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锦好听了这个消息,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呼吸都轻快了起来,感觉一直窝在心口的一股浊气,终于吐了出来,心情犹如春天盛开的百花一般。
当日,她用心埋下的种子,渐渐的发芽了,那个当年帮着王氏谋算她的人,终于自食恶果了,她也终于为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前一世,母亲的死亡,定然有佟湘玉的手笔,这一世,她终于替母亲讨回来了。
所有伤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所有伤害她所重视的人,她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这一世的重生,是老天爷补偿她,补偿她的母亲的,现在她们的路,都与前世不一样了,但是那些债,她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张模糊而清秀的小脸蛋,甜甜的笑容,柔柔的叫着五姐姐…五姐姐…那么明快而有活力。
锦好上扬的嘴角垂了下来,心情莫名才沉重了一些,若是佟湘玉这孩子能保住,那就是莫家排行老十的十弟。
虽然前世,她不爱出院子,和这孩子也没有过多的接触,可是偶尔遇见,这孩子总是亲亲热热的叫着她五姐姐。
不想,不要去想,她没有错,她没有做错,即使她和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莫府,可是以佟湘玉的手段,若是生下这个孩子,母凭子贵,想要再爬上二房正室夫人的位置,倒也不是不可能,佟湘玉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若是真的爬上正室位置,对她,对她的母亲来说,绝对不会是好事。
她这么做,不过是希望她和母亲,还有母亲腹中的孩子,能过得安稳点。
锦好正在这边纠结着,不停的自我安慰,那边雪兰倒是犹犹豫豫的猜测道:“我猜应该是妙妙。”
锦好闻言,抬头看了雪兰一眼,点头道:“猜对了一半。”到底没有云燕的心思缜密,若是云燕在此,定然会猜测到此事不单是妙妙的功劳,应该还有张氏的功劳。
雪兰刚刚准备开口,追问另一半是谁,就见云燕面色惊慌的冲了进来:“小姐,夫人…夫人…要生了…”
锦好闻言,立刻站起身子,冲了出去,到了早就准备的好的产房前,二话不说,就要往里面冲,却被稳婆给拦住了:妇人生产,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进去的,不吉利。
可是锦好怎么能放心,都说女人生产,那是一脚跨进了鬼门关,母亲对她来说,是比性命还重要的,她不进去守着,怎么能放心呢?
“锦好,莫进来,在外面守着。”屋子里,传来姚丽娟有些虚弱的声音。
锦好还想劝上一劝,却被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邱如意劝住了:“二姐姐,母亲生产,最需要力气,你就听母亲的话,依了母亲吧!”
“嗯。”锦好应了下来,也觉得自个儿有些心急了,她又什么不懂,进去了也不过是添乱,还要平添母亲的心烦。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略带迟疑,道:“母亲,那…我就在屋里,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一声,我在这里陪着你。”
姚丽娟声音低低的应了下去,邱如意嘴里劝着锦好莫要心急,可是自个儿也跟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搅得原本就忐忑不安的锦好,越加的心烦意乱,双腿无力,站着都有些发软,索性瘫在临窗的美人榻上。
云燕瞧着自家主子这般烦躁的模样,随即泡了一杯菊花茶,端给了锦好。
锦好望着手上莲花粉彩骨瓷茶盅,抿了一口,却烫的舌头发麻,云燕赶紧将茶盅接了过去,雪兰拿着秀帕,为锦好擦了擦水渍。
“怎么表哥还没到?”半响之后,锦好看着房门,问道。
“夫人刚刚有了动静,婢子就让人给金公子送了信,估摸着,这前前后后,也该到了。”云燕早就得了锦好的吩咐,若是姚丽娟动了胎气,就请金翰林过来,也算是有备无患。
说曹操,曹操道,修长如柳,白衣胜雪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金翰林这人平素温文蕴雅,风神都雅,直让与他相处的人如沐春风,可是这一刻,锦好却从他匆匆的步伐之中感受到了焦急。
一见到他,锦好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气,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
仿佛只要他在,她就能觉得踏实,觉得放松——锦好没有发现,此刻她对金翰林的感觉,正是前世她从没有体会过的“依靠”两字!
金翰林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问道:“娟姨怎么样了?”
