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光慎也不怕他们搞鬼,拨出掖在靴筒中的匕首将带了斩断,那三个流民一得了自由立刻跪地磕头,然后才跑去劈树枝做担架了。
这三个流民很快将担架做好,还自觉的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衣脱下来铺在担架上,季光慎看了微微点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宁嬷嬷抱到担架上,命三人抬着担架出了林子,跟着他的马后去了庄子上。
到了庄头,季光慎先命人速去邻村请大夫,然后命那个流民将担架放下,着迎出来的几个村民先将担架抬到自己家中。
那三个流民见从庄子里迎出几个人都管季光慎叫老爷,想来是这个庄子的主人,便齐齐跪下来磕头哀求道:“求老爷可怜小人,收留小人吧,小人有的是力气,只要老爷每日给小人两顿饭和一个睡觉的窝,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季光慎见三人说的可怜,却也动了些恻隐之心,世人都道故土难离,若非这三人在家乡着实活不下去,谁又敢肯弃了家乡做流民呢。可转念又一想,近年来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这三人怎么就做了流民,莫不是犯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季光慎沉声道:“刘三七,去拿几块干粮给这三人。”
刘三七是庄子上的佃户,他一听主家有吩咐便立刻飞跑回家,不多时便兜着五六个窝头跑了回来,将窝头分给三个流民,他还带了一只装满水的瓦罐,见那三人因狂把窝头往嘴里塞而噎住了,便将瓦罐递给三人,三个忙仰脖灌了一气,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连连向刘三七道谢。
季光慎见他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便说道:“你们走吧。”
三个流民这大半年来流离失所,过的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见好不容易遇了贵人,如何就肯走,只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哀告。
季光慎双眉紧皱,他虽然分家之时分的家产不多,可是多养几个下人却也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这三个人身份不明,以后说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而且这三人又做过截道打闷棍的买卖,已然不清白了。
想到自己家中有娇妻弱子,事事当谨慎才好,季光慎便硬下心肠道:“刘三七,将这三人撵走。”
说罢,季光慎便头也不回的往庄子里走。
那三个流民眼中尽是失望,低头耷脑的走出庄口,在庄外路旁的大树下停住,三人回头看看季光慎的庄子,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便是帮这庄子上的人做些零活儿,也能换几口吃的,总好过再去劫道打闷棍,谁知道下回会碰上什么更厉害的主儿。
季光慎没有再管这三个流民,只匆匆回家,进门后先去叶氏房外说几句话,告诉她自己得季无忧和大驸马的相助,日后能有一份好前程。叶氏自是欢喜万分,隔着窗子连声道:“这真是太好了,想不到无忧能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全,等出了月子我一定去好好谢谢她。”
季光慎又道:“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被人打劫的宁嬷嬷,她伤的不轻,我先过去瞧瞧她,回头等大夫诊了脉我再过来同你说话。”
叶氏一听这话更欢喜,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爷你不用管我们,快些去瞧宁嬷嬷,不论花多少钱也要为她治好病。”
季光慎笑着应了,让叶氏先歇着,他连衣裳都不换就直接去看宁嬷嬷。
第五十章救忠仆(下)
季光慎来到暂时安置宁嬷嬷的院子之时正遇上下人请来邻村的大夫。那大夫平日只是给邻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看病,大半辈子也没见到什么体面人家,因此不免有些慌张,一见季光慎便深深弯腰行礼,口称:“拜见季老爷。”
季光慎笑着伸手相扶,温言道:“先生不必多礼,还请快些诊治病人。”
那大夫赶紧应了,跟在季光慎身后进了屋子。上前诊了脉,大夫立刻对季光慎说道:“季老爷,这位老人家染了风寒,又受了些外伤,虽于性命无碍,却也得调养上个把月才能好起来。”
季光慎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立刻笑着说道:“请先生开方子吧,用些见效快的好药,务必让病人快些好起来。病人一直昏迷着不要紧么?”
那大夫忙道:“这位病人并非昏迷而是昏睡,想来是体力精神耗太过之故,这个并不要紧。回头为病人清洗伤口,病人就会醒过来的。”
季光慎点点头,那大夫才去桌旁开药,季光慎想着这会儿京城门早就关了,也没法子进城买药,便又问道:“此时天色已晚,也无法进城买药,不知先生家可否有药材?”
