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里,能在这个时候有如此胆量的,也只有那位女英雄了。

肖珏顿了顿,道:“进来。”

禾晏的脑袋从门后探进来。

她也知道肖珏心情不好,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手在门后将门关上,走上前来,“都督,你还好吧?”

肖珏坐在椅子上,“很好。”

看他的脸色,可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方才他同白容微说的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不过禾晏听他那样说,心里还怪高兴地。只是很快就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怎么能这样,人家家人之间闹矛盾,她这个外人为了一点私心在这里喝彩,和那些小人有何区别?住在这里这些日子,白容微对她诸多照顾,于情于理,她也该帮着讲和,而不是火上浇油。

禾晏跑到他对面,半个身子趴在桌上,看着他,“都督,肖大奶奶也是一片好心,你刚才那样做,有点伤人了。”

肖珏目光移到她脸上,眼神微凉,“禾大小姐,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禾大小姐”这个称呼,他叫过不少次,有的时候是调侃的,有的时候是刻薄的,不过眼下这句,冷冰冰的甚至带了几分怒气。

禾晏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句,“至少,你当委婉一些。”

肖珏冷笑一声,“凭什么。”

禾晏噎了一噎。

“难道换做是禾大小姐,就会很委婉?”他陡然开口。

禾晏不解,“我是女子。”

“如果你的父亲兄长也像今日一样,找几位仪容性情出众的少爷到你面前,”他说的讽刺,“你难道就不会直接拒绝?”

禾晏心道,要是从前,她必然要为了顾全大家的脸面,会做到礼貌客气的。不过如今,她有了喜欢的人,再勉强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

只是这话没法对肖珏说,而眼前人没有理会她的回避闪躲,直勾勾的盯着她,又问了一遍,“禾大小姐,你该如何?”

对上他的目光,禾晏没法昧着良心说话,憋了半晌,一拍桌子,“我想了想,若换做是我,应该也会做出和都督一样的选择,没准儿话说的更难听。都督,你说得对,说得好!不喜欢就拒绝,没必要给别人错误的暗示。有时候客气礼貌在对方那里就成了撩拨,撩拨的别人夜不能寐,自己却根本没那个意思,岂不是在骗人!”

话到最后,语气带了几分抱怨,也不知道在说谁。

肖珏见她义愤填膺的模样,神情缓和了几分,勾了勾唇,“算你有点觉悟。”

禾晏见他心情好了些,就从袖中摸出一个香囊给他,“这个给你。”

肖珏接过来一看,抬眼道:“你做的?”

“怎么可能?”禾晏想也没想的回道,“我哪里会做这个,是肖大奶奶做的。也给我做了一个,我先前忘记拿给你了。”她又从拿出自己那个云纹的香囊,“听说里头放了凝神的香草和护身符。”

她见肖珏捏着香囊不说话,又凑近了一点:“我没想到肖大奶奶还会准备我的份儿,都督,肖大奶奶温柔敦厚,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才会如此。虽然方式……不太合你心意,不过这种事,你与她好好说清楚就是了。没必要因此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家人之间何必计较这么多……”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脑袋越凑越近,肖珏失笑,屈指抵住她的脑袋往后推,“停,我没有生气。”

一开始是生气的,但也并非是因为白容微……这个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心中有些无奈,对一个不知道的人生气,这气,注定是无法宣泄出来的了。

“真的吗?”禾晏打量着他。

“真的。”他垂眸,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几日我会出城一趟,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

禾晏一怔,“需要我帮忙吗?”

