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听云卿将老夫人哄的开怀大笑,欢声笑语传到另外一对母女两的耳中,只觉说不出的刺耳。谢姨妈坐在车厢内,脸上柔婉的神色已经消失,两眼带着一股狠毒的色彩,看的韦凝紫不由自主的往旁边缩了一缩。
谢姨妈想起昨日的事情,一把扯过韦凝紫的手臂用力的一拧,咬牙骂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你一路上讨好那个老妇,只有讨好了她,我们进了沈府才有立足之地。”她骂一声拧一把,韦凝紫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忍受着,“你昨天甩那小贱人的手干什么,惹得那老妇对你不喜,今日连马车都不让我们和她坐在一起,你是甩脸子我看吗?”
“娘,我没有甩她的手,是她故意松开,然后冤枉我的。”韦凝紫实在吃痛的忍不住,连忙开口求饶,手臂上的痛楚使得她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往外冒。
若韦凝紫是个男孩,谁敢来抢她的家产,那些人不就是欺负她家里没男人吗,真是个赔钱货,谢姨妈想到族里人的嘴脸,又恨又气,抓着韦凝紫又拧了一下,才放开了手,鼻子里冷哼了两声,斜睨了一眼韦凝紫,见她尖尖的瓜子脸巴掌大小,一双杏眼含着眼泪水汪汪的,看起来又柔弱又可怜,嘴角又带了点笑意,好歹这个女儿生的倒是不错,若是能嫁给侯门公卿,岂不是比生个儿子还好。
想到这里,谢姨妈脸色又好了起来,将韦凝紫拉过来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手臂哄道:“紫儿,莫怪娘,娘实在是没办法了,孤儿寡母的谁都看不起我们,若是你爹还在世,沈云卿那个小贱人还敢对我们母女耍手段吗?”
韦凝紫一脸泪水的靠在她怀中,心底毒液不断的往外冒,沈云卿,若不是你,我就不会被娘打,都是你害的,“娘,你放心好了,她们如此待我们母女,女儿一定要将她们的一切都抢过来。”
044 谢姨妈动心思
车轮滚滚,两日后进了扬州府又使了两个时辰,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大小姐,沈府已经到了。”
云卿闻言浅浅一笑,首先起身道:“云卿服侍祖母下车。”
一路上老夫人都被云卿服侍的妥妥当当,对她的印象比起以前要好上一些,如今见她一副知孝懂礼的模样,眼底也露出一分满意的神色,点头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大门口,沈茂和谢氏早就亲自领着一并奴才奴婢在等候着,一看见老夫人下了马车,立即走上前行礼道:“儿子拜见母亲,儿媳拜见母亲。”
老夫人见他们两人都特意守候在门前等候者自己的归来,颇觉得满意,点头道:“难为你还出来候着。”她说完,将目光转到谢氏身上,见她今日穿了一件霞红色绣牡丹短襦,下身系着一条蓝金色苏锻马面裙,梳着随云髻,头上戴了两支翡翠红宝石点翠簪,整个人脸色也比走之前红润几分,仿若她不在府中这几个月,谢氏过的十分滋润,不由冷哼道:“你是见你妹妹来了,才出来迎接的吧。”
这话说的真是冤枉了,纵使谢氏心中知道妹妹要来,也不必在大门候着,她是长姐,最多在垂花门接她算是有礼了,沈茂见母亲对谢氏又看不顺眼,连忙插话道:“母亲,听说今日姨妹和姨侄女也来了,两人在哪呢?”
谢姨妈早在后头打量着沈茂,见他一双凤眸半含笑意,眉长面白,生的端庄斯文,身材保养得宜,没有一般商人的大肚子和满身的金光爆射,若不是看见他站在谢氏的身旁,一定以为他是一介地方官员,整个人风度翩翩,散发着中年男人的魅力,看的她心扑通的一跳,抓紧韦凝紫的手上前福身行礼,嗓音娇柔道:“妹妹见过姐夫,姐姐。”
沈茂扫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彩,随即面色素正的行礼道:“姨妹节哀顺变,莫要太过伤心。”云卿派人提前送了信回来,家中有客人来都要准备一番,特别是身上还带着孝的,更不能随便,老夫人根本就没想到这点,幸好云卿去迎接,谢氏利用两日时间匆忙打理好一切。
谢氏看着妹妹年纪不大就守寡,心疼的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妹妹你真是不让人省心,之前我让人送了帖子请你来扬州,你总不来,如今一见面,竟是遭遇了那些个事情…”
虽然以前在家中的时候,这个妹妹总是喜欢和她比,喜欢争,可谢氏自觉是姐姐,也不太在乎,眼下父母双亡,世上唯一嫡亲的就是这个妹妹了,想起来总是要比别人亲一些。
谢姨妈见谢氏这幅模样,心内根本就轻视,瞟了沈茂一眼,吸了吸鼻子,装作凄苦的哽咽道:“妹妹何尝不想见姐姐,无奈家中不富足,又没个人管事,路途遥远,难以脱身。”
眼看一家子就要在这里叙旧了,沈茂连忙道:“母亲一路辛苦,还是先进府中休息,文娘早将一切准备好了,就等娘回来直接住进去呢。”
老夫人本就有些不耐烦了,当然乐意进府内再说,连连点头,由云卿和沈茂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踏进府内。
谢姨妈和韦凝紫从下马车开始,便看见沈府大宅的朱红大门,青石铸成的台阶步步登云,门口的两头海青石镇财貔貅,雕刻的活灵活现,一眼望去,只觉得富贵不可方言,再进到府内,只觉目不接暇,比起京城的侯府也不会差上半点,心底暗暗咂舌。
“娘,沈府真大比起京城里的宅院半点不见小。”韦凝紫眼眸微眯,倚靠着谢姨妈说道,“可惜祖母不喜欢我了,这两日她都不怎么和我说话,只跟着表妹说笑。”
谢姨妈拍拍她的手,眼底射出一道利光,轻声道:“紫儿不用担心,娘等会自有办法让老夫人更加讨厌她。”说完,她将手中的物品给韦凝紫一看,韦凝紫面色一怔,呼道:“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谢姨妈嘴角泛着阴冷的笑意,拉着女儿跟了走去。
荣松堂是老夫人居住的地方,在沈府最南边的位置,与云卿的住处隔着两个园子,谢氏早就安排人将一切都整理好。
