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同姜哲商议了一回,二人虽没说得太直白,心中却多少有数了。如今白安珩不过是一县之主,管的也不过只有这么一亩三分地,就是他之前做得再好,回京之后再得重用,再得五皇子的看重,几年之内也绝计不会提得太高,毕竟他的年岁太轻。
因此,此事绝不是直接冲着他过来的。可若不是冲着他,那又会是冲着谁?
二 人只一琢磨,便知此事深浅,只怕,此人冲的不是白安珩,而是白安玙。军中不比文官升迁,这回皇上为平突厥叩边之事,把吴将军再提了回来,众人虽然眼红,但 好歹一来吴将军原本就有战功在身,再一个,他的年岁已大,将军府上的后辈之中竟没再出第二个如他一般能征善战的人来,不足为惧。
可白安玙却不同,他年轻,回京后又得皇上看重,同五皇子更是自幼相识,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如今挂着副帅之职出京,只怕这一圈儿回去,便是第二个大将军了!
原本两位皇子之挣,大皇子虽一直心怀不愤,却也没真直接冲五皇子动手,就是因他手中并无兵权在握。可如今,白安玙先前的战功是实打实出来的,现在又领兵出征,若这回大胜回来,大皇子早先的胜算可就无几了。
再加上之前德县一死一逃的二人又都是大皇子那边的人,若是等皇上回过神儿来,只怕大皇子也落不得好。这回出兵前,大皇子亲自请命想要带兵挽回颓势,却被皇上给回了,新换上的人竟是五皇子那边儿的,大皇子能沉得住气才怪。
白 安玙到底人在军中,左右又都是士兵将领,就算他们真想做什么只怕也不易。京中人多眼杂,真想冲白家下手一样不是那么容易的,左右一想,可不就只有白安珩这 里最好动手了么?远离京城,虽为一县之主,可身边却无兵力帮衬,不动他们动谁?只要到时消息一出,白安玙人在前面,心哪有不乱的?行动间但凡有些差错,他 们就能拿着机会!
白安珩眼皮抖了几抖,忙又打起精神来宽慰了韩筃几句,这会儿外头小丫头来报,说是京中有书信送来。忙取了进来,白安珩匆匆看过,方抬头看向韩筃,神色竟有些紧张:“母亲身子愈发不好,你预备着,等过了初一,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他自是不愿意让韩筃在正月里就奔波在路上,可合县这边的情势实在不好,他跟姜哲两个大男人家家的,什么都好说,就是真被人打进来了,也非是全无还手之力。可韩筃却不同,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在呢。
韩筃又是心中一紧,事情竟都赶到了一处,真有些分身乏术之力。冲他笑笑:“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只你这里…”
白安珩亦是心中舍不得她,轻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轻轻环着她的肩膀拍着:“莫要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路上有你表哥的人护着你们母子三人,只管安心回去就是了。”
韩筃心里突突跳了起来,脑中忽然回过味儿来了,愕然抬头看着他:“你…母亲可是真的病了?!”
听她这话,让白安珩愣了一愣,张口结舌的看着她,正想再找些什么说辞,就见她忽然流下泪来,头靠到自己怀里。
她哭的无声,却让人心酸难忍,白安珩手就放在她背上,竟有些不知所措的不知道是该顺顺她的背脊、又或是拍拍她才好。
好半晌,韩筃方收了泪,抽了抽气,头仍顶在他的胸口:“你们男人家定下的大事,我个妇道人家不明白外头的事情,自然是听你们的,只你…”说着,又抬起头来,眼睛红肿的直盯着他,“你要平平安安的,不、不许…”
不许什么?白安珩只觉着自己已经听不见了,低下头去,贴上那对红唇,原本就搂在她背上的手臂收得紧紧的,带着她一点儿一点的走向一旁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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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大年初一便迎来了这一年的初雪。初三一清早,县衙后院的大门大开,几驾车子缓缓上路出城而去。
白家夫人生病来信,二奶奶自要回京照料婆婆。又有两个孩子年事尚小,离不得母亲,自然一并带着。后院之中除了少许丫鬟婆子照料白安珩起居外,再无闲杂人等,这让县中其它权贵先是心中纳闷,后又欣喜异常。
府衙前几日晚上出的事情,城中多有人听到了一声半声的,再有往日有跟白夫人往来的妇人们又道,听说白家太太年前身子就不大好,白夫人原就预备年后出了正月回京的,这会儿只怕是又遇上那一回事后,白大人心中担忧,便先叫自家太太先回去了的吧?