大夫忙停下笔说道:“小的家中有些常备药材,请季老爷派人随小人回家先抓两副药煎好给病人服下,等明日再派人到城里抓药便可。”
季光慎微笑点头,吩咐小厮随大夫回去抓药,然后坐到宁嬷嬷的身边,看着她满是风霜的面容,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当日在靖国公府之时,宁嬷嬷从来不曾面染风霜,呆见这些日子她在外头必是吃了许多的苦头。
大夫开完方子便走了,季光慎见宁嬷嬷也没有醒来,便命丫鬟为宁嬷嬷擦洗身体,果然如那大夫所说,丫鬟将用温水擦了宁嬷嬷的脸的手,她便悠悠醒转过来。
“这是哪里?”宁嬷嬷一醒便用力睁开眼睛警惕的问了起来。
“宁嬷嬷您醒啦,这里是我们老爷夫人的庄子,才老爷在回来的路上救了您的。”为宁嬷嬷擦手的丫鬟脆生生的说了起来。
“你是…你三夫人身边的海棠?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三老爷救了我!”宁嬷嬷边说边挣扎着想坐起来,只是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根本动弹不了。
海棠忙按住宁嬷嬷的身子说道:“宁嬷嬷你可别乱动,您身上全都是伤呢,刚才大夫才给您瞧过病,这会子已经去抓药了,婢子帮您清洗伤口,等清洗完上好药婢子立刻就请老爷过来。”
宁嬷嬷低低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养精神,海棠则继续为她清洗伤口。忽然,宁嬷嬷猛的睁开眼睛急急问道:“这里是三老爷的庄子,难道三老爷带着夫人出来了?”
海棠轻快的笑道:“嬷嬷您还不知道吧,如今府里已经分家了,郡主和小王爷搬去郡王府,我们老爷和夫人也搬出来了,因城里的宅子要修整,所以先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等我们夫人出了月子再搬回京城。”
宁嬷嬷一听这话立刻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分了好分了好!”
海棠扑哧一笑,笑嘻嘻的说道:“嬷嬷说的极是,分了好呢。”
宁嬷嬷又问道:“三夫人已经生了,是位少爷还是小姐,何时生的?”
“夫人前儿生的,是位白白胖胖的少爷,足有八斤重呢,老爷夫人欢喜的什么似的,今儿老爷进城报喜,这才在回来的路上救了嬷嬷您呢,可见得我们少爷是有善缘的人呢。”海棠自离开靖国公府之后,再不必陪着叶氏一起陪小心,原本的性情渐渐回复,说起话来快人快语,干脆利落极了。
宁嬷嬷笑道:“三老爷三夫人真真好福气,回头我一定得给三老爷三夫人行礼道喜。”
海棠边给宁嬷嬷清洗伤口边笑道:“嬷嬷且不必着急,您的伤不轻,又受了风寒,得在我们这里养上一阵子才行呢。听大夫说怎么也要养上一个月的。”
宁嬷嬷一听这话急了,立刻说道:“海棠,我不碍的,你快请三老爷,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请问三老爷。”
海棠的动作很是麻利,宁嬷嬷说完话,她也清洗的差不多了,只替宁嬷嬷掩好衣服盖上被子,这才笑着说道:“嬷嬷您别急,婢子这就去请三老爷。”
少时季光慎匆匆走进来,宁嬷嬷用手撑着床想起身,季光慎忙摆手道:“嬷嬷快不要动,安心躺着养伤。有什么话尽管慢慢说。”
宁嬷嬷急道:“老奴谢三老爷救命大恩,求三老爷将老奴送到郡王府,老奴有要紧之事禀报郡主和小王爷。”
季光慎笑笑道:“嬷嬷可是要说大哥院中库房被盗之事?”
宁嬷嬷心中一沉,不免紧闭双唇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季光慎。
季光慎又笑道:“我们回到京城之后便知道库房被盗抢之事,虽然他们把事情都推到嬷嬷身上,不过无忧无忌和我都是绝不相信的。后来老夫人和二老爷以不让无忧无忌吃亏为由,硬是咬牙拿私房赔了二十万两银子给无法忧无忌。由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还能想不出来么?”
