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看你们一家也是诚心，我就把话说开了，你们程家实在太穷了，阿兰阿梅虽然是妹仔，但也是我们一家娇惯长大的，我就怕她们嫁过来之后受苦，所以你们也别嫌我们要的彩礼多，那钱也是要留给孩子们傍身的，只要你们凑到了彩礼，今天我就把她们留下成亲。”阿兰的父亲咳了两声，正儿八经地开口了。
程家人惊呆了，今天成亲，他们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啊！之前只说相看，没说要成亲啊！好歹也是程家长孙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这样匆忙含糊。
程龙更是被这个意外之喜给冲昏了脑袋，拉着大舅母嚷嚷，“阿妈，还等什么？快把彩礼拿出来啊！”
大舅母晕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大花小花还没有卖出去，哪来的钱付彩礼钱，只得捺下喜意，无奈地对着未来亲家苦笑，“既然两家都有意，我也厚着脸叫你们一声亲家了，但是今天成亲实在是太突然了，家里头什么都没准备，只怕委屈了阿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怀疑
“没什么好委屈的，谁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我们家也看得开，阿兰这姑娘明事理，成亲摆酒不过是给别人看的，不实在，咱们别准备那些虚的。只要你们认阿兰，阿兰就是你们程家的媳妇，生是你们程家的人，死是你们程家的鬼。”阿兰的父亲看上去倒像个明事理的，却把话说得很决绝。
可是这么急倒是少见了，颇有些迫不及待要把女儿出手的意思，他要是真疼女儿，就不该这么草率，还什么生啊死的，好像这个女儿嫁过来之后，他们就当没生过她一样。
虽然这种婚姻本来就带着买卖的色彩，但把话说得这么白却让人觉得奇怪。
大舅母本来是想委婉地拖延时间，等把大小花出手，换到彩礼之后再给儿子娶媳妇的，没想到未来亲家比她还心急，不给她留半分余地，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这彩礼实在有些多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手，亲家看能不能降一些？”
“我们家阿兰阿梅一向能干，在家里不仅要干活，还要照顾一家老小，我们养得这么大的好女儿，刚顶点儿用就给了你们家，你们还嫌我要的彩礼少？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家的姑娘贤惠能干，你们要是不愿意，那也别多说了，咱们现在就走！”亲家公一脸不虞地看着他们，把大舅母堵得无话可说。
“别走！”大舅母还没来得及阻拦，程龙就跳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愿意，我们愿意的！”
他急切地看着阿兰，阿兰却没给他好脸，直接转过头去，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可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实在凑不了这么多…”大舅母为难地看着媒人，她也觉得这亲结得太急了，心里不踏实，哪有人一相看就领回来成亲的，倒闹得真像卖女儿一样，当初媒人来说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阿妈！”程龙急了，“家里的粮食全都拿出来，把姑带来的东西也凑上！再让姑凑点钱，我就不信凑不出彩礼来！”
“家里的粮都拿出来，我们吃什么啊？你娶媳妇重要，你叔几个都不要吃饭啦？”二舅母第一个闹了起来。
“这不是有姑在吗？”程龙急切地看着程招娣，“姑，我就看中阿兰了，非得娶她不可，你就帮忙凑一凑吧！”
“帮忙凑一凑是没问题，可是想让我们刘家帮你出彩礼的钱，那你就想得太美了。”刘好好慢慢地踱进来，看着程家的这条白眼狼，指着地上的东西道，“这些东西算是我们家的心意，你尽管拿去凑你的彩礼，我们家的生活也不宽裕，钱都是要留给我阿弟娶媳妇的。阿爹，没想到现在娶个媳妇要这么多彩礼，我们可得从现在就预备起来了。”
刘长生不住地点头，接济岳家他向来是无所谓的，但要是触动了他宝贝独子刘长生的利益，就别怪他翻脸了，“东西就这么多，你们愿意拿去凑彩礼，就拿去，多的就没有了！”
刘长生向来欺软怕硬，在程家像模像样地摆起架子来，把屋里的气氛弄得很僵。
“我不管，我一定要娶阿兰！”程龙红着眼闹了起来，“要是娶不上阿兰，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
“哎哟，我的阿龙啊，可别说胡话！”
大舅母痛彻心扉，外婆也心疼得直流眼泪，外公和大舅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其他人就无所谓了，你爱打光棍就打光棍，关我们什么事？程家又不止你一个孙子，断不了后。
