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在定安侯府,虽然她不用进宫拜谒,但侯夫人心细,也请人教过她以备不时之需。只是燕韩和苍月民风有所差别,宫中的礼节也大相径庭,孟云卿也学得认真。

等到七月初一,意来坊和碧芙苑的掌柜再来了一次。

几套礼服和首饰都重新修改过,这次再穿上,就连音歌和娉婷看了都觉得大方得体,又合身。

也不需要再做修改了。

子桂和汀兰就将做好衣裳去清洗,还要晒一晒。首饰和配饰等,便交由音歌和娉婷收好。

君上的寿辰是七月初九,一到七月,日子就似过得更快了。

段旻轩来看她,也见她时常在拿着书卷出神。

“想什么?”他笑呵呵问。

“就是不知道想什么,才出神…”她也如实应他。

她从未入宫过,心里忐忑是其一。

段旻轩说,等七月初九入宫,君上就会赐婚,她和段旻轩的婚事就会定下来。

赐婚,就等于定亲了。

她总觉得有些恍惚。

怕不真实,又怕太过真实。

她时常想起前一世,那时也是欢欢喜喜,却不知往后之事。她也明知不应当这么想,便总忍不住出神。日日便都拿着书卷装模作样,心中却似开了口的闷葫芦一般,呼呼灌着风,其实半分留不住,空捞捞的。

“燕韩国中是如何定亲的?”段旻轩问。他看得出来,入宫的日子越近,她越是担心。在他看来,赐婚就是最稳妥的定亲,而在她看来或许不是。

他是想让她宽心。

她有些怔,喃喃道:“许是家中互送聘礼和彩礼,许是两人互赠定情信物罢…”

她其实也没有准念。

燕韩和苍月离得远,聘礼和彩礼只怕要等到赐婚之后了,段旻轩牵起她的手,温和道:“那,我们先互赠定情信物?”

孟云卿笑了笑,才晓他怕是会错了意。

正欲开口,又听他道:“剑穗子,香囊你都送过了,再做一个荷包给我?”

他眼里有笑意,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她怔了怔,轻声应好。

他便揽了她在怀中,继续道:“剑穗子,香囊,荷包都齐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定情信物了。”

不知为何,她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的呢?”

他的?

段旻轩颔首,贴近她额间:“本想成亲的时候送你的,当成定情信物也好。”

说的神神秘秘,“是什么?”她还是好奇开口。

他就笑:“等你送我荷包时再说。”

于是临近宫前的几日,孟云卿又开始绣荷包了。

娉婷倒是惊奇,好端端得,姑娘怎么又做起荷包来了?

音歌就笑,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娉婷确实不知。

小茶就贴近娉婷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娉婷才大惊,姑娘,是真的吗?

孟云卿一脸尴尬,应是也不是,应不是也不是,只能默默把弄着丝线当作默认了。

娉婷还是一脸懵,音歌和小茶才将她拎出了外阁间,三人一顿悄声说话。

孟云卿还偏偏能听得见,又装作没有听见。

打开针线盒,从挑好的料子里再选中了一个,当是和段旻轩最长穿的衣裳颜色相配,等要真正动手的时候,又踟蹰起来。早前的剑穗子是娉婷误送的,那个香囊是教沈琳的时候顺道做的,眼下,要当真给他做一个荷包,却不知从何下手了。

这个荷包便绣了又拆,拆了又绣,费了不少料子。

足足绣了四五日,才绣出一个满意的。

也由得这几日心思都在荷包上,倒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恍惚出神。

燕韩的风俗是绣百蝠包,意思是多子多福,女子送与男子,多做定情信物。

但燕韩和苍月风俗不同,她问过谢宝然,谢宝然就找将军夫人打听过,将军夫人说可以绣“虎头纹”,有辟邪安身之用,又有结福之好的意思,世家子弟外出皆可佩戴。

孟云卿便做了虎头纹的荷包。

等绣好给他,都到了七月初八,将好赶在入宫前,也不知是不是巧。段旻轩看了又看,喜欢得很:“这荷包做的,是比从前的剑穗子和香囊都精致。”

他说的不假。

孟云卿汗颜,却又不好同他说起实情,只是这荷包确实非了她许多心思,他喜欢,她心中就似抹蜜。

“明日入宫就带。”他笑颜盈盈。

“我的呢?”她也问起。

“闭眼。”他吩咐,她就照做。

他其实随身带了好几日,都在等她的荷包,眼下,才牵起她的手,将这枚镯子,从她指尖推入,一直滑到手腕处。

“玉镯子?”她惊喜。

她以为会是簪子,钗子之类,只是没想到过会是玉镯子。

“东西算不得名贵,是娘亲生前留下的,让我留给日后的夫人。”他牵起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眼中碎芒盈盈,“云卿,不管有没有君上赐婚,你我互赠了信物,便要携手共度此生。”

携手共度此生?