宁嬷嬷惊讶的“啊”了一声,随即又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必是皇家撑腰的结果。
季光慎见宁嬷嬷似是没了疑问,便轻声问道:“嬷嬷,你逃出府后如何不寻个藏身之处等我们回来?若非今日遇上,我们真不知道要到何处寻你?无忧无忌一直惦着你,也不知打发了多少人手四处寻找。”
宁嬷嬷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奴若不逃远些,只怕再难活在世上。”
季光慎低低叹息,想想也是,他那位嫡母和二哥恨宁嬷嬷入骨,自会不遗余力的到处搜捕宁嬷嬷,若宁嬷嬷藏身京城之中,必是逃不过去的。
“宁嬷嬷,如今好了,你只安心在这里养伤,断不会有人到这里追杀于你,万事都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第五十一章姐妹聚
次日是季光慎的长子洗三之期,因还在为兄长服丧,所以季光慎同妻子商量过了,并不给孩子办洗三以及满月酒,等到周岁之时再好好庆贺一番,到那时他们也就出孝了。
次日一早,季光慎刚刚探望过宁嬷嬷,正准备进城去忠勇郡王府告诉无忧姐弟宁嬷嬷还活着的好消息,忽然听小厮跑来回禀,说来了两位郡王府的嬷嬷。
季光慎赶紧迎出去,一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嬷嬷和徐嬷嬷,如今徐嬷嬷已经正式做了季无忌的嬷嬷,她们两人正是代表无忧姐弟前来送洗三添盆之物的。
季光慎笑道:“原没打算办洗三和满月,不想郡主和小王爷又派两位嬷嬷过来,光慎实不敢当。”
徐嬷嬷和赵嬷嬷都笑道:“三老爷言重了,一家子至亲骨肉就别说这些外道话了,郡主和小王爷如今不便出府,才特命老奴二人前来给三老爷道喜。”
季光慎亲自引着两位嬷嬷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光慎刚刚准备到王府向郡主和小王爷报喜,不想两位嬷嬷就来了,好叫两位嬷嬷知道,我昨日回家之时,在路上遇到宁嬷嬷,她如今就在西院将养。”
赵嬷嬷徐嬷嬷闻言惊喜异常,齐齐叫道:“真的,宁姐姐还活着?”
季光慎忙道:“自然是活着,只是受了伤染了风寒,一时之间不便挪动。”
赵徐二位嬷嬷都紧张的叫道:“严不严重,可有性命之忧?”
季光慎赶紧摇头道:“昨晚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并无性命之忧,只养上个把月就能痊愈。”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可真是太好了,宁姐姐好人有好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徐赵二位嬷嬷欢喜的溢了眼泪,两人相对感慨一番。
“宁嬷嬷就在西院,两位嬷嬷可要过去看看?”季光慎知道这些嬷嬷之间感情很是深厚,便笑着问了起来。
岂料徐赵二位嬷嬷都摇头道:“还是先给三夫人请安看小少爷要紧,宁姐姐已然在府上休养,待请过安再看望她也是一样的。”
季光慎心中暗叹到底是宫中出身的人,规矩就是不一样,一丝儿都不带错的。将徐赵二人引到叶氏院中,季光慎隔窗高声道:“蕴仪,郡主和小王爷命徐嬷嬷和赵嬷嬷来看你和孩子了。”
屋中传出一声:“两位嬷嬷快快有请。”接着门帘掀动,叶氏的大丫鬟海棠轻快的走了出来,向徐赵二位嬷嬷屈膝行礼,笑着说道:“婢子请徐嬷嬷安请赵嬷嬷安,夫人不便出来相迎,特命婢子请两位嬷嬷进屋说话。”
徐赵二位嬷嬷微笑点头,随海棠走进屋子。在外间碳盆上烘去寒气暖了身子方才轻轻走入里间。
只见叶氏头上包了一方浅湖蓝缎帕,上身穿一件浅杏色夹棉通袖袄,身上盖着一床米色提花缎被,就连放在她旁边的襁褓用的也不是男孩儿通常用的大红锦缎,而是以深蓝色素缎做面,玉色棉绫布为里。由此可见得季光慎夫妻对于为大哥大嫂守孝之事何等看重。
“请三夫人安,三夫人身子可好,郡主和小王爷不必亲来,特命两奴二人代为向三夫人道喜,恭喜三夫人喜得贵子。”徐赵二位嬷嬷笑呵呵的说了起来,边说,边给叶氏行了个礼。
叶氏脸色微有些发黄,不过总体来说气色还算不错,并没有因为生产而伤了太多的元气。她忙探身低头道:“多谢郡主和小王爷记挂,海棠玉簪,还不快把两位嬷嬷扶起来,两位嬷嬷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能向我这个平民百姓行礼,真真折煞我了。”
徐赵二位嬷嬷笑着站起身子,徐嬷嬷只说道:“不是老奴当面奉承,三夫人必是福泽深厚之人,将来何愁不能凤冠霞佩加身呢。”
