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套路,听得孟云卿无语。
娉婷却是破天荒的解气得很,再看段岩时眼神都亲近了许多,便是连记忆中那只“鬼畜”的印象都霎时光辉灿烂了许多。
段岩继续,买是买了一堆,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公子在“出云坊”见到了姑娘,在凤城也只认识姑娘一人,于是就让他统统送来给她。
孟云卿简直头疼。
段岩的意思是,不是专程想送她,实在是无人可送了——将就。
而她方才才说太过贵重不能收,孟云卿哭笑不得。
段岩又道:“姑娘,收下吧。”一翻言辞恳切的模样,欲言又止,“我家公子说,姑娘今日不收,明日还得来,直到姑娘收了为止。”
孟云卿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什么时候收下,段岩什么时候才会不来,她不收下便等于永无宁日。就凭有人在“出云坊”买下这二十多面画扇的出格举动,她完全不必怀疑段岩会一路跟到京中。
孟云卿一声叹息:“那便多谢了!还请转告你家公子,后会无期。”
权当送瘟神!!
段岩感恩戴德,撒腿就跑,生怕对方反悔。
“喂!”娉婷喊都喊不住,“姑娘…”
“叫安东出来,先收起来吧。”她一时也不知道拿这么堆扇子来作何,都是价值不菲之物,扔了又可惜。
这趟入京,她的行李本就不多,这二十多个盒子也没处放。索性让娉婷通通拆了出来,找个大些的箱子统统放进去。
娉婷心疼:“姑娘,都不便宜呢。”
哪有这般暴殄天物的?
可她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一口撑成胖子,每日换一把,才觉突兀。于是走到箱边,细下打量“鬼畜”送来的这些画扇。
段岩姓段。
富贵人家的侍从都是同主人姓。
那“鬼畜”便也是姓段的,只是不知晓他的名字。
好歹拿人手软,收了这满满一箱“出云坊”的画扇,再在心中唤他“鬼畜”,自己都觉过意不去。
一一拿起打量,其中一幅竟然画着“锦绣连年”。
她看了许久。
娉婷也凑上前来:“锦绣连年?有姑娘的闺名在里头。”她是欣喜的。
锦年…
耳边回响的声音,仿佛突然触及心中痛处,便连同旁的一起放回箱子里,“锁起来吧。”
带着这满满一箱画扇,入京也太惹眼了些。
娉婷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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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过后,沈修颐三人赴约回来。
远远便听着韩翕的声音,唤着“孟妹妹”“孟妹妹”,孟云卿就迎了出去。
韩翕,卫同瑞和沈修颐三人都在一处。
今天倒是齐,她这般想,韩翕就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孟妹妹,今日都没空陪你去逛街,这是送你的。”
送她的?
孟云卿有些吃惊,眼见沈修颐在一侧莞尔点头,她将信将疑打开。锦盒里放着一对珍珠耳环,没有多余的流苏冗余,圆润里透着光泽。
见她这幅模样,应是喜欢的。
她眼中秋水潋滟,“多谢韩公子。”
韩翕就笑:“孟妹妹喜欢就好,嘿嘿嘿!你呢!”言罢,转向卫同瑞。卫同瑞也掏出一个盒子,递上前来。
孟云卿也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枚珠钗。
成色同刚才的耳环相仿,该是一对。都是极其简单的样式,细下看,却简单雅致,不落俗套。
两人口口声声说是没有陪她逛街,特意买来赔礼道歉的,她却心知肚明。她行囊极简,平日里衣着普通,连半分首饰都没有带过。若是沈修颐送她,她不一定肯收,他们二人有意买来送她,她很难退回。
于是心底澄澈,便让娉婷收好,又福身道了谢。
“孟妹妹喜欢就好。”
到了沈修颐处,便不是旁物,身后掏出一个刻着“出云坊”三个大字的盒子,孟云卿和娉婷双双怔住。
