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罪孽

翌日一早,沈幼安睁开眼,入眼的便是头顶绣着五爪金龙图案的床幔,她揉了揉有些发重的头,微微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五爪,金龙,这里是......龙床,她一下子惊醒,睁开眼,坐起身看了眼周围,然后确定这里就是龙床,天哪,她双手掩面埋在膝盖上,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她知道自己喝醉了,因为她没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喝醉,可是喝醉了之后呢,她怎么会在龙床上呢?

她正在想着,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碧彤姐姐,幼安姐姐醒了。”

她抬起脸,便见碧彤带着几个小宫人排成一排端着梳洗用品进来了,碧彤走到她跟前将红漆木托盘放到小几上,笑着说道;“醒了,你昨天是怎么了,喝醉了抱着陛下也不撒手。”

“什么,是我抱着陛下不撒手。”

沈幼安指着自己,一脸的不敢置信,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不然你以为呢?”

碧彤反问道,沈幼安苦丧着脸道;“我不,我不知道啊,我喝醉了。”

“你还知道你喝醉了啊,昨天是陛下将你给背回来的,可把我给吓坏了,以为你受伤了呢,结果一问才知道,你居然在陛下面前喝多了,还让陛下将你背回来,行了,快穿衣服,起床了。”

碧彤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衣裳拿过来,要替她穿衣服,沈幼安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哎哟,祖宗哎,你这还是让我们来吧,陛下走时特地吩咐让我们伺候好你,你可别让我们不好做。”

碧彤将她扶起来,拿着她的衣服就给她穿在了身上,沈幼安脑袋有些发蒙,也就随她了,她梳洗过后,碧彤又命人给她准备了饭菜,这个点,连午饭都赶不上了,看着碧彤揶揄的目光,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她也不知道陛下会亲自背她回来啊,也不知道自己会睡那么久啊。

沈幼安吃完饭后就坐在值房的窗户旁,支着下巴努力的回想着昨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她一丁点都记不起来,她这边还在纠结着自己昨日喝醉之后有没有冒犯了陛下,却不知外面关于陛下昨日临幸她的谣言已经传的满天飞了,昨日陛下背着个女人一路从揽月阁走到圣宁宫有不少宫人都见到了,虽说沈幼安的脸趴在齐景焕的背上看不见脸,可总有些宫人对陛下身边的女官非常熟悉,光看背影就能看出来是沈幼安的,更何况这宫中本就没什么秘密,这圣宁宫的宫人嘴巴再严实,齐景焕的威严再大,那也管不了外面的猜测啊,更何况,这次,齐景焕也压根就没打算要堵着她们的嘴,他敢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幼安那里,自然有他保护着,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幼安是他的人,谁都别想欺负她。

外面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宫人们都在猜测陛下临幸了沈幼安后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位分,有的甚至还私下里压了赌注,都在兴冲冲的等着陛下的封妃圣旨,却不料这都快一天过去了,这封妃的圣旨连个影都没有,这下子大家对沈幼安的目光从羡慕就变成了同情了,好歹伺候了陛下一场,怎么连个位分都没有,还以女官的身份伺候陛下呢?

“陛下,昭德娘娘突发疾病,已经没了。”

齐景焕正在批阅奏折,外面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通报,他顿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昭德娘娘,常氏静蕾,他皇兄的原配发妻,前太子妃,皇兄走后,谥号昭德,后来他做了太子,众人觉得再称呼她太子妃容易引起误会,便改口称她昭德娘娘。

她一直住在他皇兄从前的别院里,她曾经为他皇兄生了两子一女,只可惜,在那场争斗中,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皇兄长他数岁,他十岁时皇嫂便嫁给了皇兄,这些年来待他一直都很好,皇兄死后,他有义务要照顾好她,照顾好她的家族,这是他欠皇兄的,也是欠她的,他登基之后待她一直都很好,她不愿住在皇宫,便让她一直住在别院里,她没有孩子,他便保她一世荣华,可是他没有想过,正是他一心厚待的皇嫂,害了她最心爱的女人,是他傻,竟从未想过,安平王害死了她的夫君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他的女儿。

