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乌托那不能在京中久待了,应当立即启程回羌亚才是大事。
君上赐婚后的第三日,乌托那就动身离京了。
长风国中有习俗,若是新娘子日后要远嫁,定亲后到新郎官来亲自迎娶前,最好不要见面,以求福缘,也是取小别胜新婚的美好祝愿。
乌托那走的时候,阳平远远在城门口眺望。
反倒是方槿桐和沈安安,任笑言,曲颖儿去送。
乌托那到京中短短半年,众人一同经历了端阳节马球赛,从不熟络到熟络,从陌生到亲密的朋友,乌托那心存感激。
惜别时,也顾不得汉人的礼仪风俗了。
乌托那同众人一一拥抱。
“草原上最耀眼的太阳,也不如你们美好的品格,乌托那将永记于心。请帮我转告季格拉,我会每日都想念她,每日给她写信,最后亲自送来,双手奉于她的跟前,她将会是我最美丽的新娘。”
方槿桐心中忽得生出几分不舍。
日后若真是少了乌托那的这些个长篇大论,京中未免都失了颜色,早前怎么不觉得的?
“槿桐。”乌托那似是有话想单独与她说。
她从善如流。
“槿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友谊我永远铭记于心,不会忘记。”他再次鞠躬。
方槿桐有些措手不及。
刚扶起他,他又再次鞠躬:“这个感谢,请帮我代给沈逸辰。若是没有他替我出谋划策,我不会参加马球赛,也不会博得季格拉欢心。特别是落水的事,他料事如神,他是给我幸运的朋友,我将永远在心中感谢他。”
方槿桐算是忽然明白了。
原来中秋节前乌托那的跳水大戏,原来是事出有因,难怪一改平日风格,生出了几分死缠烂打的意味来,原来是源自某人的出谋划策。
方槿桐又好气又好笑。
乌托那最后上前再次拥抱她:“槿桐,沈逸辰是个大好人,祝福你们。”
方槿桐已经哭笑不得。
临上马车,乌托那神秘道:“槿桐,其实早就知道,沈逸辰是你未婚夫,你们两情相悦,我祝你们早日结成连理。”
嗯,啊?
方槿桐唯独这句没有听明白。
可车轮已然咕咕作响,队伍开始向城外驶去。
有使节送行,她哪里好拦。
乌托那的话潆绕在耳边,可她却没有机会再问明白了。
…
“走吧。”任笑言上前,“沈逸辰离京了,乌托那也走,怎么觉得这京中有些萧条了呢?”
早前都不觉得呀。
“是吧。”方槿桐也垂眸:“我也觉得。”
看着马车队伍驶远,方槿桐转身,蓦地想起乌托那先前的那句话——我会每日都想念她,每日给她写信…
沈逸辰离京许久了,一封信都没有给她写过。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腊月是否能回京中?
亦或是,她想他的时候,他是否也在想她?
****
九月末,楼氏那头传来喜讯。
方槿舒生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娃娃,母子平安。
袁氏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思南撺掇:“我们也去看看大姐和小侄子吧。”
方槿桐正有此意。
上回去见姐姐的时候,楼氏便邀请过,坐月子是极其无聊的事。楼氏开明,也喜欢娘家这头来人多看看方槿舒,多陪她说说话,心情好了,奶水也足,对母子都好。
所以宋氏很羡慕袁氏有这么一个亲家母。
想起槿舒的亲事,还是三爷这边帮忙物色的,起初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小吏,三爷那边说人品好,也肯努力,假以时日定有出息,如今,果真如此。也由得如此,楼氏对槿舒很是照顾,一家人和和美美,小日子过得极其舒坦。
宋氏懊悔,早些年为何想不明白?
其实三房待他们四房也不差,可怎么她就昧着良心着了老爷道,处处同三房作对的?
明知槿桐的姨母有意和三房结亲,她还同意让槿玉跟去定州。
现在回想,只觉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如今,想请三房牵头给槿玉物色一门好亲事,即便三爷肯,老爷也未必肯。
大喜日子,只有宋氏心中郁结。
袁氏这头带了方槿桐,方槿玉和思南姐妹三人去看槿舒。
过了七日,槿舒已基本可以自理。
只是长衣长袖,屋内的窗户除了定期通风,都要紧闭着,坐月子若是凉了,便会一直留病根子。
槿舒生过薇薇了,自然清楚。
只是袁氏这个做娘的,总免不了操心。自己坐月子时怕热,睡觉露了脚,到如今脚踝都怕风,所以要槿舒多捂着些。
至少也说了七七八八好些遍了。
方槿桐都忍不住笑。
“怎么这么小。”方槿玉都不敢抱。
是呀,方槿桐也没见初生的奶娃娃。
她见岁岁的时候,岁岁也三四个月了,似是比眼前这个大了好几倍。
“不仅小,还丑呢。”槿舒笑笑。
方槿桐和方槿玉都没好意思说。
袁氏笑出声来:“你不也是这么小长大的?奶娃娃都是这幅模样,日后便越长越好看了。”
方槿桐也好奇,这么个小小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一日里除了吃奶,竟有好几个时辰都在睡。
尤其黏着自己的娘亲,吃完奶后还一脸的满足。
这便是血浓于水,母子连心?
