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承志没有得到楼音的回话,却看见她缓缓勾起了浅笑,心中一沉,说道:“下官日后定为公主赴汤蹈火,只求公主能救犬子一命!”
案件发展到现在,岳承志总算明白楼音为何一直私底下行事,或许她早就知道岳云帆与商瑜的事情,等着所有事情被一步步揭发,但报不报上养心殿里,只掌握在她一人手里。抬头看了楼音一眼,岳承志只觉得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女太可怕,自己竟一步步落入她的手掌之中。
“岳大人起身吧。”楼音扶起了岳承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既然你看得那么清楚,那想必也懂我的意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本宫不说,难不成商瑜还会把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吗?”
“还请公主殿下明示,要下官做什么。”岳承志拱手行礼,“只要公主保云帆一命,下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第13章 尤暇
窗外的风吹得呼呼作响,岳云帆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岳承志将茶壶里最后一点水倒进了楼音的被子里,低声道:“公主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他看了看门外的身影,说道:“公主还见云帆吗?”
“不必了。”楼音站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
“那皇上那里……”岳承志低声说道,只是还未等楼音说话,他又说道,“下官会处理好,给皇上和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出了刑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刘勤早已不见了踪影。楼音摇摇头,她自小就拿这个堂弟没办法。回了摘月宫,款冬已经带着宵夜侯在了寝殿里,“殿下今天累了吧,用点夜宵,夜里别饿着了。”
款冬姑姑准备的是一碗香杏凝露蜜,这是楼音从小就爱吃的。换下了一身华服,楼音闻着香杏凝露蜜的香味,肚子立刻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拿起勺子,她只吃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款冬姑姑担心地问道。
“这香杏凝露蜜有问题。”楼音皱眉,说道,“与往日吃的有几分不同。”
“不可能呀。”款冬姑姑端起来闻了一下,说道,“厨子一直没换过,试吃太监也未尝出任何问题,公主觉得是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楼音也说不上来,但如今的她防备心太重,容不得一点差错,“叫太医瞧瞧。”
几个太医带走了那碗香杏凝露蜜,许久都没有回音。楼音却一直没有睡,等着太医院的答话。
月亮爬上了树梢,枝枝靠在桌上打起了盹儿,终于太医院派了人来回话,说是香杏凝露蜜里确实掺杂了其他的东西,但无毒无味,放在黑暗处却会发光,初步判定,应该是夜明珠粉末。
“……”
楼音沉吟半晌,垂在膝间的双手握拳,“今日负责摘月宫守卫的人,全部杖责五十!”
*
深夜,打更的太监经过摘月宫,只觉安静得诡异,门口的侍卫脸色铁青,吓得太监们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摘月宫里,楼音坐在大殿门口,月光洒在她一身白色中衣上,莹白的肌肤与月光融为一体,细润如脂,粉光若腻。
席沉执型,杖责今日守卫的侍卫。棍子打在人身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却没一人敢喊疼,除此之外,便只有席沉挥动棍子时发出的声响,若闭了眼,真能让人以为这座宫殿一片祥和。
行刑之后,所有人迅速各司其职,摘月宫又恢复正常的样子,除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已经察觉不到任何异样。楼音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床尾雕栏上展翅的金凤,像是一只怪兽,在对着她嘶鸣,挑衅。
夜明珠粉末……是季翊吗?
楼音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时期的季翊还在韬光养晦,他与自己也还没有一丁点儿情分,更不说之后的仇恨,何苦做这样的事情来挑衅?
想了一夜,楼音的脑海要炸了一般,第二日立马着手派人去查。可摘月宫的人手本就经过精挑细选的,接触膳食的人更是可靠,而席沉连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却依然找不出线索来。
“殿下,臣查过了,人手并不可疑,却也找不到凶手留下的其他证据。”席沉道。
楼音眉头簇成了一团,手指在桌上敲着不规律的声响,“凶手?可没有人想要害我,夜明珠粉无毒无害,本宫倒是想不通这作案者是何意思。”
若要行刺,大可下毒,反正作案者手段如此厉害,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试菜太监定不一定能察觉,指不定便让楼音暴毙身亡。可这番动作,既害不到楼音,又及其费事,作案者难不成是在做恶作剧?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心里满满开始恐慌起来,有一种敌人在暗她在明的危机感,更可怕的是,她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越是去想便越是陷入困顿,幸好枝枝的声音将她从漩涡中拉了回来。
“公主!”