在这世上,知道安平王参与谋反的人除了他便只有皇嫂了,前世,他刚拿到安平王参与谋反的证据时,皇嫂便说过,要将证据呈给父皇,可是他怎么敢,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安平王府没一个人能活下来,他那时虽恨幼安的无情,可也舍不得看着她去死啊,他跟皇嫂说,人死了有什么意思,要让她们活着,然后让她们活在自己的阴影下,整日里惶恐不安,许是对安平王的怨恨,向来温婉大度的皇嫂同意了,就这样,他保住了幼安,同样,也保住了他的仇人,他明知安平王的真实面目,明知皇兄是因安平王而死,却不告诉任何人,于国,是不忠,于家,是不孝,是不义。

他安排人尽心的伺候皇嫂,何尝又不是有监督的意思在,父皇在时,他日日都担心皇嫂一个冲动便冲到父皇面前揭露安平王的罪行,为了安抚皇嫂,他在朝中开始大肆打压安平王府,可他没想到,安平王居然死了,安平王死了,皇嫂不满他死了还能享受王爷的殊荣,便提出要自己将安平王的罪行昭告天下,诛灭九族,他再一次骗了皇嫂,他说安平王最宠爱的便是沈幼安这个女儿,若是见到沈幼安受苦,那他必定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只是这样的借口又能维持多久。

他以为他是皇帝了,即便是皇嫂对当初的做法有什么不满,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折腾了那么多年,他心中有恨,恨她的无情,恨她的自私,可也抵不过他爱她,所以他想算了吧,他后悔了,他后悔对她不好,他想同她好好的,他同皇嫂说,他要封沈幼安为后,他看见皇嫂一脸震惊的模样,她质问他,为什么要放弃皇兄的仇恨,为什么要对皇兄仇人的女儿好,为什么明明喜欢沈幼安,却要敷衍她,她质问他,就是这么对待寡嫂的吗?

他无言以对,都说长嫂如母,他虽生在皇族,可同皇兄感情好,皇嫂嫁给皇兄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女儿都因安平王而死,她想报仇,他理解,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即便那是他皇兄的妻子,是他的皇嫂,他也不允许她去伤害幼安。

皇嫂答应他了,放弃仇恨,不去找沈幼安的麻烦,他相信了,是他太自负,以为皇嫂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杀了皇兄的是安平王,与幼安无关啊,可他没想到,皇嫂竟会那样狠,她以为自己贪恋皇位,贪恋皇权,自心底里对皇兄的死就不敢到悲伤,甚至打心底是高兴的,因为若是皇兄不死,自己做不了这个皇帝,是的,皇兄若是还在,他做不了皇帝,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做这个皇位,更从未想过要跟皇兄争。

他至今记得前世皇嫂说过,男人永远都没有女人更懂女人,他没想过皇嫂为了报复自己,居然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幼安,她跟幼安说,她的父王,阴险狡诈,妄图谋朝篡位,那是她的最敬重的父王啊,她允许别人侮辱她,伤害她,却不许任何人侮辱她的父王,他不知道皇嫂具体跟幼安说了些什么,大概跟他也有关系吧,他只知道,他去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幼安亲手杀了皇嫂,当最后一丝信念崩塌,她什么都不怕了,她用她的发簪杀了皇嫂,他能理解,她那么敬重她的父王,皇嫂不仅仅侮辱了她的父王,甚至还杀了她的父王,她怎么可能不为她的父王报仇,只是安平王的死与他终究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打压安平王,凭皇嫂,凭常家,又怎么能杀的了安平王,只是她杀了皇嫂,却没有想过要杀了自己,她将那把带血的簪子插向了自己的脖子,她后来才知道皇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多么可笑,曾经他对皇嫂说,杀了一个人怎么能让他活着更痛苦呢?他同皇嫂说,要想报复安平王,就让他在地底下看看,看看他最爱的女儿受折磨。

