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他欣喜之下,竟然不自觉地改了自称。
他的眼光,是如此期盼,如此迫切。苏漓只觉连呼吸都似已无力。
不等她开口,阳骁一步跨到她面前,阻断了她与他的视线,冷冷说道:“你不必多说,她不是你的端宜皇后!”
东方泽脸色瞬时一沉,目光冷厉如刀,直盯着他道:“她是不是朕的皇后,你心里最清楚!阳骁,你以为登上皇位,从此便可安枕无忧?”
这话说得极其狂妄,殿内众人无不闻言色变,倒抽一口冷气。
阳骁目光倏地一寒,森冷锐意自眼底迸发,利刃般投在对面的男子身上。殿上的侍卫统领巴达手立刻按住腰间的剑柄,真气灌于掌中,一触即发。
汴国群臣心头大惊,忽尔都性情耿直,当即不满叫道:“身在汴国国都,晟皇如此无礼冒犯我皇皇威,未免也太不把汴国放在眼里!”说着,他一挥手,殿外的侍卫立即严阵以待,将殿门围个严严实实。
盛秦等人飞快护在东方泽身前,神情戒备,已随时准备出手。
殿上气氛几近剑拔弩张,东方泽却淡淡冷笑:“忽尔都将军的威名朕早有耳闻,但将军似乎忘记一事。阳震叛军围城,若非朕未雨绸缪,提早命人通传消息,只怕尔等还朝之日,这都城早已是阳震的囊中之物!”
众人又是一愣,各国使臣们的目光刷地望向忽尔都,忽尔都脸色乍青又白,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闷声不吭,暗自郁闷。
苏漓心中一沉,果然她所料不差,真是东方泽暗中相助!可到底出于何因,能令东方泽这样的人心甘情愿放弃攻占敌国的大好机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对手?
红衣使臣思索道:“如此说来,晟皇当是汴国的恩人了!汴皇公然向晟国皇后求亲,似乎有悖道德恩义?”
众国使纷纷随声附和,窃窃私语起来。
丞相齐沐尔忽然出列,忧心道:“圣女当真是晟国的明曦郡主?”原本因诏书一事,他对苏漓极为欣赏,若真能与皇上共谐连理,也是一件美事。却没想到她身份另有蹊跷。
苏漓暗自皱眉,当着东方泽的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当下只是摇了摇头。
齐沐尔眉头一皱,转向忽尔都沉声问道:“忽尔都将军曾经出使晟国,应该见过明曦郡主,究竟她与圣女是否同一个人?”
忽尔都看着苏漓,神色间有一丝迷惑,当时大军回援,他第一次见到圣女,也不禁吓了一跳。可是,说是同一个人,似乎又说不过去。想了半天,只得说道:“她们两个长得的确很像,名字也一样,但…明曦郡主脸上有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圣女没有。”
阳骁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怎么会有胎记?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东方泽却沉声道:“胎记,是源于胎毒,胎毒一解,胎记自然会消失!”
阳骁冷哼一声,“没凭没据,你如何证明?”
东方泽怒声道:“朕无需证明,因为朕,绝不会认错了她!”
他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苏漓不禁心烦意乱,心知再这样争执下去,情势愈加不妙。思及此,目光一沉,沉声说道:“晟皇陛下的确认错了人!我并非明曦郡主,自然也不会是端宜皇后!”
东方泽心头一震,无论他怎样表明心意,似乎都毫无用处!而此刻阳骁惊喜莫名,似乎已胜券在握,令他的心愈发痛楚难当。
阳骁笑得无比快慰,几步走到他面前,“这回你可以彻底死心了吧!”
东方泽眸光一冷,闪电般出手,抓住了苏漓!眼中闪过一丝尖锐的痛楚,定定望着她,咬牙低吼道:“你可以不承认端宜皇后的身份,你也可以说你不是苏漓!但却不能否认,你曾在温泉池边,答应过我永不背弃!”
苏漓顿时心头一痛,温泉池刻骨铭心的缠绵,瞬间浮上脑海。她极力地想要忘记,他却不断地提醒着她要记起。强迫自己忽视内心的疼痛,冷冷说道:“答应你永不背弃的人,已经葬生在澜沧江里,你可记得她跳江之前说过的话?!”