肖珏这几日日日早出晚归,禾晏也能察觉到他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想来无非是跟徐敬甫和肖仲武的事有关,虽然她也忙着禾家和许家的事,倘若肖珏有需要她的地方,禾晏也不会拒绝。

“不必,我自己就行了。”

禾晏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肖珏看向燃烧的灯芯,“尽量中秋之前。”

……

京城徐相的府邸中,此刻正是灯火通明。

徐相是个文人,寻常家中设宴,不喜女子跳舞一类,至多寻两个琴师过来弹琴。小几前,楚昭跪坐着,望着面前的茶盏,茶盏中升起的热气像是一层薄纱,掩住了他的神情,让他的脸也显得不甚真切。

徐敬甫不喜喝酒,只喝茶。来徐家送礼的人也晓得投其所好,就连赏给下人的茶叶,拿出去都能卖得好价钱。

下人们立在两边,恭恭敬敬,徐敬甫没有儿子,徐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徐敬甫拿这个得意门生当亲儿子看待。而徐敬甫唯一的女儿徐娉婷又对楚子兰情根深种……迟早,师生会变翁婿。

“此次你去济阳,事情做得很顺利。”徐敬甫笑道,他年轻的时候生的清俊斯文,年纪大了后,慈眉善目,光是瞧着外表,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感到亲切的老者。他抿了一口茶,才道:“不过,在润都时,你为何要多逗留几日?”

楚昭温声答道:“润都百姓饥苦,子兰不忍独自离去,本想留在润都帮忙,看可否请来援军,没料到燕将军率兵来援,解了润都燃眉之急。”

这些事,稍一打听就知道,他没有说谎。徐敬甫仍旧和蔼的笑着,没有说他对,也没有说他不对。

气氛有些凝滞。

就在僵持的时候,忽然间,有女子的声音传来:“爹!子兰哥哥来了你怎么不叫我一声!”下一刻,一个黄裙少女花一样的飞了进来,坐到了楚子兰身边。

这女孩子生的很漂亮,精致的如白瓷做的娃娃,眉眼间自有骄矜之气。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衣裳首饰皆是富丽昂贵,发髻上插得那只红宝石金钗,宝石娇艳欲滴,衬得她越发灿若玫瑰。

这便是徐敬甫唯一的女儿,徐娉婷。

徐敬甫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几乎要将她宠上了天,当今公主怕是也没徐娉婷过的讲究。徐娉婷一到宴厅,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徐敬甫摇头失笑,“你一来就兴师问罪,连为父也不放在眼里了,旁人都说女生外向,真是……”

徐娉婷闻言,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扬眉,娇声道:“我日日都见着爹,可我都许久没见着子兰哥哥了,爹,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让子兰哥哥离京去太远的地方。”她自然的挽上楚昭的手臂,望着他道:“子兰哥哥,先前听到你去济阳,娉婷都吓死了,爹怎么能这样,幸而你没事,你不在的日子,娉婷日日都在菩萨面前祈祷你平安归来,看来菩萨是听到了娉婷的祷告,护着你呢。”

徐敬甫酸道:“都没见着你替为父祷告过。”

“爹!”

“好了好了,小祖宗,我不说了行吧?”徐敬甫告饶道,看向楚昭,“不过,子兰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一事要说。”

楚子兰望向徐敬甫,“老师请讲。”

“我听说,今日肖如璧的夫人请了几位同僚府上的小姐去肖府做客,说是做客,无非是为肖怀瑾择妻。算起来,你与肖怀瑾也年纪相仿,我既然身为你的老师,也该替你操心这些事情。”

徐娉婷一愣,脸顿时红了,道:“爹,您这是……”

“这时候知道害羞啦?”徐敬甫笑着打趣,随即又道:“子兰,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又与娉婷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我早年间就打算,等你长大后,就将娉婷嫁给你,如今瞧着,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你觉得怎么样?”