枝枝人还没出现,声音倒是先传了进来,许是从小习武的原因,她走路步子都迈得比别人大,一点不像步步生莲的宫女儿。
“太子病了,公主要去瞧一瞧吗?”
楼音想也不想就点头,“自然要去。”
太子卧病在床,楼音去的时候他还在昏睡状态,也不便打扰,只问了问太医太子的情况,得知他只是思虑过度后,便与尤暇出去叙旧。
尤暇衣不解带的照顾太子,近日也瘦了一些。她像未出阁一样挽着楼音的手慢慢往园子里走去,“表姐,今日妹妹在东宫园子里的照雪堂与你小酌几杯可好?这几天可累坏我了。”
楼音点头,补充道:“顺便叫上商家姐妹吧。”
“嗯?”尤暇不解。
“父皇交代我安葬商太傅,商太傅就只剩这两个女儿了,好歹也要和她们商量商量。”楼音随意地说着,尤暇也不做多想立刻派人去请了商家二姐妹,只是嘴里却嘀咕着:“表姐着人传她们进宫就是了,何必亲自走一趟。”
“顺便来看望你和太子哥哥。”
商大小姐单名一个瑾,二小姐单名一个瑜,可如今两姐妹容貌气色却是担不起这两个字了。小产后的商瑾瘦了许多,面容枯槁蜡黄,一身华服像是架在一具枯骨之上,由侍女搀扶着似乎站也站不稳,哪儿还有几个月前风风光光的太子妃模样。而商瑜怀着身孕,丰满了不少,但商太傅的去世也对她打击不小,现下眼睛都还是肿的。
楼音与尤暇端坐着,看着两人不情不愿的行礼。商家姐妹是恨毒了楼音的,但商家又只是新贵,商太傅一死,商家也就算倒了,商太傅的弟子与党群们更是作鸟兽散,连亲戚也不愿与商家来往了,女眷们更是能撇清关系就瞥清,生怕商家的名声牵连了自己。
若不是商二小姐肚子的皇家血脉,她们在东宫可不就活得像蝼蚁吗?
尤暇和颜悦色地请她们落座,握着商瑾的手,问道:“瑾儿最近脸色不好,可是没有好好养着?缺了什么便尽管来找我,我们自小手帕交的情谊,你别客气。”
面对尤暇热切的关心,商瑜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偏偏还发作不得,便只能用鼻子“嗯”一声便当是回应了。
商瑜态度如此,尤暇倒也不恼,转身去问商瑜:“瑜儿气色倒是不错,想必腹中的胎儿极其健康,只是眼下尚有淤青,是否还在为商太傅的事情伤心?不管如何,还是要以腹中的胎儿为重啊!”
二人明明厌恶眼前这个东宫新主人,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听着她说话,如今她一提自己父亲,姐妹二人倒是有了点生气,连忙问坐在一旁的楼音:“大公主,我父亲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楼音将杯子里的茶叶吹散了,懒洋洋道:“父皇下旨以亲王之礼厚葬商太傅。”
看着楼音漫不经心地情形,商瑾突然涨红了脸,提高了声音道:“你根本就没想找到凶手,你巴不得我父亲含冤而死!”她边说边流泪,盯着楼音如同盯着刽子手一般,“我们商家如何得罪你了你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许是身体的原因,说完这几句她便喘不上气了,这时尤暇才呵斥道:“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楼音饶有意味地看了尤暇一眼,“妹妹别动气。”又转头对商瑾道,“瑾侧妃,你才小产,可别伤了身子。父皇以亲王之礼安葬商太傅,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至于商太傅之死,刑部还在查,你耐心等着结果便是。”
商瑾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听见“侧妃”二字,更是刺到她心间上了。如今她的下人都小心翼翼地称呼她为“主子”,前两天有一个丫鬟不小心叫了一声“侧妃娘娘”便生生被她打断了腿。
“姐姐莫着急,杀害父亲的凶手总会被找到的。”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商瑜终于开了口,她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徐徐说道,“咱们现在是要好好为父亲守孝,别的事情莫想了吧。”
楼音看了一眼商瑜的肚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若这孩子真是岳云帆的,待太子养了几年后,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骨肉,不知会不会吐血三升。
“瑜侧妃,近日胎儿还好吧?”