老夫人一进荣松堂正屋内,扑面便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闻之心旷神怡,这是她最喜欢的绿茶百花香片的味道,而且整个屋中的一切都是她走的时候摆设,多宝格上的物品整整齐齐,一丝灰尘也没有,榻上的背靠已经换了夏日里所用蚕丝枕,门帘也撤了冬日里厚锦缎,换了暗红珠帘,总之都是按照她的爱好,看的她冷冰冰的脸上也展现了笑意。
沈茂见母亲脸色不错,对着碧莲吩咐道:“快去冲杯金柚蜜茶来,让老夫人润润嗓子。”一面扶着老太太坐在榻上。
谢姨妈进来后,看着周围的摆设,左边雨过天晴青瓷是前朝名窑烧制出来的,老夫人身后的福字是千金名家字画,一件件,一幅幅都是价值不菲,她心里又嫉又妒,一面装作欣赏物件的样子,手指飞快的从袖中扔出一个东西丢在多宝格下。
云卿目光掠过,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凤眸闪过一道幽深的光芒,静静的站在老夫人的旁边。
谢姨妈迅速的动作,屋内除了一直关注她的云卿外,没有其他人看到。她目光自然的开口赞叹道:“一看这屋子中的摆设就看得出姐姐对老夫人的关心之至,每一处都是用尽心思的。”
老夫人看着谢氏站在一旁,面容婉静,也觉得对于自己屋中还是尽了心的,点了点头,“这次你做的倒算不错的。”
谢氏感动的看了谢姨妈一眼,这个妹妹还是好,一进门就帮着自己说话,她收回目光,谦虚道:“母亲回来,儿媳必会用心。”
谁知话音还未落,那边碧莲端了一杯金柚蜜茶出来,突然吓得叫了一声,老夫人蹙眉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目光一眼瞄到多宝格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怒得一拍桌子道:“好你个谢文鸳,这就是你的用心吗?!”
045 自食其果
见老夫人忽然勃然大怒,沈茂几步迈到旁边一看,眉头皱紧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氏也惊了一跳,连忙朝着多宝格方走去,待看到地上躺着的死雀后,面唇血色尽失,眼底带着不可置信,她为了婆母回来不挑刺,几乎每一样屋中每一样都是亲自监督,就连刚才出去接老夫人之前,她还到院子里走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放下心来。如今怎么会在正房里发现死雀,要知道老人家极为忌讳这样的事情,刚回院子就见到死物,视为十分不吉。
望着老夫人满眼怨恨的眼神,谢氏定了定神,抬头辩解道:“母亲,屋中每一处儿媳都是认真布置的,雀鸟不知何时来的,绝不是儿媳有心为之,请婆母明察。”
老夫人此时大怒之中,哪里还有心思明察,她刚夸了谢氏,就出了现在这一幕,这不是打她的嘴巴子么,凌厉的目光扫过谢氏,冷声道:“不是你有意为之还能有谁,荣松堂我不在的时候姨娘她们不能随意进出,里面的丫鬟婆子都是你一手安排,所有的事务都由你过手,难道还会是我自己把这个晦气东西丢进来的吗?你是不是不想我回来,今日特地安排这么一出,好活活的气死我!”
老夫人说着就开始咳了起来,面色涨红,显然是真的气到了,王嬷嬷立即上前给老夫人摸着背心,碧莲赶紧换了一杯清水端过来给老夫人喝下。
沈茂知道谢氏和母亲素来不合,可是谢氏十余年来一直都恭谨伺候,没有半点逾越,应该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故意如此作为,再抬头看谢氏,满脸都是不解和害怕,心想有可能是哪个小丫鬟抓了雀鸟来玩,结果落在老夫人屋中,立即陪笑道:“母亲息怒,文娘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母亲,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闻言,老夫人靠在王嬷嬷身上,更是大怒,手掌狠狠的在榻上猛拍几下,对着沈茂道:“你就知道维护你媳妇,可有把我这个娘亲放在眼底,你说她尽心尽力的伺候我,可这死雀她怎么解释,生不出孙子也就罢了,就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屋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插话,老夫人一直都不喜欢谢氏,每次一起争执,便会拿着谢氏没生孙子这一点做筏子,谢氏便是有理也会变得没理。沈茂更是出不得半点声,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他说多了就是不孝,只能等会再安慰一会谢氏。
眼见谢氏被老夫人数落得脸色青白交错,脸面尽失,谢姨妈心里痛快了几分,这个嫡姐,在家中的时候就总是表现得宽厚大度,什么都让着她,其实居心最是莫测,父亲每次总是骂她爱争爱抢,如今总算是有人能收拾得了谢氏了。不过眼看老夫人把事情越扯越远了,便往前走了两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老夫人切莫再要动气,虽说有死物实在不吉利,但姐姐在府中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又多,偶有纰漏也是常事,让她给您谢个罪就好了,省的气坏了身子。”
一番话表面上是帮着谢氏,实际上全是责怪,一来说谢氏没有能力,作为当家主母宅中事务都管理不好,二来让谢氏谢罪,便是直接定下谢氏故意丢死雀的罪。若谢氏今日真谢罪了,以后宅院里老太太要安排其他人管事她也没办法反对。
看着谢氏脸色微微一变,望向谢姨妈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云卿暗暗笑了笑,她一直不开口的原因的就是等着谢姨妈出来说这番话,让谢氏好好认识一下她这个表面亲善的妹妹真面目。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老夫人的面前裣衽行礼,轻柔的开口道:“祖母请息怒,依云卿看,今日屋中出现此物可不一般。”
老夫人见她面色从容,眼神明亮,似是有不同的说法,不冷不热道:“你倒是说说,如何个不一般?”
