紧张起来,手心里晕出了一层汗,再看看镜子里桂香那双莹白的手,春生竟觉得自己那双手没地搁了。

“别乱动,不然剪成癞子头可不要怪我。”桂香忽的警告道。

春生果然僵着背不动了,那双“丑陋”的手也被他收进口袋里藏着。

今年的收入不错,单福满给全家人买了个小广播,三十晚上桂平窝在那里调了半天终于出了声。邓丽君的《甜蜜蜜》一出来,桂平就跟着哼。桂香她老爷也一路说这女娃娃的声音好听呢!

吃完了年夜饭,桂平就和桂香给家里的长辈拜年,桂平嘴会说将单福满逗得合不拢嘴,罢了又倒了一大杯米酒笑嘻嘻地敬侯春生,“哥,祝你在新的一年里把我爹的手艺全学去,再娶个白白胖胖的媳妇!”

单福满笑着挑了几粒花生米扔嘴里朝桂平道:“你小子!好好读书!不行就回来和我学木匠去!”

“爹,我读书不行的话不是还有我姐嘛!我姐学习可比我在行,到时候咱家出个大学生姓单就成!”

单福满夹了块鸡腿肉到他碗里:“你姐不过是识几个字,又不指望她真的上大学,我往后可得指望你养老呢!你可是男孩子!”

桂平继续说:“大学里也收女学生的!我姐怎么就不能上大学了!”

李红英瞪了桂平一眼:“酒喝多了竟说些胡话,你姐不得嫁人啊。”

单福满眯着眼继续说:“是啊,这次去北村还有人问起我们家桂香的亲事呢!”他家里条件不错,女儿又好看,他单福满才不想答应那些个乱七八糟地提亲呢!只是今天问他的可是李书记他老婆,谁不知道李书记才升的官,玉水县谁人不知他?

桂香一听见北村两个字,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半天才回神问:“爹,你同人家说的什么?”

但老汉抬头对女儿说道:“我说你还要上学,这些事还不急。”

李红英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等丫头小学毕业不就十八岁了,姑娘家19岁嫁人不是正好吗?”

桂香垂着脑袋只往碗里扒饭,春生想起那次她蹲在灶膛边上说的那段话,知道她大抵又不开心了,忙夹了筷菜到李红英碗里:“师母,□□都提倡我们要晚婚晚育哩!”

“提倡归提倡啊,又不是强制要求。”李红英的话说的在理。桂香眼皮子一眨,滚落了一滴泪,慌忙掩饰间却还是叫在近旁的春生看见了。

春生捣了捣桂香:“帮我捡下东西,掉你脚边了。”

桂香急忙弯腰去找了。顺便擦了眼泪,但半天也没看见春生说的东西,再抬眼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才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刚刚真是太没程度了,她小娘不过才说了一句话而已,急忙取了兜里的手帕递给他:“收着吧,别再掉了。”

侯春生本是要帮他解围,这丫头还当真“捡”了个东西给他,也不好细问只得往口袋里塞。

守岁的时候,单福满也没再提及桂香的亲事,反倒是每人发了几支小焰火。桂香最喜欢这个,她爹也只在过年的时候舍得买一回,最后一支橘黄的小花一会儿就燃到了尽头,她眼底又染了些失望,刚转身,身旁的春生就又递了几支给她。

还不等她开口,春生已经解了她的疑惑:“和桂平打赌赢的。”

“他没哭吗?”桂香眼睛睁得老大,她显然是对自家弟弟的表现有些意外。

春生掩着嘴小声道:“本来是要哭的…但是…我给了他五毛钱的压岁钱。”

“啊?还是你亏了…”说话间桂香递了两支给他:“我也玩得差不多了,一□□吧。”

侯春生一时愣住了,也没去接。

“喂!”桂香有些生气了。

“好!”春生只好硬着头皮去接。

橘黄的焰火像是一串串小灯,照在桂香款款的额头上,春生仿佛又看到了夏日里炙烤的红莲。

晚间春生睡觉前才想到桂香塞给他的东西,取出一看那手帕里竟还裹着几粒话梅糖,他剥了一粒放嘴里,不禁弯了弯嘴角。脑子里满满都是那句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第9章 甘甜

甘甜

水塘村一排排柳树抽出翠色的芽时,一群孩子又忙着往学校赶了。她外公给的压岁钱她一分也没花,全压红木箱的底下,从前她是留着做嫁妆的,现在她存着上学用。

桂香期待开学和那农人们期待丰收的心情一样。

这学期开始,生产队以去年劳力不足生产力下降为由,要求六年级的孩子和任课老师也要做一定的社会劳动。每天下午两点开始所有的课都不上了。这让桂香很焦急,她爹绝不会供应她上学太久,只有赶快到初中上学才行,小升初考试的语文倒还容易些,可数学很难的啊!