一句话击了他内心最脆弱的深处!东方泽脸色一白,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他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高大的身影踉跄后退,竟险些站立不稳。
盛秦大惊,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用力地挥退,再没人敢上前一步。
当着殿上众人,她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如此坚定,如此决绝!当真是再也挽不回她的心了?!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彼此间却又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努力地想要接近她,她却只想离得更远!他心口狠狠一窒,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沐尔目光一转,呵呵一笑,缓和气氛道:“原来是场误会!晟皇不必如此难过,天下间好女子多不胜数,我们汴国就有无数美人,任由晟皇挑选,何愁没有佳人相伴?!”
半晌,东方泽慢慢地抬眼,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诮,轻忽一笑,“此话当真?”
齐沐尔一愣,未及回答就听阳骁厉声叫道:“任何人都可以,但你别想打她的主意,朕已经向她提过亲了!”
“可她并未答应!”东方泽冷冷地回道,上前一步,对着苏漓,眼底竟有着绝不退缩的坚定!“你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朕不勉强你。但不管你是何身份,朕此生都绝不会放手!”
苏漓心头重重一震,不等她开口,东方泽霍然转身,对着众人朗声说道:“朕今日就当着天下人的面,以晟国皇帝的名义,正式求娶汴国圣女!”
众人张口结舌,几乎反应不过来。这,这一场登基大典,竟然演变成两皇夺美!
苏漓震惊失色,为了挽回逝去的感情,他竟然百般隐忍,步步退让!猛地抬头看着东方泽,他无比郑重,神色坚定不移。她忽然心间痛如刀绞,慌忙转过头去,却躲不开他深情地注视。
只听他轻声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你肯嫁,大晟的后宫,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此话一出,阳骁顿时脸色大变,整座大殿几乎沸腾起来。众人惊讶无比,传言中冷酷无情的晟国皇帝,竟然会为一个女子,做出如此承诺?!
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即便是寻常男子也很难做到,何况还是一国之君!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见他俊美绝伦的面容神色坚定,深邃的双目专注地望着一个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在,唯有眼前女子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珍宝。
苏漓的心止不住重重一颤,他轻声地叹息道:“我只愿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许给你一个幸福的将来。”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感情的诱惑,他眸光深情似水,透着永不放弃的执着。
苏漓被他目光紧紧缠住,竟一动也不能动。
庄重的大殿,安静无声,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她呆呆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刹那,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感觉到自己冷硬的心底,似乎无声无息地裂出一道缝隙来。
阳骁心顿时沉了下去,眼光一冷,却是笑道:“你想给?那也要看她是不是愿意接受!况且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东方泽才能做到一心一意!我阳骁也可以!”他脸色一正,郑重地地对苏漓说道:“若能得你相伴,我发誓,阳骁此生只你一人,绝无二心!”
众人大哗,苏漓当即变了脸色,一个东方泽已经够让她极难应付,万没想到阳骁也会在大殿之上说出如此不智之言!
此刻群臣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新皇登基,他们正期待着一场选秀,想方设法把家中年龄适宜的女眷送进宫里,自此平步青云。可现在倒好,阳骁不仅当众跟东方泽争夺一个女人,还要为她永不纳妃…这简直是在众人心里泼上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瞬间凉透!
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漓的脸上,重新审视这位引起两国皇帝争相竞夺的美人。清丽的脸庞不失娇媚,的确有倾城之姿,绝世之貌,然而,她真正引人注目的,却是宠辱不惊的从容气度。如此重要的场合,面对两国皇帝公开许诺,若非心志坚定,只怕早已喜极失态。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阳骁忽然笑道:“阿漓,你我历经内乱惨烈,生死大劫,我以为,你早已明白我的心。是我先开口求亲,你若不应,我可是会伤心的!”似玩笑般的话语,却透出他内心隐含的不安。
东方泽冷冷道:“你休要以此要挟,左右她的选择!”
“朕说与心爱的女子听,与你有何相干?想要求取芳心,我们各凭本事!”阳骁脸色沉冷,望着东方泽的眼光之中似乎别有深意。
东方泽神色微微一变,眼光骤然凌厉,不怒反笑道:“阳骁!你在威胁朕?”
阳骁厉声道:“威胁你又如何?你以为朕真的怕了你边防大军?朕只是顾念两国生计,不想民不聊生,百姓丧命,才一再忍让!你却得寸进尺,步步相逼!东方泽,你信不信,朕一句话,就能让你永远回不了晟都!”
“哦?”
东方泽轻挑眉梢,面无惧色,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阳骁脸色一沉,当即冷喝一声道:“来人!”
