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笑笑道:“自然不是白纸,这是密信。”

“密信,那要怎么破解?”太子急切的问道。

隆兴帝倒不是很着急,只说道:“这密信没有送出去,咱们已经占了先机,只命人慢慢想法子将密信显出来就行了。”

太子急道:“可哪得等到什么时候,父皇,若是有什么阴谋,那岂不是…”

隆兴帝走下来拍拍太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耀儿,要沉的住气,别慌,乱不起来。”

太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自从知道吴王极有可能要谋反之事以后,太子便有些陷入焦虑之中,他自己并不觉得,可是他周围的人都已经有所察觉了。

“皇上,慈安宫的李嬷嬷已经回宫了,她只去了百草堂一个地方。”陆柄进来向隆兴帝回禀,他现在暂时负责管理暗卫。这消息自然由他前来禀报。

隆兴帝点点头,看向太子问道:“耀儿,你说该如何处理百草堂?”

太子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暂时不动百草堂,只派人渗透进去打探消息,等有了确凿证据之后再以雷霆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隆兴帝满意的点点头,太子能想到这些已经比从前进步多了,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陆柄,就依太子的话去做,务必派人打入百草堂取到确凿的证据。”隆兴帝沉声下旨,陆柄躬身应是,便飞快退下去安排了。

“父皇,明年是您五十圣寿,是否招吴王宁王回京朝贺?”太子忽然问了起来。

隆兴帝赞赏的笑道:“招,怎么不招,十年之前朕的四十圣寿正在孝中,并没有大办,明年的圣寿节,自是要轰轰烈烈的庆祝一番,不独招吴王宁王回京,还要传谕各友邦,邀请他们前来共襄盛举。回头就命理蕃院拟旨晓喻诸王及各友邦。”

太子大声称是,眉眼儿比刚才生动了许多。隆兴帝便也微笑起来。

隆兴帝下旨招诸王于明年圣寿节之时回京贺寿的消息很快传到太后的耳中,大后大喜过望,兴奋的说道:“素青,哀家再没料错的,再过五个月哀家就能见到铖儿了,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啊,哀家都不知道铖儿现在是什么样子。”

李嬷嬷心中有鬼,忙掩饰性的夸张笑道:“娘娘您放心,王爷只会越来越英武不凡,谁不知道吴王千岁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太后欢喜的笑道:“铖儿如今都快四十了,还提什么当年的旧话,他也不年轻了。唉…想当年…京城之人谁提起吴王府世子不竖起大拇指赞他一声啊!”

李嬷嬷赶紧奉承道:“娘娘,此番王爷回京,必会再让京城百姓领略王他的风采,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太后最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赞美吴王庄铖,因此李嬷嬷越说,太后脸上的笑容便越灿烂,直笑成了盛开的花儿一般。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外头忽然传来小太监的回禀之声,“启禀太后娘娘,顺宁公主求见。”

太后微微皱眉,示意李嬷嬷替自己整了整头发衣裳,方沉声道:“宣她进来。”

一盏茶后,顺宁公主庄嫣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进殿门,太后便觉得顺宁公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从前的庄嫣飞扬跋扈意气飞扬,从来都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高傲气派,可如今的顺宁公主却是双眉微垂神情安宁,很有几份内敛的沉静。庄嫣现在的样子比从前更象真正的皇家公主。

“孙女儿顺宁给皇祖母请安。”庄嫣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便盈盈拜了下去,她的礼仪极为完美,便是最严格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一点点瑕疵。可见自北巡之后,她在这上头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看来自去年随扈北巡之后,顺宁公主真的长大了许多。太后看着比从前显得漂亮许多的庄嫣,慈爱的笑道:“嫣儿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此时非早非晚,庄嫣突然跑来请安,想必是有什么要求太后。太后才会有此一问。

庄嫣仪态完美的跪于太后面前,微微抬头,眼中闪动着泪光,“皇祖母,母妃已经被禁足一年多了,如何眼看就过年了,求皇祖母开恩,为母妃向父皇美言几句,解了母妃的禁吧。”