方槿桐伸手握了握小家伙的小手,小小的,却暖暖的。
“姐姐,他握我的手呢!”方槿桐兴奋得很。
袁氏和槿舒笑作一团。
槿舒终究在月子中,不便操劳,要多休息。
几人虽然不舍,还是要离开了。
“你们要多来。”楼氏相邀。
袁氏心中自然欢喜。
“对了,娃娃还没取名字呢,连乳名都没有,她娘亲都唤得宝宝,亲家母,我的意思,想请您取一个。”楼氏相送,一面同袁氏道起。
槿桐只觉楼氏极其会做人。
不过是个乳名,叫什么都无伤大雅,却能让二伯母舒心。
槿桐很喜欢楼氏。
袁氏眼中微滞,立即明白了楼氏的意思,遂而眼中有感激:“我回去同老爷商议一番,隔两日来请亲家母拿主意?”
这边是应了。
楼氏也很欢喜。
一路上,姐妹三人都在给袁氏出谋划策,说秋日出生的该叫秋秋,说秋秋还如球球的也有,说男孩子自小要自立,叫立儿的也有…总归,七嘴八舌,却叫袁氏笑了许久。
最后,宝宝的乳名定了康康。
取义福顺安康,寄托了两房长辈的祝福和期望。
“小康康。”方槿桐第几回唤得时候,康康忽得睁开了眼。
逗乐了一屋子的人。
…
十月初,众人约好了去苏苏那里,给苏苏庆生。
阿梧整理了整整两日的行李。
早前都是去元洲,定州,本也同京城隔得不远,再加上两边都有方家的亲戚在,其实需要带的东西并不算多,许多都是备好的。
眼下去苏府,就不同去元洲和定州两处了。
路上时日久,又是去别人府上暂住,这一路上都需得准备周全了。
再加上去的人有三小姐和思南小姐,东西哪里会少?
阿梧还听说,原本四小姐是不去的,后来任大小姐问三小姐的意思,原意是想邀请四小姐,问问三小姐的意思。
三小姐说好,这便有了四小姐也同去。
四小姐那头的东西自然是由碧桃准备,可多多少少,也免不了要多捎带一些零嘴之类。
“辛苦阿梧了。”方槿桐嘴甜。
阿梧拎起狗蛋:“三小姐,带它吗?”
“哇呜~”狗蛋一脸可怜像,许久都没有出场露脸了,好似主人都要将她遗忘了,可得奋力表现。
方槿桐想了想,摇头:“不带了,路上时间长,又远,若是走丢怎么办?”
出门在外,寻都寻不会来。
那还不得成了流浪狗?
狗蛋一听,也不撺掇了,它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好。
阿梧也松了口气,少照顾一只狗蛋也省不少活呢。
思南笑嘻嘻搭手。
…
可临到翌日出行了,今日却出了茬子!
方世平听说方槿玉要去富县,宋氏还同意了,竟然没有知会她,竟跑到三房大闹。说三房竟会拐带槿玉去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这莫名其妙的事情,还不如给槿玉寻门好亲事。
宋氏气得不行。
他不给槿玉的婚事添乱子就够了,这个时候跑去三房闹做什么!
宋氏自然知晓槿玉想去。
听闻此次去富县还有阳平,任笑言等人,宋氏就猜到槿玉心中向往。
槿玉自幼要强,要不是四房这头没什么出息,槿玉何至于处处同槿桐作对?
说到底,是心中不甘。
她知晓端阳节马球赛,槿玉练得很是努力,便是想在人家出人头地,这也确实应得了旁人的尊重。相较起她爹爹,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既是任笑言相邀,便是对她的认可。
凭何不让女儿去?
宋氏也气急了眼。
这辈子没同方世平争过,这回要替女儿争一争。
方世平也气。
这宋氏是吃了衬托定了心,非要同他闹。
方世平恼火,失口吐露了真言:“去什么去!我约了媒人来相亲。”
媒人?哪家媒人?宋氏都不知晓。
方世平才觉失言,支支吾吾说了句,是佟氏那边寻得人。
佟氏?
宋氏更气,佟氏会这么好心给槿玉寻亲事,再说,她什么出身,能给槿玉寻什么人家?
果不其然,逼问下,方世平才坦白,佟氏说听说平峰的刘员外,家中两门妻妾都生不出儿子来,心中很是窝火,又觉得这两门妻妾出身不够,也没有福报,想花大聘礼迎娶一门平妻。
平妻?
宋氏都恨不得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你猪油昧了良心,听了那贱/妇的话,竟让你嫡亲的女儿嫁去给一个你差不多岁数的商人做平妻!”
方世平哪里不知理亏。
只是对方开出的筹码实在诱人,他把女儿待价而沽,不就是想求个好机会吗?
佟氏一撺掇,他便动容了。
才闹出了这一幕。
方世年气得请了家法棍子,对着方世平就是一顿打。
这些年,他是越是容忍,方世平越是出格。
如今为了对方的聘礼,竟然请人做这种媒。
方世平心中也是怕了:“不做便不做,那你给槿玉寻门好亲事去!”
“你!”
眼见方世年又在气头上,方世平撒腿就跑,生怕方世年的棍子又落在他身上。
势坤楼这里,就剩了袁氏陪着宋氏。
都说老四不争气,可如今越发不像话了。
袁氏都替槿玉不值。
…
闹出这样的事情,宋氏次日便请了宗族到祠堂。
要同方世平和离。
方世平自然没想到,方家也都没想到。
宋氏铁了心,和离之后,要带槿玉和方如南走。
宋氏娘亲本就是商人,哥哥嫂嫂自小疼她,难道还没有她们娘三的立足之地?
就算回去受人白眼,也总好过在方家提心吊胆。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方如南年纪尚小,到了祠堂便懵了。
方槿玉咬紧了牙根,只觉摊上这样的爹,颜面早就丢尽了。
“我愿意同娘亲一道。”她也早已不想在这个家,让她嫁去给商人做妾侍,这是他爹默许的?
她早前恨过,不甘心过,却从未有眼下这般死心过。
她为什么是方家四房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