看来这些时日花心思哄好祖母没白费,若是以前,只怕祖母早就迁怒于她了,哪还容得她开口说话。她浅浅一笑,走到被沈茂用帕子包起来的死雀旁边,目若点漆,启唇道:“祖母和爹请看,这只雀鸟头,颈,背到尾都闪现紫色的光泽,两翅都是黑色而在翼肩有一白斑,你们可知是什么鸟儿?”
王嬷嬷听云卿形容,便开口道:“这是喜鹊呢。”
“王嬷嬷到底见识多,此鸟正是喜鹊。”云卿望着她淡淡一笑,又转头对着老夫人道:“祖母,自古以来喜鹊就是好运和福气的象征,它出现在哪,就代表哪家有喜事,今日喜鹊出现在家中,正是祖母归来的好兆头。”
听这么一说,老夫人面色稍霁,连呼吸都没开始那么喘了,谢姨妈见状干笑一声,装作惊讶道:“姨侄女这话说的没错,可喜鹊死在屋中,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了吧?”
言罢,沈茂锁眉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奇怪,谢氏也蹙起眉尖,眸中疑虑更深,就连那些丫鬟都多看了她几眼,这姨妈进门是想家宅不宁么,眼见大小姐哄的老夫人开心点,她又张口乱说。
对于谢姨妈会说的话,云卿自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一点都不慌张,转过身来对着谢姨妈深深的一笑,嘴角绽出花般的蜜意,“谢姨妈说的正是,喜鹊飞来屋中是因祖母归来喜气盈胜,突如其来的就倒在地上,一定是因有什么与喜气冲撞了才会如此。”
听了云卿的话,老夫人暗道,她回来的时候有喜鹊进屋,却因为冲撞了何物喜鹊才死了,抬头正巧看着淡白色素服,素面朝天的谢姨妈和韦凝紫,眼色露出一丝了然来。
韦凝紫眼看云卿一步步的把矛头拉到自己和娘身上,站出来行礼道:“祖母的院子时时都有人看着,这只喜鹊是飞来房中后死的,还是有人故意丢的,难道没人注意到吗?”要是下人说没有看见,就算云卿巧言善辩也没用,谢氏今日依旧是要倒大霉。这喜鹊是娘抓进来的,会有人看见才怪。
闻言,云卿嘴角含笑,深深的看了韦凝紫一眼,老夫人眼神阴鸷的环顾一圈周围的丫鬟婆子…
046 窃鸡不成蚀把米
看守院子的管事陈妈妈上前道:“回老夫人,方才奴婢出院子迎接您的时候,眼角撇见一个紫黑色的影子呢,结果一转头,又没看见了,料想定是喜鹊进屋了。”
本来抱定了主意的韦凝紫看着眼前明显睁眼说瞎话的陈妈妈,面上略带着点试探道:“妈妈,你余光一见就确定是这只喜鹊飞进来了,莫不是看花了眼?”
陈妈妈转过来,眼角带着鄙视,口中话语铿锵:“表小姐,奴婢平日里管着老太太院中大小事务,在奴婢眼皮子底下几乎没犯过错,若是不相信,尽可以再拉其他人问问。”她顺手点了一个二等丫环碧水,目光严厉的问道:“现在表小姐不相信我的话,你是今日值班看着门口的,你看到喜鹊飞进来了吗?”
碧水垂着头道:“回老夫人,奴婢在门口看着喜鹊飞进来的,和大小姐所说一般,喜鹊是个好兆头,奴婢想着今日老夫人回来,喜鹊飞进来定然是福禄双全的意思,便没有阻拦,请老夫人恕罪。”她说着就跪了下来。
眼看其他人的证词都偏向谢氏那一方,谢姨妈望着陈妈妈和碧水,两眼射出冷冰冰的光来,声色俱厉道:“你们睁眼说瞎话,这喜鹊真的是自己飞进来的吗?莫要违背自己的良心!”
云卿微垂着头,谢姨妈也好意思说良心两个字,她故意将死雀丢进祖母的房里,才是真正的良心被狗吃了。
谢姨妈的架势十足,脸色也异常的严肃,可是屋中没有一个人被她吓到,目光反而更为轻视。要知道,老夫人的院子就是谢氏也不会轻易插手,这里面的丫鬟婆子在府中都比其他同等的丫鬟婆子有脸面一些,最是会看衣做人,早就暗地观察谢姨妈母女穿着一般,又知道她是个投奔府中来的亲戚,心里便存了轻视,此时对她们还出言喝斥,当即心中就生了气。
陈妈妈更是一把就跪了下来,委屈道:“老夫人,若是奴婢一个人看到也就罢了,可碧水也见到了,本来喜鹊飞进来就是好事,为什么有人应要说成是故意丢进来的,莫非是想要施个下马威给奴婢们看,奴婢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是老夫人的福气是真真的,不能让人辱没了去。”
她是老夫人的陪房,这么多年在院中的地位也就仅次于王嬷嬷。对于两人的说法,老夫人当然选择相信自己人,望着谢姨妈和韦凝紫越发觉得她们不顺眼,戴着重孝冲撞了她也就罢了,还硬要栽赃说是谢氏丢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清楚了,陈妈妈,碧水你们两个起来吧。”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里冒着冷冷的光芒扫过谢姨妈和韦凝紫,若不是念着谢姨妈曾经救过她,她实在很想大骂两人一顿。
谢姨妈知道老夫人肯定认为是她冲撞的,她一百个清楚这死喜鹊绝对不是飞来的,而是她中途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偷偷派人去买来掐死后再丢进来的,原想着陷害谢氏,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惹得老夫人是越发的不喜她们,这和她的初衷背道而驰,还要张口辩论,韦凝紫一把拉住她,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才咬着牙愤愤的收了声。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这些下人向着谢氏,一口咬定早有喜鹊飞了进来,她百口莫辩,总不会说出喜鹊是她故意丢进来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耳光吗?到底还是谢氏阴险,刚才在大门口做的那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其实背后早和下人串通好了做假证,还有那个沈云卿,一只死鸟她也能靠着一张嘴说成是福气,真是尖牙俐齿,无耻至极,不愧是谢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强吞满腔的怒气,目光阴毒的望向云卿,正好遇见那一双幽深如雾的凤眸含着笑意看过来,明明是和柔的笑意,在谢姨妈看来总觉得异常的讽刺。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怒视,云卿根本不在意,慢慢的收回视线,望着祖母眼底对谢姨妈和韦凝紫的一丝厌恶,嘴角笑意越发的深了。