“你们尽快商量商量吧，晚了我们回家天都黑了。”阿兰的父亲往凳子上一坐，没好气地看着这一家吵吵闹闹。
阿梅则瞅了个空，从旁边拖了一张空凳子过来，阿兰也大模大样地坐下了。
刘好好朝她们多看了两眼，这姐妹俩的母亲站着，媒人也站着，偏偏就这阿兰坐下来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算姑娘家养得再娇惯，也不至于这么不知分寸，从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阿兰的气色不好，有的时候还需要阿梅虚扶几把，这一家人这么急着把阿兰留下来，莫不是这个阿兰有什么病？
刘好好把程招娣拉到一边，轻声说了她的疑惑，程招娣虽然耳根子软，但对侄子是真心疼爱的，当然不希望他娶个病秧子回来，也留神多看了阿兰几眼，越看就越怀疑，她一怀疑就拉着外婆和大舅母嘀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没病的人都能被看出病来，何况阿兰的确有些古怪。
旁观者清，程龙情根深种，甘愿做傻瓜，他的亲妈亲祖母却不愿意，拉着媒人一通埋怨，“这个阿兰身子骨也太差了吧，走两步就要人扶一把，她阿妈站着，她坐着，是不懂规矩，还是站不住了？”
媒人有些尴尬，“阿兰是他们家的大姑娘，难免娇惯了点儿，放心吧，身子骨肯定是没问题的，再说咱们农村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差不多就行了。”
“你可别诓我们，我们是结亲，不是结仇，要是话在前头没说清楚，她要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可是要到他们家闹的，你也跑不了！到时候你的名声坏了，我看今后还有谁愿意找你说亲做媒。”大舅母的语气十分严厉，就算她再满意阿兰，也不能够容忍自己的长子娶个瑕疵品，何况还要那么高的价。
“我是真不知道！这姑娘看上去挺好的，身子骨也许是虚了点儿，养养就好了，不信你去四里八村问问，都说阿兰这姑娘好，没听说她有什么毛病啊。”媒人一脸无辜，眼神却有些躲闪，很有技巧地没把话说死。
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她们觉得阿兰身体不好，但对方不承认啊，程龙又寻死觅活地想要娶阿兰，又陷入了僵局。
“既然对阿兰有怀疑，不如就娶阿梅吧，看她那样子倒像是个本分能干的。”刘好好建议道，就程龙那白眼狼的劲儿，她才不想让他如愿以偿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过分
刘好好的话让几个女眷眼前一亮，这个阿兰长得妖妖娆娆的，身体又不好，看着就是那种会勾人的狐狸精，本来就不是她们这些女性长辈喜欢的类型，只是碍于程龙的坚持才考虑的，相比之下，阿梅长相普通，沉默寡言，骨盆又大，看上去就是贤妻良母的样子。
“但是阿龙铁了心想要阿兰，恐怕不会答应…”大舅母到底是亲妈，一片慈母心肠，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儿子的感受。
刘好好在心里冷笑，他不答应，那就别娶媳妇儿了。
“不是还有阿虎嘛，就让阿虎娶阿梅好了，至于阿兰的事情，我们再打听打听，看看她究竟有没有什么毛病，没有的话再迎进来也不迟，再说了，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能凑齐一份彩礼已经不容易了，要一下凑齐两份，把姐妹俩都迎进门来压根就不可能。”刘好好压低了声音，“万一阿兰真有毛病，花了这么多彩礼迎进门来，到时候咱们连哭都没处哭去，那可真是烫手山芋摊在手上，丢也丢不掉，吞也吞不下去。”
无论程龙还是程虎都是程家的孙子，也都是大舅母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偏心也偏不到哪里去，听她这么一说，都觉得很有道理。
无论是外婆，还是大舅母都有几分意动，虽然长幼有序，但农村也并不是没有越过老大，先给老二娶妻的例子，实在是这个阿兰表现得太奇怪了，还是应该等打听清楚再说，反正又不是不给老大娶媳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程龙稀里糊涂地娶个有毛病的妻子进门。
“我去说。”大舅母很快下定了决心，到底是在家里当家作主的人，这点决断力还是有的。
“亲家来都来了，中午就在咱们这儿吃饭吧。”大舅母笑得很殷勤，用当家主母的派头打发二舅母和三舅母去厨房做饭。
三舅母向来老实，又因为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儿，在家里没有底气，一言不发地乖乖去厨房生火。
二舅母就不甘愿了，牙尖嘴利地顶道，“吃什么吃啊？家里的粮都要被搬空了，还吃吃吃，吃个鬼啊，这个家都被你们掏空了！…”
“你要是不情愿，那就分家！”大舅母冷笑一声，瞬间就把二舅母给顶回去了。