叶氏笑道:“承嬷嬷吉言,若果有那一日,我必要好生谢谢嬷嬷。”
被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似是不甘寂寞,一只小拳头忽的从襁褓之中冲出,有力的挥了几下,一把抓住被角便扯了起来。
赵嬷嬷一见便笑道:“哟,小少爷好大的力气,将来必能做将军。”
叶氏小心的把儿子抱起来,伸指在小家伙的唇边探了探,小家伙的嘴巴便找了起来,赵嬷嬷看了笑道:“这是饿了呢。”
叶氏笑道:“这孩子能吃着呢,半个时辰便要喂上一次。”小家伙见没有人理会自己的吃饭要求,只死死的将眼睛一闭小嘴巴一张,立时放声大哭起来,这孩子也有趣的紧,明明是放声大哭,却只听响声不见落泪,让旁边的人看了不由暗觉好笑。
叶氏一见儿大大哭,便什么都不顾了,立刻解衣喂奶,徐赵二位嬷嬷心中有些吃惊,便是分家之时三房得的家业不多,可也不至于连个奶子都用不起啊,何至于要三夫人亲自哺乳。
小家伙一得了吃食,便狠狠一口叼住,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自是不会再哭了,叶氏这才有功夫抬起头来解释道:“也没想到这孩子那般能吃,原本备下的一个奶子竟不够他吃的,仓促之间又寻不到合适的,只好我自己先喂着,再慢慢的找。”
徐赵二位嬷嬷都点头表示赞同,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委屈着不是。
叶氏要哺乳,她也知道徐赵二人心里必是惦记着宁嬷嬷,便轻声道:“海棠,你送两位嬷嬷去西院瞧宁嬷嬷吧,她们老姐妹们有日子不见,必有好些话要说的。”
徐赵二位嬷嬷赶紧道了谢,这才随海棠一起去了西院看宁嬷嬷。
刚走到门口,一股浓浓的药气便扑鼻而来,徐赵二人对视一眼,药气如此之重,看来宁嬷嬷伤的不轻啊。
宁嬷嬷正躺着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她张眼一看,只见徐嬷嬷和赵嬷嬷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宁嬷嬷惊喜非常,张口想叫她们,却喉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眼泪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宁姐姐…”徐赵二位嬷嬷激动的叫了一声,双双攥住宁嬷嬷的手,也激动的语不成调。
老姐妹三们泪眼相对,心中充满了惊喜,她们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重逢!
第五十二章找麻烦(上)
宁嬷嬷身子很是虚弱,没说上几句话气息便急促起来,徐赵二位嬷嬷见状不敢让她再说话,只不住的劝她好生将养,早些养好身子方能回到郡主和小王爷的身边。
宁嬷嬷自己心里也清楚,不养好身子再不能回去的,郡主和小王爷都是孩子,倘若过了病气给她们,自己就是死一万次都无法弥补。只是她心里到底不踏实,毕竟库房之事还没有能清楚的告诉两位主子。
徐嬷嬷一听赵嬷嬷提到“库房”二字,便立刻将分家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宁嬷嬷欣慰的笑出了眼泪,郡主的性情变的那般坚韧刚强,真真是意料不到的好消息。
宁嬷嬷心里踏实了,便急忙说道:“烦两位妹妹先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郡主和小王爷,免得为我烦恼,等我身子一好就立刻去王府面禀郡主和小王爷。”
宁嬷嬷心很细想的极周到,生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两位小主子轻易出府与人话柄,坏了至诚守孝的清名,是以再三叮嘱徐赵二位嬷嬷暂时先不要把找到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赵徐二位嬷嬷也明白这个道理,忙点头应了,又说了一回让宁嬷嬷安心休养的话,便起身告辞,若她们在此,只怕宁嬷嬷再没法子安心养病。
刚出西院,海棠匆匆跑来请徐赵二位嬷嬷用饭,两人微笑应了,由海棠引着去用客饭。用罢客饭,两人去向叶氏和季光慎辞行,将宁嬷嬷的嘱咐说了一遍,季光慎自是连声称是,再无不依的。他亲自将徐赵二位嬷嬷送到门外,送她们上车。
徐赵二人见车旁放着两只鼓鼓囊囊的长条布口袋,不免笑着问道:“三老爷,这是什么?”