其实韦凝紫的确是聪明的,她知道让院中的下人做证明,可惜到底没在几百号人的大宅门当过家,不懂做下人的心理。若是今日真被确定喜鹊是谢氏丢的,不仅谢氏要受罚,就是她们都会安上一个失职之罪,起码要打上二十大板。反过来,若本来是好兆头,因被某些人冲撞了才死的,她们最多被训斥一顿。两厢利益比较之下,不需事前串通,下人都会选择保护自己的那一种说法。
从谢姨妈丢出死雀那一步开始,她就在给自己挖坑,这种心里明明知道别人说了假话,却偏偏不能辩解的滋味,一定是不好受吧。云卿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愤怒的谢姨妈和一脸柔弱眼底却隐怒的韦凝紫,你们愤怒吗?不,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上一世她们母女倚仗的是祖母,又有谢氏的包容,还有她替她们说好话,才能入沈府居住,从而站稳脚步,若这一世这些依仗全部都没了,她们又会变成怎样呢?她真的很期待。
“好了,以后看门的时候着紧些,这些东西就放它们在外头呆着,别进屋子吓着人了。”沈茂见母亲对谢氏的怀疑都消失了,出来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
陈妈妈和碧水一干下人连称是。谢氏也笑着道:“母亲一路劳累奔波,您先洗脸,儿媳让厨房做了一桌洗尘宴等着您呢。”
“嗯,你们先去,我等会过去。”老夫人这些天赶路确实累了,又加上刚才那么一通气怒,人有些疲累的点头道。
“好的,那儿媳先去张罗着了。”谢氏福了福身子,往外走去。
谢姨妈和韦凝紫也行礼道:“那我们也先出去了。”等了半天,见周围的气氛都不太好,老太太闭着眼睛根本不打算搭腔的样子,只好悻悻的出了门。
走出荣松堂,外头日头渐升,云卿跟着谢氏一起走出来,谢姨妈和韦凝紫还以为她们走在前头,谁知道出来的时候云卿正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们道:“姨妈,表姐,同我们一起去偏厅吧。”
谢氏虽刚才对谢姨妈的表现有些疑惑,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也开口道:“妹妹便同我们一起吧。”
虽说谢姨妈和韦凝紫母女两看到谢氏和云卿就不顺眼,可她们还是知道自己是客人,便点头应着,四人一边走一边聊,气氛很是和谐亲切,一点都看不出方才在老夫人屋中还发生过斗争的事情,慢慢的行至花园中,突然一个穿着淡绿镶领橘黄纱面比甲的小丫鬟抱着一只瘦黑小猫朝着云卿撞过来,流翠连忙往前面一挡,那小丫鬟便撞在流翠身上,险险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手中的猫也落了下来。
流翠喝斥道:“什么人,走路怎么不看路的吗?”
那小丫鬟抬头见到是谢氏和云卿,立即害怕的跪下来:“奴婢不是故意的…刚捡了只野猫想放出去,一时心急,请夫人和大小姐恕罪。”
谢氏刚要开口斥责,却听云卿说道:“你说捡了猫,猫呢?”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尖叫声…
047 姨妈被咬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厉声一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瘦黑小猫不知何时已喵喵嘶叫朝着谢姨妈就扑了过去,它身形瘦小,速度极快,谢姨妈本能的用手对着小猫一挡,不料小猫竟然是不避不闪,直直张口对着她的右手手掌直接咬了下去。
谢姨妈手背上出现四个血洞,鲜血滢滢的往外冒,锋利的猫爪在她手腕上挠出深深的四条红痕。
谢姨妈口中惊声尖叫,“快,快把这个小畜生给我丢开!”她连连往后倒退,正巧踩到旁边一根树枝,整个人毫无意识的朝着身后重重倒下去,一把摔到了地上。
而韦凝紫则一脸嫌恶的冲过去抓着谢姨妈手中的小猫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将瘦弱的小猫摔得趴在地上凄厉的叫了一声,动作干净利落,眼神狠毒不留情,众人看在眼底都暗暗惊心。
谢姨妈屁股墩坐在地上,震得半边身子都是疼的,又加上手上被小猫抓的鲜血淋漓,面容都疼得扭曲了,韦凝紫转过身连忙去扶她,谢氏身后的翡翠也过去跟她一起将谢姨妈扶着站起来。
那个小丫鬟一见猫抓伤了人,小脸上泪眼汪汪的,对着谢姨妈磕头道:“本来是大小姐让奴婢去打扫的花园,发现有一只野猫就要抓出去,没想到竟然咬伤了贵客,求您饶恕奴婢!”
谢氏听后顿觉气怒,妹妹第一天进府就被猫抓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刻薄,心中不满妹妹投奔故意所为,当即开口道:“来人啊,将这个丫鬟拉去重打二十大板。”
谢姨妈一听又是云卿院子里的小丫鬟,更是来了脾气,若是按照以往的性子,马上就将小丫鬟拖下去打死,眼下在别人家,也知道收敛,看到自己手,不禁开口道:“姐姐倒是仁慈,一个小丫鬟抓烂了妹妹的手,也就是打个二十大板就罢了。”
她语气阴阳怪气,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其实谢氏处置得并不算轻,重打二十大板小丫鬟起码也去了一半的命了,可是谢姨妈心肠狠毒,她觉得远远不够。
却听云卿站出来,对着问儿训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在我院子里发现只猫,好心送出去也就罢了,府中的路不单单只有这么一条,你偏偏要往人来人往的花园这边走!到底居心何在,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经她这么一说,问题的高度就上来了,不仅仅是只野猫伤人,还变成了有心伤害,并且暗里指出问儿是云卿院子的人,要处置也应该她来处置才对。
谢姨妈巴不得问题扯的越大越好,好打死这个小丫鬟给她出气,冷笑道:“姨侄女说的对,必须要好好的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说就打,不相信打到死她还不吐出真话。”
云卿赞同的点点头,冷声道:“问儿,你还不老实交代,这猫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明明离夫人最近,怎么偏偏对着姨妈扑过去,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还不从实招来?”