桂香也越来越觉得学校里学不到什么东西,数学老师上课只讲些公式理论,连练习都不怎么布置了。桂香只好向马小红借了之前的练习册回来,自顾自地琢磨。

碰到难的地方她就叠在那里,等着到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请教老师。只是昨天桂香问那个瘦高瘦高的数学老师时,他大约是刚刚劳动回来,一脸的不开心,教桂香时也支支吾吾地说。

桂香也不管那老师的心情怎样,依旧一个劲地问,这天这老师忽然板着脸说道:“这个我不会,要问的话去问初一的老师去,我不教这个。侬自己想。”桂香只得捏着拳头出了办公室。

单桂香自己也琢磨地出来,只是花的时间要长些,她一直悄悄地倒单福满的煤油瓶里的存货。渐渐的那一小簇火焰将黄巴巴的墙熏出了一大片黑印子。

这天桂香刚摸索完两道难题,推了门出去,冰凉的颗粒就砸到脸上来了,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场春雪。

栅栏忽的一响,竟是侯春生推了门出去,桂香禁不住叫住他:“喂,外面下雪了呢,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哦,刚我们村有人带信来说我爹今天上埂时摔了一跤,怕是…”他说话的语气很是焦急。

脑海里的记忆一下翻出来了,侯春生的爹大约是在这个时候中风的,他那时还回头向她爹借了50块钱的。

桂香觉得该安慰安慰他,扣着那门框半天才说:“哦,那你在家多呆几天吧。”

春生朝她点了点头,刚转了身,桂香忽的叫住他:“对了,你等等,我拿些东西给你,很快的,不耽误你事。”

桂香飞快从她那箱底取了她存了很久的六十多块钱,用张手帕包裹了递给他:“春生哥,带着吧,以防万一。”

侯春生看了看那手帕,眼角竟有些湿润,再抬头却又将那手帕递回到她手里:“桂香,这个…我不能要。”

桂香死死将那手帕扣进他手里,完全容不得他反对一般:“权当我借给你的好了,反正你也不一定用,回头再还给我。”

侯春生只好点了点头,仿佛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他身后是皑皑的雪地,世界出奇的安静,桂香站在两步之外的雪地里,春生脑海里想着今后决不让眼前的姑娘吃亏。

侯春生一回去就是三个月,单福满也不催他。桂香旁的也不好多问,只得趁着吃饭的时候从她爹那听几句关于那人的消息。

小升初考试在六月底的时候来了,桂香复习得很到位,以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去水力中学。水力中学里设了初中和高中部,每年大学录取的人数在全县都是排第一的。

马小红一听说新生成绩出来了,老早就往红榜上找单桂香的名字,老远地看到桂香就直朝她挥手。之后硬是拉着桂香吃了一块钱一碗的大馄饨,说是庆祝丰收。

桂香本是舍不得这么花钱的,她喜欢的是学校门口两毛钱一支的赤豆冰棒,但马小红之前对她那门好,不能拂了她的意。

马小红像只扑腾的小喜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桂香你考得真好,我们初中老师最喜欢成绩顶好的学生了。他们都说天天看着男孩子眼睛都累,你知道吗,你和我是水力中学唯一的两个女生呢!咱可是水力中学的一对大熊猫!你长得这么好看,学校里肯定有不少人追求你的!”

桂香被她缠着膀子一个劲地说着,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怎么接她下面的话,只好“呵呵呵”地笑着。

马小红一下握了桂香的手腕:“你别光是笑啊,一会你爹肯定得高兴死不可!”

桂香忽然垂了眼:“小红,我其实在担心…哎…我也不知怎么说。”

“什么事?”马小红的的那双水杏眼一下转了过来。

“我爹和我小娘估计不会让我上中学的…”最近单福满已经多次暗示桂香说学习可以暂时放一放了,家里少个人不行。

马小红一下呆住了,她满打满算的伴没了,手里的馄饨也顾不得吃:“桂香你爹不会那么不讲道理的吧。”

“我也不知道,他上次和我说答应我小娘说我只念到小学毕业的。小红,我家里情况和你家不一样,你爹和你娘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同他们闹啊!”马小红显然是在家是个小公主。

桂香摇了摇头:“我爹一向对我比对桂平好,我不能气他。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去求中学老师让我上上夜校,考试的时候和你们考一样的卷子,只求能给我个机会上高中。”

