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烧了碳暖,比屋外暖和多了,她一眼看见沈逸辰趴在床榻上,沈安安说得没错,真是趴。
方槿桐取下外袍,搭在一旁的衣架上,畏手畏脚上前,怕吵醒了他。
他睡得很香,耳畔是均匀的呼吸声,真是累极了。
屋内虽然烧了碳暖,比屋外暖和,可脱了外袍,方槿桐还是隐隐觉得冷,更何况还是熟睡中的沈逸辰。
方槿桐拿起一旁的铁丝,轻轻拨弄银碳,让银碳更好的受热,屋内好暖和些。
银碳调整好,却也不是这般快,方槿桐又缩手缩脚回到床榻边,怕吵醒他,只牵了被子的一角给他盖上。
刚盖好,窗户早前没关严实,被风呼得一声吹开了半扇,方槿桐又去关窗户。
这不多会的功夫,顾东顾西,她已累出了一头汗。
再回到床榻边,才有功夫仔细端详他。
许久未见,他似是没有变过。
眉眼间,轮廓精致,便是阖眼,都透着数不尽的俊逸风流。
真是奇怪,第一次见他,怎么不觉得的?
还是那时候的他实在太令人讨厌了,她只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哪还沉下心来去仔仔细细观察他?
还是奇怪呀,方槿桐心中嗟叹,明明生了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脸,是如何能上战场的?战场上的人不都是凶神恶煞,亦或是,像木头那样不苟言笑的?
方槿桐伸手,在他前方比划着,若是将脸这么揉成一团,倒是…喜感了。
方槿桐赶紧捂嘴,怕笑出声来。
这边看了许久,方槿桐看看天色,也该回去了。
撑手起身,便被一双大手揽了回来,吓得方槿桐心都快了出来。
“看够了?”他没睁眼,只是伸了手臂将她揽了回来,方槿桐动弹不得,心中有些气:“你故意装睡!”
然后看她在参观了他这么久。
“怕扫你兴致。”许是真的困极了,他嗓音稍许嘶哑。
方槿桐问道:“你醒了究竟多久?”
“不久,从你进来开始。”他也不瞒她。
方槿桐微怔。
她还自诩小心翼翼,敢情他早就醒了,可哪里不久,她已经忙前忙后张罗了一阵了,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那你不告诉我?还让我…”方槿桐咬唇。
他伸手侧起身,青丝垂下,恰好拂过她脸颊,他衣衫半解,隐约露出半个胸膛。他枕着一只手,一手搭在她腰间,便是先前将她揽回来的那只。屋外寒风呼呼作响,吹得一两扇没有严丝合缝的窗户呼呼作响,屋内,碳暖烧得正暖,哔哔啵啵没有规律的响动着。方槿桐才意识到这当下的氛围有些绮丽暧昧。
剩下的半句便咽回了喉间。
沈逸辰唇角微微牵了牵,一双凤眸勾勾得看她。
“你…你在想什么?”方槿桐侧过头去,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要命了,早前怎么不觉得这双眼睛摄人心魄的?
莫不是这几月换眼睛去了?
沈逸辰俯身:“你想我做些什么?”
方槿桐耳根子都红了:“沈逸辰!你…”
早知道,她就不翻墙过来看他了!他哪里像有事的样子?分明有事的是她才对!
方槿桐想起身。
沈逸辰伸手,将她双手按回在头顶两侧,方槿桐呼吸都重了些。
“你不是问我为何没给你写信吗?”他的语气忽得认真。
方槿桐不挣扎了,侧着脸,却竖起耳朵听。
“槿桐,我想看看,再离开你,我能忍到什么时候?”