这里是渔村，老人和妇女几乎都赚不了多少工分，只能靠青壮年男子下海捕鱼赚工分，家里能赚工分的就程家三兄弟和程龙程虎两个小青年，靠他们五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儿子是生产力，是一个家庭的宝贵财富，女儿就格外不值钱。
分家之后程家老大有三个壮劳力，这日子反倒能过得更轻松，而程家老二家只有程老二一个壮劳力，却得养活老婆女儿和小孩子程豹四口人，这么一盘算，二舅母自然知道这家不能分，否则自己一家就没了活路，只得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悻悻地走向厨房。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阿兰的父亲姿态摆得很高，这一大家子真够复杂的，女儿要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实在是亏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大舅母陪笑道，“我们是真心想要结这门亲的，但是这彩礼咱们的确是凑不出来这么多，两百斤地瓜米，五十块钱，再多也没有了。”
阿兰的父亲脸色微变，沉着脸不说话，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媒人上前劝道，“要不再凑凑，这给的未免也太少了点儿。”
“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家就这个样，还能再凑出什么来吗？”大舅母此刻想开了，倒也挺光棍的，那个阿兰八成有毛病，爱嫁不嫁，至于阿梅，虽然中规中矩，可是农村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也不是非得要她不可。
“阿妈，你让姑凑啊！”程龙却急了，他可能是全家最着急想要娶阿兰进门的人了，“姑家有钱，要不让姑给他们写张欠条！以后再慢慢还…”
刘家人目瞪口呆，他们不常来程家，和程龙接触不多，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不要脸到这个地步，刘长生尤其气得不行，他对自己的女儿都格外悭吝，何况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岳家外甥，平时看在岳父岳母的份上，他默许程招娣接济娘家，可没想要替程龙背债。
刘长生当场就变了脸，也顾不得岳父岳母在场，指着程招娣就骂了起来，“你吃里扒外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条白眼狼？你们程家是想把我们家榨干是不是？现在就给我走！从今往后，你休想再回娘家！”
程招娣向来怕刘长生，被他这么一吼，吓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向刘长生求情，程家人没想到刘长生会发这么大火，一时也都被吓住了。
刘长生却不管那么多，径自往外走，刘好好他们姐弟四个毫不犹豫地跟上，显然对外家的亲戚没有什么感情，程龙刚才的话实在太过分了，就算是泥人也会被激出几分土性。
刘好好的大舅母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刘长生的衣角，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姑爷姑爷，小孩子不懂事，满嘴胡说八道，你可别和他计较啊，就当他说的话全是放屁…”
大舅母表现得十分可怜，就差给他跪下了，其实也和跪差不多了，半跪在地上的样子着实可怜，姿态放得这么低，给足了刘长生面子。
刘好好的外婆虽然没追上来，可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程龙，“你个丧了良心的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还不快给你姑和姑爹赔不是…”
程龙梗着脖子，觉得这个姑爹脾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家明明过得那么好，给他点儿钱娶媳妇又怎么了？当初阿爹兄弟几个娶媳妇，不都是他们刘家给的钱吗？怎么到了他这辈就不肯给了，太不公平了！
最后还是大舅上前，将程龙拖回房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全家上下又说了一大通好话，刘长生这才脸色稍缓，重新坐了下来。
阿兰的父亲和媒人看着这场闹剧，眼中充满了探究，这家人被程家这么小心翼翼地供着，莫非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第一百四十章 偏心
大舅母捋了捋头发，不无自豪地介绍道，“这是我们家姑爷，大目刘家听说过吗？我们家姑爷是大目生产队刘大力老爷子的独子，刘老爷子可是老革命，咱们公社书记见着他老人家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英雄。他可是当年咱们南省军区庄司令的把兄弟，一手养大了庄家的大儿子，人家现在已经是师长了，刘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还特地回来披麻戴孝呢。咱们姑爷和庄师长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