看着楼音的笑,商瑜背后莫名一凉。自从楼音从江南回来,她们商家就遭遇巨变,虽没有明显的证据,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切事情的背后推手都是楼音,目的就是为了让尤暇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日后皇后之位又是她们尤家的。
“谢公主关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楼音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肚子,“一定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啊,这可是太子哥哥的长子。”
商瑜只觉楼音的话里似乎带着十万只冷箭,虽是好听的话,却莫名有一股寒气,让人从脚底凉至头顶、商瑜这边思量着楼音的话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总让人感觉不怀好意,而那边商瑾却已经琢磨上了,不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她才刚刚丢了自己的孩子,这边自己的亲妹妹就怀上了“长子”,这……她只觉心又一阵抽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亭子里顿时乱做一团,侍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尤暇不好意思地看着楼音,“表姐,你看这……”
“你忙吧。”楼音掸了掸衣服,好似根本没看见旁边骚乱的情形,“本宫回去了。”
*
楼音走后,尤暇摸了摸眉头,放下手时,却已经像另外一个人一般,脸上的恭谦温和尽数消失,换上了一脸严肃,她转身问身边的侍女,“太子醒了吗?”
侍女道:“太子醒了就一直找娘娘呢,只是听说娘娘在陪公主便就作罢了。”
尤暇看了一眼现场,商瑾已经在太医的银针下缓缓转醒,她也便懒得听太医的絮絮叨叨了,叹了口气便要去看太子。
“娘娘!”一直跟在尤暇身边的商瑜突然开了口,“妾身也想一同去看看太子。”
商瑜挺着个大肚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尤暇,双眸垂着,似乎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但此时商瑜双拳却是死死握着,不敢泄露出一丁点儿不甘与愤恨,当初尤暇一句“太子需要静养”便让她嫁进来几个月都难得见到太子一面,偏偏太子还放任尤暇把持着东宫。掌家之权也就罢了,当初她与太子私底下好的时候,太子明明说他厌恶尤家的女儿,只是皇帝指婚他不得不从,可自尤暇嫁进来,太子眼里似乎就再没有她们商家姐妹了,对尤暇宠爱有加,似乎忘了那是尤家的女儿。尤暇可真是比戏子还会演戏,当初大家都还是未出阁的女儿时,她与自己是那么交好,如今嫁入东宫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把太子哄得团团转,还把她们商家两姐妹打压得暗无天日。
“太子病着,你又怀着孩子,还是别去了。”
商瑜睫毛扇了扇,再抬眼时,眼里已经泛红一片,“妾身这几日胎气不稳,骨肉相连,想必是孩子也感受到了……”
“行了。”尤暇打断了商瑜的话,将门出身的她最听不了这些酸话,终是带着商瑜去见了太子。
太子寝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商瑜一进去便捂住了鼻子,尤暇回头看她一眼,冷笑道:“若是嫌弃就别强跟着来,回你的寝殿好好养胎。”
商瑜立马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妾身只是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妾身哪里敢嫌弃这里的气味,太子病了,妾身心疼还来不及呢,只是许久都无法得见太子,妾身真是……”
“瑜侧妃。”尤暇笑着说道,“接下来的话,留着去太子面前说。”
商瑜突然胸口一滞,就连徘徊在眼眶即将奔腾而出的眼泪也突然间挤了回去。
☆、第14章 梦归处
楼音出了东宫,却在半道上被刘勤拦了下来,这厮今日打扮得格外整齐,玄色镶边宝蓝袍子也趁得他人模人样的,本就清俊的五官此时显得华贵无比。
“姐姐,你该不是准备这就回宫了吧?”