方槿桐疑惑转头。
他眉头半拢,看不出早前的一丝轻浮:“可如今,似是适得其反。”
他看她,她也看他。
只是他不曾移目,她却眉间闪烁,最后被他看得脸红,只得垂眸敛目,修长的羽睫倾覆,眸色便隐在羽睫下,很是好看。
“槿桐,我每日都在想你,恨不得能立即回京。我有许多话想写给你,可刚提笔,却想寥寥几页怎么够。”
“沈逸辰…”她的声音有些担心发颤,羽睫紧张得眨了眨。
“若是写,”他俯身,双唇就贴在她唇边,“便写在你心里。”
浓烈的思念伴着爱慕席卷而来,他含住她的双唇,她唇间仿佛抹了一层蜂蜜一般,让人舍不得浅尝辄止。方槿桐掌心不由捏紧,他却越吻越深,直至将她抱起在怀间,一枚荷包自她袖间掉落。
方槿桐愣住。
沈逸辰起身去捡那个荷包。
那是枚绣着规规整整牡丹花纹的荷包,算不得夺目,亦算不得出彩,却看得出用尽了心思。
“给我的?”他笑。
方槿桐先前脸就红了,如今更觉红透了:“嗯。”她也不说她绣了许久,绣了多少个,而唯独这个牡丹花纹的是她最喜欢的。
沈逸辰看了又看,笑意挂在脸上。
方槿桐也才莞尔。
沈逸辰系上,扶她起身:“回方府吧。”
她颔首。
****
大年夜,家家户户都没有小厮守门。
沈逸辰牵她出恒拂别苑,又入方府。
方槿桐忍不住扶额,她先前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光明正大去便是了,还翻墙做什么?
沈逸辰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却也不戳穿。
又下雪了。
从恒拂别苑到方府很近,却没带伞,等入了方府,沈逸辰伸手替她拨去头顶上的雪,方槿桐抬眸看他。
“看我做什么?”他笑。
四下无人,方槿桐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蜻蜓点水。
沈逸辰微怔。
她背着手,学着那一屋子孩童一般,蹦蹦跳跳跑开。
沈逸辰伸手,摸了摸唇边,心底已似万千锦绣,春暖花开。
方槿桐先一步到厅中。
周妈妈和翊维,阿梧等人已经在布置晚上的桌子了。
“三小姐。”见了她,都唤一声。
她也笑眯眯点头,也不知如何似是,如同飞飞杨扬飘过去的一般。
翊维眨了眨眼,悄声问阿梧道:“你家三小姐怎么了,心情这般好?”
阿梧也觉得是,前日还在愁眉不展,不知在想什么,早晨起来,也不见有多欢喜的,眼下,她也觉得是轻轻扬扬飘过去的。
迟疑间,又见一道身影入了厅中。
阿梧以为看错,定睛一瞧,这人不是怀安侯是谁?
难怪,阿梧低眉,笑意也挂在唇边,原来是怀安侯回京了。
“好些了?”钟氏见她回来,关切问。
她愣了愣,才连忙点头,钟氏见她脸色红润,心想应是好些了,也没有多问。
沈安安正同岁岁一道玩到地上去了,开心得不亦乐乎。
方槿桐知晓沈逸辰在身后,特意没有搭理。
“岁岁。”她也半蹲下来。
岁岁见了她,眼前一亮,“三姑姑。”
他先前不知方槿桐去了何处,眼下忽然见到,起身一个奔头就跑来。小孩子,方槿桐哪有留意,待得岁岁一个奔头过来,才觉他力气怎么这么大,扑得她朝身后仰首倒去。
“槿桐。”沈安安吓一跳。
钟氏也吓一跳。
好在沈逸辰在身后,一手揽了一人。
有惊无险。
沈安安顺顺胸前,钟氏也常常舒了口气。
“岁岁。”语气里有些责备。
岁岁挠挠头:“对不起姑姑。”
岁岁也懂事了,知晓他险些将姑姑撞倒。
可小孩子罢了,哪有什么对不起的,方槿桐笑笑。
岁岁好奇看向姑姑身边的人。
高高的,身材秀气挺拔,生得竟比他爹爹还要好看些。
“侯爷。”钟氏福了福身。
沈安安也唤了声:“哥哥。”
简单寒暄之后,看着岁岁打量他,沈逸辰配合得半蹲下。
安安意外,钟氏也意外,对方可是怀安侯,这怎么使得?
可下一秒,沈逸辰便抱起岁岁。
岁岁还不排斥,反是搂着他脖子,笑了笑:“叔叔好,叔叔我叫岁岁。叔叔你生得正好看,比我爹爹还好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安安笑开。
方槿桐也笑。
钟氏也笑起来。
“唔。”沈逸辰好似很认真的倾听,一面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面道:“岁岁,我悄悄同你讲个秘密如何?”
