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笑着看着她,皇帝斟酌着,缓言道:“那些事朕会安排,你别瞎想,几场噩梦罢了,算得什么恶疾?”

很快给苏澈安排了合适的差使,调到北边的映阳去,具体是做什么苏妤不便多问,总之离锦都、离苏家都很远了。

苏妤矛盾许久还是觉得难以割舍,总觉无论如何都该去和苏澈道个别,终于和皇帝提了要求,皇帝斜了她一眼:“去就是了。”

仍是一辆马车悄悄出宫,在沈府门口停了下来。

小院里,苏澈沉然一揖:“多谢长姐。”顿了一顿却是又道,“但长姐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苏妤缓然摇头说,“你必是和我一样,难免觉得陛下如今待我好是别有用心,但我又能怎样?不趁着现在得宠让你走,难道要等日后再失宠时再和陛下提这样的要求么?你安心去映阳,若是苏家当真有什么闪失,你就逃吧。那里离锦都这么远,相隔不远就是靳倾的领地,逃去那边,陛下也奈何不得。”

在锦都,她苏家再怎么争都已是被牢牢禁锢的困兽,还不如另寻出路。

苏澈长长的一声叹息,继而向她道:“长姐如是得空,去看看父亲吧。这调令父亲是知道的,长姐入宫后本就只有我在父亲身边,如今我也走了…”

而她也确实许久没有踏入苏府的大门了。

几番忖度,苏妤觉得如是要去见父亲,还是该让人先回宫禀一声,看皇帝准是不准。可此番随她出宫的只有折枝和郭合,苏澈想了一想:“我托沈大人走一趟吧。”

是以马车缓缓向苏府的方向去了,沈晔同时出了府入宫回话。此处离苏府不算远,离皇宫却有些距离。得不到皇帝的旨,苏妤就在苏府所在的坊外耐心候着,绝不进去。

“其实陛下也知娘娘自从入宫就不曾回家省亲过了。”折枝说着有几分不满,“再看看那叶氏,哪年生辰不回家待几天?”

这也算是叶景秋独一份的殊荣。倒也不是皇帝主动让她回家省亲,不过每年生辰时她都会请旨回家,皇帝也都准了。

今年亦是如此,两日前出了宫回叶府去,大概还要再过上半个月才会回宫吧。

阖目歇着的苏妤抬眼觑了觑折枝,轻笑道:“干什么这么酸溜溜的,她要回府让她回去。反正她也是请了旨的,又不是擅做主张,你有什么可不高兴?”

折枝含怒一咬牙:“就是看叶景秋那副样子就不舒服。怎么忘了,当年入太子府之前,她怎么巴结娘娘来着?若不然娘娘能那么抬举她?”

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位子。

苏妤目光微凛,默了一会儿清冷一笑:“过去的事,不提了。”

那时她就想当个好妻子,莫说对叶景秋,对哪个妾室都是不薄的。后来落了罪,除却娴妃阮月梨还肯帮上她一帮,余人皆是对她冷眼相待。

“充仪娘娘。”外面传来了个并不算熟悉的男音,沉沉稳稳的不带什么情绪,“陛下准了,如娘娘在苏府留的时间久,明日回宫也可,以免太过劳顿。”

沈晔的声音听上去不太自然,苏妤也知道,让他个正经的朝臣给嫔妃传话难免别扭。换句话说,堂堂禁军都尉府的指挥使干了个宦官的活儿。

倒也亏得苏澈请得动他。

和折枝相视一笑,苏妤曼声道:“知道了,有劳沈大人跑一趟。”

下了马车,见沈晔垂着眼帘,神色异常沉闷地问了一句:“那么…充仪娘娘您今晚回宫么?”

“自当回宫。”苏妤笑答了一句,问他,“怎么了?大人还要去跟陛下回话?”

