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木椅子就往叶佳文身上砸过去,这时候向青云冲了上来,抬起胳膊挡在叶佳文面前。“砰!”木椅腿重重的砸在向青云的胳膊上,他闷哼一声,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向父愣了一下,举起椅子还要砸,向青云换了左手抵挡,人还挡在叶佳文的面前不让。
向父骂道:“畜生!我打死你们两个畜生!我向家的脸面全叫你丢光了!你居然跟一个男人搞!我叫你跟男人搞,我叫你不娶老婆,我叫你忘恩负义!”
向晓龙这时才灵魂归体,“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向青云一边挡凳子,一边喊道:“你带小龙先进房间,把门锁上。”
叶佳文没想到尽是这个阵仗,腿都有点发软,向晓龙的哭声给了他力量,他赶紧抱起向晓龙要往房里冲,这时向母冲过来拉扯叶佳文,也是抓头发挠脸好一顿削,叶佳文想反抗,却悲哀的发现一个五十岁的农村妇女的力气根本不是他这种每天坐办公室光靠跑步健身的人能抵抗的。向晓龙从叶佳文怀里掉到了地上,也哭着冲过去帮忙,推向母的腿,嚷嚷道:“不、不、不许打叶、叶!”
这时向青云从那个战局里闪了出来,吼道:“住手!”把母亲从叶佳文身上扯开。向父的椅子又落下来,他来不及挡,就砸在他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向青云晃了晃身体,勉强站住了,向父看见了血,也有些发憷,椅子放下了,但是跳上来又是一个巴掌,怒斥道:“你为了他跟你妈动手?我们白养你这么大!畜生!禽兽!猪狗不如!”
叶佳文吓坏了,趁着这机会把向晓龙推进房间里,犹豫了片刻,自己也闪进房里,把门反锁,然后扑过去拿起电话拨打110。
向青云在客厅里,捂着冒血的额头一阵大喘气,摇摇晃晃跪下了:“对,我是同性恋。我是你们的儿子,要打打我,我就挨着,我不躲。是我要跟他过日子,跟他没关系,你们不能打他,更不能打向晓龙。”
第六十七章
警察出警很快,二十分钟以后就赶到了向青云和叶佳文家里。今天向晓龙肯定是不能去幼儿园了,叶佳文在等警察的期间还冷静的给幼儿园打电话请了假,也给陆清打了电话给自己请假。
向青云和他爹妈都没想到叶佳文会报警,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傻眼了。向青云额头上的伤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室内椅子倒桌子歪,一片狼藉。
警察说:“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叶佳文从房间里出来,向晓龙想跟出来,他把向晓龙推了回去,出来关上门,看到客厅里满地的血和狼藉还是吃了一惊,然后很快镇定下来:“我报的警。”
警察问:“你们什么关系?怎么弄成这样的?”
向家父母活这么大除了在县城里见过交警之外还没见过警察,这时候就不敢再闹了,都不说话。向青云抹了把脸上的血,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都是误会,没事了。”
片警指着他脑门上冒血的窟窿:“这是误会?这叫没事?!”
叶佳文神情肃穆地走过去,搀住向青云的胳膊,向青云却缩了一下,嘶嘶抽了口冷气。叶佳文这才想起他用手挡椅子的那一下,这手明显是伤到骨头了,当即松了手不敢再碰,急急道:“先叫车送他去医院啊!”
片警把向青云送去了医院,随后一车人给拉到了警察局做笔录。临出门前叶佳文怕向晓龙刚受了刺激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先把向晓龙送到邻居家里,请一个退休的老阿姨帮忙看半天,然后才跟的警察离开。
向家父母大约是爱面子,到了警察局,警察问他们话,没把向青云是同性恋这事给揭出来,只说是教训儿子,毕竟儿子是同性恋他们面子上也不好看。警察敲着桌子好笑地问:“教训儿子?这是你们亲儿子吗?亲儿子拿凳子把人往死里打的?你们儿子干什么了?”
向父没好气地说:“自己去问他!我没脸说!”
警察一问叶佳文,叶佳文就把实话给说了。片警同志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毕竟动手的人是亲戚,所以主要工作就是调解。片警跟向父向母说:“再怎么着,这也是你们儿子是不是,打死了,连儿子都没了,儿子是同性恋好歹也是你们的儿子,总好过人都没了。”
向父怒极拂袖:“我宁愿没这种畜生当儿子!”