太后皱了皱眉,自从大选过后,她几乎已经忘记宫中还有恭嫔这号人,恐怕不只是她,就连帝后都将恭嫔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这…嫣儿,不是皇祖母不帮你,你要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恭嫔想要解禁,还要着落在你们兄妹的身上。皇祖母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太后故意推辞起来,虽然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庄嫣伏到地上给太后磕头道:“皇祖母,孙女儿知道母妃是受了六皇兄和顺宁的连累,如今六皇兄和顺宁都已经知错了,可父皇却不知道,求皇祖母成全顺宁的一片孝心吧。”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犹豫的说道:“好吧,哀家会同你父皇说一说。可关键还是要看你们兄妹。嫣儿如今的规矩很好,一定会让你父皇喜欢的。可你六皇兄却…”

庄嫣忙说道:“皇祖母,容孙女儿说句僭越的话,虽然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是素来也没有皇子出宫开府只被封为郡公的。大燕开国以来已历经五世帝王,前前后后也有三十几位皇子出宫开府,可除了哥哥之外,没有一个人是被封为郡公的,他们不是被封为亲王便是被封为郡王,哥哥心里委屈啊。”

太后微微点点头,庄烃只被封为郡公,的确是太打脸了,便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都受不住,何况庄烃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隆兴帝此举的确是偏心眼偏的没边了。

太后缓声道:“老六的委屈哀家也是知道的。可怜他孤单单一个人搬出宫,又住的那么远,无诏还不许进宫,唉…罢了,哀家便是得罪你们父皇,也得说上一说了。嫣儿,你且先回去,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们父皇仔细分说。”

庄嫣赶紧磕头道谢,太后笑道:“素青,还不快去把公主扶起来,仔细磕伤了头。”

李嬷嬷赶紧去扶庄嫣,庄嫣却轻轻摇头道:“顺宁谢皇祖母恩典,只是…只是顺宁还想求皇祖母一事。”

太后有些不高兴,微微沉声问道:“你还想求什么?”庄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求,太后觉得她有些得寸进尺了,便故意表现出不悦的神色。

“孙女儿求皇祖母让顺宁出宫去六皇兄府上,劝劝六皇兄。”庄嫣并不为太后的不悦所动,依旧轻轻柔柔的说道,虽然她心中仍然藏着满满的一腔恨意。

太后点点头,原来是要出宫,这个没什么难的。当年大公主庄灵还没有定婚之前,也曾经常出宫,所以庄嫣的要求并不过份。“素青,去拿腰牌给公主。”太后笑着吩咐道。

李嬷嬷忙去取来腰牌呈给庄嫣,庄嫣轻笑颌首道了一声:“有劳嬷嬷。”李嬷嬷忙道“不敢”,等庄嫣一拿稳腰牌,她便立刻退到一旁。

庄嫣又向太后道谢,然后才跪安退出正殿。太后看着庄嫣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从前她看重丽妃之时,也常常招庄嫣到慈安宫来,那时的庄嫣虽然纵横霸道,活的肆意飞扬,哪里象现在这样,完全是一只极易受惊的小白兔,便是说话声音略大些都会吓到她。

“顺宁这孩子也不容易啊,明明是尊贵的皇家公主,却被生生拧了性子。”太后感叹了一句,复又问道:“素青,当初老六和顺宁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让皇帝那般愤怒,怎么还没有查出来?”

去岁隆兴帝北巡归来,太后便已经命李嬷嬷去查恭嫔获罪的真正原因,可是到现在李嬷嬷都没有查到实情,太后当时说过便也就忘记了,若非今日庄嫣到慈安宫哭求,只怕太后也想不起来。

李嬷嬷忙跪下道:“奴婢无能,没能查出真相,请娘娘降罪。”

太后脸色微沉,冷声道:“一点眉目都没有?”

李嬷嬷摇头道:“除了太后娘娘从前听到的那些,其他的奴婢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太后喃喃自语道:“竟然遮掩的如此严实,只怕这事小不了,看来唯有直接去问老六和嫣儿他们兄妹才能知道真相。素青,回头嫣儿来还腰牌之时,你将她引到哀家寝殿,哀家得问个清楚。”

庄嫣坐着车子来到安华门,命嬷嬷将腰牌拿去给守门的侍卫验看,侍卫们见是慈安宫的出宫要牌,便极为仔细的将车子搜查了一遍,在确定没有夹带什么不该夹带的人和东西之后方才放心。