众人心中了然,随即又动开了脑子。这位白大人早先刚来合县之时,众人虽想攀些交情,想送些“礼物”过去,却因听说白家家风极正,从无收丫鬟、小妾之事这才不得不做罢。就算请其出去吃酒,偶尔叫来个妓女唱个曲儿什么的,他也是一本正经目不斜视。
众人只当其家风正、且又有年轻妻子在傍,不好做怪,才不得不做罢。可如今白家后院空旷,又听说虽留下了些丫头,却都是些做粗活儿不中用的小丫头,那些想联络攀附的便又起了心思。
几日一回的时常拜访,想要套套话,借着过年吃酒的机会请其出来游玩一番,外加送些小礼物什么的。结果头回把人请其到了席上,就让众人瞪掉了眼珠子。
只见一个男子,生得面色如玉,唇红齿白,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妖娆无比,只消那眼睛朝人一扫,就能让人呆上半晌不过神儿来。更兼具体态婀娜、风流潇洒之意,便是身上那冬衣再厚也是抵挡不住的。
一颦一笑之间,莫说男子,就算是女子也决计比之不得。
第130章
众人见白安珩带了这么一位同来赴宴,心中惊讶之际,亦心中好奇,有人便大着胆子开口询问:“白大人,不知这位是…”
白安珩尚未说话,就见他身边儿那位美人“嫣然”一笑,抬起一只手搭到他肩膀上,斜靠在白安珩身上:“在下姜哲,葱珮之妻,正是在下表妹。”
众人闻声,皆“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表妹?这表哥生成这样儿,能娶了他家的表妹,不就跟他家搭上了边儿么?能借着亲戚之名,时时见见如此美人,实乃人间大幸啊…
再看看姜哲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竟就这么手搭在白安珩的肩上挨着他坐下,还时不时的“眉目传情”,说上几句悄悄话,原本打算送礼的那些人便不得不歇下了那份心思——还送什么送?合县才多大?寻来的美人儿再美,能美得过这位么?
难怪这位白大人能坐怀不乱,任之前多少人想往他身边儿塞人,人家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呢?原来是早就有了这位“表哥”,哪还看得进其它的庸脂俗粉?
就是有心想换换心思,改送这位白大人几个男子伺候,也得先能比得过这位姜表哥啊…
姜哲笑嘻嘻的冲身边儿不住苦笑的白安珩道:“表妹路上有人护送,葱珮就不必担心了。”
“有你那位身手了得的友人护送,珩自然放心。只…表哥害我啊…”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白皙剔透的手,白安珩想扒拉下去,又不好当众如此,不然,还不知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表妹既然回京了,我自要负起‘看’好你的重责啊,不然这一回了京,姑母还不把我拆了?”姜哲转头冲他挑了挑眼睛,再回过头去,目光扫过之处,众人皆垂目转头装做没看见的模样。
“…可若是传出你我什么不堪之言,你姑母就会饶了你?”白安珩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叫姜哲今日的做派太过可恶,显是要让全县城的人都把自己当成喜好龙阳之人!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不了到时我再同姑母道,我把你甩了不就结了?”