片警好劝歹劝,劝到双方都保证不会再动手,其他的他们也没法管了,就把人送出了警察局。
叶佳文出了派出所就往医院赶,向家二老在后面喊:“站住!”
叶佳文脚步停了停,理都不理,继续赶自己的路。向父冲上来抓住他的胳膊:“我叫你站住!”
叶佳文冷冷道:“放手!这才刚出派出所,你又想动手?这次再进去,警察局会立案的,你想上法院?想打官司吗?”
向父不懂法,被他一威胁,手就松了松,叶佳文抽回袖子继续走,向父又拽住他,嚷嚷道:“我叫你站住!”
叶佳文心里直冒火,吼道:“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你谁啊你!”顿了顿,又道:“向青云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是他要跟我在一起,是向晓龙需要我照顾!我有爹有娘,他们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们今天敢动我一下,回头咱再去派出所,我请你们吃牢饭!向青云也快被你们打死了,满意了没?你们以为自己的儿子打死不用坐牢是吧,向青云要是有点三长两短,你下半辈子等着蹲监狱去吧!”
“你、你、反了你了!”向青云爹被叶佳文吼的怒火攻心,脸都憋红了。
叶佳文的闸门一旦开了阀,洪水立刻就止不住的泄了出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积累了两世的怨气统统往外倒。不是不想做个孝顺的子女,只是人是有底限的,这天底下没有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亲生父母,都有值得孝顺的和不值得孝顺的,何况那时向青云的爹妈?他接着吼道:“别他妈倚老卖老,我不买你们这一套!就算向青云是你们生的,生了他命就是他的,他爱怎么活怎么活,爱把钱给谁花就给谁花,你们就是拉坨屎也管不到那屎往那条河里冲,何况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劝你们尽早滚蛋,今天这事就算了,不然向青云有点事,等着警察按故意伤害罪抓你们坐牢吧!”
向爹嚷嚷道:“向青云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打他?!我今天就他妈要管他!不能让他变成畜生!”
叶佳文冷笑:“他是畜生,他是你生的,你是老畜生吗?回头自己进派出所去问问,这世界上的规则不是你们说了算,打人就是犯法,就是要坐牢,就算是你身上掉出去的肉也一样,除非直接拿棍子把你自己打死才没人管你!你要还是个人,法律就管得着你,除非你是头猪,咬死你自个儿下的小猪崽,没人能管你。还有,看清楚,我是个男的,我是跟向青云搭伙过日子,但我跟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赚的钱比向青云多的多,他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每个月他给你们寄的钱都有我出的一份,那是我给向青云面子,给你们脸面,是我打赏你们生了向青云!就算我是你们儿媳妇,我有自己的爹娘,你们也没资格碰我一根头发丝,滚蛋!”
骂完心里总算舒坦一些,不再理睬向爹向妈的纠缠,赶紧去了医院看向青云。
向青云额头上缝了三针,右臂骨折,石膏都打上了,拿个绷带吊在胸前,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就跟打完越战回来似的,谁能想到他是被亲爹亲娘揍的呢?医生说他被椅子砸的中度脑震荡了,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闹不好会留下后遗症。
叶佳文跟向青云说:“那你先住院吧,躲几天,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又说,“你爹妈要动手揍我,我不可能让他打,跟他们大吵一架,你自己看着办吧。”
向青云躺在病床上苦笑:“小龙呢?”
叶佳文说:“小龙你不用操心,我出门之前让王阿姨帮忙看着,明天送他去幼儿园,跟院长说说,不然先让他在幼儿园住几天。”
向青云说:“好,辛苦你了。”
叶佳文给向青云送了点生活用品,回家去了。向父向母不知道医院在哪,去不成,没地方可去,又只好去向青云那房子。这回叶佳文连门都没让他们进,隔着铁门丢出来五百块钱,冷冷道:“这是我家,已经被你们弄的一团乱了,我的容忍极限只有一次,你们再敢闹一次,我继续报警,咱继续警察局见。自个儿去住宾馆,烦我一次我找一次警察。”
向母说:“你把向晓龙给我们,不能让你这种有病的人带小孩!”
叶佳文气笑了:“我有病?你知道向晓龙送来的时候什么样么?你们要不是向青云爹妈,就冲着这事我都恨不得买个炸弹把你们给炸了!”说着喊向晓龙从房里出来,把向晓龙抱起来。虽说隔着铁门,向晓龙看见两个老人就怕的转过身去把脸埋进叶佳文怀里。叶佳文柔声问道:“小龙,你外公外婆说要带你走,我不肯让他们带你走,现在问问你自己的意愿,你想跟叶叔叔和向叔叔一起,还是跟你外公外婆走?”