桂香将那张成绩单递给单福满时,他显然没有特别地高兴,他脑子里只有女孩子学得太多不顶用,嫁个好人家才是硬道理。

“爹,我考了第一名的。”桂香不死心。

“嗯。瞧见了。这几天凉快,你也没什么事了,明天和你小娘一起去挣几个工分。”他不表态,桂香心下也了然了大半。

那张水力中学的录取通知单被桂香压到了箱子底下,她不是不争取,只是不想和她小娘之间闹得太僵,一切都要徐徐图之。

第二天桂香就和李红英一起打水、扯草,赚足了工分。自然的桂香又成了村里有名的铁姑娘,李红英见桂香没嚷着要进学堂,对她也好了些。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侯春生回来了,桂香见他瘦了一大圈。她一个劲地盯着他看,春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里的事情太杂了,你考试考得怎么样了?”

她笑:“嗯,还好。”

“那录取了吗?”春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丫头的成绩。

桂香却垂着脑袋缴着手指,一句话也不说了。

春生心下了然连忙安慰她:“没发挥好也是正常的…”

桂香急忙打断他道:“不是的,录取了的!”

“哦,那就好。什么时候去学校?我送你去。”

“不知道。”桂香背过身去,将脚边的一个小土堆踢散了,她心底也没必胜的把握,烦得很。

“你不去的话,这些东西我就只好再带回去了。”春生将手里的布袋子压在她头上,漫不经心地说,嘴角却掩不住笑意。

“什么?”桂香连忙回头,一脸疑惑。

春生挑了挑眉:“自己看,单桂香你不是小学毕业了吗?”

“当然!”桂香要抱了头顶上的口袋,春生却故意使了劲压住不让她动,终于惹急了她:“喂!侯春生!”

“嗯!”春生终于撒了手。

单桂香得了机会猛地将那包扯了下来,带落了一本化学书,这书她在马小红那里见过的,“这是…初中课本!给我的?”她正愁着要是赢了上哪里借书呢,这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春生将那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掸了掸灰放进她怀里:“嗯,小学没白念!这两个字还记得啊。可别忘了我带这些书给你是叫你好好学习的。你到底比我强些。”

“我…我当然知道…”眼底一酸,桂香慌忙背过脸去,再转身已经擦了眼底忽然鼓出的泪,她能有这样一个亲人是多么的好。“你放心,我一定凭本事考个重点大学!”

谁也没记录,但这是他们相遇的第二个夏天。依旧是未消下的暑气,熔金的落日一点点染红水塘村的水面,又被忽然鼓起的风吹散开来,单桂香的心从未如此奇怪地跳动过。

晚饭过后,来桂香家串门的李梅带了个叫桂香震惊的消息:马小红帮她爹堆草的时候掉下来,摔断了腿。

第10章 初中

初中

水塘村的池塘在月光下依旧是一片清亮,但桂香现在可没心思看着些。

马小红是马富源的独女,从来是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只是这孩子从小脾气就执拗,认准的理怎么也不变,他本来是不打算叫她读书的,她非说以后不要和他们一样种地。本来草堆上掉下来也没什么大事,他闺女就偏生伤了腿,还死活不肯去医院。

桂香推了门进来,马富源正拧着个眉在抽旱烟,“你是…”

“哦,我是老单家的桂香,我来看看小红。”

马福源总算输了口气:“原来是桂香啊,小红的腿刚刚包扎好,你进去看看她吧。”

桂香打量了下屋里的陈设,那石灰米分就的墙上仔细地贴了一圈报纸,马小红的床就靠在那墙边上,一双大眼有些红肿,桂香关切地抱过她的手道:“小红,严重吗?”

马小红摇摇头:“赤脚医生说没有什么大事的,过几天就好了,以后不会影响走路的,我也觉得不怎么疼。不过我开学上初三了,学习方面可能要赶不上来了。”

单桂香脑海里的马小红似乎都是一瘸一拐的,原来是因为那个赤脚医生的误诊。“马叔叔,小红这腿您还是带她去大医院瞧瞧吧,赤脚医生那的药也不如城里的好,队里刚好有车去玉水,您也赶紧带小红去拍个片子瞧瞧吧,这腿可是一辈子的事。”

马福源叹了口气道:“我也正想带她去呢,可她自己不想去玉水。”

马小红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怕住院,到时候赶不及上课,玉水太远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桂香握了握她的手:“这有什么事的啊,等你回来,我陪你一起学,大不了多跑几次办公室。□□可是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呢!”