锦好摇头:“我不知道。”
金翰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着一旁的云燕吩咐:“你站在门口问问。”
云燕点头,应声而去,回来后答道:“稳婆说,夫人的宫口才开两指,还要有些时间。”
正回话的空隙,邱如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二妹,三妹,母亲怎样了?”
“还好,正在待产。”锦好瞧着邱如虎满脸是汗,知晓他定然是下了马车,一路跑回来的,忙让丫头们打了水来,让他洗了一把脸。
兄妹三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时的让云燕打探情况,金翰林瞧着三人的样子,落在邱如虎,邱如意身上的目光,倒是柔和了一些。
这般折腾了十多个时辰,当天空晚霞渐渐布满事时,孩子哇哇坠地了。
姚丽娟总算是顺利产下一子。
兄妹三人围着刚出生的孩子,饶有兴趣的瞧着。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长成这般样子啊。
黑黑的头发,红红的皮肤,粉红色的小嘴嘟着,长着透明小指甲的小手握成了一个枣般大小的拳手…
锦好伸手摸着他软软的发,看着红红的脸蛋,一合一翕的小嘴,心里就软得能滴出水来,心里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感叹:原来前世,她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弟弟,原来前世,她也曾有过这么美好的弟弟,只是在她还没有机会见上一眼的情况下,就又没有了。
弟弟,这一世,姐姐说什么都要护你周全。
说来也奇怪,原本那孩子还闭着眼睛,可是锦好伸手摸着他的软发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睁了开来,滴溜溜的瞧着锦好。
虽然锦好也曾听说过,刚出生的孩子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这一刻,她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孩子能看到她一般。
“他认得人。”邱如意望着孩子,满脸惊奇:“大哥,你看,你看,四弟正盯着二姐看呢。”
邱如虎目光就顺着过去,看见孩子那乌溜溜的大眼睛,也跟着轻呼起来:“四弟的眼睛又黑,又亮,一看就充满了精气神,日后定然是个聪明的,嗯…跟二妹一样聪明。”
“是啊,这孩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一旁给孩子打包的稳婆也凑趣道。
莫锦好此时才想起来,还没给稳婆打赏呢。
她有些失笑,对着两个稳婆歉意道:“看我们兄妹几个,只顾着高兴了…云燕,快将准备好的红包拿过来。”
亲自拿了红包,递到两名稳婆的手边:“这二十两银子,给两位妈妈买酒吃。”
两名稳婆瞧了金翰林一眼,见他神情平静,忙接了过去,喜笑颜开:“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邱如虎听了,也满脸是笑的,叫了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今儿个母亲添丁,我这心里高兴,再给两位妈妈十两银子买酒喝。”
两位稳婆没想到还有赏,那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虽说在宫里,金银财宝赏得也不少,可是这般纯粹的高兴,谁看了心里都冒着油,这赏钱拿的心里欢喜,忙又给邱如虎行了礼。
邱如意见自家的大哥,二姐都有赏了,也不甘落后,每人赏了十两银子。
兄妹三人欢天喜地中,金翰林放下手中的茶盅:“见者有份,那我也凑趣,赏个十两银子吧!”
他的声音特别清润,一字一句如冰敲玉打,这样的语调,配上他那高远飘渺的气质,让人觉得,这个男人远在云层之上,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让人觉得突兀。
锦好抬起头,看向金翰林,有些不解:她的母亲生孩子,他赏什么?