巴达应声而入,冷肃的气息立即随之而来。众人皆是一惊,这二人当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
“阳骁!不可!”苏漓心中一惊,连忙拉住阳骁的手,为了阻止两国的战事,她已经费尽心力,如今若要为她再起争端,生灵涂炭,她决不允许!转头看向东方泽,他这样不顾一切与阳骁争锋相对,难道丝毫都不顾及自身安危?
始终在旁沉默的张甫突然仰头一笑,愤愤说道:“汴国果然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可别忘记,若非我晟皇三番两次鼎力相助,汴皇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大放阙词!?”
“朕与他之间,只有杀妹之仇,何来恩义?”想起阳璇惨死在东方泽手中,阳骁忍不住怒色上炽,掩饰不住内心的忿恨。
东方泽冷冷一笑,厉声道:“朕与你之间的确无恩义可言,阳璇之死是她咎由自取!这汴都,朕既然敢来,就不会怕了你!”他目光冷冷扫过殿上的侍卫,根本不屑一顾,冷声又道:“不妨告诉你,朕每日皆有密令发往天门,若有一日,收不到朕的手令,袁向与摄政王即刻会率军踏平你汴国!”
众臣闻言面色皆变,就连忽尔都也止不住心里一惊,阳骁直直地瞪着他,忽然大笑道:“东方泽,知不知道你此生最致命的缺点,便是狂傲自负!你如今是我囊中之物,只要你在朕的手中,还怕那袁向与黎奉先不俯手称臣?!”
他眼底闪动着狠绝的杀意,这样冷酷的眼神,苏漓只在他对阵阳震时见过一次,不禁心头猛地一沉。
东方泽眼底的冷锐,同样令人望之不寒而栗,他讥讽笑道:“朕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能抓得住朕!”
“好!”阳骁眼里戾气一闪。大步走到巴达跟前,刷地拔出刀来,直指东方泽道:“别说朕以多欺少,今天你我一对一,一较高下!”
森冷的剑光如一道无形的利刃,一闪而逝。
众臣不禁心头惊跳,齐沐尔当即上前拦住阳骁,惊道:“皇上不可鲁莽,三思而后行啊!”
苏漓眉头紧蹙,这二人一旦动起手来,引发的严重后果,谁也无法估量。若是郎昶在此,以他的性子能力,尚还可以从中翰旋一二,如今他迟迟不到,殿中更无能说得上话之人,难道一场大战再所难免?!
苏漓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沉声道:“我说过我不是明曦郡主!晟皇陛下为何如此冥顽不灵?莫非再让两国百姓生灵涂炭,血染河山,你才肯罢手吗?”她言辞间隐有厉色,字字如刀,刺痛东方泽的心。
他蓦地抬眼看她,“在你心里,朕是如此残暴之人?”
他眼中的痛楚,近在眼前,她却只能视而不见。
东方泽面色冷厉道:“朕诚心与他结盟,他却在功成之后,夺朕所爱,朕决不允许!除非朕死,否则,谁也别想将你从朕身边夺走!”
他要她的心,如此坚定,带着绝不动摇的决绝!
阳骁冷冷地看着几步之遥的东方泽,内心充满愤怒,他凭什么如此自负,如此霸道?!“好!东方泽,你我今日在此决一死战!”说着,他横刀在手,真气流窜,袍袖无风自动,吓得众人纷纷退后。
东方泽冷笑一声,腰间一抖,绝世宝剑流光如流矢一般弹空出世,“叮”地一声脆响,阳骁手中精钢打造的宝刀,竟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断了刀尖!
尖锐的剑鸣嗡嗡回响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吓得众人面容失色,传闻东方泽武功绝世,难有敌手,如今眼见为实,才知并非虚言!
苏漓心头大惊,厉声喝道:“住手!”飞快地拦住怒色上冲的阳骁,她脸色微微泛白,冷冷说道:“是不是只要我选择一人,你们便能停止争斗?”
阳骁直直地看着她,内心思潮翻涌,沉声道:“不错,我只要,你的选择。”
苏漓心下一沉,又转眸望向东方泽。
他眼光阴郁无比,却十分坚定,一字一字地道:“只要你不嫁给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苏漓面色一冷,“倘若是我心甘情愿,你也要横加阻拦?!”
东方泽心中一痛,仍是斩钉截铁地答道:“除非,我死!”
苏漓一震,死死地瞪着他,心却一分一分的冷下去。她霍然转头,毫不犹豫地对阳骁说道:“我答应你。婚期你来定,越快越好。”说完,毅然转身走出了大殿。
“苏苏!”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呼唤,似要将这冰冷的宫殿劈成两半!