庄嫣心中愤愤,若是其他的皇子出宫,只怕不会检查的这么严密,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公主已经失宠了,侍卫们才敢如此无礼。庄嫣强自压下心中的怒意,只低叱一声:“快走。”

庄烃的敬肃郡公府离皇宫的距离可不近,庄嫣不能在宫外过夜,只有尽量节省在路上的时候,也好多也庄烃说些话儿。

车驾出一路直出广华门,到达敬肃郡公府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庄嫣命人去通报,自己坐在车上挑开车帘的一角往外观看,只见敬肃郡公府的大门只有三间开间大小,门前的台阶用普通青石铺就,而非王公显贵府第门前用的汉白玉。两尊明显小一号的石狮子身上也只有七圈发圈,看着很是寒酸,从来皇子出宫开府,府门前的石狮子都是十一圈发圈的。谁让庄烃只被封为三品郡公,按着品级,他只能用七个发圈的石狮子。

敬肃公府是内府修整的,庄烃狠狠得罪了内府都总管何大人,何大人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在最大可能的范围内给庄烃难看。那门前的青石台阶和七个发圈的小号石狮子便是最好的证据。

庄嫣当然知道台阶与石狮子上的门道,不由蹙起双眉,低低叹息了一声。

庄烃得到回禀,他听说顺宁公主到了府门前,不由愣住了,自从北巡归来他三次给庄嫣送礼都被扔出来之后,庄烃便没有再理会这个唯一的妹妹,后来被禁了足,更是想理会也理会不了。再到后来,九月初八这日他出宫开府,从此便再没有进过皇宫,屈指算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快开中门迎接公主。”庄烃明显有些激动,一向阴沉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笑容。

庄烃急急换了一身鲜亮的袍服,匆匆冲出门赶往正门去迎接庄嫣。

“七皇妹!”庄烃赶到庄嫣的车旁叫了一声,声音中透着酸涩和难以置信的惊喜,让坐在车中的庄嫣眼中一酸,一串儿泪珠便涌了出来。

“六皇兄,小妹此时才来道贺开府之喜,还请六皇兄不要怪小妹来晚了。”庄嫣在车中哽咽的说道。

庄烃用力摇头道:“不晚不晚,来人,快将公主的车驾抬起府。”

车夫将马御下来,六个小厮上前抬着庄嫣的车子,将她从正门抬进了中庭。庄烃已经让院中的小厮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丫鬟嬷嬷服侍,然后才上前打起轿帘,向脸上满是泪水的庄嫣伸出手,亦是哽咽的笑道:“嫣儿,哥哥扶你下来。”

庄嫣伸出手搭在庄烃的手中,悲凄凄叫了一声“哥哥”,泪水便如开闸泻洪一般涌了出来。

庄烃握紧妹妹的手,低低道:“嫣儿别哭,从前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陪不是。”

庄嫣只是摇头,她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庄烃只能一手握着庄嫣的手,一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庄嫣扶了下来。

一直贴身服侍庄烃的大宫女琴岚见此情景也红了眼圈儿,她悄悄退下去准备热水帕子等物,好服侍那兄妹二人净面。

兄妹二人已经一年多没有正经说过话了,此时自有许多话要话,庄烃将妹妹引入正堂,琴岚已经打开热水,服侍庄烃兄妹净了面。

庄嫣净面之后示意自己的贴身女官给琴岚送上荷包,琴岚也不推辞,只跪下谢了赏,便将所有在正堂服侍的丫鬟嬷嬷们都带了出去,给庄烃庄嫣兄妹二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庄嫣看着琴岚的背影对庄烃笑道:“哥哥,琴岚倒是个好的,难得有份忠心。”

庄烃也看向琴岚的背影,眼中隐有几分情意,琴岚可不只是他身边的大宫女,更是他第一个女人,在最孤寂苦闷的日子里,是琴岚的身体让庄烃得到一丝丝慰藉。

庄烃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将胡家表妹娶进门后,他便要立刻抬了琴岚的身份,让她做姨娘。甚至庄烃还决定抬琴岚为姨娘之事一定要在岳珊进门之前完成。通常姨娘的身份与开脸的次序有关。因为京华楼之事,庄烃牵怒于岳珊,自然是怎么打岳珊的脸怎么来。