大舅母说得唾沫横飞，还不忘捎带上刘好好，“这是刘家的大姑娘，我外甥女刘好好，她可是高中生，刘老爷子亲自给她定了庄家的亲事，她那未婚夫是庄家的长子长孙，现在在部队里也已经是连长了…”
大舅母对刘家的情况简直是倒背如流，这可是她三不五时就能拿出来炫耀一番的资本，她这一通炫耀，不但让整个程家人都觉得面上有光，腰杆子硬了几分，更让刘长生觉得十分熨帖得意。
他这么显赫的背景，不拿出来炫耀一番，就如锦衣夜行，太低调太无趣了，偏偏他成天窝在大目生产队，周围都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只会一脸讽刺地说他投胎投的好，摊了个好爹，哪里会有人用这样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这种拼爹的成就感只能在程家找到。
其实阿兰一家根本就不认识刘大力和庄司令，但也知道能叫司令的都是了不起的大官，而且还是部队里的，程家和大官沾亲带故，这在农村是很了不得的事情，阿兰的眼睛亮了亮，重新审视着这座小破屋，还是很难想象这么穷的一家人竟然也会有了不起的亲戚。
在大官的亲戚面前，阿兰的父亲说话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们家阿兰阿梅也是生产队里的好人才，尤其是阿兰，求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你们就给这么点儿彩礼也太亏心了…”
大舅母觉得自己有了妹夫撑腰，更有了底气，说话也直接了起来，“亲家说的对，阿兰姑娘这长相绝对是四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穷，实在是高攀不起，也只能厚着脸皮求一求你们的阿梅姑娘了。”
她这话一出，阿兰一家和媒人都惊呆了，程龙刚才还寻死觅活地要娶阿兰，现在竟然反口娶阿梅了，这是什么意思？
阿兰满脸通红，气得连嘴唇都在发抖，她自视甚高，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份，哪有被人嫌弃的份？何况是这么一户穷酸人家！她究竟是哪里不好，连程家这样的穷人都嫌弃她？
“不是说好娶阿兰的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兰母亲声音格外尖锐，脸上还带着一丝慌张。
“我们家阿龙是看中了阿兰，可是你们也说了阿兰姑娘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才，这样的好样貌，我们这样的人家恐怕是留不住。”
大舅母没有忽略阿兰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怨毒，对这个小姑娘愈加不喜了，觉得就算她身体没毛病，也不想把她迎进门来了，长得本来就妖，又是这么个爱作怪的性子，再加上程龙对她言听计从，一看就是个惹事败家精，进了家门之后，还不把这个家折腾翻天了？
媒人也没想到程家会出尔反尔，当时是程龙看上了阿兰之后，让程家人辗转找到了媒人牵线搭桥的，明明是他们起的头，现在又反悔，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媒人的质疑，大舅母丝毫不惧，“当时只说是相看，也没说定亲，碍不了阿兰姑娘的名声，亲家刚才也说了，这几年求娶阿兰姑娘的人把你们家门槛都踏破了，就我们家这条件，连大瓦房都没有，太委屈阿兰姑娘了。”
大舅母说的话很不好听，照理说像阿兰父亲气性这么大的人，应该调头就走才是，没想到他竟然不走，还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
刘好好静静地看着他，发现他貌似在生气，实际上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在心虚什么，阿兰年轻一些，更不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脸色已经由通红变成了苍白，脸上虽然还带着屈辱，但更多的是惊慌，求助似地不断看向自己的父母。
她只顾着自己惊慌了，根本没想到她的反应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无论是刘好好，还是大舅母，甚至于程招娣，都把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人觉得她是对程龙情根深种，非要嫁进程家，反倒更觉得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我不娶阿梅！我死都不娶阿梅！”程龙挣脱了自己父亲的钳制，一脸疯狂地跑了出来，“我看中的是阿兰，我只要阿兰！”