苏漓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快步往前走。初冬时节的风,卷着彻骨的寒意,掠过长长的宫巷,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一直走出了宫门之外,心口蓦然一痛,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襟口,深吸了一口气,东方泽,澜沧江畔恩断情绝,我苏漓,再不会重蹈覆辙!绝不会!
阳骁雷厉风行,当即下旨将婚期定在半月之后。如此仓促的决定,皇宫上上下下立即忙碌起来,全力筹备新皇大婚之喜。阳骁整日忙于政务,还要筹备婚礼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但也不忘日日前去探望苏漓。东方泽更是数次派人进宫约见苏漓,她都没有回应。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秦恒忽然来报,最近有人在暗中调查沉门据点。苏漓心中有些不安,暗中出宫查看。到了离宫中最近的据点闲听阁,掀起车帘,风迎面吹来,透骨的寒意令人不由自主打了个抖。她拢了拢衣袍,跳下马车。
迎面忽然一人直冲过来,苏漓定睛一看,竟是沫香!眼看沫香冲得极快,差点撞上苏漓,挽心一把拉住她,不悦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沫香吐了吐舌头,调皮笑道:“我有正经事,正准备进宫禀报小姐,碰巧小姐就来了。”
“何事?”苏漓道。
沫香立刻答道:“闲听阁里来了一个人,他指明要见沉门门主!”
“什么人?”挽心不禁心生戒备。
“听齐掌柜说,那人一来就上了二楼角室,给了掌柜一样东西,说只要小姐见了,就一定会去。”沫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清舒淡雅的香气一瞬间散发出来,仿佛可以舒缓内心所有的烦忧。
苏漓心头一震,连忙将香囊抓过来细细翻看,眼眶不禁一热,那么别扭却又熟悉的针脚,除了她还有谁绣得出来?喃喃问道:“来人多大年纪?”
“我没见到。不过齐掌柜说,那人气势不凡,肯定不是普通人,让我赶紧禀报小姐!”
苏漓的心立时狂跳起来,脸色却凝重一分,当即吩咐道:“你们在楼下守着,别让任何人上来。”说完,她快步走进闲听阁。
冬日天凉,闲听阁茶客不多,二楼更是安静无比。苏漓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低眼看着手中紧握的香囊,心中滋味百生。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张略显沧桑的容颜,赫然出现在苏漓面前。他眼角的皱纹,鬓角已生的华发,似乎无一不在述说着他孑然一身的孤单与寂寞。
苏漓顿觉鼻子一酸,天门一别,数月不见,父王竟又苍老了许多!
黎奉先怔怔地看着面前站立的女子,清丽的容颜,脸上胎记已消失不见,与记忆中爱女的面容似乎完全重合。她望过来的目光,竟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疼,他的心,抑制不住激动几分。
苏漓收敛了目光,恭敬地福身道:“苏漓见过摄政王。不知王爷何时到的汴都?”
黎奉先脸色当即变了几变,似乎这个称呼令他有些无法接受。他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眼光有淡淡的忧伤。沉默半响,方才叹道:“今晨刚到。”
苏漓微微一怔,父王早上才到,这会儿便急着来找她,个中原因她一时竟不敢细想。连忙请他进屋落座,奉上茶来。
室内茶香寥寥,暖意熏人,左侧一扇精细的雕花木屏风后隐隐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淡淡气息,几不可闻。苏漓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二人沉默相对,只是默默喝茶。
雾气缭绕后父王的脸,令苏漓内心忽地有一分不安,捏着手里的香囊,目光轻闪,问道:“这个香囊看起来并非精致稀罕之物,王爷叫人送来给我,不知是何意?”
黎奉先没有答话,定定地看着她手上的香囊,目光有一丝恍惚,仿佛陷入遥远的记忆里。脸上的神色似悲似喜,无限怀恋。片刻,方缓缓道:“这香囊,是黎苏十岁时送给本王的生辰礼物,那段日子,本王夜里总是睡不好,她便四处寻找具有安神之效的奇花异草,做了这个香囊…它看起来很普通,但在本王心里,却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心意!”
苏漓心微微一颤,止不住酸涩,轻声道:“这样珍贵的东西,王爷为何要拿来给我?”