庄嫣也是心中有人的人,自然能看出庄烃的不一样,不过琴岚也算是庄嫣的熟人,从前她是在锦棠宫服侍丽妃的,后来才被赐给庄烃,琴岚得宠对庄嫣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想到当日在宫中她偶遇安国公府大小姐岳珊,那岳珊见庄嫣失宠,在面对庄嫣之时言语神态都有些不敬,庄嫣心里可一直记恨着。对于能打岳珊脸面的事情,庄嫣自然乐见其成。

“嫣儿,你怎么出宫了?”庄烃收回思绪急急问了起来。

庄嫣低声道:“哥哥,我今日去求皇祖母解母妃的禁足令,皇祖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当日母妃被禁足,是因为我们兄妹在父皇面前失了体统,父皇才迁怒于母妃,若是我们去向父皇真心认错,父皇说不定就会放了母妃,毕竟母妃从前也是极得父皇心意的,而且现在父皇也没有特别恩宠哪一位妃子,我想父皇心中一定还有母妃的,只是因为恼了我们才…”

庄烃一听庄嫣提到他们的父皇,便冷哼一声道:“我们纵有天大的不是也是他的儿女,如今都已经过去一年半了,他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从来都没有见过象他这么狠心的父亲。”

庄嫣蹙眉轻声道:“哥哥别这么说,父皇日理万机,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我们做儿女的只有顺着父皇,哪里能有怨言呢。”

庄烃惊愕的看向庄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通情达理的话能从庄嫣的口中说出来,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庄嫣自然明白庄烃的惊愕,只苦涩的笑道:“哥哥,我若还不改变自己,迟早得把自己玩死。从前我以为自己是宫中唯一的公主,父皇一向宠着我,便由着性子任性使气,结果连着被父皇重罚,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若想在宫中过的好,就得一切都顺着父皇的意思,百般讨好父皇,成为父皇身边不可或缺的独特存在。”

庄烃轻轻点头,他知道庄嫣的话没有错,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皇厌弃,还能怎么样去讨好呢。想到从来都是肆意飞扬的妹妹如今要这般委屈求全,庄烃心中极为难过。

“嫣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是哥哥不好,当日若不是哥哥不理智,也不会…”庄烃看到妹妹的蜕变,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便低低道歉起来。这也是自从在漠南关事件发生之后,庄烃头一次真正的向妹妹道歉。

“哥哥,你快别这么说,从前都是妹妹不懂事,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却不懂哥哥的深意,若要道歉也该是我向哥哥道歉才是,若哥哥不是因为关心我,也不会气成那样,是我连累了哥哥。”庄嫣急急抢着说了起来。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后悔,若时光可以倒流,他们绝对不会再那样处理。庄嫣不会在皇后面前高调张扬自己要做忠勇郡王妃,庄烃也不会暴怒的殴打唯一的亲妹妹。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嫣儿,你说我们得怎么样才能让父皇重新宠爱我们?”庄烃低叹一声说了起来。

庄嫣低低道:“哥哥,如今我们都变了许多,可父皇却不知道,我在宫里,想见父皇总是能找到许多机会的,可你在宫外,又一直不进宫,父皇如何还能想起你呢。你该多多递牌子进宫请安,让父皇见到你的改变才是。”

庄烃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

“只是每次进宫你都会遇到五皇兄,所以你心里便极不痛快,只能躲在府中以避开五皇兄。”庄嫣气恼的飞快接口说了起来。

庄烃眼中掠过一抹受神的神色,他没有说话,却重重点了点头。庄嫣说的没有错,刚开府之时他也曾经递牌子进宫请安,只是每次都会见到睿郡王庄煜。

每当看到庄煜身上那绣金团龙王服,庄烃便会不由自主的去看自己身上的灰扑扑的郡公朝服,其实郡公朝服并不是那么灰扑扑的,青绿色贡缎朝服上打着青金二色丝线绣成的孔雀补子,看上去也是很精神的。只是庄烃有心病,才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其实在宫中相遇之时,庄煜也没对庄烃做过什么,只是淡淡的打个招呼。庄煜当然不会对庄烃很亲近,因着京华楼之事,庄煜最多只能维持与庄烃的面子情。任谁对一个处心计虑算计自己人的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庄煜与庄烃同时见驾之时,庄煜分明看到他的父皇看向庄煜之时,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而看向自己之时,眼神便如无波的古井一般,这让敏感的庄烃根本无法承受,所以他只能逃避,远远的躲开隆兴帝与庄煜,眼不见不净,好歹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庄嫣也不必细问就能知道庄烃往宫中请安之时必会受到冷遇。她紧紧盯着庄烃的双眼,一字一字问道:“哥哥,你真的甘心么,就情愿一生困在郡公府中?若你真的甘心,那就当妹妹今日没有来过,什么话都没有说过。”说罢,庄嫣起身做势欲走。