白安珩无力扭头、掩面,心中深悔自己竟同意今天带着他出门…
戏台子上唱着新鲜的小曲儿,男子看戏与妇道人家的不同,除了正经常唱的一些之外,更有那些男子偏好的曲目供人赏玩。如今这台子上的正是合县最大的一个戏班子,上头唱的也是正当红的几个角儿。
可合县就是合县,就算这边再大的班子,跟京中的也是不能比的。不用说白安珩本就于这上头兴致不高,就算他喜欢看这些,开过眼界的他也是看不上如今这些的。
对台子上头的兴致不大,他也就只好跟身边儿的人说说话儿了。可除了跟他一同前来的姜哲外,剩下那些人肚子里头都十个八个弯儿的恨不能从他嘴里多套出来些什么,跟他们聊上一会儿还不得累死他?就只好同身边儿的姜哲聊了。
同坐在一处的那些人,往常自然是爱看台子上的那些个曲目的,可如今这儿,没一个是真看台子上的,个顶个儿的都拿眼角偷偷往白大人的——身边儿扫。
白大人本就长得让男子心生妒忌了,如今再加上这位…就是平日里不喜欢男人的,如今也总忍不住会多看两眼,再在心中暗叹一声:如此人物,果然京城中养人呐,也难怪把白大人迷的五迷三道的,只顾得跟他说体己话儿。估计是难得白二奶奶回京了,白大人这才松快了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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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累了一整日,直到回到府中,白安珩方松了口气。
王安启等在书房,见白安珩和姜哲回来,忙迎了出去。三人进了书房内各自落座,白安珩拿温热的巾子擦了把脸,松了口气,拿起桌儿上预备着的、韩筃走前交代给厨房特意熬的那不酸的醒酒汤吃了多半碗,方向王安启道:“怎么样了?”
王安启忙禀报道:“回大人的话,派出去的人跟着他们中一个送信的出了城,一路上那人换了三回马、改了四回装扮,这才跟着他们——到了岚州城中。”
白安珩眉头一挑,跟姜哲对视一眼:“哦?接头的是什么人?”
“接头的人并没见过,那人回到一处小院儿后,半日后方换了装扮又出了城,下头还有人在跟着,先叫人回来给大人们报个信儿。”
白安珩缓缓点头道:“叫他们接着跟。”
王安启应了声是,见再没别的吩咐,方退了出去。
姜哲好整以暇的拿着自己跟前儿的那碗醒酒汤,放到鼻子底下又闻了闻,再举着瞧里头的颜色,手还晃了晃:“表妹都快把你当顺哥儿养了。”
白安珩脸上一红,手放到嘴边儿轻咳了一声:“他们跟到了岚州…”
姜哲挑挑眉毛,把碗中的醒酒汤吃了几口,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这回跟着他们,不过为的是好报给皇上看。”
轻叹一声,白安珩脸上亦有些萧条之意:“天家的事情,非是我等人家能轻议的。”
“这是自然,咱们只消查清,然后报上去就是了。”再自己小心,别玩丢了自己的小命。上头那一家子,为了这么个大位可是真玩命的,他们犯不着把自己也给陪上。
白安珩亦不想再多说此事,又想起了韩筃母子三人:“也不知他们到了哪儿?路上的雪化没化,带的炭可够…”
姜哲打着哈欠伸着胳膊站了起来:“我困了,今儿个就睡你这儿了。”
白安珩一愣:“怎么不回去?”姜哲的住处早就收拾好了,就在旁边的一处小院儿,从书房过去不过一刻就到,他之前可是一直住在那儿的。今儿个他又没吃多少酒,更没醉的不能走路了,怎么就想起要住在自己这儿了?
姜哲斜着眼睛朝他一笑:“我若走了,明个谁会传白大人的风流韵事呢?”
白安珩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他道:“你、你…你怎么就…你就不怕回去我被我岳母活活打出来不许进韩家门儿?!”
“谁管你?”又打了个哈欠,姜哲好整以暇理理衣裳,抬腿出来,冲门口儿守着的奉墨道,“给爷带路,今儿个爷要睡你家二爷的屋子。”
奉墨挤眉弄眼的抬着看看白安珩,又冲姜哲笑嘻嘻的道:“我们二爷平时都歇在后头的,不过二奶奶怕我们爷白日累了,想临时歇歇,书房这儿收拾的倒跟里头一样整齐,姜爷您跟小的走、小心地滑。”
白安珩气得指着背主求荣的奉墨手直打哆嗦,一摔袖子,朝侍砚道:“去后头!”
侍砚连忙低头道了声:“是。”在前头打着灯笼,二人朝后院走了一会儿,侍砚才劝道,“二爷,后头二奶奶回去时收拾走了不少东西,倒不如前头齐全呢。”
“那我也不能同那妖人一处住着!”难怪韩笙畏姜哲如狼虎,如今自己才算真被他摆了一道!