好一副痴情男子的模样，阿兰父亲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没人逼你娶阿梅！”大舅母却赶在阿兰父亲开口之前急急地说道，“要娶阿梅的是阿虎，阿虎你愿不愿意娶阿梅？”
程虎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会越过大哥，先为他打算，心里一喜，毫不犹豫地点头，“我都听阿妈的。”
虽说他不像程龙那样要死要活地喜欢一个女人，可也是盼着能够早些娶上媳妇的，何况阿梅长得中规中矩，能娶上这样的媳妇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大舅母满意地笑了，有些得意地对阿兰一家说，“我们家阿虎虽然比阿龙小一岁，但特别懂事，人也肯干，阿梅嫁过来肯定吃不了亏。”
“为什么？你们全都偏心阿虎！明明是给我说亲的！…”程龙不管不顾地闹起来，那疯狂咆哮的模样，让刘好好觉得他要是生在几十年后，整个容的话，还是很有潜力去出演言情剧男主角的。
“我们住在大峰山，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本来就是诚心诚意地抱着结亲的想法走这么一遭的，既然你们阿龙这么诚心，我看还是成全两个孩子吧。”阿兰的父亲低咳两声，态度放软了不少，“他们都是做大哥大姐的，也没有越过大哥大姐，先让弟弟妹妹成亲的道理，实在不行的话，彩礼咱们再商量商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换亲
“我们家实在是穷，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就只能按刚才说的，一下子娶两个实在是没办法…”这回是阿兰家主动开口求，大舅母很自然地拿起乔来。
“我听说你们家不是还有两个妹仔吗？”阿兰的母亲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我们家大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程家人一时都傻了，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么个要求，而且瞧这副样子，似乎是他们之前已经盘算好的，早就已经盘算好的事情，到这时候才说，不是明摆着算计他们吗？
当局者迷，就算他们明知道阿兰一家心怀算计，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动心了。
“你们家几个男仔不都还小吗？”大舅母不可思议地问，一颗心砰砰直跳。
“也不小了，大儿十六了，正和你们家那两个妹仔一般大，也可以娶亲了。”阿兰母亲抿抿嘴，之前早就把程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就换亲。”
这主意简直是太好了！
大舅母没想到天上还能掉下这么一块大馅饼，早说啊，他们也不用折腾这么久了，她恨不得把大花小花两个都一起换过去，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给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了！
二舅母却不干了，从厨房里冲出来大吵大嚷，“凭什么啊？我们家的妹仔白换给你们？要是卖到泰康县还能换钱换粮咧！”
“我瞧你们也是诚心，不如先吃饭，也让我们商量商量。”名义上的一家之主程满终于开口了，就算再动心，也得先把老二媳妇安抚下去才行，毕竟大花小花是她生的。
“你们一家怎么回事，左商量右商量的，这都商量老半天了，还没商量出个屁来。”阿兰父亲的脸色很不好看，换亲这么好的主意，他们还要左商量右商量的，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程家人一脸无奈，谁让你们之前不早说啊，相看的时候一会儿说马上成亲，一会儿又说要换亲的，弄得我们一惊一乍的，很被动啊。
大舅母现在又有了希冀，一改刚才拿乔的态度，对阿兰家人又和蔼了起来，“来来来，先吃饭，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大家将就着吃一些。”
程家的饭菜的确很简单，普通的地瓜饭，一碟小鱼干，一碟海蜇皮，一碗螃蟹酱，还有一大缸紫菜海蛎汤，都是极具渔村特色的饭菜，因为程招娣带了青菜过来，还特地炒了一大盘青菜，算是额外加餐了。
这一顿饭已经尽了程家最大的诚意了，尤其是现在粮食紧张，几乎没有人会大方地请客吃饭，他们也算给足了阿兰一家面子。
照着农村的规矩，客人先上桌吃饭，其他人得等客人吃完饭才能上桌，所以在吃饭的只有媒人和阿兰一家，刘长生代表程家这里最有脸面的人物来陪客。
程家的其他人则集中在一块儿商量起这件事。
“阿爹阿妈，我觉得这主意好，把大花小花换出去，咱们家不用花钱粮就能换两个媳妇回来…”
“人家只想换一个。”