庄烃立刻上前拦住庄嫣,咬牙恨声道:“我当然不甘心,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母妃被禁足,外家不显赫没有助力,妻族…哼!父皇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你让我怎么办?”

庄嫣听了这话,脸上方才有了一丝笑意,回身重又坐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章公主 

“哥哥,谁人年少之时还不会犯错呢,犯了错就认错,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父皇儿的亲生骨肉,难道你真心实意的向父皇认错,父皇还能死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么?”庄嫣坐下之后便这样对庄烃说了起来。

庄烃苦笑道:“嫣儿,你以为哥哥没有向父皇认错么?我去了,还不只一次的认错,父皇每次都敷衍的将我打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庄嫣轻声反问道:“哥哥去认错的时候可是真心实意的,将自己的错处全都说了出来?”

庄烃语塞,他自然不会将自己所做的错事一五一十的向隆兴帝坦白,因为他知道若是全都说了实话,自己便会彻底被父皇厌弃,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容忍一个时刻处心机虑加害兄长姐姐的儿子。

见庄烃不说话了,庄嫣轻声道:“哥哥,你且告诉我,安国公府大小姐之事,是不是你设计五皇兄不成反被五皇兄暗算了?”

庄烃皱眉沉声道:“本来就是他算计我的。”

庄嫣摇摇头,轻声说道:“哥哥,五皇兄是什么样 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绝不是能有这样心机的人。而且他为什么要算计你呢?论门第,安国公府大小姐比胡家表姐不知道强多少倍,五皇兄如何会将这样大的助力送给你呢?他何不收为己用?若五皇兄真的有心,只要给安国公府透个话儿,安国公府就绝对不会给岳珊议亲事,而会等到五皇兄迎娶萱华郡主之后再将岳珊嫁与五皇兄做侧妃。这样便能四角俱全,谁也不得罪还得了两处大助力。”

庄烃不屑的冷哼道:“不过是个好勇斗狠的莽夫,他也得有那样的心机!”

庄嫣冷声道:“哥哥,五皇兄也许没有这样的心机,可皇后娘娘呢?难道你认为皇后娘娘也没有么?”

“这…五皇兄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她怎么会为他考虑的如此周到。”庄烃犹自愤愤难平的恨声说道。

庄嫣真是恨不得把亲哥哥的脑子砸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将他的脑子堵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他就是看不明白呢。庄嫣确实不明白,庄烃自北巡归来后连番受到打击,对于庄煜心中已经产生了无法消除的执念,只要遇上与庄煜有关之事,他便没有办法保持清醒冷静。

“哥哥,皇后娘娘对五皇兄如何,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皇后娘娘让五皇兄习武,分明就是准备让他将来为太子冲锋陷阵开疆拓土,要让五皇兄死心踏地的跟着太子,皇后娘娘便得真心实意的对五皇兄好,要不然怎么会把萱华郡主许给五皇兄做正妃。说实话凭萱华郡主的家世品貌,便是做太子妃都够格了。”庄嫣还是压着性子细细与庄烃分说。

庄烃定定的看着妹妹,喃喃道:“嫣儿,你什么时候想的这样多了?”

庄嫣低叹一声说道:“哥哥,这一年多以来,我跟着嬷嬷们苦学规矩,嬷嬷们见我用心,便指点我许多,原来从前都是我自己误了自己。在宫中,除非有父皇绝对的宠爱,否则我便连个得势的宫女都不如。皇后娘娘如今最得父皇的恩宠,我便一直在想她为什么那样得宠,今年选进宫的几位贵人论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可就算这样父皇对她们也没有怎么宠爱,大半时间还是歇在懿坤宫。”

庄烃轻轻点头,随着庄嫣轻柔和缓的语调,他的神色也渐渐和缓起来。庄嫣看到哥哥的细微变化,心中便有了几分胜算,便继续说了起来。

“从前母妃一直说父皇最宠爱她,我们兄妹便也觉得自己不比中宫嫡子嫡女差什么,不免有些目下无尘,得罪了人都不知道。特别是我,更是骄纵极了,才会铸下大错,也错失了与萱华郡主交好的机会。在学规矩的那段时间里,我仔细想着大姐姐的言行。大姐姐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我只有向她学才能让父皇也宠爱于我。哥哥,你想想大姐姐那么得宠,可她是否有骄纵跋扈之名?”