问儿抬起头,小脸上泪水涟涟,一副迷茫的样子,“回李嬷嬷的话,奴婢也不知道,若是说有什么异常,就是这猫几天没吃东西了,大概是因为饿得狠了所以瘦黑小猫才张口去咬谢姨妈的。”
其他人脸色没什么变化,野猫寻不到食的事情很正常。谢姨妈却是一惊,猫吃鸟雀是天然习性,她手中刚抓过喜鹊,留有鸟雀身上的味道。瘦黑小猫饿了几天,所以闻到喜爱的雀鸟味道就直接扑了过来咬住她。
却听云卿还在问道:“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若是饿的狠了,它开始不是卧在你的怀中么,为何没咬你?”
谢氏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经过沈茂补药一事后,她对府中的一切都很警惕,慎重道:“这么说,是要好好查一查。”她转过身对着谢姨妈道:“妹妹,你手破了别浸水,防止发炎,我已经安排人去请大夫了,等会大夫过来,让他看看你手中沾过什么,若是有那起子坏心眼子的小人,必将他处理了,不让妹妹受这等委屈。”
让大夫来那还得了,手上的鸟雀味道还不给闻出来,谢姨妈连忙僵笑道:“瞧姐姐说的这么严重,可能是今早我用的鱼片粥味道还留在手中,让馋嘴小猫给闻见了,才扑过来的。”还好路上的早膳都是各自分开用的,云卿也不知道她吃的什么。
闻言,云卿恍然大悟一般,“原是如此,倒是我想多了,猫儿最喜欢抓鱼捕鸟了,野猫更是如此。”她回过身,沉着脸对问儿道:“你还不去谢谢姨妈,若是这猫伤了其他人,非得被打一顿了不可,偏偏你运气好,遇上的是姨妈,她是个心慈的,刚才说是喝了鱼片粥,将猫抓人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你还不赶紧过去磕头谢恩。”
谢姨妈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怎么就是将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可是问儿比她反应快多了,立即转身对着她就磕了两个响头道:“谢谢贵客的宽宏大量,您是个好人。”
谢姨妈被两人一个好人,一个心慈的弄得一口怒气憋在胸腔里,差点没活活憋死,敢情她手被抓得稀烂,又倒在地上栽了个跟头,就得了这么句赞词,那个小丫鬟屁事都没有,一时血冲脑门,身子摇摇晃晃几乎是要倒下,韦凝紫紧紧的搀扶着她,杏眼在云卿身上幽幽的停驻。
谢氏听到女儿的话,眼眸却是闪了闪,眸子往荣松堂方向轻轻一瞟,又落在谢姨妈的手上,飞快的掠过一丝疑光,面上却是严厉对着下人喝斥道:“还不快扶着进花厅,杵在这儿干什么!”
待谢氏和一行人都走远了,云卿回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问儿便笑了起来,“快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
问儿这才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笑的高贵雍容的小姐,心里越发的谨慎,刚才进府之后,流翠就让人通知她去找一只饿了几天的小野猫出来,按照吩咐从花园中出来‘不小心’撞上小姐,她刚才看到小野猫抓咬得客人满手血,以为自己最少都要挨几十板子,谁知道小姐一开口,她只不过磕两个头就没事了。想到之前的苏眉姑娘,眼前这个大小姐的心思之深超乎想象,心底对小姐的敬畏又多了一层。
云卿将她的想法看在眼底,“只要你不背叛我,我自会护着你的。”低头望着地上瘦黑小猫,两只眼睛亮晶晶圆圆的,眼底露出一丝怜悯,为了她的局,让它受了苦,它何其无辜,可是这世上太多生灵都是无辜的,包括上一世的自己。
她淡淡的一笑,对着问儿道:“带它去看大夫,把伤治好,以后就养在我院子里。”
花厅里,大夫来了之后替谢姨妈开了药,又给她右手消毒包扎,谢氏看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妹妹,姨侄女先休息一会,等会过来用膳,那些个下人做事我可不放心,我先去偏厅,等会翡翠带着你过来。”
谢姨妈躺在紫檀木雕海棠木的罗汉床上,气的根本就不想开口说话,还是韦凝紫点头答应了,“姨妈你去忙吧,我等会和娘一起过去。”
谢氏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走出,一迈出花厅,她面色便淡了几分,微偏头对着身后李嬷嬷道:“让人去问下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今早她是吃的什么。”
048 请你住客院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韦凝紫扶着一脸闷气的谢姨妈进了偏厅,不多半会,老夫人也来了,谢氏便上前问道:“母亲,可以上菜了吗?”
老夫人点点头头,这才吩咐传膳。六个小丫鬟如水龙一般端着各种各样的菜肴端了上来,海里游的,陆上走的,山里跑的,样样皆有,最中央摆着一只油焖红烧大龙虾。老夫人坐下之后,沈茂,云卿,谢姨妈,韦凝紫依次坐了下来,谢氏则站在老夫人身后布菜。
在此种接风宴席上,姨娘属于半奴半主,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
谢氏夹了一块玫瑰鸭脯放在碗里,老夫人夹起来尝了一口,眼里闪过一道光彩,略微点点头,赞道:“这菜做的不错,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来,连祖母都夸味道不错,一定好吃,云卿,你也吃一块。”沈茂眼里带着一丝宠爱,对着云卿笑道,布菜的丫鬟立即夹了一块玫瑰鸭脯放在她面前的碗中。
韦凝紫望着桌上的菜肴,单单主菜就有八个,罐儿鹌鹑,烩鸭腰儿,呛虾仁,焖黄鳝,芙蓉燕菜,清蒸火腿,鸡丝豆苗,这些还不包括前菜,汤菜,以及酱菜,加起来足有十八碟。满桌子五颜六色,香味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就是平常一场接风宴也能吃上如此好的东西,韦家属于清流,有名却清水,吃用皆不阔气,哪能如同沈府富足。
她默默的吃着饭,望着坐在云卿,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羡慕,自己的娘和云卿的娘都谢家人,为何母亲嫁的如此不好,不仅家境不如沈府富裕,爹还命短的早早死去,留下她和母亲受人冷眼。她看着谢氏和暖的笑容,沈茂眼底的宠爱,这一切如果是她的多好,那些光亮鲜艳的衣裳,璀璨夺目的首饰,和父母的宠爱都是她的该有多好?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属于沈云卿?为什么?!