“凭什么拿我的大花小花，去给阿龙阿虎娶媳妇？有本事自己生去！”二舅母咬死了不松口，“我宁愿拿根绳勒死她们，也绝不便宜你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程满愤怒地看着二儿媳妇，“老二，你也不管管。”
二舅是个闷嘴葫芦，蹲在一边不说话，仿佛和他没关系似的，气得程满连连咳嗽。
“什么一家人，你们二老就是偏心！作践我们一家，不给我们活路啊…”二舅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拿准了二舅不会管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胡搅蛮缠，谁都无法奈何她。
二舅母平时的克星是大舅母，可是大舅母现在有求于她，倒也不敢太过分，“要不这样吧，你家阿豹虽然年纪还小，但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到时候不管分没分家，阿豹媳妇就包在我们身上了，你看怎么样？”
“两个换一个，怎么都是我吃了亏！”二舅母还是有些不甘心。
“如果人家只想换一个的话，另一个照样嫁到泰康县去，到时候彩礼，你自己留一半，换两个的话，原本打算给他们家的彩礼，分一半给你，这样总可以吧？”大舅母再次退让。
二舅母一盘算，觉得这样算来自己好像并不亏，要是两个去卖去了泰康县，换来的彩礼也未必能落到她的口袋，倒不如卖大嫂一个好，得现成的好处，态度便也松动了，“行，阿爹阿妈和小姑都在这儿，我也不怕你赖账，就信你一回。”
“瞧你说的，阿兰他们家可是有好几间大瓦房呢，不管是大花，还是小花，嫁过去都是享福。”
“可不是嘛，又是咱们一个县的，和家里又有亲故，今后也能常走动，这门亲换的好！”程招娣也是一脸赞同，看起来是真心为侄女高兴的。
“这么好的事，也不知道该让大花去，还是让小花去。”二舅母的脸上也染上了喜色。
“就由着亲家选好了，如果能换两个就更好了，他家的老二应该也差不了几岁，女大三抱金砖嘛，…”
一家人乐呵呵的，这场意料之外的换亲，让他们比过年过节还开心。
“大姐，怎么办？大小花真的要被换亲了吗？”刘天天的脸上染上了一丝忧色，“那个阿兰家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条件，都没见过他们家的儿子，怎么就这么定了下来？万一他们家没有大瓦房呢？”
“你觉得他们会在意阿兰家有没有大瓦房吗？阿兰家就算是火坑，他们也照样推她们进去，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把大小花当人看，不过是把她们当成换媳妇，换钱粮的货物而已…”刘好好话还没说完，大舅母和二舅母就吆喝着大花小花出来任阿兰一家挑选，那样子仿佛这两个女孩儿只是猪猡。
“又黑又瘦，看起来还笨。”阿兰的母亲一脸嫌弃地嘀咕着，“比我们家阿兰阿梅差多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傲
“别看她们瘦，其实很能干活的…”大舅母就像个称职的推销员，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俩姐妹的好处，一边还用手猛拍姐妹俩的背，“瘦归瘦，结实着呢。”
俩姐妹的脸上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气沉沉了，眼神紧张地盯着阿兰的母亲，还带着一丝羞涩和一丝希冀。
“你们二儿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咱们换两个，大花小花都能干活了，去了你们家绝对不吃白饭，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是一把好手，绝对好用…”
“她们俩比我二儿大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啊，娶媳妇，养儿子，绝对能把男人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她们出生的时候，有个过路的算命先生来看她们看过命，绝对旺财旺丁，你们家娶了她们，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大舅母的口才超常发挥起来，绝对甩了媒人几条街。
“我们也得再商量商量。”阿兰的父母也有些意动，他们本来想换一个的，可大花小花是双胞胎，他们挑来挑去也挑不出谁更合适，如果两个一起娶回去也不错。
家里生了五个儿子固然有面子，可是给儿子们娶媳妇却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何况…
大花小花又回到了屋里，紧张地等着最后的宣判，现在的她们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安静地坐在一块儿相依为命了，一双眼频频往屋外张望，眼神偶有交集，也飞快地一触就分。