今日倒是巧了,算上箱子里锁起来的二十一盏,她便有二十二面“出云坊”的画扇了。
孟云卿啼笑皆非。
“出云坊的画扇,看看是否喜欢?”沈修颐的声音温和,就如五月夜里的风。
孟云卿伸手接过,娉婷就上前搭手。
盒子里的画扇,倒是与先前的不同,也是画得一株腊梅,她诧异看向沈修颐。
沈修颐道:“姑姑从前喜欢腊梅,苑里就有一株。冬日里,我们时常去姑姑苑里品茶赏梅。”
原来如此,他才特意挑了一幅腊梅图案的画扇给她。
“谢谢表哥,我很喜欢。”孟云卿握紧手中画扇,看了又看,这面画扇,与某人送来的那一大堆,自是全然不同的。
…
夜间,娉婷伺候她梳洗,她一直在看那对耳环和珠钗。
娉婷便笑:“姑娘不说,其实喜欢得很。”哪有女孩子不爱美,不爱打扮的,自家的姑娘是太素静了些。
娉婷顺手拿起珠钗,给她插上。
孟云卿没有拒绝。
前一世,她便不喜欢翡翠玉石,也不喜欢玛瑙水晶,只对珍珠做成的饰品钟情。
宋景城那时便说,她性子平和,喜欢的东西也太过素净。但喜欢便是喜欢,他也由着她。
重活一世,孟云卿抿唇一笑,将珠钗缓缓取下,“也一并收起来吧。”
娉婷几分错愕。
“入了京中再带。”
第027章 入京
第027章入京
翌日出发,韩翕竟然破天荒地起得很早。孟云卿洗漱时就听到他苑里有动静,还奇怪得很,遣了娉婷去看。
娉婷回来说,没错,韩公子竟然起来啦!
孟云卿倒是意外,太阳可真是从西边出来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竟然这么早就醒了。
早饭时问起,韩翕就酸溜溜道:“那可不!若是起晚了,连祈福这样有趣的事都不带我了,是不是卫同瑞?”
孟云卿低眉一笑,果真是揪着凤凰寺的事情与卫同瑞闹。
卫同瑞便戳穿,“少胡说,不知道是谁昨日收了相爷的信,让他下月初三前赶回京中,否则扒了他的皮的?”
韩翕便“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只顾低头扒饭。
孟云卿笑不可抑。
不过沈俢颐倒是悠然自得,少了韩翕拖累,起码可以提早十日回京,这点他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起的。
…
这一路,果然行程便快了许多。
加上孟云卿慢慢适应了每日换一个住处,夜间也比往常睡得好,白日在马车里需要补的瞌睡也越来越少。
有意思的是,即便她不困,韩翕也不再拉她一同猜字谜,倒是津津乐道讲些京中的八卦日常。
她就乐呵呵听。
例如太傅府的三公子有狐臭,若是日后聚会遇上,要记得坐远些;丁尚书家的小儿子贪杯,酒品还不好,一喝就醉,醉了就满屋子找他的丫鬟,好似满屋子的人都是他的丫鬟似的;再有就是京中的才女虽多,附庸风雅的也多,比如李太尉家的小女儿夜夜在家中拉二胡,扰民!魏国公年事已高,实在忍不住,就拖家带口都搬到郊外去求安静…
诸如此类,正经的少,全是些坊间秘话。
孟云卿不禁想起沈俢颐之前的话,同他二人一路,回京之前,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清二楚。
想来也不差。
不仅旁人,就连自己丞相府的底都掏得空空如也,脑门上就差写着几个大字“昭告天下”。
尤其是卫同瑞也在一侧的时候,韩翕说一半,卫同瑞便修正一半。韩翕一人侃侃而谈的时候,添油加醋,水分大得很;若是卫同瑞从旁修正,事实也就出来了十之八/九。
孟云卿只觉得她人虽然还未到京中,京中的八卦已然听了多半。
…
“孟妹妹,你的生日是几月啊?”韩翕也会问起。
她应道:“九月。”
“九月好啊,那我九月去定安侯府看你。”
孟云卿从善如流。
卫同瑞就无语得很。
这人终日脑子里都不知想些什么,你若问他治国之策,他一头雾水;若是坊间传闻,他怕是比街巷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清楚。
再有便是,他可以记得将京中所有名门仕女的生日,喜好倒背如流,无一例外。
所以韩相才会终日气得暴跳如雷,逆子不可教也,逆子不可教!