对面的两道视线不加掩饰的往自己身上射来,云卿斯文优雅的吃着东西,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冷光。韦凝紫,羡慕吗?嫉妒吗?是不是很想这一切都是你的,可惜,你这辈子也只能在想象中拥有了。
她吞下口中咀嚼的菜肴,慢慢的放下筷子,用小丫鬟端来了寒暑暗梅水漱了漱,拿起毛巾擦了擦嘴。
谢姨妈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慢慢的吃着东西,一张脸沉得好似暴雨前的乌云天,随时都滴得出水来。自踏进沈府半天,她就没一件事顺心的,投死鸟反而被老夫人嫌晦气,被小丫鬟的猫抓了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心里越想越躁,将特意拿给她的勺子放了下来,擦了擦嘴,两眼愤愤的看着谢氏,开口道:“姐姐,我吃完了,可否带我去府中歇息?”
谢氏抬起头来,往屋外看了一眼,李嬷嬷出去还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结果如何。
“姨妈怎么不多吃一点,刚才看你没吃几筷子呢?”云卿望着谢氏焦急中又带着一点期盼的眼神,知道谢氏听到她说“野猫喜欢捕鱼抓鸟”后起了疑心,吩咐人去问还没等到结果,便故意热忱的与谢姨妈说话,以便谢氏可以有时间听到结果。
吃多?她吃的下吗?她满肚子都是气,偏偏不能发作出来,憋的难受极了。可是对着云卿的小脸,谢姨妈又不得不扯出一丝笑来,干巴巴道:“大概是坐车坐久了,没什么胃口。”
这时李嬷嬷走了进来,她从琥珀手中接过一个盘子,走到谢氏的旁边道:“夫人,请擦手。”
谢氏与她眼神在半空交接了一下,半侧过身来,从盘中拿出擦手的白色毛巾,缓缓的擦着手指,头微微的往里边偏,李嬷嬷压低了嗓音道:“刚才过去打听了,那边一个老婆子说,今早看到她吃的是绿茶和板栗糕。”这个她,自然说的是谢姨妈了。
闻言谢氏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怒气,好一个板栗糕,竟然骗她是鱼片粥,若不是女儿一句话让她起了疑心,多了心眼让李嬷嬷去查问,她还真被蒙在了鼓里。这个妹妹真当她是好糊弄的了,当时那只死雀出现在房里她就觉得奇怪,云卿说是喜鹊飞进来与晦气相撞造成的,她是不相信,若是这样,那天下的喜鹊不都晕了么,直到猫扑了谢姨妈的右手,她才知道,原来都是这个好妹妹一手弄的,记得在荣松堂时,也是她的位置离多宝格最近,当时进来之后就在多宝格上摸摸弄弄,极为方便下手。
谢氏一片真心的为妹妹,哀她年纪轻轻便丧夫守寡,本想尽一切能力照顾她,谁料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什么都喜欢和她这个姐姐抢。一进门就要使坏,让婆婆更讨厌自己,这一路上,依照婆婆的性格,一定会诉说对儿媳的不满,妹妹既然知道还如此作为,显然别有用心。既然这样,她也不会再客气了。
谢氏缓缓的闭了一下眼睛,李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最懂她一举一动的含义,知道她已经明白一切,做出了决定,便接了帕子退了下去。
谢姨妈此时已有些不耐烦,语气虽尽量控制,也流露出一丝不悦,问道:“姐姐,可否安排妹妹去休息一会?”
谢氏双手交叠,回过身来,面上挂着笑容,双眼却没有任何笑意,“既然知道妹妹要来,我自是准备好的一切,还怕没地方住吗?菊客院早就让人安排好了,就等着妹妹进去住了呢。”
“那便…”谢姨妈站起来正要出去,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望着谢氏道:“你安排我住在哪里?”