幼安想报复自己,报复自己害死了她的父王,她没有杀了自己,她杀了她自己,杀了他最爱的女人,让自己痛苦一辈子,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连想到的报复一个人的方法都那么的相似,如今皇嫂死了,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皇兄啊,你的皇弟是个自私的人,他为了自己,放弃了你的仇恨,害死了你的妻子,你若是要怪,便怪我一个人吧,一切都与幼安无关,她前世受的苦,你都看见了,你那么善良,一定不舍得伤害无辜的人,所有的孽都是你疼爱的皇弟造的,我把皇嫂送去陪你了,你见着了她,你若是有什么不满,要发火,全都冲着我来吧,全冲着我一个人来吧。

想到这里,他提笔,在那染了墨的奏折上轻轻的划了一道。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

第40章 不解

启化二年,太子妃常氏殁,谥号“昭德皇太子妃”与昭德太子合葬东陵。

用了午膳之后,齐景焕带着一行人前往永寿宫,齐景焕到时,太后正和衣歪在榻上小憩,齐景焕看了一眼,示意宫人不许出声,便悄悄地退到了外间。

林司设上前奉茶,齐景焕接过茶盏,浅啜一口问道;“太后今日午膳用了多少?”

“回陛下,太后午时用了两口米,一口花菇鸭掌,一块合意饼,两颗蜜饯桂圆。”

“早膳呢?”

“早膳用了小半碗红豆膳粥。”

齐景焕微微皱眉,道;“太后用的少,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也不知道劝劝。”

林司设慌忙带着一众宫人跪下,道;“陛下恕罪。”

齐景焕摆手道;“罢了,都起来,去命人将午膳再做一份。”

“是。”

沈幼安站在齐景焕身侧,这是她第一次陪同陛下一起到这永寿宫,以往,陛下从未叫自己一起来过,只是这次来她可算是背负重任啊,听说太后自昭德太子妃逝世后心情一直不好,用膳也没什么食欲,陛下身为儿子自然忧心自己的母亲,永寿宫的御厨换了一波又一波也没能让太后多用一口饭,偶尔陛下过来陪着倒是多用两口,再劝时,连一口也不愿多用了,陛下为了太后能够多用点饭,真是什么招都用尽了,也不能让太后从昭德太子妃逝世的悲伤中走出来。

昭德太子妃嫁入皇室十多年,一直尽心服侍太后,婆媳两人关系十分要好,太后没有女儿,便是拿这个儿媳当做女儿来疼,昭德太子逝世那会,林氏一族还未除去,加之还有齐景焕这个小儿子生死未卜,太后即便是伤心,也还勉强撑着,这次昭德太子妃逝世,太后悲痛万分,一来,是她本身就同昭德太子妃关系好,二来,何尝又不是有愧疚的成分在里面呢?昭德太子走了,如今连昭德太子妃也走了,整个太子府除了那些姬妾外,竟是一个正经的主子都没有了,昭德太子妃在时,她还能找昭德太子妃一起说说话,寄托寄托思念儿子的心情,昭德太子妃走了,她还能找谁呢?

今日沈幼安听到陛下让自己过来伺候太后用膳时愣了一下,太后食欲不佳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情,贤妃云妃她们也试图过来开解太后,可全都被太后撵了回去,对于陛下寄予自己伺候太后用膳的厚望,沈幼安实在是有些惶恐。

“待会太后醒了,你就去劝她多用点膳,记住,不要害怕,太后为人慈善,不会为难你,你有什么话,就大胆的说。”

齐景焕又叮嘱了一番,沈幼安微垂着头,抿了抿唇,轻轻的嗯了一声。

里面太后轻轻地翻了个身,睁开眼,姚司寝上前将她扶起,替她揉了揉头,轻声道;“太后,陛下来了。”

太后皱眉,不满道;“怎么陛下来了,也不叫醒哀家。”

姚司寝知道她心疼陛下,便道;“陛下孝顺,见太后在休息,便吩咐不准打扰。”

太后欣慰的点点头,道;“还不快去告诉陛下哀家醒了,让他进来。”

姚司寝对着太后福了福身,退到外间对着齐景焕行礼道;“陛下,太后醒了。”

齐景焕起身,看了眼沈幼安,沈幼安吸了口气,跟了上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

齐景焕到了暖阁就给太后行礼,太后见儿子来了,立马露出了笑脸,招手让他过去,齐景焕走过去,坐到太后身边道;“母后不是答应儿臣好好用膳的吗?”