侍砚偷偷看了白安珩一眼,低声道:“爷,没事儿的,姜爷…是个好人,不会乘人之危。”
白 安珩脚步顿了顿,铁青着脸给了侍砚后脑勺一下子:“你家的跟着夫人一起回京了,我看你是凉炕睡多着凉说起胡话来了!”这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大多都是韩筃带 过来的陪嫁,姜哲这两日故意捉妖给外头那些人看自己依着他也就依了,反正是演戏给他们看,要是真住在同一处,被这些丫头婆子回去再说些什么,自家娘子就是 脾气再好也会生气!
更何况,跟他同住?这一晚上还不得被他给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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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包小包,一长排的车队浩浩荡荡的朝京城方向行去。
韩筃抱着媛姐儿,顺哥儿在身边儿软毯上头爬过来爬过去,一把抓住那边放着的一套九连环,坐到韩筃身边儿逗妹妹:“媛姐儿看这个,哥哥玩儿给你看!”
顺哥儿也不惯玩儿这行子,拿在手里左转右绕的好半天,也没能给弄开,急得头上都冒了汗。
韩筃拿过帕子,给他把头上的汗擦干净了,转而向夏荷道:“可是快到晋城了?”
夏荷快道:“听狄大哥说,还有半日的路就到了。”
韩筃点点头:“到了后让他们多预备些热水,这几日可要赶死人了。”
“夫人放心吧,他们都知道的。”夏荷笑道,“路上那么多的积雪,这回回去路可不好走,还好夏蝉那小妮子有了身子,没跟着受这一回的罪!”
“等二爷年底回京述职时正赶上冬天,只怕比咱们这会儿路还难走呢。”韩筃笑了笑,仍是难掩眼底的担忧。
“那也是她的命,谁叫她这一胎正赶上这时呢?”夏荷她们自然不知道韩筃担忧之事,只笑着劝了劝,“虽说二奶奶回去孝敬婆母照顾不得二爷,可家里得用的几位老人都留在二爷身边儿呢,又有姜三爷在,奶奶还担心什么?”
那边夏萤笑道:“奶奶放心,钱妈妈留下了,那些小丫头都是及守规矩的,保管没人敢勾坏了咱们二爷!”
第131章
韩筃闻声脸上一红,抬手去掐她的脸:“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了?看看你这张嘴,说的都是些什么!”她别的什么都担心,担心白安珩的安危、担心白安珩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担心会不会再有什么人给他暗中下绊子,可唯独从没担心过这种事。
白家好就好在——从不为难儿媳妇。白家的规矩放在了那儿,就算是当初二叔胡闹,也从不敢真就把人给正经弄回家来。白安珹当初是因为没在白錾跟前儿折腾,至于白家大房的这两兄弟,更是一个比一个要守礼懂规矩的人。
就算有人跟当初在宋家时一样往家里送人,以白安珩的品性也是决计不会收的。
她担心的只是上回府衙险些被人杀进来的事情。自己走前,白安珩最终还是把事情同自己交代了一些,虽不想离开他身边,可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半点儿自保之力也没有,留在合县只能拖累他。唯有照看好一双儿女,不让他为自己操心才能让他安心办差。
可他如今到底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谁叫有人盯上了他?