“菊客院,我们府中最好的梅兰菊竹客院里的菊客院,坐北朝南,日光充裕,春夏之季最是凉爽,院中还有一个锦鲤池,很是宽敞舒适,妹妹住进去一定喜欢。”谢氏一脸真诚的说道,话语里都是对妹妹的偏心,好似若不是谢姨妈来,她还不给安排这么好的客院。
云卿低着头喝了一口毛尖,蒙蒙的雾气从杯口徐徐上升,再从她茂密卷翘的睫毛间穿过,使得她面容透出一股不真实的飘渺和绝美。上一世谢姨妈一进府就被安排住进了仅次于主母院的泰来院,宛若女主人的姿势强势入驻。而这一次,娘却安排在了客院中,这其中的区别实在太大,看来娘已经知道荣松院的死雀是谁丢的了,否则依她的性格,不会让妹妹住在客院的。
客院?竟然给她住客院,这是告诉她,她迟早都是要搬出去的吗?谢姨妈手指紧紧的握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中,转眸看着老夫人,又换上了一副柔弱的样子,凄凄的开口道:“老夫人,我和紫儿两人住在那里妥当吗?”她之所以转而问向老夫人,是因为在路上的时候,老夫人说过让她住在自己荣松堂近处的院子里,也就是主人后院中。
049 这一切本来是我的
岂料老夫人并未如她所愿帮她说话,而是慢悠悠的开口道:“虽说就你们两人住在菊客院是有些过大了,但是媳妇这么安排了,大一些也好,安静。”
云卿心中忍不住叫绝,祖母一句话就将谢姨妈的话扭曲了。当这个嘴巴刻薄的祖母开口不是对娘,而是对谢姨妈的时候,形象顿时变得可亲多了。谢姨妈不会明白,作为一位好面子,又记仇,还迷信的老人,刚才死雀事件已经足够让老夫人将那句曾经说过的话抛在九霄云外,只害怕她们身上的重孝会冲撞了自己,安排的越远越好。
顿了顿,老夫人想了一下,抬起头又接着道:“你们身边确实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方便。”
谢姨妈早在来扬州的时候就把京城的一切能卖的都卖了,包括丫鬟婆子小厮一并发卖换成银票,留下的就是嫁妆里面扬州的一些铺子。她们是打定主意来了扬州后吃谢氏的,穿谢氏的,用谢氏的,总之一切都让谢氏负责。
谢氏闻言,知道老夫人心里还是记着谢姨妈救命之恩的,她虽然对妹妹进门的做法不喜,但是也不忍心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立即笑着接道:“母亲请放心,明儿我让人通知官伢婆,带一批伶俐的丫环过来给妹妹挑。”
听到是沈府给她置丫鬟,谢姨妈想着没有丫鬟在身边的确是不习惯,而且这又不用自己出钱,不要白不要,便道:“不过叨扰几日罢了,谢谢老夫人和姐姐操心。”
谢氏哪会听不出她话语中依旧在表达住客院不满,可是进门就给她下绊子的妹妹,也令她软不下心来,眸子一闪,面上亲切的笑道:“妹妹也别急着住出去,先在府中休息一段时间,你姐夫经常在外面走,到时候让他看看有合适的院子再买也不迟。”
而沈茂一直都坐在一旁品茶,此时听到他的名字,抬起眼皮看了谢氏一眼,嘴角轻轻的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转头望着谢姨妈点头道:“姨妹要买院子,我自是费心去寻的。”
谢姨妈见他斯文有礼,风度翩翩,心脏噗通的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飞出一个媚眼对着沈茂抛去,声音也柔婉了三分,“那就劳烦姐夫多费心了。”
沈茂面色没有变化,点点头,“不必客气。”又端起茶继续抿了一口。
没想到沈茂竟对她的媚眼没有反应,谢姨妈暗暗咬了咬牙,目光一转看到站在一旁的谢氏,立即明白过来了,一定是因为谢氏站在一旁,不好有所表现,她不要这么心急,只要住在沈府,还怕没有机会嘛,一转念头,便稍微意思的屈了屈膝盖:“我先回客院休息了。”说罢,便转身往着门外走去。
韦凝紫并没有马上岁她出去,经她观察发现,谢氏在府门前接娘的时候,双眸是有着真心怜惜的,可是此时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疏离,看来娘刚才在荣松堂的做法可能被发现了,才遭受了现在的变化。她们母女已经和韦家闹翻了脸,如今唯一的靠山就是沈府了,如今这种情况还不能将沈府得罪了。
分析出结论之后,韦凝紫便转过头恭敬的给老夫人,谢氏和沈茂行礼道:“祖母,义父,姨妈,母亲哀痛父亲过逝,又数日操劳,脾性急躁了几分,凝紫在这替她向你们赔罪。”
老夫人本来也不喜刚才谢姨妈的举动,此时看韦凝紫一副懂事的模样,面色不变,点点头道:“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去陪你娘吧。”
韦凝紫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的笑容点头,让人觉得她在丧父的忧伤之中,又为母亲性格变化而焦虑,随即对着云卿道:“表妹,我先去菊客院,明日可否来找你?”
她的语气带着怯怯的询问,好似非常惧怕云卿会开口拒绝,脸微微朝下,露出一丝谦卑和怯弱,看到她如此,云卿微微一笑,点头道:“表姐既然暂居府中,那便随时可以来归雁居找我。”这句话极为客气,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应答。
如果是前世,她肯定是热情的拉着韦凝紫现在就去归雁阁了,可是现在她知道,韦凝紫借着刚才在长辈心中树立了一个懂事乖巧的模样,又趁着长辈都在场来与自己亲近,让她不好开口拒绝,一时之间,心思就转了几道。
云卿嘴角含笑的望着面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韦凝紫,她月眉如柳纤细,杏核眼带着几分柔弱,却遮掩不了其中暗暗的算计。
自在碌步区受挫之后,韦凝紫就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一直冷眼观察沈府的一切,显然心思细腻深沉,比起谢姨妈来,甚至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得步步小心才是。
“那就如此说好了。”韦凝紫与云卿对视一阵,竟觉得表妹那双贵气的丹凤眼中透出的气息有着阴冷森寒,不由的将目光避开,笑得开口道。随即福了礼才跟着外头的小丫鬟去了菊客院。
进了菊客院,院中摆放着五个木箱,是谢姨妈和韦凝紫的随身物品,谢氏早使了人搬了过来。
小丫鬟将她引到了此处,便退了下去,偌大的客院中,只有她们两人,韦凝紫听到里面传来的啪啪声,全身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脚步放轻,往里面走去。
谢姨妈正站在屋中,右手包了一圈白色绷带,左手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在椅子上奋力的抽打,一边抽打一边怒骂:“谢文鸳你这个贱人,小心眼的吝啬鬼,府中这么大的地方,竟然安排我住在这里,是要将我赶出去是吧,以为你现在有钱了了不起,还不是个商妇…”
韦凝紫看她双眸中都是怒火,手臂不断挥动,将凳椅上抽出一道道白条,连忙收住脚步,站在一旁静静等她发泄完了再开口,免得鸡毛掸子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谢姨妈才累了,顺手将鸡毛掸子丢在一旁,坐上椅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目光扫到站在门口的韦凝紫,皱眉高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进门不知道出声,哑巴了吗?”