楼音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便气得刘勤跳脚,“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早就递了帖子到宫里,难不成你又给忘了!”
看着楼音恍然大悟的表情,刘勤翻了个白眼,恨恨得锤了两下身下的骏马,“果然忘了!不成,姐姐今儿必须去长公主府上给我撑个场面!”
楼音掩嘴笑了,“你是什么身份,哪里用得着我去给你撑场面?”
刘勤却是不依,说道:“我不管!我早就放话出去了,今日大公主要来我府上给我庆生,姐姐今日要是不来,我还怎么在京都混?我回西山陪娘吃斋念佛算了!”
“那你便回西山吧。”
刘勤顿时瞪大了眼睛,鼻孔一张一张的,就差头顶再冒几缕烟了。楼音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罢了,反正今日无事,我便去你府上一趟吧。”
长公主常年住在西山,平津侯得空也去西山陪长公主,平日里住在侯府,所以刘勤图个没人管,回京后便独自住在长公主府。而今日,府上难得热闹了一会,奴仆们得了赏钱个个洋溢着笑脸,见人就说吉祥话,府上挂上了不少彩色灯笼,显得喜气洋洋。
“啧。”楼音环视一周,说道,“你这是过生辰还是成亲?”
刘勤嬉皮笑脸地说道:“图个喜庆,图个喜庆。”
楼音没有理他,姐弟二人慢慢走着,身后跟着一群侍从,一路穿过垂花门,绕过西厢,走到了正房。正厅里自上而下摆了二十余个席位,宾客们有的坐在自己席位上,有个与友人站在一旁攀谈,还有几个女子坐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再加上每位宾客身后的奴仆,整个正厅倒是热闹非凡。
楼音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就这样草率地办了宴席,还将男女眷安置到一起,像什么话?”
二人已经行至正厅里面,宾客们纷纷上前行礼,楼音一边回礼一边听刘勤说道:“生辰便图个开心,若是办得太正经,还有什么意思?且男女眷安置在一起也不是我开的先河,你看之前辅国将军这样办了,皇上有说过什么吗?”
楼音也不再与刘勤争论,随意看了看今日的宾客,无非也就是刘勤平日里的好友,齐丞相的三个儿子、纪尚书的小儿子、陈侍郎的儿子以及南阳侯秦晟的妹妹秦语阳和一些其他女眷。
没看到秦晟的身影,楼音倒是有些奇怪,问道:“怎的秦小姐都来了,南阳侯却没来?”
“秦大哥这几日不在京都。”说罢又摸了摸鼻子,“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秦大哥了?”
楼音懒得理刘勤,带着枝枝与席沉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整理好了衣襟,抬头时却从余光里瞥见最角落的席位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楼音顿时心一紧,立马看向刘勤。而刘勤不知为何楼音用这种有些愤怒有些责怪意味的眼神看他,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下来解释:“我不是摸进他的府邸过么,怕别人说我们大梁苛待质子,便带了些东西去赔礼,为表诚意,还专门请了他来参加我的宴席。”
又收到一记眼刀,刘勤纳闷极了,明明公主该高兴才对,当初她追季翊追得多紧,怎么现在给她制造机会,她反而不高兴的样子?女人真麻烦。
定了定神,楼音端起食案上的酒,清尝了一口。
“嘶!”楼音低声说道,“这酒真烈。”
枝枝站在楼音身后,说道:“这酒叫做梦归处,京都今日就兴喝这个,连将士们也喝不过三碗,公主您酒量不好,少喝点。”
“嗯。”
楼音一边应着枝枝的话,一边却忍不住抿了好几口这“梦归处”,这酒虽烈,喝下去却有一股奇异的清甜味儿,比瓜果儿浓郁一些,含在口里刺激着唇齿,吞下去却又让头皮一丝丝发麻,让人忍不住想喝第二口。
宾客到齐,刘勤便叫了歌姬舞女上来。十来个歌姬坐了一排,乐师们又拿着各自的乐器坐在歌姬身后,再加之十来个舞女在正厅中央翩翩起舞。分明是十分厚实的人墙,却依然没有挡住来自正厅角落的视线。
楼音被这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愿盯回去,便只得埋头喝酒。
一杯又一杯下肚,楼音开始觉得眼前的舞女变成了二十个,胃里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便立马停了酒。可酒劲儿偏偏是在停了酒后才冒上头,加之眼前舞女晃来晃去,席间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楼音觉得头都要炸了,便悄悄退了席。