诚然韩翕就是这样一个逆子,却是韩相的老来子,韩相其实疼爱得不得了。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却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
“爹,你同大哥喜欢做官,我又不喜欢做官,我这般终日自在多好。”
韩相真是恨铁难以成钢。
“爹,你同大哥尽心做朝廷栋梁,我日后就负责多娶几门媳妇儿,给韩家开枝散叶~”
韩相险些气到吐血。
…
韩翕便是这样的人,他欢喜便是欢喜,活得自在。孟云卿不仅不讨厌,反而羡慕他的洒脱。
前一世,她不哭不闹又如何?
宋景城机关算尽又如何?
都不如一个韩翕活的通透。
她其实喜欢同韩翕相处,无拘无束。
…
再有就是卫同瑞瑞承诺教她骑马,一言九鼎。韩翕不睡到晌午,这一行无论做什么,时间都绰绰有余。
孟云卿活了两世,又不笨,学起来自然比旁的小丫头快些。
沈俢颐都觉得她很有天赋。
她只道自己胆子比旁人大些罢了。
卫同瑞就道,你如何不说我教得好?
她哭笑不得。
其间还有一段插曲,起初听说卫同瑞要教她骑马,韩翕自告奋勇,“我来教孟妹妹呀。”
卫同瑞便撵他走,自己都是三脚猫功夫。
你说谁三脚猫!卫同瑞!!
如此一来,又开始争执起来,并且每次骑马,都要争执一次。
孟云卿时常想,如果韩翕不是男子,他二人倒是真的般配得很。久而久之,又像认清了既定的事实一般,即便韩翕是男子,她也觉得他二人般配得很。
一想到卫同瑞面对韩翕时候那张脸,又好笑至极。
…
于是这一路同行,时间过得也快。
转眼二十余日的路程,只剩了三两日。
离京中越来越近,孟云卿却突然开始不安起来。
她从未到过侯府,除了沈俢颐,她也从未见过侯府中的其他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沈家的人对她的态度。
沈俢颐与她亲厚,是因为娘亲同他亲厚的缘故。
府中的旁人又会如何?
她不是十二三岁的丫头,思量的自然也多。
临到入京前两日,她又开始夜里失眠,娉婷叹息,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要到京城了,又突然恢复了认生这老毛病?
孟云卿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兴许,从一开始她便知晓,不是因着沈家的缘故。
…
翌日,马车缓缓驶入京郊。
孟云卿不禁伸手去撩帘栊。五月下旬,马车外,阳光正盛,全然不似记忆中那个寒冷夹着风雪的夜间。
她同秋棠乘着那辆马车入京。
秋棠满心期待,她却隐隐猜到端倪。
那夜的风冰冷刺骨,冷到她要将手覆在炭火周围,才会察觉一星半点的暖意。
她对京城是充满排斥的。
不是因为未知的沈家,而是因为前一世,入京的那一晚,她生生用一枚素玉簪子刺进了自己胸前。
那股寒意和痛处,即便过了多久,都记忆犹新。
容不得她去想,也不时会浮现在脑海里。
…
“姑娘,你手心怎么都是凉的?”娉婷担心,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都浑然不觉,“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才回过神来,木讷摇了摇头,“有些晕车。”
晕车?娉婷是自然是不信的,这一路都是马车过来的,怎么会突然有突然晕车的道理。
“姑娘…”娉婷正欲开口,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娉婷眼前一亮,“嗖”得一下撩起帘栊,高大的城墙,雄伟的城郭便赫然映入眼前。
娉婷掩不住兴奋:“姑娘!姑娘!到京中了。”
孟云卿颤了颤眼眸,顺势望去,马车外,沈俢颐正同守城的侍卫交谈,守城的侍卫恭敬回礼,然后向她这边看来。
她忽得放下帘栊,瞳孔微缩,旧事就似潮水般,忽然决堤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028章 相迎
第028章相迎
孟云卿缓缓垂眸,隐在袖间右手,将掌心捏出一条印痕。
“孟妹妹!”冷不丁如此一声,孟云卿僵住,就见韩翕和卫同瑞先后上了马车,先前的脸色还来不及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