马福源见小红点了头,赶紧联系了车去玉水。

李红英每次做好吃的都想给她那两个儿子送点,她甚至会下意识地留给那两个儿子,可她哪里能呢?她现在的家庭,现在的丈夫怎么容许她将这些东西送到另一个家里?她只能遵守所有农村妇女的隐形制度。

她和原来的丈夫离婚再嫁,村里关于李红英的流言蜚语本来就不少了,她不能让单福满再有什么不满,所以那时候只好答应了桂香去上学的要求。但这个家离开她李红英是万万不行的,单福满也不得不考虑她的感受。

单桂香完完全全了解她后母的心。桂香去年开始就常常去看她的两位晚哥哥,了解他们的困难,又给与点到为止的帮忙,桂香只说是李红英让她来的。

前几次单桂香来的时候,赵光一直板着个脸说:“我们家不缺你们这几个臭钱!不要来假惺惺地装好人了!”赵亮还好些,倒了些水给她喝。

时间一长,赵家兄弟在路上见了单桂香,也喊声妹妹了。人心总是肉长的,你一天对人好是别人没留心,你一年对人好要是都发现不了的话,这人肯定是瞎子。

赵光和赵亮的对李红英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每次见到她都主动上去问个好。

李红英那天看到大儿子脚上鞋帮子脱了胶,二儿子裤腿上破了好大的洞,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她当初和前夫离婚是因为那男人总是打她,现在她过好了,这两个孩子却成了她的痛。她多想给二儿子补补裤子啊!还有她的亮亮,那鞋子多伤脚啊!

那天李红英去了趟市集,帮大儿子置办了双浅帮子球鞋,又估摸着给二儿子做了条裤子。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却始终没送到赵家去,这几天心里一难受就生了场病。

桂香煮了些粥,又做了几个开胃的菜,李红英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桂香又给她加了个枕头:“小娘,我娘走得早,您就是我娘,这个家可少不得您,您再吃几口吧。赵家的两个哥哥今天路上碰到我还一直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身体很好,你再遇到他们就这么说。”她哪里能叫那两个苦命的孩子再担心她啊。

“恩,小娘,这粥要凉了,再喝几口吧。”

“好。”她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赵光和赵亮隔天傍晚便来单家看了她,单桂香拉着桂平出去,将家里留给了他们,李红英感激地看了看她。

“姐,你怎么叫我担水啊?春生哥可比我力气大多了!你看你偏心春生哥!”

出了门,桂香就拧了拧他的耳朵:“你就不能使点眼色吗?”

“痛痛痛!姐,你真的忍心下杀手啊!”

桂香一迈步子走了:“懒得理你。”

“生气啦,姐!哎!你看你看,我舀了满满一桶,比春生哥担的水多吧!姐!你快别生气了!人家说生气会长皱纹的。”

“随它长去!你下次闯祸就别指望我给你在爹那里求情了。张老二家那口缸是你弄坏的吧。”这还是后来她听别人说的,现在唬他正好。

“姐,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姐,我错了,还不行嘛!姐!”

“少来这一套!你上次不是说要做设计师的吗?你这次期末考试才考了几分啊?”

“额,学习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这不是在慢慢努力吗?初二的科目太多了,我得适应适应!你看绿肥放到池子里还要沤一沤呢。”他说得头头是道。

桂香一下被他逗笑了,“单桂平,你是绿肥啊?”

“怎么,你看不起我啊!我是绿肥怎么了?”桂平将那水桶往地上一搁,那水一下翻出去大半,话出了口才发现不对劲。

桂香笑得直揉肚子:“不,不,哎哟,单绿肥!还是句古诗呢!‘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姐,你上学以后变坏了。”

“桂平,咱们不努力,老单家才会变坏呢!”

他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吧,你弟弟从开学起就会发愤图强!到时候咱家每人买辆金狮牌自行车!再在村南头起个三层的大房子,我亲自设计。”

桂香笑:“嗯,我信!肯定有那么一天的。”

桂平一下呆住了:“老姐,你怎么不说我吹牛啊,我同学都说我在吹牛!”

“青年人都得有个理想,只要方向是对的,再难也能到达,而且我了解我的弟弟。”

“姐…”桂平的心里涨涨的,这的确是他的理想。

“以后这些都放在心里,别人不相信你、嘲笑你、打击你,你就更要做到让他们看看。你努力一分,就多一分胜算,桂平。”这些话她不过是再说一遍给自己听罢了。

桂平点了点头道:“好。”桂香不知道单桂平真的很用心地听了这番话。

两人到家时,院子里的人早走了,桂香笑了笑又做了些好吃的给她小娘送去。古话讲心病还要心药医,李红英这病来得快也去得快。

地里的谷子都收齐全了,学校里开了学。李红英竟主动提出叫桂香去学校,侯春生按着之前的约定送了她去学校,顺手塞了一卷东西到她手心里。

“这是…”桂香没想到他会给钱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