心里隐隐的意识,让她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夕阳下,金翰林一身白衣胜雪,明明只是普通的素衫,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却别有一种如玉似月的风华。
锦好看着,看着,目光竟然有些舍不得移开,直到那孩子“嘤咛”的哭了起来,才让她清醒过来,对上金翰林有些戏谑的目光。
他的目光如同那一轮明月,清澈中透着高远,明明看似很近,却又离得很远,若远若近,最是迷人不过。
四目相对,金翰林嘴角一扬,声音缓缓,道:“娟姨没有告诉你吗?我们二人的庚贴已经换了。”
在天朝,换了庚贴,就是定亲的意思,锦好此时才明白那日莫二老爷将姚丽娟推倒在地,动了胎气之后,姚丽娟让她回山谷镇找金氏的缘由了。
釜底抽薪,的确会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大舅母会做的事情。
原来,他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啊,他在文华诗社门口说的的话,当日她还以为是信口所说,没想到…
母亲倒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她。
一时间,锦好又是羞怯,又是无措,却没有太多的抗拒,一张脸红得跟苹果似的,眼波一转,似睨非睨,清艳的脸上风姿灿漫:“莫要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
说罢,就抱着那孩子,冲了出去,金翰林看着她的身影,背着夕阳的他的眼,于幽静中显得温柔:“我有没有胡说,你问一问娟姨就知道了。”
顿了顿,他以一种不自觉的温柔,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了,记在心上就好。”
锦好脚下一顿,咬着唇,极慢的转身,垂着眼帘,应道:“以后,我也会记在心上的。”
“嗯!”陡然间,金翰林清俊的眸色,亮的惊人,一声轻笑,就从口中流出。
这笑声,很温柔,很清润,很开怀,很打动人,很,有种令锦好心跳加速的冲动。
锦好缓步离开,却有些放不开手脚,只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灼热的如同火烧。
邱如虎目光在金翰林和锦好身上来回游动,渐渐地露出笑意,对上金翰林时,却是一脸的严肃:“你要对她好,一辈子只对她一人好。”
他虽然与锦好相处不过是半年左右的时光,却是能看透锦好所求:一心一意,他这二妹聪慧绝顶,所求不过是一心一意。
原本他有些不解,可是想到姚丽娟的遭遇后,就明白了锦好为何如此了。
“我的心太小,装一人便可。”他显然心情很好,那双黑不见底,闪动着灼热的火焰的双眸中,坚定着,温柔着,清澈着,不悔着。
他那俊美的,轮廓分明的脸孔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笑容与往不同,它有真正的放松。
这样的金翰林,不再是天边的云,多了几分俗世之气。
邱如虎看了金翰林一眼,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他不曾见过的专注…还有,执着。
“好了,给我准备笔墨纸砚吧,我这就给姑父,姑妈写封信,去报个信。”金翰林笑道,声音里到处都是欢畅。
“嗯。”邱如虎应着,心里却是想着金翰林刚刚话里的意思:他许二妹的是——他们之间再无二人啊!
正文 第128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青烟袅袅,从镂金盒子里飘出,柔和了一室的气息。
锦好傻傻的看着铜镜中的人儿,肌肤如花瓣一般的细腻,眼睛像星辰般的闪耀,红唇如朱砂般的湿润…
锦好的白玉修长的指尖从面颊慢慢地滑过,落在下巴上,歪着脑袋,抿唇笑了起来。
而,镜中的少女也跟着笑了起来,如繁花盛开,刹那间明媚艳丽。
他说,他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人。
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啪”地一声将铜镜扣在了镜台上,只觉得脸滚烫滚烫的,心底又是欢喜,又是感叹:她一开始不过是想着日后借他的势力,给自己和母亲找一个依靠,谁知道这世间最懂她的人,居然是他。
锦好原本对婚姻之事,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她有自信,不管她嫁给谁,都能做一个完美的主母,只是主母,而不是妻子。
可是,他却许她,他们之间再无二人。
心底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能动,仿佛须臾间就要喷薄而出,要将她淹没。
那种欢喜就像海水拍打着崖壁,让她心神摇拽,锦好清楚的知晓,金翰林不是莫二老爷,他这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许下的话,就是誓言。
胡思乱想了许久,锦好下定决心,既然金翰林敢娶,她为何不敢嫁。
如果他日后能遵守他的诺言,她就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敬他,爱他,为他主持中观,给他最温暖的家,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如果,他违背了诺言,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她的人,就是他了,与其将未来交给一个陌生的人,还不如交给他,既然这世间容不得她小姑独处,他应该是这适合的那个人。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但是金家对他有恩不假,只要他还记着这份恩情,就不会亏待了她,毕竟有大舅妈在,定能照拂她一二。