太后笑着说道;“哀家是好好用膳的啊。”

“还要骗儿臣吗?两口米,一口花菇鸭掌,一块合意饼,两颗蜜饯桂圆,母后说说,这叫好好用膳吗?若是母后觉得是,那儿臣明日也学学母后,也吃这些。”

太后噎了一下,忍不住长叹;“你说这人好好的,怎么说去就去了呢?”

齐景焕知道太后这是还在为昭德太子妃的事伤心,一时有些愧疚,昭德太子妃一直记恨着安平王,记恨着幼安,他不能冒险留下昭德太子妃,可是却忘了,杀了昭德太子妃,母后会难过。

“母后,生死有命,皇嫂在时有您的真心疼爱,也不枉来这世间走这一遭了。”

他刻意避开皇兄不说,其实他更想说皇嫂如今也算是和皇兄团聚了,可是他又不敢,怕提起皇兄令母后更加难过。

沈幼安低着头站在一旁,听着齐景焕劝慰太后,她一直都知道陛下对太后很是孝顺,如今亲眼见着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长伴君王侧,她自然知道陛下不是那种无情的帝王,可是都说天家无情,便是连那母子之情,兄弟之情也不全真,对于陛下对待太后的样子,她自然是有几分惊讶的。

太后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林司设带着几个宫人进来摆膳,太后见了,不满道;“不是用了膳吗?怎么又端来了。”

“是儿臣让她们做的。”

太后无奈道;“哀家不饿,撤了吧。”

齐景焕瞥了一眼低头的沈幼安,道;“幼安,你来伺候太后用膳。”

沈幼安本来打算只要陛下不叫自己,自己就继续装作不存在,可如今陛下叫了自己的名字,自己不得不上前了,心中苦笑,陛下这是为难自己啊,看太后的样子摆明了不想用膳,连陛下自己亲自劝都没用,自己一个女官怎么能劝动呢?

齐景焕命人将饭菜摆到太后前面的小几上,沈幼安上前跪到太后身侧,执筷夹了一块菜放到太后面前的盘子里,刚想说请太后用膳,便被太后拉住手道;“好孩子,快起来,怎么还跪着啊,膝盖疼不疼?”

说完瞪了一眼齐景焕道;“阿佑,怎么能让幼安丫头跪着伺候哀家用膳呢?”

齐景焕吸吸鼻子道;“母后,您不肯用膳,儿臣只好如此了。”

沈幼安被太后扶起来,脑子已经彻底的懵了,这都是什么情况,陛下跟太后在说什么?

“哀家好好用膳就是了,你又何必欺负幼安丫头。”

齐景焕也有些无辜,他只是想让幼安劝母后用膳,没想到幼安居然跪着伺候母后用膳,他本来也想阻止的,可是母后却先开口了。

“那母后可要多吃点了。”说完看了一眼沈幼安,那意思是你如果不好好吃,就让幼安伺候你了。

太后没理他,拉着沈幼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果然是好孩子。”

沈幼安满脸不解,偏头看向齐景焕,寻求帮助。

齐景焕轻笑一声,道;“母后,您可不能偏心啊。”

两个都是你儿媳妇,你因为一个儿媳妇伤心吃不下饭,那你另外一个儿媳妇来伺候你,你是吃还是不吃。

这话沈幼安听不懂,太后可是听懂了,阿佑这简直是胡闹。

太后拉着沈幼安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沈幼安怎么敢,一直站着不敢坐,齐景焕便道;“她是来伺候母后用膳的,母后不用膳,她怎么敢坐。”

太后握着沈幼安的手,觉得这丫头太瘦了,心里忍不住心疼,颇有些埋怨的看了齐景焕一眼,齐景焕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太后无法,只得拿起筷子将沈幼安刚夹给她的那块菜送到了嘴里。