庄烃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真没有。”

庄嫣点头道:“这便是了,父皇喜欢的是大气爽朗却不骄横的公主。大气爽朗,也许我学不来,但是我可以做一个温柔乖巧的女儿,我相信只要努力便一定能让父皇重新认识我这个唯一在他膝下的女儿。”

庄烃微微皱眉,事实上他并不很关心庄嫣得不得到宠爱,他只想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得到隆兴帝的正眼相看,身为皇子却被封为郡公,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他做梦都想被擢升为郡王,也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整日龟缩在府中。

庄嫣说了一会儿,也发觉自己有些跑题了,她在宫中不敢说这些话,如今来到亲哥哥的府第,心里难免放松了一些,一说,便说多了。

赶紧将话题收回到哥哥的身上,庄嫣急忙说道:“哥哥,你若想让父皇对你彻底改观,便得真心诚意去向父皇认错。”

庄烃急道:“我每一次都是真心实意认错的,可父皇并不相信。”

计嫣轻声道:“若然哥哥将自己嫉妒五皇兄的心结说出来,然后再实话实说的认错,父皇必会相信你的。”

“这…”庄烃有些个犹豫,他若真将做过的错事都说出来,只怕会让他的父皇更加厌弃。

庄嫣忙压低声音说道:“哥哥,你只说七分真话三分假话,将最要紧的掩去不就行了。父皇最忌惮的不是不兄友弟恭,而是无君无父。”

庄烃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庄嫣,虽然容貌还和从前一样,可是这内里,真象是完全换了个瓤子。从前的庄嫣怎么也不会有这样深的心机。不过这对庄烃来说是好事。庄烃如今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之中,所以来自庄嫣这个亲妹妹的帮助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嫣儿,这样真的行么?若是父皇再追究起来,哥哥岂不是不打自招?”庄烃略带一丝犹豫的问道。

庄嫣立刻反问道:“哥哥,你以为你不说,父皇便什么都不知道么,若父皇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这样对你了。”

庄烃默然不语,他知道的确如此,自己做的那几件事情并非天衣无缝,只要用心去查便一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富有天下的皇帝真的想查明一件事,难道还做不到么。

“嫣儿,我明白了,明日我就递牌子进宫再次向父皇承认错误。”庄烃急急说道。

庄嫣忙摇头道:“哥哥万万不可。”

“为什么?”庄烃疑惑的叫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到底在想什么,一直劝自己去真心认错,如今却又拦着。

庄嫣忙说道:“哥哥,你可知道五皇兄过完正月十五便会去鬼方么?”

庄烃心中一惊,这事他还真的不知道,毕竟隆兴帝未发明旨,而庄烃做为一个整日宅在家中羞于出门的郡公,当然不会知道这样机密的消息。

“哦,倒是听说了几句,想不到竟是真的。”庄烃不愿意在妹妹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无能,便假装知道的说了起来。

庄嫣倒也没有在意庄烃是否真的知道这个消息,只继续说道:“哥哥最好等五皇兄去鬼方之后再向父皇请罪。父皇的子嗣并不多,五皇兄去鬼方后,除了太子便就只有哥哥这个开府的皇子在跟前了。”

庄烃彻底明白了,笑着说道:“好,就依妹妹之言。妹妹,你可有母妃的消息?”

庄嫣摇摇头道:“没有,母妃一直被关在锦棠宫暮雨殿,现在看管的虽然然比从前松一些,可还是递不进话,母妃也传不出消息来。不过我今日求了太后,太后答应替母妃说话,让父皇解了母妃的禁足令。”

庄烃拧眉道:“妹妹,你如今想的这么通透,怎么会想不到父皇对太后并没有多少真心,不过是面子情,太后的话父皇基本上是不听的。”

庄嫣笑道:“哥哥说的我也想过,不过太后到底是父皇的嫡母,若是太后当众发话,难道父皇宁可背上不敬嫡母的恶名,也不和放母妃出来么?”