楼音与枝枝沿着公主府的抄手游廊走着,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是了,长公主常年居住在西山,大多数奴仆都带走了,留在公主府的不过是些个负责看守和打扫的奴仆,今日更是全被叫去了前厅伺候宾客,此刻后院自然是没有多余的奴仆了。
公主府极大,却是清净,楼音随意走着,瞧着园子正中间有一个湖,呈月牙状,湖边开阔干净,没有一株杂草,只有几颗大石头。
楼音走了过去,选了个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晚风习习,拂过湖水而来,带着阵阵凉意,楼音拢了拢领口,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便缩了双腿,抱住自己的膝盖。湖边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落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因此楼音脑海内更是一阵翁翁声响。
“公主,这里太冷了,奴婢去给您拿一件披风?”
“这……”楼音环顾四周一圈,犹豫道,“不用了,这点风不碍事。”
“您要是着了风寒,回头皇上会扒了我的皮的。且这是公主府,苍蝇都飞不进来,奴婢快去快回就好。”
楼音想想也是,一时半会儿倒也无碍,况且她怕的根本不是贼子歹徒。
听着枝枝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头,楼音将头埋在了膝间。
大约一刻钟后,楼音感觉肩头一阵温热的触感,她一扭头,便看见身上多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枝枝,你的脚步倒是越发快了。”楼音拉扯了一下披风,开始系胸前的缨带,整理好了后,一转身,却看见季翊站在她面前。
“你……”楼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站了起来,连连退了好几步,一把将身上的披风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你做什么!”
季翊看着地上的披风,月光透过湖水反射在上面,如同鬼魅一般。他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将披风捡了起来,放在手里轻轻抚摸了几下,才抬头问道:“为什么?”
楼音感觉自己完全酒醒了,她计算着该与季翊保持多远的距离,又退了一步,这才说道:“什么为什么?”
“公主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季翊往前几步,逼近楼音,“躲我如同躲瘟疫。”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映得一双眸子如古潭深渊,长长的睫毛交织在一起,遮掩住了眼里的失落。夜色里,明明是一张如玉的脸庞,却让楼音感觉寒若腊月雪。
不知不觉中,楼音又退了几步,她紧张地看着季翊,说道:“你想多了,本宫本就不爱与人来往……”
“是吗?”季翊噙着笑,说道,“曾经日日宣我进宫的是公主你,制造一切机会与我偶遇的也是公主你,派人守在我府邸门口的也是公主你,怎的突然就不愿与人来往了?”
“那便是……”楼音咽了咽口水,连自己声音里带了微颤都不知道,“那便是本宫年少无知,现在心思不在季公子身上了,季公子请……”
话未说完,只觉得脚下一滑,楼音整个人便跌进了湖里。
秋初的湖水已经冰凉刺骨,楼音落下去后只觉得那浸骨头的寒意瞬间蔓延到了心尖尖上,她扑腾了几下,感觉完全踩不到底,湖水一口一口灌入她的鼻腔,害得她呛得天昏地暗。待她想要呼救时才反应过来,这后院一个奴仆都没有,谁听得见她的呼救?
而岸上,只有季翊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楼音落水也不为所动。
向他求救吗?似乎只能如此了,可是楼音内心却很是挣扎,如此一来,岂不是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楼音感觉到知觉渐渐被寒气侵蚀,嘴里又呛进了几口水,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拼尽全力扑腾了几下,冒出水面,喊道:“救命!救、救命!”