厅中的下人全都埋着头,掩住心头惊讶,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待真的听到时,难免还是会觉得意外。毕竟以楚昭的身份,娶徐相的女儿,实在是高攀了。

楚昭站起身来,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朝着徐敬甫跪下,伏身朝徐敬甫行了个大礼。

“学生多谢老师厚爱,能娶娉婷为妻,是学生三世修来的福分。婚姻大事,全凭老师做主。”

------题外话------

被迫相亲的嘟嘟:莫挨老子.JPG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进宫

夜深了。

院子里的灯已经熄了,唯有门口一盏莹莹的灯笼亮着,如栖息在叶上的萤火虫,下一刻就要飞走。

应香提着灯笼迎上前,道:“四公子。”

楚昭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是说让你不必等我。”

“奴婢睡不着,”应香轻声道,“打灯笼出来瞧瞧,恰好撞上了。”

楚昭没有说话,进了屋,“你出去吧。”

应香欠了欠身,退出了屋子,将门带上了。

楚昭坐在桌前,按着额心。方才在徐家里,徐敬甫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子兰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你可不能欺负了娉婷,如果娉婷回家跟我告状,纵然是你的老师,我也饶不了你。”

徐娉婷一撇嘴,“子兰哥哥怎么会欺负我?不过子兰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朔京城里喜欢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我成了子兰哥哥的夫人后,要是有那不长眼的狐狸精往子兰哥哥身上扑,”她一扬眉,声音飞扬,“我非扒了她们的皮不可!”

“一个女孩子家,成日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徐敬甫嘴上如此说着,却并没有要阻拦徐娉婷的意思。

这对父女看似温情的画面充斥在脑中,令他忍不住弯下腰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连着干呕了几声。

今日要去徐家前,楚昭就让应香留在屋里。事实上,回到了朔京以后,他一直让应香呆在楚府,若无别的情况,不要出门。如今徐娉婷与他的亲事都快过了明路,应香会更危险。

他少年时拜了徐敬甫做老师,托徐敬甫的福,楚夫人不再敢如从前一般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徐敬甫待他也不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他给足了楚昭脸面。因着是徐敬甫的学生这一名号,教他在与人交往中得到了诸多便利。而徐娉婷作为徐敬甫的女儿,年纪与他相仿,一开始,楚昭也并没有如此厌恶她。

少年时候的徐娉婷,已经是徐家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性格骄纵一点,对楚昭其实已经算很好。她总是尾巴一样的跟在楚昭身后,一口一个“子兰哥哥”。有时候她会告诉楚昭:“娉婷以后会嫁给子兰哥哥,子兰哥哥是娉婷一个人的。”

他只当是玩笑之言,直到楚昭十四岁那年。

楚临风是肖仲武那一辈出了名的美男子,就算不做这个石晋伯,就凭一副好皮囊,也能骗得不少姑娘芳心。楚昭的母亲叶润梅也生的娇颜花貌,楚昭是照着他们夫妇二人的长处长的,十四岁时,就姿容来说,能与肖家那两兄弟齐名。而他的性格更温柔体贴,又很会照顾人,就有不少的姑娘芳心暗投。

其中有一个姓钱的小姐,性情泼辣热情,一双凤眼生的格外妩媚,与朔京城里别的羞答答的姑娘不同,见面几次就直接了当的同楚昭表明心意。楚昭当然是拒绝,这姑娘却不死心,她没有纠缠,只是三天两头的往楚家送东西。偶尔在朔京城里遇到了,友人起哄,钱小姐也不反驳,就直勾勾的盯着她,每每让他无可奈何。

后来没多久,钱小姐就出事了。说是和朋友一同在外踏青的时候被贼人所害,死的很凄惨,一双眼睛都被挖了去,震惊了整个京城。钱小姐的父亲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报了官后一直没有找到凶手下落。楚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呆了很久,难以相信那个总是冲他俏皮眨眼的姑娘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再后来,此事过了半年之久,他去徐家找徐敬甫,路过小厅里时,听见徐娉婷正在跟身边的婢子说话。

“不过是个贱民,还妄想与本小姐相争!也不看看自己是几斤几两,我挖了她一双眼睛,看她日后还如何勾引子兰哥哥?日后再有不长眼的女人缠着子兰哥哥,我可不会如从前一般手下留情!”