庄烃忧虑道:“可母妃若是这样被解禁的,便是能出来也不能重得父皇的恩宠,那样与禁足又有什么区别呢?”

庄嫣扬眉笑道:“这个哥哥就不用担心了,如今还有我在宫中呢。我自然会帮着母妃。”

庄烃细细一想,庄嫣如此的确成长了许多,说不定母妃和她母女联手,还真能重得他父皇的喜爱。这样他便能在宫中有一份不小的助力,往后的境遇也会好起来。

想到这里,庄烃点头笑道:“嫣儿说的极是,但愿父皇真能听太后的话。”

庄嫣笑道:“父皇一定会的。哥哥的婚期就定在明年二月初八,父皇断断不会连一杯媳妇茶都不许母妃喝的。”

庄烃想到还有两个月便要大婚,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他想娶的绝不是二舅舅家的女儿,而是尊贵的萱华郡主。虽然庄烃自从隆兴帝为庄煜和无忧赐婚之后再没有提起这样的话,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坚持认为萱华郡主季无忧才是最值得娶的妻子。

庄嫣准备说的都已经说了,天色也不早了,她还得赶回宫中,若是太晚回去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如今的庄嫣深知自己已经没有资本去不在乎别人的闲话。

庄烃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在计嫣提出告辞之后,庄烃并没有挽留她,只是有些伤感的说道:“嫣儿,等哥哥大婚之后,你就能偶尔出宫到哥哥府上小住几日了。”如今敬肃公府没有女主人,庄烃自然没有办法留客。

庄嫣笑着点点头,匆匆登车而去。庄烃看着车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方才低叹一声转身回府。

庄嫣的马车快到宫门的时候,从宫中驶出一辆马车,车旁还有个骑在马上英武俊逸的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忠勇郡王季无忌,由他护着的马车,车里坐的当然是萱华郡主季无忧。

宫门前的官道并不能让两辆马车很轻松的错身而过,必得有一方先停到官道旁边把路让出来,等对方过去之后再继续沿着官道行走。

庄嫣在敬肃郡公府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为她赶车的车夫知道时候不早了,便将马车赶的飞快,想抢时间早些回到宫中。此时天色已暗,庄嫣的车夫也看不清对面的车子到底是哪家府第的,便甩着鞭子喝道:“喂,对面的马车赶紧让开,不要挡了我们公主的路…”

庄嫣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立刻叱道:“放肆,快停车,嬷嬷去看看对面的车子是那位大人府上的,替本宫道个歉。”

无忌听到庄嫣车夫的大叫,眉间一紧便要发作,可坐在车中的季无忧似是看到了无忌的不高兴一般,立刻低声唤道:“无忌,我们不赶时间,且先让到一旁。”

无忌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意命车夫将马车赶下官道暂做避让。而此时庄嫣的车子也停了下来,一个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身着青莲色素缎对襟褙子的嬷嬷下了车,快步向忠勇郡王府的车子走来。

她走到近前才看清忠勇郡王府的标记,再细看看车驾的样式,这个嬷嬷知道这是萱华郡主的座车,忙上前行礼道:“鄙车夫无知冲撞了王府的车驾,老奴奉顺宁公主之命前来向王爷和郡主道歉。”

无忧在轿中淡笑道:“公主太客气了,我们也不赶时间,自当请公主先行,嬷嬷回去禀于公主,请她不必介意。”

无忌扫了那嬷嬷一眼,沉沉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嬷嬷忙又行礼了方才退下。她飞快的走到庄嫣的车旁,低低告诉庄嫣对方是什么人。庄嫣听到对面是忠勇郡王府的车子,忠勇郡王和萱华郡主都在,不由呆住了。

片刻之后,庄嫣轻轻挑起帘子向无忌看去。无忌骑着闪电随侍在无忧的马车旁边,在车上垂着的琉璃宫灯的映照之下,庄嫣可将以无忌看的很清楚。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无忌穿的比平日要喜庆些,他头戴嵌鸽血红宝石的束发赤金冠,身着绛紫蟒缎团龙王服,披着玄色贡缎出风毛大氅,越发衬的无忌面如冠玉目似寒星。一年多未见,无忌俨然已经长成了翩翩美少年,让原本就不曾将无忌放下的庄嫣越发失了神。