黎奉先注视着她的脸,目光一瞬间亮得出奇,叹道:“或许是人上了岁数,更容易感觉孤独,本王最近时常想起从前,愈发怀念妻子和女儿在世的日子…听陛下说黎苏还活着,本王便想来看看你。你…真是苏苏吗?”
苏漓心头猛然惊跳,只见他目光犀利,紧盯着她,似乎已洞悉一切,期盼着能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她的心不禁颤抖起来,她何尝不想认回自己的父王,可是如今局势万变,她刚刚才在天下人面前,否认了自己是明曦郡主,断不能现在与父王相认。
黎奉先自她手中接过香囊,轻柔地抚摸,那珍爱又疼惜的眼神,让苏漓不由自主想起那十六年里,父女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头顿觉苦涩难当。她连忙低下头去,轻声地叹道:“王爷爱女之心,令人感动,王爷若不嫌弃,苏漓愿替明玉郡主一尽孝道!”
黎奉先眼光失落,这答案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摇了摇头,黯然神伤道:“本王并不需要谁尽孝道,本王只希望苏苏还活在这世上,便能心满意足!”
一个父亲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
苏漓的心,在那一霎那仿佛被狠狠地击中,她怔怔地望着他,那透着一点希翼和无尽悲凉的目光,让她的眼眶蓦然酸涩,喉咙似被哽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黎奉先忧伤道:“我一生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双手染满鲜血,并不指望此生能得善终。只是一直耿耿于怀,曾因我一念之仁,错收宛国降书,致使妻女被人陷害惨死,为国家埋下致命隐患!”他忽然改变了自称,满脸自责愧疚,仿佛是罪大恶极。
“不!”苏漓心蓦地一抽,当即叫道:“那不是您的错!”
“是我的错!”黎奉先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沉重道:“宛国的月阳公主虽然生为女儿身,行事手段却比男人更为狠绝,她暗中培植战无极,苦心经营多年,只为报当年的灭国之仇!倘若本王有她一半心狠,也不至落到今日境地!国家大事,容不得一点妇人之仁,否则遗祸的,不仅仅是自身,更会连累家国天下!”
苏漓顿时沉默了,不自觉想到了东方泽。他生来便是帝王之尊,或许永远也不会有妇人之仁!
“此次与汴国开战,我自请出征,不仅想为国分忧,更是为己赎罪,若有朝一日,战死沙场,那便是我黎奉先此生最好的归宿!”黎奉先笑容之中竟有一分惨淡。
苏漓闻言心头巨震,情急之下扑到黎奉先面前,直觉地叫道:“不会的!王爷一定会长命百岁!”
黎奉先当即呆住,惊讶万分地望着她,这一瞬间,苏漓眼中涌现的急切与不安,让他想起了久远的往事,不禁喃喃道:“你…真的很像黎苏。”
苏漓心底又是一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收敛了眼光,默默又退回椅子上。
黎奉先却看着她愣愣出神,似乎又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黎苏很小的时候,本王有一次出征归来,身受重伤,有丫鬟在院子里说‘王爷会不会死?’,黎苏听到,很生气地叫道:‘父王不会死,父王一定会长命百岁!’…”
苏漓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不安地低下了头,那么久远的事,远得她已经忘记了。父王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黎奉先叹息道:“当年惜今下嫁之时,我曾许诺定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想不到她们母女却受我连累,受辱冤死!我独自一人苟活至今,死对我而言,竟成奢望。我夜夜盼望,能与她们母女地下团聚…此生足矣。”
他说着,眼中竟露出一丝神往。似乎难言的孤独与思念,已经令他对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产生了向往。
自责的情绪涌上来,苏漓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她明明还在,却让日渐衰老的父王饱尝思念之情…
“我真的很想听苏苏再唤我一声父王!我便死也瞑目了。”黎奉先目光停留在苏漓的脸上,忽然有一丝恍惚,“你…真的不是苏苏?”
苏漓心中一痛,看着黎奉先老态龙钟,满面凄凉,若真的离她而去,那时,她再想叫一声“父王”都不会有人再应…母妃至死都不知道她还活着,她不能让这样的遗憾再重复一次,否则会追悔莫及!
苏漓心潮汹涌,所有的顾忌与忧虑,在这一刻统统被她抛诸脑后,蓦地起身,在黎奉先面前哽咽地拜倒。
“女儿不孝!恳请父王宽恕!”