少女的笑声娇软天真,却充斥着浸透骨髓的恶毒,就这么谈笑间,将另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彻底摧毁。

楚昭的心从头凉到尾。

而如今,他就要与这女人绑在一起,白头偕老,恩爱不离,何其讽刺。

他慢慢的坐直身子,某个夜里,他还在凉州卫的时候,林清潭的孙子,白衣圣手林双鹤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楚四公子,你要是为禾妹妹好,趁早离她远些。你们家有只母老虎,可我们禾妹妹,不想做第二个钱小姐。”

他眸中变幻莫测,笔筒边躺着一枚扁平的石头,石头是一匹马的形状,似乎能透过这石头,看见夜色下,女孩子随手擦了把额上的汗,拿刀认真的劈砍下去,将石头递给他。

是谁的声音爽朗飞扬,干净的如春日的溪水。

“昭,是光明的意思。子兰呢,是香草的意思,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希望你品行高洁,未来光明,才会为你取如此雅字。”

他已经在黑暗里呆了许多年了。

但当第一缕光芒出现的时候,明知道不属于自己,也会想要贪婪地握在掌心。

……

禾晏在第二日早上,特意起晚了一些。

用过了早食,与白果打了招呼,禾晏才不紧不慢的出了门。距离她上一次去许家,已经过了几日。想来那位叫福旺的小厮,这几日怕是对她望穿秋水。

陛下的赏银,剩下的全都被她揣在袖中。与人打交道,钱是少不了的。虽然如今已经是个小官,可银钱实在算不上充裕。再多打点几次,她也没有旁余了。禾晏琢磨着要不去找林双鹤借一点,然后去乐通庄翻几番?可是上回在乐通庄赢了银子,还把庄家得罪了,这回再去,只怕会被拒之门外。

思考着钱从哪里来这个严肃的问题,禾晏已经到了先前与福旺见面的茶馆。她先是笑着给了茶馆门口的那位伙计一点碎银,随口问:“这几日,可有人来找我?”

小厮眼疾手快的将碎银收了回去,笑道:“有有有!上回跟公子一道来的那位小哥,这几日一日来三回,您坐着,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他就又该来了。”

禾晏笑道:“那就劳烦小哥上壶茶了。”

说罢,径自走到上次见面的雅室里坐了下来。

晾了福旺这么久,禾晏早已猜到福旺多半会按捺不住,但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沉不住气,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讲好事,许之恒收买人心的手段也太差了。又或者,他只顾着收买上头的人,却望了下面的人也要笼络。

果然,禾晏才坐了一刻钟不到,就有人走到雅室外敲门,禾晏道:“请进。”门被推开,福旺关上门,大步走了进来。

“公子!”见到禾晏,这人很激动,“小的还以为您不在朔京了,这几日真是急死人。”

禾晏对他伸手:“坐。”

待福旺坐下来,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这些日子有要事在身,今日才得了空闲来这里。”她给福旺倒了一杯茶,语气十分温和,“小哥这么着急找我,可是有了消息?”

“消息……自然是有的。”福旺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

禾晏心领神会,将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

“公子大善人,谢谢公子。”福旺眉开眼笑,一把将银子揣进怀里,才开口道:“公子要打听的事,小的一直在府里留意着。只是先前贺姨娘出事的时候,贺姨娘院子的那一批下人全都不在了,出府的出府,发卖的发卖,到最后,一个人都没能留下来。小的也是从其他院子里的下人手里一点点的拼凑出点消息。”他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四下看了一眼,“其实那些下人,都是死了!”

此话一出,他刻意想去看禾晏的表情,可惜对面坐着的人脸笼在帷帽下,实在看不清楚。不过瞧他还能泰然自若的饮茶,看上去……并不如何吃惊。

“公子可知,如果一个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处死,是个什么情况?”

禾晏微微一笑,“杀人灭口?”