她咬了咬唇,眼底不知何时涌上的氤氲,便也抬眸看他。

她已经许久信不过承诺了。

她却信他。

***

翌日,小茶将有人从睡梦中唤醒。

孟云卿正睡得迷迷糊糊,连睁眼都困难得很,更觉得屋内的灯火有些刺眼。

“什么时间了?”她轻声问。

“寅时三刻。”小茶应声。

寅时三刻,这么早,她微微睁眼,音歌也娉婷也到房中开始收拾了。

“辰时前要入宫,姑娘,还要沐浴,穿衣,上妆,梳头。”音歌提醒,“汤池的水备好了,子桂和汀兰也来候着了,姑娘,这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孟云卿才乍醒。

七月初九,君上生辰,不能耽误了入宫时间。

第153章赐婚

 君上的生辰,大凡能入宫拜谒的,无非都是朝中要员及其家眷。还要除去在外戍边的将领,各地主事的要员,外出公干的使臣,七月初九当日能入宫为君上庆生的其实并不多。

按子桂和汀兰所说,入宫的妆容既要端庄隆重,却又不能太过秾艳。

孟云卿虽然胖了些,但五官里透着几分精致妩媚,配上这样端庄隆重的妆束反倒好看。再加上层层的正式礼服,将多余的赘肉裹得严严实实,除了有些遭罪,看起来也不像平素那么胖乎乎的,稍稍有些风韵而已,反倒显得几分华贵讨喜。

马车上,段旻轩便笑她,整个人紧张得像个布偶娃娃似的。

都想伸手去捏她的脸,还好孟云卿及时躲开。

她是紧张,但更多的是衣裳真紧。

音歌就在一旁给她扇扇子。

女眷入宫可以携带一名婢女,她身边的丫鬟要属音歌机灵稳妥些,又跟着外祖母见过世面,最合适。

音歌就趁机老生常谈:“姑娘早瘦些多好,就不用遭这般罪了。”

孟云卿抿了口茶水,是啊,这会子倒是尝到苦头了。

浑身都拘谨得很,还不敢乱动。若是出汗,妆便花了,音歌又难补妆,更得不偿失。

她询问般看向段旻轩,忧心忡忡:“这样的入宫拜谒,一年里有几次?”

段旻轩笑得更欢,放下折扇,掰着指头算了算,似是十根指头都算不清似的。

她恼得很,只得瞥目睨他。

他才道:“宣平侯府是一品军侯府,日后的侯夫人大大小小的节庆都跑不了,少说,应当也有十余二十次?”

少说也有十余二十次?

孟云卿真骇住了。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有些闹心得看向音歌。

音歌掩袖偷笑。

宣平侯府在京中的黄金位置,离宫中更是不远。自侯府出来,在马车上费了不多时间,就到了宫门口。宫门又分为外中内三道,最外的一道是可以进出马车的。

宣平侯府的马车行到外门时便暂时缓和了下来。

段旻轩撩起帘栊。

只见入宫的马车已然排起了长队,要进去怕是还需要一些时候。

孟云卿便也跟着往外瞅。

她过往没有出入过宫殿,说不好奇才是假的,更何况这里还是苍月?

时值六月,天色亮得很早,眼下阳光就已经很盛了。照在琉璃色的宫瓦上,稍稍有些耀眼,宫墙内的景色就清清楚楚映入眼帘,波澜壮阔,大气恢弘,的确是往日不敢平白想象的。

音歌也好奇,就随着她一道看。

苍月在临近几国中国力最为强盛,也被周围几国奉为天/朝/上/国,宫中的富丽堂皇自然远非燕韩国中可比,只消一眼,心中便唏嘘不已。

这铺路的青石板,光泽打磨得极好。

宫墙上雕刻的纹路更是巧夺天工,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工才能铸造出这样的鬼斧神工。