刘天天还在为她们的命运发愁，“真的要换亲吗？那家的男人比她们还小呢，连男人都不算，只能算是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你胡说什么！”刘学习拉了她一把，满脸通红地说，“这种话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说的吗？也不害臊！”
“我就想让大姐帮忙想想有什么法子，别让她们被换亲…”
“你确定她们不想换亲？”刘好好看着大花小花俩姐妹那互相戒备敌视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你之砒霜，人之蜜糖。你觉得换亲不是好事，但对她们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怎么会？难道她们愿意嫁给一个小孩子？”
“你别忘了阿兰家可是有大瓦房的，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可比程家体面多了，大花小花见了很难不动心。”
大花小花在娘家的待遇并不好，连她们自己的亲爹妈都没把她们当人看，更不用说伯父伯母了，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被当做小丫头使唤来使唤去。
对她们而言，去了阿兰家里，不过是换个地方干活而已，何况那家人还有大瓦房，日子过得比现在只好不坏。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大瓦房，都没去他们家相看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他们的小男人有什么问题…”
“你别说了！”刘学习脸皮薄，实在受不了才十岁出头的小妹妹，一直这么没羞没臊地说这种事，女孩子的婚事也是她一个小姑娘该议论的吗？
刘好好的脸皮向来不薄，也不觉得议论这种事有什么不妥，继续认真地帮刘天天分析道，“你觉得和她们被卖到泰康县比起来，哪个结果更好一些？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们本来已经认命了，现在找到了一丝希望，一定会拼命争取，我们要是去阻拦，那就是枉做小人，何况我们也的确不知道这家人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如果他们家境不错，只是男人年纪小一些，这的确算是不错的亲事了。”
刘好好冷静地看着大花和小花，这些姑娘的命运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是她们依然想为了将来努力争取。
“过去总是觉得自己命不好生在农村，要是能做个城里人就好了，现在想想，和大花小花比起来，我的命已经算好的了。至少阿爹阿妈还让我去学校读书，非我饭吃，给我衣服穿，给我鞋子穿，虽然不知道今后他们会不会想把我卖掉，但是有大姐在，我肯定也不会被卖掉的。”刘天天闷闷地说，“就这么嫁给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过一辈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所以人呐，就该知足。”刘好好沉默，刘学习却望着远处叹了口气，眼神萧瑟。
很快两家人就商量好了，阿兰的父亲留下了两个女儿，带走了大花小花，同时带走的还有一百斤地瓜米和五十块钱，毕竟大花小花长相不如阿兰阿梅出众，说起来还是程家占了便宜。
程家一天之内又是嫁女又是娶媳妇，一下子解决了四个孩子的亲事，一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大峰山离得远，阿兰的父母不吃晚饭，就匆匆带着大花小花往回赶了。
刘好好一家却被程家留下来一起吃饭庆祝，这年头结婚都很简单，也没什么特殊的仪式，就是吃饭之前，给家中长辈下跪敬茶。
阿兰一脸不情愿，尽管之前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成亲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要在这样的破地方过一辈子，她向来自视甚高，怎么甘愿给这群土鳖下跪，倔强地昂着头，怎么也不肯跪下来。
程家人脸色微变，坐在椅子上的程满夫妇咳嗽了几声，看着阿兰的眼神十分不善。
“还不快给阿公阿嬷敬茶！”大舅母不悦地瞪着她，还没正式过门就这么骄纵，不好好管教，以后怎么能制住她？
见程家人的眼神不善，阿梅连忙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太任性。
她却甩开阿梅，高傲地说，“我头晕腿疼，跪不下来。”
“没事没事，”程龙忙不迭地搬了张凳子过来，“你先坐着歇歇，敬茶的事以后再说。”
程家长辈还没被阿兰气得缓过来，又被程龙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气晕过去了。
“孽种，你说的是什么话？！”程满抖着手指指着程龙。