这是她一心一意想嫁的人,只是…庄嫣知道自己不该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她的父皇是绝对不会把她嫁给季无忌做王妃的。尽管心里很清楚,可庄嫣就是放不下,她痴痴的看着无忌,连嬷嬷接下来的回话都没有听进耳中。

无忌是习武之人,感觉自然比一般人都敏锐的多。因此庄嫣一挑开帘子看向他,无忌便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双眉紧紧皱了起来,紧紧板着的俊脸冷若寒霜,便是隔了七八丈,庄嫣都能感觉到无忌的怒意。她心里一酸,帘子便自手,庄嫣闭上眼睛靠着车厢,低低道:“走吧。”

等庄嫣的车子走过之后,无忌方才命车夫将车子赶回官道回忠勇郡王府。无忧听到弟弟的语气不太对劲,不免有些担忧,一回到王府她便将无忌叫到跟前,柔声问道:“无忌,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无忌摇摇头道:“姐姐,我没不舒服。”

无忧笑道:“无忌,还和姐姐打马虎眼么,你是什么性子姐姐会不知道?”

无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刚才在官道上,那个顺宁公主不守规矩的挑开帘子看我,真是没羞没臊。”

无忧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她歪着着头打量无忌。如今无忌已经比她高出小半头了,生的俊眼修眉玉树临风,特别是那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更是尽显风流。如此英俊不凡翩翩少年郎,难怪会被怀春少女给惦记着。无忧虽然不喜欢有人觊觎自己的弟弟,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无忌是无能之辈,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无忌被无忧看的有此发毛,不自在的扭动身子说道:“姐姐,你只看我做什么,要说话就说话啊!”

无忧呵呵一笑,弟弟看上去象十三四岁的少年,可他实际只有十岁,内里还是个孩子呢,那些话还是先不要和他说了。无忧深知随着年龄的增长,无忌的肆意时光会越来越少,还是让他多享受一阵子这样的快乐了,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留着以后再烦也不迟。

“没事儿,无忌,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姐姐给你做。”无忧硬生生转了话题,笑着问了起来。

无忌眼睛一亮,立刻欢快的叫道:“我要吃佛跳墙。”

无忧抿嘴笑道:“没问题,可有一条,你不许催姐姐,佛跳墙火候不到味道可出不来的。”

无忌拼命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催,无忧却不相信,每次无忌要吃佛跳墙的时候都会这么保证,可是每回他都象只小狗儿似的守着小厨房的门,不到一刻钟便要问上一次:“姐姐好了没有?”着实让无忧很是没辙。

无忧先命人下去准备材料,然后让无忌跟自己去了内帐房。无忌一进内帐房便苦着脸道:“姐姐,今儿不看帐行么?”

无忧摇摇头道:“当然不行,无忌,你是王府的主人,这些帐最终都要由你过目的。你总不能连自己有多少家业都不清楚吧。”

无忌闷闷的嘟囔道:“姐姐知道不就行了。就算姐姐嫁给五哥以后也照顾可以管帐的,我们两府离的这么近…”

无忧轻拍了无忌,瞪着他轻斥道:“又说混话,姐姐出嫁之后怎么还好管着王府的帐,日后你媳妇进门还不得怨死姐姐啊。”

无忌眼睛一瞪厉声道:“她敢,姐姐就算嫁给五哥,也是我们忠勇郡王府的女主人。”

无忧顿觉头大如斗,她知道弟弟极为依赖自己,只是她没有想到依赖到这种程度,连未来弟妹的王府女主人的身份都要夺走。无忧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无忌一脸将要被遗弃的可怜样儿,无忧又不忍心说什么了。无忌到底才十岁,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完全理解成人世界的规则呢。唉,说不得只能多辛苦几年了,等无忌成了亲再把这份担子卸下来。

“无忌,你觉得姐姐辛苦不辛苦?”无忧换了个方式轻声问了起来。无忌立刻用力点头,姐姐的辛苦他比谁都清楚。

无忧又说道:“那你能不能帮姐姐分担些呢?”

无忌闷闷的在桌旁坐下,不太情愿的说道:“姐姐,那些是要看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