“不是…”沈晔深吸了一口气,“陛下说充仪娘娘回宫时天色大概比较晚了,让臣护送。”

苏妤当下觉得,如不是有苏澈和这位沈大人交好,沈晔非得恨上自己不可

一路都在犹豫如何面对父亲为好,踏入府门的瞬间立即拿了主意——不论她心中是向着哪一方的,都到底是嫁出去的人,让父亲觉得她完全是向着夫家的,父亲才不敢轻举妄动。

是以坦坦荡荡地受了阖府的大礼,苏妤让旁人皆退下了,起身向父亲回了一福:“女儿不孝,这么久也不曾回家看过。”

苏璟神色间无甚表露,只端详了女儿许久,短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嫁给他。”

心下一声沉重的叹息。苏妤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尤其在那两年里,她都觉得自己蠢透了,干什么要嫁给他?且还在婚后的几个月里真心相许。

一阵子默然,苏妤清浅一笑,颌首道:“父亲不该这样说,陛下待我很好。今日本不是要回家来,突然想回来看看才叫人入宫回了话,陛下倒也准了。”

苏璟不言,苏妤沉了一沉,复又道:“是弟弟想让我来看看,他说父亲知道他要去映阳的事。”

却见父亲一愣之后蹙眉道:“你也知道?”苏妤还未言,他又道:“难道是你的意思?”

苏妤凝视着他,轻有一笑:“是。”

“他可是你亲弟弟。”苏璟淡泊说。

苏妤觉得一阵心冷,从父亲的神色间,她只觉得父亲此话似乎并非伤感于苏澈的离开。那股漠然中掺杂了太多本不该有的情绪。

“那又如何?”苏妤平静地笑看着父亲,“从我荐他进禁军都尉府开始,父亲就该知道我也是能狠下心的。他知道苏家那么多事,如今我好不容易得了宠,父亲觉得我会任由他留在锦都让陛下去查么?两年,我为何受尽陛下厌恶父亲您最清楚,苏家的这些罪,不该再由我来承担。”

句句违心。苏妤深感自己实际上还是很会做戏的,一番话说得好像自己当真是个只求荣华富贵而不顾至亲安危的人。

“父亲您也没资格指责我什么。”苏妤又有一笑,“您对苏澈就没有利用么?就算对他没有,对我呢?又如何?”她在父亲身畔踱着步子,徐徐道出了压抑了两载的委屈,“头两年,我不知朝中的事,父亲您却不是打听不到后宫的情况。我在后宫过得如何,父亲您很清楚,可您做了什么?”她微微而笑,仿佛对父亲只剩了怨恨一般地道,“您变本加厉地和陛下较劲,可考虑过我的死活么?若不是舅母一直护着我,我绝活不到今日!”

“你…”苏璟短暂的语滞后怒意分明,“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父亲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苏家!”

“那就请父亲记得我已是嫁进贺兰家的人了!”苏妤毫不留余地地喝了回去,看到父亲目中乍现的惊怒,语气登时缓了下去,咬了咬牙,又道,“父亲别怪我今时今日对苏澈无情,我不想再过那两年的日子。父亲您知不知道,陛下曾经亲手把一柄匕首扔在我面前,告诉我说若我想通了自尽便是,他一定厚葬我。”苏妤哑笑一声,“您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恨苏家?”

头一次回家,便是闹得这样不快。苏妤心觉这“不孝”二字自己是背定了,但若不把父亲的野心堵死了,她才是真正的不孝。

出了苏府,天色已暗,苏妤心中却比天色还暗。一声叹息,上了马车。折枝在里面陪着她,郭合在外随着,沈晔驾着车。马车缓缓驶着,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皇城、再回到皇宫。

一声尖锐的嘶鸣,只觉马车猛地一晃,苏妤惊呼间身子狠狠向后撞去又跌到前面。

正竭力想控制住受惊的马的沈晔后背一受力,差点被她撞下去,侧首间知她也是猝不及防地跌了出来,一手仍抓着缰绳另一手却护住了她。

苏妤立时一阵挣扎,为了不让她摔下去,沈晔几乎是将她半揽住了。倒还只是手按在她肩头,把握着分寸没让她靠在他怀里。

马逐渐平静下来,不再试着挣脱,旁边亦有人围过来帮沈晔牵住缰绳。几人均是松了口气,沈晔松开苏妤下了马车,缓了口气道:“臣回府去着人换辆车来,免得再出差错。”