“哀家已经吃了,幼安丫头坐吧。”

太后一口一个幼安丫头的让沈幼安有些受宠若惊,看向齐景焕,却见他点点头道;“太后让你坐,你就坐吧。”

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会对自己这番态度,可是既然陛下都开口了,她也就坐到了太后身边,太后早就想让齐景焕将沈幼安带来给她请安,可齐景焕一直推脱说沈幼安胆子小,儿子不愿意,太后自然也不会私下里召见沈幼安,之前见到沈幼安还是在她选秀那会,如今再次见到沈幼安,太后打心眼里对她越发的满意,就是瘦了点,还要好好养养。

“母后若是好好吃饭,儿臣就让幼安多来陪陪你。”

太后之前一直想见沈幼安见不到,她自然不知道齐景焕不让她见沈幼安不是因为沈幼安胆子小,而是因为沈幼安根本不知道太后将自己化作儿媳妇,齐景焕怕太后见了沈幼安后热情过火,吓坏了沈幼安,如今让沈幼安来见太后,也是见太后心情不好,想着太后心情不好是因为昭德太子妃的缘故,那么让幼安来陪她,兴许会让她心情好些,没想到,太后见了沈幼安后竟然真的暂时忘了昭德太子妃的事,连齐景焕自己也没想过,他的母后居然会那么喜欢幼安,大概也是爱屋及乌吧。

他以为自己提出让幼安多来陪陪母后,母后自然会很开心,没想到母后居然拒绝了。

太后道;“哀家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好陪的,你们偶尔一起过来看看哀家就好了。”

什么是木头,沈幼安此刻就完美的演绎了这个词的意思,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听着齐景焕的对话,茫然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失忆了,有那么一段记忆被自己忘了,不然太后怎么像是同自己认识已久的样子,而且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是太好了,她努力的回想着,再一次确定她之前是真的同太后没什么交集。

第41章 九宝

齐景焕带着沈幼安在永寿宫中陪着太后用膳,太后比平日里多用了些,虽还是不多,可齐景焕也不好再逼了,只吩咐着太后贴身的几个女官好生伺候着,他也有政务要处理,不能总是待在永寿宫中,便将沈幼安留在了永寿宫陪着太后。

齐景焕要走时,将沈幼安带到外面好一番叮嘱,沈幼安再三保证一定伺候好太后,齐景焕深吸一口气道;“不是只要你伺候好太后,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奴婢明白了。”

“太后因为昭德太子妃的事心情不好,你要好生劝慰,太后喜欢你,在她心中,你同昭德太子妃是一样的,可昭德太子妃已经没了,你陪在身边,也能让她心情好点。”

齐景焕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沈幼安已经全听不进去了,她只听见了那句你同昭德太子妃是一样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昭德太子妃嫁给昭德太子十余年,怎么就是自己能比的了呢?好像这么想也不对,总之自己和昭德太子妃怎么就能一样了呢?

她忍不住说道;“陛下,太后那里奴婢自然会尽力而为,只是您所说的太后喜欢奴婢,奴婢实在是不能理解。”

齐景焕郁闷的吸了吸鼻子,本来兴致冲冲的在跟媳妇交代好要同母后打好婆媳关系,却猛然间发现媳妇压根听不懂自己的话,他意味不明的盯着沈幼安,沈幼安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往后退了两步,齐景焕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沈幼安再往后退,突然发现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往后一看已经退到了柱子旁,退不可退,她双手向后扶住柱子,便听齐景焕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请陛下明示。”

她着实不懂,自进了永寿宫开始她的脑袋就是晕晕乎乎的,完全不懂陛下跟太后在说的是什么。

“太后早就拿你当儿媳妇看了,在她心里昭德太子妃同你都是她的儿媳妇,她为了昭德太子妃伤心,自然只有你能够劝慰。”

“啊。”

“啊什么啊,朕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朕早就跟太后说过朕对你有意,在太后心里也早拿你当做儿媳妇看了,早前就一直催着朕带你来给她老人家请安,只你自己不信朕对你的意思罢了,总是装作不知,在朕面前装装也就罢了,在太后面前可不能再装了。”

齐景焕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还有些委屈,只是沈幼安还是有些不明白,她到底装什么了?