眼睛微微闭着,韩筃之前在心里头回想了数日,也没能想起上辈子有哪任合县县令是死在任上的。要不是有那么一出突厥袭进合县的事情,只怕她都不会想起大贺还有合县这么一处地方儿。
更不用说,白安珩的生死…可早就同上一世大相径庭。上辈子,他可没活到现在。难道说,就因为他这辈子因自己之故多活了这些年,如今才会险事连连?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那边夏萤忙过来帮她揉着:“奶奶可是赶路赶的累了?闭上眼睛歪会儿吧。”
“嗯。”轻哼了一声,把怀里的媛姐儿放到毯子上,让她在上头爬着跟顺哥儿一处玩儿,自己则歪到身后的大软枕上歇息。
天色渐暗,一行人入了晋州县城,滚热的汤面下肚,总算是舒缓了一日的辛苦。烧好的水入了木桶,韩筃泡进去后,这连日来的奔波辛苦才算是消下去一些。
舒坦的长出了口气,人趴在桶边儿上合着眼睛,身后几个丫头正给她身上撩着水,心里默默算着回京的路程,没一会儿人就睡着了。
歇息足了,次日一早,用过早膳众人便再度启程,坐在那摇摇晃晃的车子上头,倒显出头天晚上歇息充足的好来了。之前坐得身子都快散了,只一晚,今儿个倒比早先要舒坦得多。
看着顺哥儿拿着毛笔正在描红,那边媛姐儿则和夏萤拉着一块打结的帕子比力气,韩筃含笑看着这一双儿女,心中又不由得想起了还在合县的白安珩来。
时值晌午,外头门口儿跟车的洗笔道:“二奶奶,狄爷叫人来问一声儿,说是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入山里了,得小半日才能绕出去,可要先在前头打尖歇息一下?”
“成,跟狄爷说一声儿,听他的就是。”那狄冉是跟着自己表哥的人,听说似乎并非下属幕僚一类,而是友人,这一路照看着车队显是极惯在外头行走的,韩筃自不必非要拿什么主意不可。
车队停了下来,选了一处平稳之处把车子停下来,众人或下车走动松散、或打水生火准备干粮。
韩筃抱着媛姐儿站在车旁左右打量,见前面果是一片山峦,再加上那尚未融化的白雪,看着倒颇有几分诗画上的意境。
招手叫过洗笔:“你去问问狄爷,今儿个晚上之前可能出得这山去?”
洗笔闻声连忙跑到另一处车子边上,跟下马后正指挥众人收拾的狄冉问了问,才又匆匆回来道:“狄爷说了,这山别看从这边儿看着不小,可路并不难走,入夜前定能出去,出了这片山就到了肃州境内,再过去就是一马平川再没什么山川的了,二奶奶不必担心。”
韩筃这才松了口气,这便好。也难怪之前听人说,若是突厥过了岚州,便是一马平川,合着这处的山脉根本没有多少,和合县西边儿的雪山根本没法儿相提并论。
众人生起火来,没多会儿就温好了饭菜,略用了些,便再次上马前行。
这山虽没多大,却还是有不少的参天古木,就算这会儿尚未发芽,却一样的有些阴森,寒气重重。
车里的炭盆儿生得旺旺的,顺哥儿这会儿也不再写字了,烤在炭盆儿不远处,怀里抱着雪团儿、脑袋钻到雪团儿脖子处,睡得正香呢。
媛姐儿更不必提,刚刚吃完了奶,这会儿也睡得小脸儿通红。
“奶奶也歇息一会儿吧。”夏荷轻声问道。
韩筃点了点头:“也好,一会儿你再…”话刚说了一半儿,忽听外头传来“扑簌扑簌”的声音,外带着还有马蹄声声。
“大车开道!后面的车子绕道两旁!举盾!”一个声音在外响起,只听得外头“蹬蹬蹬”几声响,又有马鸣人惊之声,乱了一乱,又被之前那个声音给呵住了。
“护着车子朝前冲!”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韩筃这才分辨出来,应该是那位狄爷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心中还自迷茫慌乱,就听“蹬蹬”两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到自己车子上来了,就在身边不远处的车板上!
难道是…
“奶奶?!”几个丫头吓了一大跳,夏荷一把从背后抱住韩筃,挡到她跟车板中间,一车的人脸色都惊得白了。
韩茵摇摇头,脸也是也惨白一片,却强自镇定的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外的夏荷道:“莫怕,外头有狄爷他们。”
一行身穿黑衣之人,见被围之车竟杀出一条路来,朝着肃州那头飞奔而去,先是一愣,随即为首之人叫了一声:“追!”便拍马上前。
前头护着车队的、落在队尾的十几个人缓了缓,转过身儿来举马骑马的冲了回来,两个铺一相交,就让前来追杀之人一愣——这等身,只怕也是从军中出来的!