季光慎笑道:“这是刚才去地里收的新鲜菜蔬,都是嫩尖儿,嬷嬷们带回去请郡主和小王爷尝尝鲜。”
赵嬷嬷听了这话立刻笑着说道:“多谢三老爷有心了,老奴正想着去寻些鲜嫩的小菜做给郡主和小王爷吃,只是这会儿便是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
季光慎笑道:“还买什么,我们这个庄子一半以上的地都是种菜蔬的,要什么样的菜都有,往后我每日一早命人摘了新鲜的菜蔬送过去,嬷嬷不用愁没有新鲜菜蔬可做。”
赵嬷嬷知道三房分家时得的家产很少,既然这庄子多半的地在种菜,必是以此卖钱维生的,怎么好要三老爷每日送菜到王府。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篓子新鲜小菜比牛羊肉都要贵些。
赵嬷嬷刚开口说了句:“这怎么使得…”便被徐嬷嬷拦住话头笑道:“那真是多谢三老爷了,郡主还好些,就是小王爷挑的紧,没有新鲜的便再不肯吃的。如今三老爷可为我们王府解决了最头疼的一件事呢。”
季光慎听了这话立刻吩咐道:“曹宁,以后每日清晨去地里选最好的菜蔬摘下送去王府,不可有一日耽误。”
曹宁是打小跟着季光慎的下人,为人很是忠厚老实,一听这话立刻大声称是,脸上满是憨憨的笑容。
徐赵二位嬷嬷上了车,赵嬷嬷才轻声说道:“徐姐姐,三老爷家里也不宽裕,如今菜价正高,要他每日送菜到王府,岂不是…”
徐嬷嬷却摇头笑道:“赵妹妹你糊涂了,依咱们郡主和小王爷的性子,怎么能白白吃三老爷家的东西呢,必会以其他方式回礼,如此一来既全了亲戚的情份,又热络了关系。我看三老爷将来必是个有造化的,常言道独木难成林,又说孤木难支,小王爷日后必要入朝为官,总要有些臂助的。如今郡主明里暗里的帮三老爷一家,说不得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
赵嬷嬷闻言连连点头道:“还是徐姐姐你想的通透,我比你差太多了。幸亏大公主让你和崔姐姐过来帮着郡主,要不然郡主和小王爷必是会吃暗亏的。”
徐嬷嬷笑道:“赵妹妹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做得一手好菜,这可是我们都比不上的,没有你精心制作的佳肴,怎么能让郡主和小王爷有健康的身体呢。”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王府,马车绕到西角门,赵嬷嬷挑起帘子正欲下车,忽见前头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上打着靖国公府的标记。赵嬷嬷放下帘子回头道:“徐姐姐,前头有国公府的马车。”
徐嬷嬷挑开帘子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才搬出来,刚过了不到十天的安宁日子,那府里又要做什么?”