秘密?岁岁一脸好奇。
言罢,沈逸辰将他抱至一旁,悄声私语去了,岁岁也一脸认真,而后一脸惊喜。
离得远,也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钟氏却是感慨:“侯爷似是很会带孩子?”这模样分明就是很会哄孩子,不像新手。
槿桐还在呢,沈安安赶紧澄清:“没有没有,哥哥还没成亲呢,哪里会带过孩子?”
钟氏也意识到自己先前说错了话,赶紧圆场道:“我是没想到怀安侯如此平易近人,连素未蒙面的孩童都喜欢。”
小孩是最诚实的。
感受到谁亲切,就对谁亲切,谁喜欢他,他才喜欢谁。
这些根本装不出来。
沈安安忽然会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钟氏夸赞哥哥,她在一旁听得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借着钟氏的话道:“其实,我也没见过哥哥同小孩子一处,不过,看样子,当是很招孩童喜欢的。”
譬如眼下。
方槿桐也好奇打量。
不远处,沈逸辰时而举高高,时而抱着他蹲下,岁岁笑得咯咯咯咯,同他疯闹成一团。
方槿桐也笑。
待得沈逸辰挠岁岁痒痒,岁岁求饶:“姑父!”
槿桐一怔。
钟氏一怔。
沈安安也是一怔。
沈逸辰却笑容如常:“嗯。”
第105章 年关
钟氏何等玲珑心思?
当即就明白了其中几分。
长房一家在元洲城, 京中的事甚少听闻, 而三叔对槿桐的婚事素来谨慎。槿桐的婚事未定, 便是早前方家同洛家这层姻亲关系,槿桐和洛容远的婚事也没正式定下来。可顾氏是槿桐的姨母,洛容远和槿桐是表兄妹, 洛容远又对槿桐上心, 旁人都觉得便是眼下这门亲事未定,这门定亲最后定的也应当是洛容远和槿桐两人才对。
可岁岁没有来过京中, 更是头一回见到怀安侯, 这一声姑父分明是怀安侯自己教的。
怀安侯何等身份?
岂会无缘无故做这无聊的事?
况且, 怀安侯方才应的那声, 分明神色如故,便是默许。
再联想到三叔邀了怀安侯, 沈二爷, 沈安安来方家过年,若只是街坊邻居,怀安侯府只怕也不会赏脸。
钟氏忽得心底澄澈。
兴许真是这门亲事出了变故。
可钟氏并未再表现出讶异。
“岁岁。”钟氏上前,好似先前那句未曾听清一般,而是看着岁岁热得流汗, 所以上前给他擦汗。
钟氏从沈逸辰手中接过岁岁。岁岁本也玩得热了,娘亲要给他擦汗,他就乖乖伸手给钟氏抱。钟氏顺势将抱去了一侧, 一边擦汗,一边给他喂水, 神色并无异样。
方槿桐心中舒了口气,幸好嫂子没听清,可她还是咬了咬唇,转眸狠狠瞪了沈逸辰一眼。
沈逸辰却冲她眨了眨眼,会意笑笑。
方槿桐气得扭头就走。
沈逸辰抿唇。
一侧,沈安安上前:“哥哥!”语气里分明有埋怨,“哪有你这样的,换成我是槿桐,我也气。”
沈逸辰拍拍她头:“不气,哥哥这就哄你嫂子去。”
嗯嗯,沈安安点了点头,而后才反应过来,才说完他,他又来了!
方三叔还没说要将槿桐嫁给他呢,他也还没去求亲呢,两人亲事都还没定下来呢,他就这样轻飘飘的!
沈安安也惹恼了,狠狠瞪他一眼:“小心槿桐不嫁你了。”
“嗯,有道理。”沈逸辰好似受教。
沈安安知晓是说不通他了。
他今日像灌了迷魂药一般。
“三叔。”沈逸辰忽然换了语调,沈安安一看,果真是方世年来了,方世年身旁的人正是爹爹。他二人先前在暖亭饮茶,这会子,应当是小厮去说哥哥到了,他二人才从暖亭回来的。
“回来就好。”方世年也未寒暄,倒似是真对自家小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