本还想卖个关子,没想到一眼就被人识破,福旺一时有些气馁,倒没了同方才一般吊胃口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答,“的确如此。小的打听到,贺姨娘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所以所谓的请家法,其实就是要她死。她院子里的那些下人都是知道真相,所以都没有活路。”

福旺从旁人嘴里打听到这些事的时候,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寒。就算院子里的下人们卖身契在主子手中,可数十条人命,就算拿到朔京城说,也是大事。且许家书香门第,竟也能面不改色的灭掉数十人的口,未免令人胆寒。也教人好奇,贺姨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

通奸?那也不至于将一个院子里的所有下人全部打死。院子里还有侍卫,总不可能贺姨娘与人私通时,那些侍卫还在外看着?能够让一个院子里的人都知情,且必须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的大罪,究竟是什么?

“只有这些了吗?”禾晏问。

福旺道:“只有这些了。”

禾晏笑了笑:“小哥,你说的这些事,看似是秘密,可实际上,对我的事并无帮助。如果你只能找到这些,我们的这笔交易没有必要再做下去。”她站起身来,“这些日子一直麻烦你,辛苦了。”

说罢,便毫无留恋的作势要走,福旺心中一紧,脱口而出:“公子留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做生意做生意,有时候做的不只是生意,端看谁更沉得住气罢了。他生怕就此失去这个摇钱树,出声挽留,却也暴露了自己。

禾晏侧头看向他:“难道小哥,还有什么没说完的消息?”

知晓自己已经被对面的人一眼看穿,福旺硬着头皮道:“公子且坐下再说。”

禾晏微笑着重新坐了下来。

“其实,小的打听到,当时那一批被处死的下人中,有一个人可能还没死。”

禾晏笑道:“说下去。”

“那个人是贺姨娘的奶妈秦嬷嬷,贺姨娘出事前,她的奶妈说回家看望孙子,过了时间都没有回府。贺姨娘派人去看,那奶妈的家人却说她没有回去,之后府上也曾找过她,但一直没有消息。”福旺道:“小的认为,秦嬷嬷可能还活着。”

禾晏看着他不说话。

福旺有些不安,“公子?”

“你既然说,现在没人能找到秦嬷嬷,”禾晏并不着急,慢悠悠的道:“那小哥也未必能找到。一个没了踪迹的人,纵然是活在世上,没了消息,又有什么价值呢?”

福旺暗暗心惊,对面这人莫非有读心术不成。他的确是摸清了秦嬷嬷的一点踪迹,这还是他花大价钱透来的,不过如今这笔交易,是他想攀着对方做,而对面这人随时可以走人。若不能拿出十足的诚意,这人只怕日后都不会与他见面了。

思及此,福旺心一横,“小的打听到,这个秦嬷嬷老早就守了寡,在给贺姨娘当奶妈时,曾有一个相好的。这事旁人都不知道,只有府里一个烧水的丫头知道。那相好的如今住在城外,小的想试一试,或许秦嬷嬷还在。”

这还差不多,禾晏心中稍定,语气里多了些称赞之意,“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小哥真了不起,旁人都查不到的消息,偏被你查到了。”她道,“那么我就在此静候佳音,倘若小哥查到了秦嬷嬷的下落,务必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告知于我就是。”她道:“此事之后,在下能帮小哥脱了奴籍,介时,你只要拿着大把的银子,离开朔京,日后自然高枕无忧。”

这话说的福旺心动不已。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小哥多呆了,”禾晏起身,“小哥就留在这里,喝完茶吃完点心再回去吧。”

“公子等等!”

身后传来福旺的声音,禾晏甫一转身,便觉有人已经到了眼前,试图去掀开她的帷帽。然而下一刻,那只手便被禾晏轻松钳住。

福旺:“痛痛痛……”

禾晏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只道:“小哥想看我的脸,也不急于一时,待事情尘埃落定,我自会摘下帷帽。”

屋门被关上了,雅室里空空荡荡,仿佛刚刚的密探只是一场梦,唯有桌上的两只茶盅提示着方才的确有人来过。

福旺一屁股坐在桌前,喝了口茶压下心中惶恐,这个对许家了如指掌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