赵嬷嬷双眉紧锁沉了脸道:“谁知道呢,已经分了家,如今郡主和小王爷闭门守孝,真真没个眼力界儿,还跑来王府打扰。”
徐嬷嬷放下帘子,对车夫说道:“把车赶进府里我们再下。”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从角门赶入王府,等角门关上之后,徐嬷嬷和赵嬷嬷才下了车,命人将车上的两布口袋新鲜菜蔬送到小厨房,这两人便急急忙忙往季无忧平日理事之所春华居赶去。
进了春华居的院子,在门外廊下侍候的小丫鬟们便围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嬷嬷,国公府的邓嬷嬷来了,一进王府就黑沉着脸,看上去好不吓人呢。”
这几个小丫鬟是从前在靖国公府乐宜院服侍季无忧的小丫鬟们,对邓嬷嬷还存着同从前一样的畏惧之心。
徐嬷嬷淡淡一笑,轻声道:“她黑沉着脸与我们王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可都是王府的丫鬟,她再厉害也怎么不着你们。”
只轻轻一句话,便立刻让这几个小丫鬟如同放下心中大石一般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镇定了许多。其中一个忙道:“嬷嬷可看了三老爷家的小少爷,婢子这就去向郡主回话,那邓嬷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已经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也不怕累着我们郡主。”
徐嬷嬷微微一笑,对这个小丫鬟暗暗留了意。小丫鬟跑上台阶在门外向内回话,少倾春草从房中走出来向徐赵二位嬷嬷道了辛苦,又笑着说道:“郡主命两位嬷嬷进去回话。”
徐赵二人应了一声,随春草走进入上房。她们看见郡主端坐在上,邓嬷嬷则斜签着坐在下面的脚榻上。徐嬷嬷浅浅皱了皱眉头,同赵嬷嬷一起给季无忧见礼。
季无忧见邓嬷嬷着实不象话,有人来向自己回事,她还大喇喇的赖着不退下,真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因此也不问徐赵二位嬷嬷,只淡淡道:“两位嬷嬷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徐赵二位嬷嬷立刻躬身回道:“郡主尊前岂有奴婢的位子,谢郡主抬爱,奴婢站着服侍郡主就好,万万不敢坐的。”
邓嬷嬷原本坐的心安理得,如今一听徐赵二位嬷嬷之言,老脸顿时紫涨,只觉得屁股下的脚榻仿佛突然生出了无数利刺,扎的她再也坐不住了。
第五十三章找麻烦(下)
邓嬷嬷被徐赵二位嬷嬷挤兑的再也坐不住,赶紧告罪站了起来。
季无忧也再没和她客气客气,只看向徐嬷嬷说道:“如今王府下人是由嬷嬷管理的,邓嬷嬷正是来问我们王府下人之事,嬷嬷领她出去慢慢说吧。”
徐嬷嬷心下微微一怔,暗道王府下人之事再怎么也没有邓嬷嬷插嘴之处,她巴巴儿跑来做什么?倒是赵嬷嬷在靖国公府时日长久,很猜出了几分,想必是陈老夫人见她塞到王府的下人们全都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以至于她对王府的情况两眼一摸黑,这才打发邓嬷嬷过来,嘴上说是问问情况,实际上是兴事问罪的。
徐嬷嬷虽然一时没有想明白过来,可还是恭敬的行礼应声称是,然后向季无忧行礼告退,带着邓嬷嬷出了上房。
邓嬷嬷一走,站在季无忧身边服侍的春竹便皱着小鼻子嗔道:“这邓嬷嬷如今越发没有规矩倒三不着两了,郡主您只是客气一句,她倒是真敢坐。”
季无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从靖国公府慈萱堂出来的,那怕是个狗儿猫儿,都自觉要尊贵一些,何况自己从前向来绵软,她们自不会打从心眼里敬重自己这个郡主。
赵嬷嬷瞪了春竹一眼,轻斥道:“春竹你又口没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春竹吐了吐粉嫩的舌尖儿,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春竹下回再不敢了,嬷嬷饶了春竹这一回吧。”
春竹是季无忧身边四个一等丫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人又机灵可爱,平日大家都宠着她,这才惯的春竹常常说话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在春竹虽然口没遮拦却懂得分场合时机,并不是一味的娇憨,故而季无忧便也由着她去了,甚至还会替她遮掩一二。
“嬷嬷,三婶和小堂弟都好么?”季无忧浅浅一笑转了话题,让赵嬷嬷不再揪着春竹不放。春竹轻拍胸脯吐了一口气,赶紧向季无忧行了个礼。