黎奉先身形一震,蓦地张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你…你叫我什么?”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抑制不住激动和颤抖。
苏漓抬起头来,眼眶止不住泛红,她愧疚地说道:“女儿尚在人世,却未能及时与父王相认,让父王伤心,是女儿之过!”她再一次深深地拜了下去,握紧父王微微颤抖的手,接着又道:“父王手中的香囊,的确是女儿亲手所制。因是初学,绣了三日三夜,方勉强绣成。到了父王生辰之日,女儿迟迟不敢拿出来,只怕父王会不喜欢…却没想到,这么多年。父王一直带在身边,保存得这么好…”
听她如此清晰地道出往事,分毫不差,黎奉先简直难以置信,无法言喻的悸动让他的心,强烈的颤抖起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却掩饰不住发颤的声音,轻声地问道:“你…这是黎苏在梦里告诉你的?还是…”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唯恐眼前一切只是空梦一场。
苏漓心头愈发酸涩难忍,哑声道:“不,不是的。托梦之说,只是我为调查冤案不得不编造的谎言!我是黎苏,也是苏漓,黎苏身虽已死,灵魂仍在。此事诡异难解,苏苏…实在不知如何跟父王讲明…望父王原谅!”
“你…你真的是黎苏?!”得到确切的答案,黎奉先终于忍不住一把扶起了她。震惊无比的眼神不住地在她脸上流连。到此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奇事,他的女儿竟然真的还活在这世上!
数日前,接到陛下急召,他星夜兼程赶来汴都,得知苏漓与黎苏乃同一人时,他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诡异之事,然而,他太清楚东方泽的性情,若非十足的肯定,他绝不会轻易说出口。回忆起苏漓在晟国的种种表现,他迫不及待地来找她,直到此刻,听她亲口证实,他才觉得老天待他总算不薄,最珍爱的女儿仍在世上。她…是惜今的命啊!
提及过往,苏漓心头只剩一片凄凉,苦涩道:“女儿在相府醒来的时候,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我的确活了过来,只想早些回王府告诉父王和母妃这件事…”她目光忽地一黯,突然顿住话头。
黎奉先心中一沉,心痛道:“那天你回到王府,看到父王与东方濯一起喝茶叙话,甚至还说要把黎瑶许配给他,你…一定很伤心!”
苏漓摇头道:“女儿已经知道,父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女儿。”
“只可惜,父王始终也没查出线索,反而是你,千方百计,终于揭露战无极的阴谋!”他悲伤难抑,叹道,“苏苏…是父王对不住你啊!也对不住你母妃!”想起惜今因此伤心过度离世,他只觉得心痛如绞。
苏漓握紧了黎奉先的手,安慰道:“父王秉性刚正,不屑玩弄权术,怎敌得过战无极那般深沉算计!在女儿的心里,您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我相信在母妃心里,您是最完美的夫君!”
“是吗?”黯淡的眼中透出一丝夺目的光彩,转瞬却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解的忧伤。黎奉先欣慰道:“老天有眼,苏苏大难不死。今日能再听你叫我一声父王,父王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轻轻地抚上苏漓的发,万分疼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满心失而复得的喜悦,满足地叹息道:“你去收拾一下,明天跟父王回去吧。”
苏漓一惊,连忙拉住他道:“父王…”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黎奉先怔住,失望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跟父王回家吗?”
苏漓直觉地道:“不是…”
黎奉先流露出一丝黯然,“自从你和惜今走后,玲珑和瑶儿也相继离去,摄政王府再也听不到以前的欢声笑语…我每一次走在你们走过的路上,回忆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总忍不住想,若有可能,我愿放弃一切,换你们回来多活一天…”
苏漓的心,止不住地颤抖,仿佛看到了那诺大的王府里,父王踽踽独行的凄凉背影。想用自己的一切,去换死去的人多活一天,多么令人绝望的心愿。
“父王…”她话未出口,喉咙已经哽咽住,不知要如何才能安慰倍感寂寞的父王。她很想马上随他回家,永远陪伴在侧,终生侍奉。然而,她却不能,她心中还一个天大的未解之谜,必须要去查清。
苏漓定住心神,轻声道:“女儿很想长伴父王左右,但女儿心中尚有一事未了,还请父王原谅!”
黎奉先急忙道:“是何事?说出来,看父王能不能帮你?”
苏漓目光轻闪,微微笑道:“多谢父王,此事…只有女儿自己才能去做。请父王见谅。”
黎奉先目光一黯,无奈叹道:“自小到大,你都是极有主见的孩子,但凡你所坚持之事,必有缘故。既然你不愿说,父王也不多问,但有一事,父王必须问清楚!”
“父王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