他们前来劫杀这一行人,原本以为白家的护卫中身手好的应该都留在了合县之中护着那位白大人呢,没想到,别看这路人中带着的骑马护卫并不很多,却个顶个的身手矫捷!
“杀!”已经遇上了,决不能空手而回,好歹至少也要砍死两个小崽子才能回去交差!为首之人只得咬牙牙,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一时间,两边竟将将战了个平手。可却也拖累得车队一时不敢逃得太快,生怕前头还有埋伏。
忽然,马蹄声再起,为首那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人一骑骑着马朝自己冲杀过来,后中的三尺长剑闪着寒光,一个失神,竟就杀到了眼前。
倒下前,就只记得那人的脸上有好大一片狰狞的颜色,就似被火燎到过的一般模样。
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车子飞奔着朝前跑去,好半天,后头喊杀的声音小了、轻了、没了。韩筃才觉得着魂儿好像才渐渐回到了自个儿身上。
顺哥儿和媛姐儿都被吓醒了,顺哥儿两眼有些发愣,呆呆的看着韩筃,被夏萤从后抱着,媛姐儿则被吓哭了,这会儿正趴在奶娘怀里直吭哧。
“二奶奶和小姐、少爷可还安好?”车外的声音夹在马蹄声声中传了进来。
韩筃定定神:“可是狄爷?顺哥儿他们都好,咱们带着的人可都还平安?”
狄冉这才放心道:“二奶奶安心,后头的贼人被甩下了,咱们脚程快些,出了这片山坳子,他们就再不敢追来了。”
“还劳狄爷费心。”韩筃这才略松了口气,人靠到身后的车板子上,只觉着好像刚打水里捞上来的似的,身上竟半点儿力气都使不上了。
“二奶奶…可要喝点儿茶压压惊?”夏荷偷偷众窗缝朝外张望了两眼,见除了跟车的那些护卫、小厮外果没见什么人追着,可窗子边儿上直愣愣的插着两只羽毛箭,入木三分不说,还随着车子晃动轻轻震着,看得让人一阵心惊。
“不必了,等出了这片林子再说。”韩筃仍合着眼睛,刚接过来的媛姐儿乖乖的趴在她的怀里,小小的人儿依旧在吭哧,让人一阵心疼。
“娘…”顺哥儿这才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爬了几步,凑到韩筃身边儿,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空出一只手来拢在顺哥儿的背上,另一只手则依旧抱着女儿,韩筃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儿,之前那浑身无力的感觉渐渐退了下去。
“一会儿出了林子,叫他们熬出些安神汤来,两个孩子最好别给他们喝,晚上让那些受了惊的丫头婆子一人吃些,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受了伤,到了肃州县城赶紧请个大夫来给大家看看。”
定了定又道:“进了肃州,叫个小厮去一趟姜府,给我外祖父送个信儿去。”
见她再没别的吩咐,夏荷这才应了声是,自己到车子门口儿,对外头跟着的洗笔低声交代着。
愣愣看着已经远去的车队,众黑衣人犹豫再三,扭头看向倒在雪地上,只瞪着两只眼睛再没声息的头领。
一个问:“怎么办?”
“还…追不追了?”
第132章
头领被人一剑戳死了,剩下二头领也被人劈了一刀,这会儿生死不明,剩下的都是小罗罗,谁也不敢担、更担不起这份责任。
眼巴巴看着那群凶神恶煞护着车队跑了,可他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吃北风啊?
“先撤吧,收拾好他们的尸身。”总算有个大着胆子开口的了。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把地上的尸首、武器收了起来,一个个心中无比丧气。
这白家真是邪门。
之前听说,上回合县中的那档子事儿,好好的夜袭灭门,愣是让个大半夜游荡的厉鬼给坏了事儿——若是真刀真枪的杀上一气,就算去的人技不如人被人杀了倒也罢,却偏偏那么邪门!
再说这次,明明伏击的是他们,可那些护院却跟吃了大力丸似的,个个神勇无比,愣是砍死了他们这边好几个人,剩下的也七七八八的负了些个伤。他们那里竟没死半个!不是邪门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官宦人家的护院,哪能就跟身经百战的将领似的了?到底要造反的人是谁?怎么他们家连些护院都比别人家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