赵嬷嬷忙将叶氏同小婴儿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季无忧听完不免有些遗憾的叹道:“真想亲自去瞧瞧三婶和小宝宝,无忌从昨儿就念叨着要看小堂弟呢。”
赵嬷嬷忙笑着回道:“听三老爷和三夫人说了,等一出月子就搬回京城住,到那时郡主就能见着小少爷了,三老爷家的小少爷可精神了,生的七分象三夫人,三分象三老爷,好看极了,郡主您见了一准儿欢喜。”
季无忧想起前世之时见过的小堂弟季维扬,那的确是个漂亮可爱又聪明的孩子,只可惜那时不曾分家,那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生生被二房压着不得上进,真真是被耽误了。这一世已然分了,小堂弟的悲剧一定不会重演。他一定会得到他本应得到的一切。
赵嬷嬷正形容着小婴儿季维扬,忽见郡主恍忽失神,她并不知道季无忧正在为前世的小堂弟伤感,还以为她累了,便放缓声音轻道:“郡主,您歇会儿吧,老奴告退。”
季无忧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听到赵嬷嬷的话,赵嬷嬷见状不禁忧上心头,自从国公爷和夫人过世之后,她已经发现了季无忧有好多次的突然失神,在季无忧失神之时,她整个人总是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这让赵嬷嬷非常担心。
过了一阵子,季无忧才回过神来,刚才的回想前尘过往让她心情低落,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只挥挥手道:“嬷嬷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赵嬷嬷怀着满心担忧行礼退下,她刚走到院中,便听到西厢房中传出邓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凭什么把老夫人赏的人全都送到庄子上去!定是存了异心,果然是要奴大欺主,老夫人在府里日夜难安,怕就怕郡主和小王爷受刁奴之气,如今可见得都是真的了,要不然你如何不敢让府中经年的老人到郡主和小王爷跟前侍候?”
赵嬷嬷双眉紧紧皱了起来,这邓嬷嬷在靖国公府中狐假虎威也就罢了,如今耍威风耍到了忠勇郡王府,她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当下赵嬷嬷立刻转了方向,抬脚飞快的向西厢房走去。
推开西厢房的房门,赵嬷嬷冷着脸道:“邓嬷嬷这话听着不象,难道我不是府中的老人,春草春兰春竹春芝赤霄赤焰青虹白虹不是府中的老人?再者邓嬷嬷你今日初次进我们王府,如何对我们王府的情况就了如指掌,莫不是嬷嬷你见天监视我们王府?”
邓嬷嬷一见从前在府中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的赵嬷嬷如今都敢句句顶着她,字字戳她的心窝子,不由气的脸色发青,伸手指着赵嬷嬷气急败坏的骂道:“小贱人,在我跟前也有你说话的份,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
徐嬷嬷也有些吃惊,她自问也算得比较了解赵嬷嬷,这赵嬷嬷素日里是再温柔慈善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这样尖锐的说话,今日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直刺邓嬷嬷心窝子,能气的她吐血的犀利言语?
赵嬷嬷根本不理会邓嬷嬷的气急败坏,只走到徐嬷嬷面前轻声道:“徐姐姐,郡主和小王爷委了您内管事之职,您就别管不相干的人胡言乱语,没得污了您的耳朵。”
邓嬷嬷气的浑身乱颤,哆嗦着叫道:“好,好你的赵四家的,别以为你进了王府就了不起了,老夫人要捏死你,比碾死只蚂蚁都容易。”
赵嬷嬷冷道:“是么,就象碾死宁姐姐一样?”
邓嬷嬷脸色大变,瞪着眼睛颤声道:“你胡说什么?”
赵嬷嬷突然一笑,讥诮道:“我并没说什么,怎么邓嬷嬷却一副活见鬼的样子,难道是做了亏心事?”
邓嬷嬷只觉得赵嬷嬷话中有话,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纠缠王府不用靖国公府分出的下人之事,只急促道:“我还有事,改日再来说话。”
说完便火烧火燎的往外走,连应该去给季无忧磕头告辞也顾不上了。她要立刻回到靖国公府向陈老夫人报告赵嬷嬷所说有关宁嬷嬷之事。
第五十四章哑巴亏
第五十四章哑巴亏
却说邓嬷嬷急慌慌赶回靖国公府,她一进慈萱堂,陈老夫人见她神色不对,便立刻屏退在一旁服侍的所有下人,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生如此慌张?”