接收到沈幼安不解的目光,齐景焕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几乎贴在沈幼安身上,低头凑上沈幼安的耳朵,轻声说道;“你可别忘了那日你睡在了朕的床上,在太后心里,你早就是朕的人了。”

说完还盯了盯她的肚子,发出了两声轻笑,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沈幼安的脸霍的一下红了,她总算知道刚刚太后为何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肚子上瞟了,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她同陛下什么都没有啊,盯着齐景焕离去的背影,沈幼安突然想不顾身份的冲上去打她两拳,就像李慕安说的那样,自己不爽,就打别人两拳,出出气,她当时觉得这番言论实在是怪异,自己不舒服,为何要拿别人撒气,如今才知道,有时候火气真的是需要打别人两下才能消下去的,只是自己不敢啊,那是陛下啊。

她有些委屈,自己一个正正经经的姑娘家,怎么在别人眼里就不清白了呢?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自己身为陛下女官,在旁人眼里,自己又是上了龙床的,那是不是在别人眼里也是自己勾引了陛下呢?她越想越委屈,若是如此,岂不是丢了父王的脸面,她站在那里慢慢的红了眼圈,却不料太后见她就不回去,便扶着姚司寝的手出来找她,一出来便见她低着头站在那里眼睛都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想着阿佑才走,这丫头怎么就哭了呢?可不能让她在自己这里受委屈啊,连忙跑上前安慰道;“好孩子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阿佑,你别哭,若是舍不得阿佑,你就回圣宁宫,哀家不让你陪,不让你陪了,快别哭了。”

沈幼安本来还觉得委屈,这会听了太后的话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道;“太后,奴婢没有要哭,您误会了。”

太后见她笑了反而唬着脸道;“还说没哭,看着眼眶子都红了,是哀家不好,你和陛下才有了结果,就把你留在这里陪哀家,你自然舍不得同阿佑分开,罢了,哀家这就命人把你送回去。”

沈幼安顿时满头黑线,什么叫同陛下有了结果呢?沈幼安连忙拉住太后的衣袖道;“太后,奴婢没有,奴婢想留在这里陪你,你不要赶奴婢走,您若是敢奴婢走,陛下那里奴婢可怎么交代啊?”

太后一听这话,心道,这阿佑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喜欢人家姑娘吗?怎么老是威胁人家,拍拍她的肩道;“丫头别担心,哀家替你做主,以后阿佑若是再欺负你,你来同哀家说,哀家替你罚他。”

沈幼安听的云里雾里的,她自然是没见过太后这样的,即便是真的儿媳妇也没有这么亲厚的啊,姚司寝却是知道先头太后对昭德太子妃的模样的,太后是个护短的人,只要是她喜欢的,自然是掏心窝子的疼爱,姚司寝见这沈司寝只怕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不了解太后,便笑着说道;“太后,这么一直站着多累啊,还是去暖阁坐着说话吧,陛下都说了让沈司寝在永寿宫陪您的,您之前不也常说,想让沈司寝过来陪你吗?”

“可是幼安丫头......。”

沈幼安一见太后露出担忧的表情,连忙表示自己真的没有舍不得陛下,太后这才放心的将人留在永寿宫。

沈幼安扶着太后进了暖阁,太后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偶尔还会瞟过沈幼安的肚子,沈幼安若是之前还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往自己的肚子看,这会可全明白了,红着脸用手无意识的遮住小腹,太后一见,乐了,感情这丫头还害羞了。

“幼安丫头啊,阿佑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立你为后啊?”

沈幼安正在神游之中,便听太后来了这么一句,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忙道;“太后,奴婢只是陛下的女官罢了,不是太后想的那样的。”

她慌忙着解释,却听太后揶揄的说道;“哦,真是这样吗?”