岸上那人却如同雕像一般,岿然不动,就连那双眸子里也没有丝毫的动荡。
是了,前世他能杀了自己,如今又怎么可能救自己呢?
楼音抹了一把脸,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呼救:“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奈何湖水太量,挣扎中又耗散了太多体力,楼音渐渐支撑不住了,感觉身体在明显下沉,水一点点地没过了鼻子。
这时,水波一阵震动,岸边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鲛人一般跃进了水里,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双手就抚上了楼音的腰,将她带出了水面。
楼音立刻张嘴呼吸了一大口空气,浑身无力,靠在了季翊身上,等着他将自己带上岸。可季翊却纹丝不动,就这么扶着楼音浮在水中。
“你……”楼音喘过气来了,不知季翊为何不带着她向岸边游去,正欲开口问道,却感觉腰间突然被收紧,自己的下巴被微微一抬,季翊那冰凉的唇便覆了上来。
楼音心脏狂跳,血液似乎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头上,随之即来的是传遍全身的酥麻。季翊带着酒气的呼吸轻飘飘地拂过她的鼻尖,他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情绪。
楼音瞬间僵硬住了,而季翊呼吸也有一瞬间的停滞,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舌头撬开了她的唇齿,滑入口中,缠绕上她清香柔软的舌。他左手上移,潜伏到了楼音的后背,她的后背平摊如薄纸,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肌肤的光滑,冰凉的湖水充斥在两人之前,这奇异的充实感好似两人的躯体完全契合在了一起。
总算反应过来季翊在做什么,楼音立刻就想挣扎开来,可奈何她一动,整个人就好像要下沉一般,她不得不攀上他的脖子,紧紧搂住他,而他却时不时松一下搂在楼音腰间的手,使得楼音必须伸出修长的腿与他的腿缠绕在一起。
“阿音。”季翊轻唤了一声,他的声音随着突如其来的起伏,如同傍晚的狂风,在这湖水里拉扯着□□一路飞奔而来。
楼音想退缩,季翊感受到她的反应,反而如骤雨一般入侵她的唇舌、嘴角、耳垂,乃至脖颈。温热的舌头沉闷,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想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处处烙印,却最终因隔着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单手绕过圆润的肩膀,像抚琴一般在她的锁骨处游走,轻敲、慢揉,每当修长的手指有往下游走的趋势时,她的身体总会一阵颤抖,那双手便又恶作剧般的停止,慢慢溯游回锁骨处。
楼音感觉浑身发热,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想逃离开来,放在自己脑后的手却死死扣住了,强劲有力,楼音不得动弹半分,而那人的吻势,越发疯狂,开始时不时得撕咬她的唇瓣。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湖水已经冻得楼音四肢没有了只觉,只能任由季翊扶住自己浮在水中。季翊似乎也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弱了,这才离了她的双唇,将她抱上了岸。
岸边没有杂草,季翊把楼音抱在怀里,拍了几下她的背,待她吐出了胸腔中的积水后才将她放平。楼音就这么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樱唇冻得发紫,湿漉漉的衣服将她的玲珑曲线尽数展现了出来。
季翊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月白色披风捡起来盖到她的身上,伸手覆上她的脸颊。
丝滑,柔软,像玉石一般,在夜色下极其诱人。
☆、第15章 想不出名
楼音醒过来时,刘勤正在床前来回踱步,一边挠头一边低声嘀咕,眉头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最先发现楼音睁眼的是枝枝,她猛得冲到楼音窗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扑通跪下,说道:“奴婢罪该万死!”
枝枝跪下的同时,太医们也围了上来,问诊一番后确定楼音已经无碍,大家这才松一口气。刘勤搓着手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在我家里出了事,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楼音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一边儿去。”
嗓音嘶哑暗沉,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惊。席沉一直跪在一旁,听了楼音的声音,默默磕了三个头,说道:“属下失职,这便去锦衣卫领罚。”
“行了行了。”楼音依然晕沉沉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先回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