邓嬷嬷赶紧上前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大事不好了,郡主许是知道宁嬷嬷之事了。”
陈老夫人一凛,立刻瞪起眼睛低声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她都知道些什么?”
邓嬷嬷忙道:“适才老奴在王府见到郡主的奶嬷嬷赵四家的,那赵四家的如今腰杆子粗了,说起话来也特别的横,老奴气不过责骂她几句,她便直接说老奴要象对宁嬷嬷那般对她,老夫人,您听这话音儿可不就是她知道了宁嬷嬷的,甚至她已经见到了宁嬷嬷,宁氏那个贱人虽说受了重伤后才逃出府,可是找了这些日子都不曾找到,说不定她还活着,已经找到郡王府去了。”
陈老夫人脸色更沉,她双眉紧紧的拧着,色厉内荏的低喝道:“休得胡说,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那贱人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想必逃也逃不远,说不定在哪个门洞做了倒卧,已经被巡城兵丢到乱坟岗子。”
邓嬷嬷心里着实发虚,只低低道:“若真如此那是再好不过的,怕只怕那贱人贱命撑折腾,若是她真的找到王府可就不好收拾了啊老夫人。”
陈老夫人冷喝一声道:“便是那贱人有命找到王府又能如何,难道忧姐儿忌哥儿还敢为着个下人同我这个亲祖母顶撞不成?你也是,凭多大的事也值当如此慌张,我且来问你,忧姐儿可曾应允将分给她们的下人接回王府?”
邓嬷嬷耷拉着脑袋沮丧的说道:“老奴刚一开口,郡主便说这事是徐嬷嬷管着,让徐嬷嬷把老奴带了出去,凭老奴说什么,那个徐嬷嬷就是一口咬死不答应,还说那些人既给了郡主和小王爷,王府怎么安排便是王府的事情,用不着咱们国公府操心。”
陈老夫人气的面色紫涨,一拍桌子怒喝道:“她果然如此说的?”
邓嬷嬷自进了忠勇郡王府便没有一时自在,此时当然要向主子诉诉委屈,只听她说道:“不只那徐嬷嬷毫不客气,就连赵四家的也横眉立目起来,说的话那叫一个噎人,老奴受点委屈不当什么,可是老奴是老夫人您派去了,这岂不是生生打了老夫人您的脸么,要不是老奴惦着回来向您禀报,以老奴的气性,必得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口。”
陈老夫人气的七窍生烟,按着扶手的双手剧烈抖动起来,邓嬷嬷一见吓坏了,忙上前使劲儿捋陈老夫人的前胸为她顺气,又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让陈老夫人顺过这口气。陈老夫人一缓过来就立刻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叫老二来叫老二来…”
少时季重慎匆匆跑了过来,他一见母亲脸色都变了,急忙大叫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二儿子对自己的紧张关切让陈老夫人的心情略好了几分,她摆摆手缓声道:“不用了,我身子没事,老二,为娘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季重慎立刻躬身恭敬的说道:“请母亲吩咐。”
“你这就去郡王府代替为娘责问忧姐儿,问她还懂不懂规矩人伦,她把祖母赏赐的下人全都关在庄子上,对祖母派去问话的人那般轻慢,她到底是何用意?难道非要为娘去告她二人不孝么?”陈老夫人说话之时神色阴沉,整个人充满了浓浓的怨毒之意。
季重慎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母亲,不能这样责难她们啊!”
陈老夫人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连你也不听为娘的话了?”
季重慎忙道:“母亲,那些奴仆是分家时分给大房的,并不能说是您的赏赐,怎么处置府中的下人是忧姐儿忌哥儿的权利,分家后咱们再也管不着她们的。您让儿子以此为由上门发难,这岂不是让儿子去自找难看么,这事儿真要闹开了,咱们不占理儿啊。”
陈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自己其实不占理儿,这一点陈老夫人的心里十分清楚,可她就是无法忍受自己手中控制权的失去,对于一辈子醉心抓权的陈老夫人来说,手中一日无权,便一日没有生趣。特别这是一回她在分家之事上处处被动回回受迫,这让陈老夫人愤怒的几近发狂,只不过她平时藏的极深并不表现出来,只有在慈萱堂的内室,陈老夫人才会用近乎颠狂的方式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