苏妤点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如是再来一次…她可不想这么被摔死。

“沈大人留步。”那帮他们牵住马的人却忽然开了口,沈晔疑惑着回过头去,那人却不再说什么,只向远处看去。他们循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煖轿、华盖连成长长一列正向他们走来,苏妤一凛,正探出头来的折枝反应得最快:“娘娘,那是…夫人仪仗。”

叶景秋。苏妤明眸微眯,淡漠地瞧着,心觉这不可能只是一场巧遇。

煖轿在车前数步之外稳稳落下,章悦夫人行下轿来,视线在二人间荡了一个来回,笑意款款道:“这么晚了,云敏充仪和沈大人好雅兴。”

50、捉奸

“章悦夫人。”苏妤浅一颌首,全无见礼之意。心知对方来者不善,实无多这个礼的必要。周围的局势却是比她想得要严重了些,叶景秋带了不少人来,很快就将道路上的旁人皆尽驱走了,只他们在场。

“天子宫嫔,和各外臣卿卿我我的,充仪你胆子委实不小。”叶景秋笑看着她,又看看沈晔,“沈大人,你在锦都名气也不小,想娶个怎样的贵女娶不到,非要动个被废的太子妃?”

“章悦夫人。”沈晔倒是头回遇上这种事,看叶景秋这气势分明是要捉奸的气势,心笑自己堂堂一个禁军都尉府的指挥使、官拜正三品,居然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卷到后宫斗争里去…

传出去,也够文人们好生编个故事了。

回身一揖,沈晔沉稳道:“臣是奉旨行事,夫人莫要污人清白。”

“本宫知道你是奉旨行事。”章悦夫人轻笑,“不过方才大人您和云敏充仪搂搂抱抱的,也不止本宫一个人看见。”

怪不得要这么大庭广众地“捉奸”。如此这般,虽不如“捉奸在床”来得证据确凿,却是闹得更大。说到底丢的是天家的颜面,再莫须有的罪名也能致人死地。

苏妤心下哑笑。被贬妻为妾是因为戕害皇裔,如今难不成竟是因为与朝臣通奸而死?

她这辈子也忒丰富了。惨是惨了些,但估计日后在野史戏文中都少不了她的影子了,非得给写成个蛇蝎心肠、不守妇道的角色不可。

当下无比悲悯地看向沈晔:沈大人,牵连您到野史里同走一遭,实在…情…非…所…愿…

坊间总能把话传得很快,不一刻,在沈府里收拾行囊准备奉旨去映阳的苏澈便听说自己的长姐和顶头上司在大街上被人捉奸了。

这都什么事?长姐去看了父亲一趟,转眼就和个朝中大员被捉奸了?苏澈来不及多想,匆匆赶了过去。也是习过些武的人,叶府的家丁倒也拦不住他。冲到近前一瞧:长姐和叶景秋,分明都是仪态万千的宫中嫔妃,二人间却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充仪你是自己了断了,还是等着陛下发落?”叶景秋凝睇着她,笑意愈浓。

苏妤实不喜被她以这样的目光看着,冷然回了一笑:“叶景秋,这就想逼死我?你想让我死想疯了不成?”

“你别觉得这罪名子虚乌有。”叶景秋面不改色,“是,陛下现在是宠你,那又如何?从前他不是也宠过你么,落了那戕害皇裔的罪名之后你是怎样的下场?今日这事…”叶景秋清凌凌笑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子虚乌有也不行。本宫知道你素来争一口气,可你就不为你苏家想想?”她凑在苏妤耳边,眉目间的笑意中渗出狠意,“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夷三族。又是这下场,苏妤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有些紊乱了起来,视线缓缓与她对上:“你想怎样?”