韦凝紫看到鸡毛掸子丢开了,才走了过来站在谢姨妈的身后替她捏着肩膀,小声道:“娘,你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谢姨妈横了她一眼,然后道:“刚才看见了吧,你那个佛口蛇心的姨妈,最会做这些表面功夫,说什么菊客院是最好的客院,客院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暂居的!人家都说商贾重利,果真不假,她见我们没有靠山,便对我这个亲妹妹也嫌弃起来了!”
韦凝紫对认同的点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们也没有办法,娘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她了,虽说沈家是商贾,可是娘你也看到了,这哪里是一般的商贾之家,就是那些官员家中,也未必能过的如此阔气。”
这话说到谢姨妈心里去了,她早就看到谢氏打扮的珠光宝气,贵气逼人,身后丫鬟婆子排队跟在身后,每个都毕恭毕敬的随时等候呼唤,这才是当家主母应有的架势。想她嫁到韦家这么多年,自己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合起来也就六个,当初若是知道韦家那个鬼样子,她就…
谢姨妈冷冷的哼了一声,眼眸里蕴着妒恨的光芒,语气阴阴的开口道:“紫儿,你知道吗?这沈府的一切当初本来是属于我们母女的…”
050 为什么不这么做
韦凝紫一听谢姨妈所言,心中一跳,手下的劲道加大了一点,捏得谢姨妈皱眉道:“手轻点!”
韦凝紫此时的心情很激动,她和谢姨妈一起,也听过谢氏的事情,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谢姨妈在她面前说谢氏的坏话,说她假仁假义,佛口蛇心等等,却从未听她说起过婚配这么一回事,她放缓了动作,低头看着谢姨妈的后脑勺,压抑住心情问道:“娘,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要嫁到沈家的人是你吗?”
肩膀上传来不轻不重,恰当好处的捏揉让谢姨妈心情好了几分,她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眼底反射过一道精明的光线,随后开口道:“那是当然,当初姐夫看中的人是我,来府中提亲也提的是我,谢文鸳听到有人来提亲,就仗着自己是嫡女,偷偷摸摸的躲到了屏风后面来偷看,结果一看到姐夫,两眼发直,死活要嫁过去,爹自幼就对她偏心,看她在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有办法,只好了了她的心愿,让她嫁了过来。”
谢姨妈刚开始说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小,后面越说越激昂,一下坐直了身子,韦凝紫被带着往前靠了靠,听见事情的原委如此,面色便染了怒色,这一切原本都是她的,开口道:“娘,姨妈她也太不要脸了吧,明明是你的相公,她就凭着外祖父外祖母的宠爱,死皮赖脸的将人抢去,这种人最无耻了。”
韦凝紫痛快的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谢姨妈脸色却闪过一丝不太自然的恼意,面色变冷,将肩膀一抬,皱眉道:“好了,别捏了,好好想想如今我们的状况吧,你还真想住出去吗?”
韦凝紫不知她怎么一下又不高兴了,不过捏了这么一会,她手掌也酸了,便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坐到旁边另外一张椅子上,她当然不想住出去,抬眸看着菊客院的里的装饰和摆设,椅是黄花梨木雕海棠圈椅,四架画名品菊花大屏风摆在屋后方,便连客房里角落里都是摆置一等的细白描红梅大瓷瓶,若是出去住,未必能有如此舒适,她知道娘也和她一样,不想搬出去,便开口道:“娘,你可有发现,这一路上的事情表面上看是我们在动作,其实一直都被表妹在牵动着一步步走。”
想起一路来,从初见那个小姨侄女起,她便一直都不顺心,事事都弄的一肚子气,经韦凝紫这么一说,她再回忆一下,咬牙切齿道:“她个小丫头片子,哪会有这么深的心机,肯定都是谢氏教的。”
韦凝紫见如此,也不多说,她知道这个娘亲性子暴虐,又不是沉得住气的,便转开话题道:“娘说的也是,不过姨夫和姨妈都很宠她,若是女儿能和她打好关系,她喜欢女儿,在姨父姨妈面前说多几句好话,肯定效果不错的。”
想起今日沈茂看着云卿的眼神,谢姨妈也觉得有道理,若是能让紫儿和云卿走的近了,也可以让云卿在沈茂面前说她的好话,一来二往的,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男人,想着谢姨妈的脸色就好了许多,转头赞赏的对着韦凝紫道:“还是我女儿聪明,只是今日看云卿对你并不算热络,你要如何去做?”
眼见话题终于转到自己想要说的份上了,韦凝紫杏眼带笑,扬眉道:“娘可是忘了,马上就是学堂开学的日子了,表妹一定会要去的,若是女儿每日和她一起出入学堂,还怕没有机会吗?”
闻言,谢姨妈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归雁阁里。
云卿用膳后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这两日也未曾休息的好,她有些认床,突然换床夜晚便睡不安稳,这两日为了防范谢姨妈母女,又讨祖母欢心,心神耗费俱大,等进了厢房之后,人也露出一丝疲惫之态。
流翠一路上是看到眼底,疼在心里,夜晚她睡在外面,总听到小姐翻来覆去的声音,又看着谢姨妈母女一直使坏,还趾高气昂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抽那母女两耳光,她吩咐问儿去冲一杯安神蜂蜜茶过来,问儿如今升做了云卿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她手脚勤快,人也本份,老子娘都是沈家家生子,一个守偏门的婆子,一个是赶车的车夫,经过苏眉的事情,还有这次花园撞猫,云卿觉得她还不错,用起来也算放心。
过了一会,问儿就将茶泡好端了过来,流翠接过后,问儿退了出去,她掀开厢房的帘子,云卿正半靠在床头,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刚换的天青色菱纱流云帐,整个人看起来透出一股淡淡的飘渺之感。
她愣了愣神,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好似小姐不像这世上的人,摇了摇头再看时,云卿已经坐了起来,一双凤眸正望着她。
“小姐,喝口蜜茶。”流翠收了刚才那奇怪的感觉,走上前将茶递给云卿,又拿了一盘云卿最爱的桂花糕过来,“小姐,你方才就没吃几口饭,要不吃点点心吧。”
云卿喝了小半杯茶,蜂蜜的甜味淡淡的,从舌头到喉间顺流而下,再看桂花糕又是甜的,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