“你们没看到阿兰不舒服吗？不就是敬茶吗？就不能缓一缓？再说了，为什么一定要跪？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式，我就去告诉公社工作组的人！”程龙护着阿兰振振有词。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狠话
程家人都惊呆了，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有敬过茶呢，这程龙就已经六亲不认了。
“阿龙，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这可是你阿公啊！”程招娣一向疼爱这个侄子，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桀骜，他的变化让她痛心疾首。
“哼，别拿这一套来压我，我知道你们都偏心！让你出几斤白米，给点儿钱，就是不肯，明明你们家过得那么好，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疼爱娘家侄儿，都是放屁！”虽然如愿以偿娶了阿兰，可刚才他们宁愿成全程虎，不愿意成全他的事，还是让他怀恨在心，尤其是之前刘长生说的话，更是让他气得不行。
程招娣没有想到侄儿会记仇，玻璃心碎了一地，如果不是看在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的份上，她就要立刻泪洒当场了，此刻抖着嘴唇红着眼，是拼了命忍着的。
刘长生哼了一声，这个不是好歹的白眼狼，今后他要是还拿钱给他，拿他就不姓刘，干脆跟着他们姓程好了。
“白眼狼！”刘天天也气不过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程家拿了两个女儿换来了媳妇，刘家出了米粮钱财，却都没得到程龙的感激，反倒充满了怨忿，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屋子就这么大，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可程龙并不觉得羞愧，反倒理直气壮，“我是你表哥，你怎么说话的？”
“你还是我的孙儿，你是怎么对我说话的？”程满拎起一边的拐杖扔了过去。
拐杖正砸到程龙身上，程龙疼得直吸气，大舅母心疼得不行“儿啊命啊”叫个不停，阿兰却一脸轻蔑。
“行了行了，就先吃饭吧，别耽误了长生招娣回家。”外婆看着程龙那个样子也有些心疼，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阿兰不愿意跪，就不跪吧，反正现在也不兴这些了。
“我饿了。”阿兰大模大样地说，就要往桌上坐。
可是桌子就这么大，坐了刘长生一家后也没剩几个位子了，程龙一心护着妻子，倒没敢大着胆子把自己的阿公轰走，便把主意打到了刘向上的身上。
“去去去，小孩子在桌上吃什么饭？一边去！”
“哪有公婆没吃饭，新媳妇就往桌上坐的道理？”程满瞪着长孙夫妇，觉得这个新娶进门的孙媳妇实在是个搅家精。
“阿兰身体不好，饿了就得吃饭。”程龙一脸坚持地站在新婚妻子身边，“要是她晕倒了，还得看病吃药更花钱。”
程满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得随着他轰走了刘向上，反正也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程家的小孩子们向来是不上桌吃饭的。
刘向上现在的教养不同过去了，知道屋里的气氛不多，默默挟了菜端着碗坐到一边的门槛上吃起了饭。
他的三个姐姐心疼他，但毕竟是在外婆家里做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不住地给他挟菜。
刘长生的脸却沉了下来，刘向上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独苗，程家把他赶下桌，就是打刘家的脸，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晚饭比午饭还要丰盛一些，可是喜气洋洋的屋子里多了一丝阴影，这饭吃起来也没那么香了。
刘长生越想越气，扒完了碗里的饭，就气呼呼地放下碗筷，“行了行了，走吧！”
程家这时候也有些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媳妇阿兰和白眼狼程龙上，没人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自然也不会来安抚他的情绪。
程招娣虽然觉得他心情不好，可她一向懦弱，见他发脾气也只懂得往一边躲，她越如此，刘长生就越恼火，甩了甩手，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刘好好四姐弟自然也跟了上去。
程家人见他们走，也不在意，反正撑腰也撑了，给钱给粮也给了，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家里正乱着，自然顾不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