“你认个罪,本宫按着宫规办,保证不牵连你苏家,至于你么…”叶景秋思了一瞬,复又道了一次,“按宫规办。”

苏妤自知她指的是什么,只觉叶景秋为了除掉她简直是不择手段了,切齿而笑,不可抑止地表露出了对叶景秋想法的讥意:“你当真是疯了…你就是在宫里再得势,也该知道如今的局势不同于那两年。”

“这我比你清楚。”叶景秋笑看着她说,“我也知道,让你死在这儿陛下大概免不了要恼我。但那又如何?我叶家不是你苏家,陛下可以恼我却不会像废你一样废了我、不会像当初治你苏家一样治我叶家。”

数算起来,除却家族的因素不提,苏妤当年会败得那么惨,总和她不如叶景秋行事狠厉有些关系。叶景秋敢这样在宫外先斩后奏取她性命,她却绝不敢做同样的事。

“来人,杖责二百,打死了本宫担着。”叶景秋吩咐得轻巧,摆明了就是要让人把苏妤打死了算。苏妤身子一震,未及出言,却已被人猛地一拽挡在了背后。

沈晔冷眼看着叶景秋轻有一笑:“杖责二百?我们禁军都尉府审人犯都不敢直接动这么大的刑,夫人何不直接些,直接杖毙了算?”

“沈大人别拿禁军都尉府说事。”叶景秋没心思同沈晔多言,仍看着他身后的苏妤,笑吟吟道,“这是后宫的事,大人别插足为好。”

“夫人现在说不让臣插足了。”沈晔叉臂站着,“捉奸捉双,按夫人这意思臣好歹是个奸夫吧,这事跟臣没关系么?”

成舒殿里,听说“云敏充仪被章悦夫人在城中被捉奸了”的皇帝愕了半天,略一思量,随口问了句:“奸夫是谁?”

他委实很好奇,就算是叶景秋有心找茬…她上哪给苏妤找个奸夫去?

“是沈大人。”来禀事的侍卫道。

“…谁?!”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侍卫踌躇了许久,才艰难地再度把上司的名字报出来:“是沈大人…沈晔,沈大人…”

皇帝简直无言以对,默了一会儿,“都给朕传进宫来,在场的一个不许少。”

在宦官匆匆出宫传旨的时候,城中却是已然动了手。苏澈年轻气盛,哪里看得了长姐受这委屈?沈晔和叶景秋争辩的工夫,他这边毫不废话地已然拔了剑。若不是沈晔出手快些,只怕叶景秋已要少个胳膊。

叶景秋也知片刻前是怎样的险情,惊怒交加之下也不愿再多言,只觉速速了事才好。当即怒喝同来的宫人动手,先把苏妤打死了再说。

苏澈年轻气盛不假,沈晔虽是厉了不少事,却也咽不下这口气,平白被人安上这么不堪的罪名算是怎么回事?

一时便争执不休,到底叶景秋那边人多势众一些,咬牙一用强,苏妤已被按在了地上,沈晔和苏澈却无法进前。

沈晔深感自己手下的速度…实在慢了些。再不来人,这位云敏充仪便要命丧黄泉了,他这个指挥使也就当不下去了。

眼睁睁看着竹杖落下,被人死死拦着的苏澈猛喝“住手”也无济于事。苏妤下意识一躲,一杖打在腰上,痛到头晕目眩。

“住手。”又一声断喝,却不是苏澈的声音。这声音有些尖细,有效地教人立时停了动作。

是宫里的宦官。沈晔长舒了口气,静等下文。

“陛下传诸位往成舒殿回话。”简短的一句,算是阻断了这场闹剧。折枝和郭合忙挣开了押着二人的手,上前扶了苏妤起来。折枝一看,这才一杖而已,就能疼得苏妤面色煞白,可见叶景秋是下了怎样的狠手

想也知皇帝能差人来拦下,必定已听闻了此事。入殿时几人均是心中惴惴,摸不准皇帝究竟会如何决断。苏妤反倒心中平静了,她知道这事并不可信,然则皇帝如若要保全颜面赐她一死亦在情理之中,是以解不解释都无所谓了,静等结果便是。

几人行礼下拜后,皇帝的目光便锁在了苏妤身上。几人里数她弄得最是狼狈,衣襟上沾了不少尘土,发髻也有些凌乱,面色更是不佳。睇着她眉头微有一蹙:“好好一个充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耳闻皇帝语中隐有责意,折枝赶忙伏地一拜:“陛下恕罪。娘娘在外从不敢失仪的,实是章悦夫人要杖毙娘娘…”

杖毙?