沈幼安哑然,确实不是只有这样,她同陛下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可就是不是太后想的那样啊,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半晌才想出句话,认真道;“奴婢同陛下只是有身体上的接触。”

这下不止太后乐了,连站在一旁的姚司寝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沈幼安尴尬的笑了笑,脸上有些发烫,这早知道还不如不解释的好。

林司设带人进来摆了些热茶点心,向太后询问待会要不要去佛堂,太后点点头,回身对着沈幼安道;“待会哀家要去佛堂念会经,你要不要陪哀家过去。”

沈幼安本来就是过来陪太后的,太后去佛堂,她自然要跟着的。

佛堂就设在永寿宫的右偏殿,太后每日午后小憩之后便会过去念会经,今日齐景焕带着沈幼安过来,倒是令太后推迟了念经的时间。

太后让人先带沈幼安下去沐浴,太后怕沈幼安不解,还特地同她说入佛堂前要先沐浴焚香,以示对佛祖的尊敬。

这些沈幼安自然懂,跟着宫人下去沐浴后,太后亲自替她焚香,令她受宠若惊,太后慈善的笑道;“莫慌,从前阿凝第一次陪哀家进佛堂时也是哀家给她焚香的。”

阿凝是昭德太子妃的小名,太后的眼里闪过一丝悲痛,原先她还想着等幼安丫头嫁过来后,就让阿凝同她一起陪着自己,可惜了,阿凝竟是比自己先走了一步。

“幼安丫头在家中唤作什么呢?”

沈幼安知道太后这是在问她的小名,小名自然都是家中人唤的,只是她在家中时只有父王会唤她九宝,同辈兄长姐姐皆唤自己幼安,阿晞那一辈的侄子侄女皆唤自己姑姑,至于府中的姨娘下人,都是称呼自己为郡主的,若说小名,也只有父王唤自己的九宝了,只是这个名字怎能同太后说呢?

太后见她低头思考,笑着说道;“就是家中的称呼,就像哀家称呼陛下的阿佑一般。”

沈幼安摇头道;“回太后,奴婢没有小名。”

太后疑惑道;“怎么会没有。”

沈幼安接着道;“奴婢父王唤奴婢九宝。”

“九宝。”太后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笑道;“这个名字好,九宝,以后哀家便唤你九宝。”

“不行。”

沈幼安摇头,太后疑惑道;“为何不行。”

沈幼安连忙跪下,道;“太后,那就是父王对奴婢的称呼,怎能让太后唤奴婢九宝呢?奴婢不敢当啊。”

太后叹了口气,将她扶起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不敢当的,你父王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好啊,你当的起,若是你觉得哀家不能跟你父王唤一样的,那哀家再给你加一个宝,唤作十宝好了。”

太后打趣的说道,沈幼安连忙摇头,她不是那个意思,从前父王这般唤她时,她从未觉得这名字有什么不妥,只是如今再听这名字,总觉得有些尴尬。

贤妃自听了宫人传来的消息便一直坐在榻上不说话,自昭德太子妃去后,自己日日去永寿宫请安,太后没有一次愿意见自己的,今日陛下带沈幼安过去,太后居然留下了沈幼安,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后也喜欢沈幼安呢?

沈幼安被齐景焕临幸过的消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贤妃觉得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便想着在太后那里入手,讨好太后,让太后去对付沈幼安,却不想连太后都被沈幼安拉拢了,那以后陛下若是封沈幼安为妃,这后宫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她召过一旁的宫人道;“你去问问云妃那边的动静,顺便让人把消息传给福慧大长公主,陛下有意立沈幼安为后。”

贤妃吩咐过后,轻轻地眯上眼睛,汝阳侯府这阵子一直像疯狗一般咬着宋府不放,她派人打探之下才知福慧大长公主竟是有意让她女儿入宫为后,只是太后不允,汝阳侯府这般跟宋府不对付,自然是认为陛下会立自己为后,真是蠢货,连宫都没入,就敢给父亲使绊子,她倒要看看,传出去,还有谁敢要汝阳侯府的女儿,既然要乱,那就彻底的乱吧。

第42章 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