她前世悲苦,这世忙碌,他是她重生后,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给她温暖,给她助力的人,不说情字,就是为了恩义,他也值得她赌上一赌:锦好不是傻子,王天鹏会落得那般下场,是他出手。
当然,她永远都做不到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生意她还要做,银子她会继续赚。
爱情,从来就不是人生的全部,她这一生,永远都不会再将自己逼上绝路了,死过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
不过,她却不得不替自己多打算点,毕竟他的身份不同,若是没有点,保障,她这心里可不能安心。
锦好托腮,想来片刻,渐渐地心头浮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若是能成,倒是可以平安无忧了。
这般想通之后,她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待到晚上再上那凉亭时,已经一脸的平和。
秋日的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锦好拢了拢身上葱绿盘金银双色缠枝花的灰鼠褂子,因为她偏好这里的好景致,雪兰蹲守在家,无所事事时,顺手将这凉亭给收拾了,四面围上了帷幔,夏日卷起,不会遮风,冬日放下,即可御寒,即使只是秋日,也准备了桶节炉。
炉上搁着一把小巧的长嘴錾蝙蝠纹的铜壶,咕嘟咕嘟烧着水。
众人都知晓今日姚丽娟顺利生产,锦好无法入睡,不敢缠夫人太久,定然会独自一人上凉亭,也无人敢打扰她,早早将凉亭收拾出来,准备的点心,干果,人都退了下来。
锦好一边磕着瓜子,喝着香茶,一边静静等候金翰林的到来,以她对金翰林的了解,这人今夜定然会爬墙而来。
等她磕到第十二颗瓜子的时候,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踏风而来。
夜风中,朦胧的月色为少年添了一种悠然神秘的气质,仿佛是那山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初升的阳光般瑰丽,也仿佛是古谭中的水,在春日的柳枝飘摇中,有着一种极致的宁静。
少年落在她的身侧,双眸黑如点漆,见她姿态一副娴静的模样,不由得含笑,温文尔雅的笑容如那静谧的水,身姿如松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有了种历经岁月磨砺的淡定与从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笑容,她寻常见多了,可是今夜再对上他这样的笑容,锦好的心,还真的突突的跳了几下,手里却还是继续抓着瓜子磕了起来。
果真来了,今儿个就把话说清楚吧!
“就猜到,你定在此侯我。”声音极清极润。
说完,就在锦好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二人之间相距也不过二三步,相对而坐。
不过,小几上的笔墨纸砚倒是让金翰林多看了两眼:这么晚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金翰林的眼皮子跳了跳,有种未知的不安,在他心里流淌而过。
金翰林看了眼锦好,再低头看看自个儿面前小几上的空茶盏,见锦好丝毫没有给他斟茶的打算,只好自己伸手,拎过那茶壶泻了一杯滚水,才启唇道:“如虎兄将我的话传给你了,你有什么想法?娟姨已经使人送了信给姑母,怕是我父母这两日就要来莫家下定。你有什么想法,要求,尽管提。”
他夜半而来,为的就是就是想听听她的想法,怕她不舒心。
锦好重重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我…”
犹豫不决,似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垂下眼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目光灼灼,仿佛有团火在烧:“表哥,今日你与大哥所言,可是戏言?”
金翰林俊逸清华的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我何时与你戏言过?”声音平缓,神色却渐渐的严肃起来:“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因为娟姨的事情,你对内宅姨娘之事,如同鲠刺,我何尝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我定然不会辜负你…我们之间,只有你我,不会再有他人…”
他所承受的委屈,吃过的苦,再不会让他的孩子遭受。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这般清清楚楚,亲耳再听一遍,锦好还是怔住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们之间,只有你我,不会再有他人。
这是他给自己的承诺吗?
他知不知道,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
锦好呆呆的看向金翰林,想要从他眼里看到一丝半点的迟疑。
然而,她看到的是他的点头,他郑重无比的表情。
心里柔软的能够滴水,她信了他的话,不过,她却呢喃:“誓言若是可靠,这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我父亲当日,不也曾许诺母亲,可是结果怎样?”