贺兰子珩神色一凌,方知苏妤如此面色发白是怎么一回事。看向叶景秋,目中有几许森然的狠意,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玩味之意说:“章悦夫人,你竟敢背着朕处死宫嫔。”

“陛下容禀。”章悦夫人犹是神色自若,俯身一拜道,“臣妾岂敢草菅人命,实是亲眼看到沈大人搂着云敏充仪同坐马车,如此秽乱六宫之事岂能容忍?”

“秽乱六宫也用不着你来治罪。”皇帝声音清冷,倚在靠背上冷睇着她,“朕就问你一句,沈晔入宫回话、按朕的旨意送充仪回宫,这些事你在叶府是怎么知道的?竟就安排得这么快,立时三刻便带了人去‘捉奸’?”

章悦夫人滞住,只觉到底是这么大个事,皇帝怎么说也该先了了那事才是,孰料头一句问罪竟是意指她在宫中安插眼线。哑了一哑,叶景秋下拜道:“臣妾并不知晓,只是恰好在街上撞见便将人拦了下来。原也没想动刑,可苏公子行事也太莽撞,二话不说就刀剑相向了,臣妾才…”

“苏澈跟你刀剑相向,你拿充仪出什么气?”皇帝没心情多听她这番解释,短舒了口气道,“折枝扶充仪去寝殿歇着,传御医来,旁人退下吧。”

“诺。”几人皆沉然一施礼,躬身向外退去。未出殿门,便听得皇帝一唤:“徐幽。”

徐幽上前听命,但见皇帝眸色沉沉的,思量一瞬后缓言道:“传旨下去,叶氏行事跋扈,擅动私刑。着即降从一品妃位,褫夺封号。”

众人俱是一惊,连正被折枝扶着往寝殿走的苏妤都不禁脚下一顿,与已退至殿门口的叶景秋一并回过头去,均是惊诧不已的神色:“陛下?”

继而便是一片寂静。叶景秋怔了又怔才回过神,上前拜道:“陛下…臣妾也是循宫规办事…”

“哪一条宫规许你擅自杖毙一宫主位了?”皇帝淡看着她,眼中平静如常,“往近了说,她是朕的充仪;往远了说,她是朕三媒六聘迎进太子府的正妃。就算是真要杀她,也轮不着你来动手。”

叶景秋惊在原地,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的偏袒之意再明白不过。一时甚至觉得苏妤因为曾是正妻,自己便从此比不过她了——这样的心情在此前的两年里从来不曾有过,她一直觉得曾为正妻的苏妤比其他妾室更加不如,近来的事情却是一次次让她乱了分寸。

强压着一腔的惊怒与委屈,叶景秋抬起头还想辩驳,但与皇帝视线相处的瞬间便不得不哑了声,什么也说不得。复又垂首,叶景秋恨得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伏地一叩首:“臣妾告退。”

三媒六聘迎进太子府的正妃。苏妤微有一颤,难掩讶意,皇帝瞥了她一眼,离座走了过去,微一笑温声道:“进去歇着。”浅颌首,他贴在她耳边衔笑低低将话语送入她耳中,“知道你和沈晔不会,不必担心。苏澈是莽撞了些,也算不得什么错,没打算治他的罪。”

两句话说得清楚明白,苏澈无事、亦没牵扯到沈晔,让苏妤彻底放下心来。微送了口气,苏妤垂首一福:“多谢陛下。”

待得御医从寝殿退出来、施礼告退,皇帝才放下折子往里走去。苏妤趴在榻上,折枝正给她上着药。贺兰子珩瞟了一眼,白皙的腰间一块巴掌大的青紫,远远看着都明显极了。

二人都背对着他,谁也没察觉他进来,便听得折枝道:“伤得不轻,娘娘还是好好歇歇,一会儿让郭合去长秋宫回个话,这一日晨省昏定娘娘不去为好。”

“嗯。”苏妤点头应允,又道,“不去晨省昏定无碍,这药用上两日就不必再用了。”

折枝一愣:“…为何?”