光是这外门通往内门的道路,就已雍容华贵,让人赞叹不已,还不知道这内门该是何光景。

不多时,孟云卿收起目光。

入了宫,不比旁的地方,还需谨言慎行。

稍后,等马车行到中门,就要落车了。

从中门一直步行到内门的这一段路程便不长了。

等到内门,就会和段旻轩分开两处,段旻轩去大殿,她和其余女眷要先去后宫请安。

思及此处,马车已然行至中门。

段旻轩先下马车,然后扶她下来。音歌怕她踩了裙摆,就跟在身后替她牵着裙摆和袖间垂下的流苏带子。宣平侯府周围的马车,也陆陆续续落下了各府的官员和家眷来。

这京中见过宣平侯的大有人在,但见过孟云卿的实则很少。

孟云卿是孟老爷子的嫡亲孙女,旁人自然都要来打声招呼。

于是自中门的一路上,问候声都不绝于耳。孟云卿大都不认识,便随着段旻轩,向有的颔首致意,有的福身问候,还有的抿唇笑笑就好,总归,听段旻轩的就不会有错。

这一路虽然不长,上来问候的人却实在太多。

她有些招架不住,音歌见缝插针,捡着空闲便给她擦汗。

她也趁机偷偷喘息。

还未到后宫,都已手忙脚乱一般。

段旻轩就在一侧宽慰,放心。

她点头。

自然,这一路也遇见了王芷嫣,周潇潇等人。虽然自后花园那日之后,大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段旻轩的态度已然明了,他同孟云卿的亲事只怕也是板上钉丁之事。所以几人虽然心中不喜欢孟云卿,但面上终须过得去。遇见了,就随同父母,与段旻轩和孟云卿寒暄。

这样的大日子没见到老侯爷,一路上,问起老爷子的人便更多。段旻轩应道老爷子身子骨好,九月里就会回京了。旁人也都顺水推舟,说届时再来宣平侯府拜谒。

段旻轩从善如流。

好容易从中门到了内门,孟云卿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可马上要同段旻轩分开,心中又似忽然没有了底气一般,惶恐得很。

“别怕,你是老爷子的孙女,这宫中没有人会为难你。”他温和笑了笑,身后不远处有同僚应了上来,又转身招呼。

孟云卿窸窣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怕有人为难,只是在陌生的地方,要如何说如何做,即便子桂和汀兰都教过多回,心底还是不安罢了。

“云卿!”问得这声,她和段旻轩纷纷转身。

就见谢宝然在身后兴高采烈招收,她身侧的正是将军夫人。

谢宝然这声唤得大声了些,周遭都投来目光。

将军夫人点了点她的头,示意她在宫中规矩些,她才捂了捂嘴,只是垫着小碎步往孟云卿和段旻轩这端飘来。她个子本就高挑,这一路小碎步就让人有些好笑。

将军夫人就在身后掩面,好似丢不起这个人。

孟云卿远远朝她福了福身,将军夫人颔首,慢慢走来。

段旻轩原本就是托了将军夫人照拂孟云卿的,将好在内门这里遇到,便不需再特意等候。

“劳烦将军夫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却是谢宝然应声的。

将军夫人佯装要打的模样,谢宝然就躲在孟云卿身后伸头扮鬼脸。

孟云卿忍俊不禁,将军夫人索性懒得理她,朝段旻轩道:“去吧。”

段旻轩再回头看了看孟云卿,孟云卿笑眯眯点头,他才转身离去。

孟云卿先前还有些担心,眼下,同将军夫人和谢宝然一处了,心中便踏实了不少。

将军夫人特意叮嘱谢宝然:“云卿是第一次进宫,你不许闹幺蛾子,添乱子,记住没有?否则让你孟爷爷和爹爹知晓了,非揍你一顿不可。”

谢宝然吐了吐舌头,“知晓了。”

爹爹那么疼她,怎么舍得揍她!便扯了扯孟云卿衣袖,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将军夫人身后。

文帝后宫充盈,子嗣却不多。

太子容觐是周皇后嫡出的独生子,地位稳固,年少时就由文帝亲自带着参与朝政。旁的妃嫔这些年也生了四五个皇子,却都是幼子,最大的也才岁,其余的都是公主。

文帝虽然有宠爱的妃子,东宫的地位却无人能撼动。

故而,苍月没有皇位之争。

后宫的妃嫔也都以周皇后为首,后宫其实清净,少藏污纳垢。

早前,谢宝然就同孟云卿说过这些,也告诉她到后宫请安时不需要担心旁的,苍月的后宫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牵连不到京中的几个世家头上。

旁人恭维,或避着她们还来不及。

孟云卿也记在了心中。

刚入内门,就有周皇后身边的几个嬷嬷和侍婢来迎。

入宫请安的女眷虽多,也分品阶,迎去的地方也自然不一样,不可混为一谈。

郭嬷嬷是周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远远见到将军夫人便迎上前来,恭敬行了礼:“将军夫人,谢小姐。”

目光瞥到孟云卿,眼生了些,衣着打扮却大方得体,应是出自京中世家。将军夫人便道:“郭嬷嬷,这位是宣平侯府老侯爷的孙女,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