她抬眸看向他,目光明澈中,有光芒流转,如同暗夜星辰在苍穹之中闪烁。
许久之后,她垂着脑袋,低低的说道:“表哥,你们相知颇深,我虽然心中信你是一诺千金之人,可是我心胸狭隘,表哥,你能不能…”
金翰林原本听到锦好的呢喃,一张脸青青白白,异常难看,可是听到后面的话,心里憋着的闷气,又渐渐消去,虽然气恼锦好将他与莫二老爷那个人渣相提并论,可是莫家的事,他知晓的清楚,也明白莫二老爷给锦好带去了怎样的阴影。
听到锦好似有要求,他心里的恼怒倒是淡去,竖起耳朵,眼睛眨也不眨的倾听着。
锦好的声音继续飘来:“表哥,你能不能先许我…许我一封休书…”
仿佛怕金翰林听不明白,也仿佛怕金翰林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她急急的解释道:“我怕日后我做不好金家的主母,我…”
她不敢再说下去,因为金翰林的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黑,原本还说得兴致冲冲,此刻也只能收脸色声音。
不过,想到自个儿的主意,怔怔的看着他,她的眼脸又垂了下来,好一会,才道:“表哥,若是你真心怜惜我,你先写封…休书给我,就说我犯了七出之妒忌,将我休出门。”她嘀咕道:“我怕麻烦。”
金翰林的脸更黑了。
他抿着唇,目瞪口呆的看着锦好,想要冷笑,想要呵斥,可是到了最后,只是用手点着锦好,沉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未嫁,就休弃,闻所未闻,再说了,我金家门上,从来还没有被休妻之事,敢情表妹是想要破了这百年的规矩?”语气颇为不快。
锦好呆了呆,又垂下脑袋,开始盘算,不过,今儿个似乎这位表哥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她还真的被搞得有些糊涂了。
“那就请表哥写和离书给我。”锦好的态度越来越认真:“表哥口口声声说我们之间,只有你我,没有他人…难不成表哥自个儿都没信心做到,却许下如此诺言,若是表哥能做到,何必怕写下休书?”
金翰林侧了侧身,让夜风吹去胸口的郁燥,恼怒的瞪着锦好:“你胡闹什么?你说你人还没进门,就一心想着休书,和离,这不是胡闹一通吗?”
“那表哥,就莫要让金表叔去我府上提亲,我年岁还小,这事情以后再说。”
“你…”小小少女,居然威胁他。
“最好将七出之罪,什么不顺父母,无子,口多言,妒,有恶疾…都写上去。”
金翰林再清淡如仙,此刻也飘逸不起来了,他猛的跳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如雷,指着锦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半响之后,才哼了一句:“你…果然好样的。”
他断然决绝锦好的要求,锦好也不急,只是闲闲靠在椅背上,目光沉静的看向金翰林,声音缓缓而决绝的道:“你若是答应些这和离的文书给我,或是写休书给我,我就欢欢喜喜的和你定亲,可是,若是表哥不肯写,锦好还真的觉得,没有和表哥定亲的勇气,这亲事就此作罢吧!”
金翰林设想了今夜无数个会从锦好嘴里出来的话,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锦好会说出这般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色发青,瞪着锦好,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锦好见金翰林没有当场呵斥下来,只是薄唇紧抿,俊美之极的脸拉得老长,当下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金翰林铁青着一张脸,看了锦好半响,抿着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然后才慢慢的点头:“表妹想要的东西,我都要满足表妹的愿望,这和离书,我写。”说罢,提起笔来,开始挥毫。
锦好看他写的龙飞凤舞,忍了半天,没忍住,细声细气道:“表哥,那和离的文书日期就莫要写了,等我要用的时候,自个儿加上去就是了。”
可怜金翰林,谪仙般的人物,也被锦好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手下一抖,那纸上就污了一块,不得已只好揉了那宣纸,又重新写了起来。
待到四分文书写好,锦好一一仔细看过,扬在风中,等笔墨干了,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和离的文书放在怀里。
“你倒是仔细。”金翰林眉头皱的紧紧。
锦好知道他此刻气不顺,也不敢多言,微微眯着眼睛,柔声细语道:“若不是表哥,我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厅里一阵安静,金翰林瞪着锦好,锦好笑容盈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金翰林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往日里的万千阴谋阳谋,在此少女面前,全无施力之处。
衣胜雪的美少年,正静静地望着她。他
的双眸依然明澈高远,他的面容依然容光照人。
只是,他锁在她脸上的黑眸,太过沉静。
双眸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慢慢的,慢慢的,金翰林轻轻一笑。
“你在不安?”
锦好笑靥如花:“现在心安了不少。”
金翰林看着眼前古怪精灵的少女,有些头痛,不过却隐隐的有些安心,口气一缓,面色渐渐的柔和:“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怪我瞒着你,但是我们两个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所以有什么事情,敞开来说为好,切不可再生闷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以诚相待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他微微蹙眉:“你原本心思就重,喜欢多思多想,最是伤身。”
金翰林谆谆诱导,口气宛如哄小孩子的大人,想来因为那四封和离书拿在她的手里,有些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