手中的瓷瓶蓦地被抽走,折枝抬头一看,未及出言便被皇帝示意噤声,很是识趣地起身站到一旁,看着从容坐下的皇帝,实在万分想提醒苏妤一声。

苏妤面朝着里面,感受着腰间药粉带来的阵阵清凉,一叹息解释道:“陛下是发落了叶景秋不假,可你当这事传出去好听么?这药味道不轻,闵才人她们来见礼的时候必定能察觉出来。我这莫名其妙地受了伤,她们少不得要去打听——倒不怕她们打听,我怕叶景秋借此把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

刚被降了位份,再直接去传些流言蜚语叶景秋大概不敢,但若有人打听就不同了,她自会有她的办法既毁了苏妤的名声又让自己脱开干系。

一声笑,苏妤听得那熟悉的声音说:“徐幽,传话下去,充仪回家省亲的路上不慎受伤,太医说伤了筋骨挪动不得,就先在成舒殿养些时日。”

苏妤惊住一瞬,回神后即要起身,这一使力却触动了腰间的伤处,再不敢动弹地僵在了榻上,痛得双眼都要挣出泪来。

贺兰子珩挑眉看着支起了胳膊就再不敢挪动半分的她,等了一会儿看她还是动不得,伸手随意碰了碰她的臂弯,嘲笑说,“你一惊一乍个什么?动伤口了吧?疼了吧?”说着就去撤她的双手,身下一腾空,苏妤登时浑身紧了起来,自己又使不上力,全身僵得不听使唤,终于被他慢慢“搁”回了榻上平稳趴下。

手向旁边一探,苏妤随手扯了被子盖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皇帝默了一瞬伸手掀开:“药还没上完呢,挡什么挡,又不是没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夜雨霖铃1217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3-11-2519:07:14

喻晓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2522:21:17

o(*≧▽≦)ツ谢谢菇凉们的手榴弹和地雷么么哒!!!

玩家[叶景秋]leveldown!

51、养伤

叶景秋没想到这一招竟会败得这么彻底,皇帝对于苏妤的罪名问也没问半句,反倒治了她的罪;苏妤亦没有想到,摊上了这么不堪的罪名,皇帝居然能半点不在意,反是去责怪叶景秋。

贺兰子珩心下清楚,这是在上一世时不可能发生的事。

上一世,后宫里没有哪个嫔妃会重要到辱了清誉还必须留下。至于苏妤…更不可能。

如若叶景秋在当时用了这一手,他估计也是同今日一样懒得多问半句的,结果却必定不同,肯定是发落了苏妤了事。

反正他早已厌极了她

皇帝心中有数,这次的决断,肯定让叶景秋和苏妤都难免惊疑。如同先前的种种一样,在这些事上他的态度和前两年反差太大。他也看得出,很多时候,苏妤是忍着疑惑不问的。这次他把苏妤扣在了成舒殿,倒是很希望苏妤能问一问——哪怕真实的原因他终究说不得,苏妤肯多问他一些,也算是添了两分信任。

本是看完了折子想着苏妤大概睡了,不想扰她,特意改去了侧殿盥洗,进了寝殿却发现她压根没睡,趴在榻上明眸大睁,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妤满心都是几个时辰前的事。那时她几乎认定了,自己这次算是完了。摊上这种事,再得宠又如何?流言蜚语免不了,皇帝根本不可能护她。三宫六院,从来不差她一个。纵使皇帝现在回心转意待她好了,也并不是不能没有她。

这种事,“宁可错杀”才比较正常。

可皇帝偏偏就“不正常”给她看了。一夕间,章悦夫人成了叶妃,从和佳瑜夫人并位到位居娴妃之下,让叶景秋尝到了厉害不说,想来后宫也再没什么人敢就此事多言了。

堂堂正一品夫人都能为此削封号、降位份,旁人哪里吃罪得起。

褫夺封号,这实际上是比降位要狠得多了,于叶景秋而言可说是一种羞辱。

苏妤深感自己愈发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当然,也从没觉得自己能摸清皇帝的心思。心下一喟,感叹一句宠辱无常。尝试着翻了个身,侧首却见到了几步以外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