向晓龙用两只小肉胳膊紧紧抱住叶佳文的脖子,抽噎道:“我不走!我要跟叶、叶、在一起!”
叶佳文摸了摸向晓龙软软的头发。
向母急道:“你凭什么带他?他是我外孙!”
叶佳文说:“不凭什么,他户口是挂在我名下的,法律上他是我儿子。别说他是你外孙,就是你亲儿子,法律上他也归我,有意见自个儿去法院闹吧。”这辈子向晓龙过继过来的时候,叶佳文强烈要求把向晓龙挂在他的户口本上,他原先打的注意是怕向青云又做了什么不靠谱的事,即使他舍弃向青云,他也绝对舍不得舍弃向晓龙,无论如何向晓龙都要跟他。向青云拗不过他,同意了,瞒着家人把向晓龙的户口挂在了叶佳文的名义下。
叶佳文再不理他们,直接把门关上了。向家爹妈虽然不懂法律,但是先前因为向青云的事他们已经跟有关部门的人打过交道了,知道这事有多烦人,知道那些城里人根本不会买他们的帐。他们只好跟叶佳文闹,在门口拍门,要把他向青云叫出来,要把他向晓龙交出来。叶佳文把客厅里的电视机一开,音量放到最大,带着向晓龙进房间把房门一关,两人自己玩自己的游戏。
从向青天和刘莎到向家爹妈,事情一出又一出的,在这一爿小区里向青云和叶佳文估摸着该出名了。叶佳文是不在乎,不过再住下去,恐怕小孩子受影响,他盘算着这事一完就搬家,这房子租给别人住,首点房租补贴一下每个月的贷款。他自己那套房子前两年也弄了个最简装修,现在每个月吃着租子填贷款,这不能住了就搬过去自己住。
至于向青云,这是叶佳文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这事他能解决,皆大欢喜,解决不了就让他为他可悲的家庭和愚蠢的软弱陪葬,自己带着向晓龙跳出火坑,继续美好的生活。
第六十八章
向家父母找不到向青云,只好天天来找叶佳文闹,叶佳文一句废话都不跟他们说,把人关在门外,爱咋咋地。
他把向晓龙送幼儿园去了,让小龙暂时在幼儿园住几天。向晓龙眼见那天早上外公外婆打上门来,也知道叶佳文的苦恼,所以他很懂事,不哭也不闹,抓着叶佳文的手说:“叶叔叔,我、我不怕、我会乖、乖的。”向晓龙的懂事无疑缓解了叶佳文的压力。
向青云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终于出院了。他爹妈也被叶佳文晾了一礼拜,叶佳文就给了他们几百块钱,吃饭住店是够了,但是两个乡下刚进城的老人家什么都不懂,有儿子照料着倒还好,没人管他们,他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出门连公交都不会坐,带着口音又到哪都被人翻白眼。他们在乡下什么时候遭过这待遇,上了年纪以后在儿女面前都能逞威逞福的,在城里碰了几天壁,被气的都快没脾气了。
这天他们又去家里闹,这回开门出来的是头上绑着纱布、手上缠着绷带的向青云。向父向母一见向青云这模样,都有些愣住了。
向青云把门打开,很平静地对屋里喊道:“佳文,你带小龙出去一下,我要解决一些事情,解决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叶佳文抱着向晓龙出来,冷漠地扫了眼老头老太,向晓龙害怕地把脸埋进叶佳文肩窝里。叶佳文换好鞋,走过向家二老身边,轻声道:“二老还想动手就请随意,我在警局等着二位。”说罢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向爹脸色几变,却说不出话来。对于他来说,警察局还是很很可怕的地方,虽然上次一进宫没出啥事,但要真的把他抓起来坐牢怎么办,这城里真奇怪,教训自己儿子居然都有人管!他沉着脸走进屋:“这几天你躲哪儿去了?!”
向青云说:“医院,脑震荡,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
向爹在沙发上坐下,向母跟在他身边坐着。他哼道:“活该!”
向青云低着头没说话。
向爹问道:“这房子是谁的?”
向青云说:“是我和叶佳文——还有小龙,我们三个的。”
向爹怒道:“那就是说这是你的房?!那个王八羔子这几天把我跟你妈关在门外!门也不让进!在地上丢了几百块钱赶我跟你妈去住旅店!”
向青云说:“我们家还有孩子呢,你们进门就动手,吓着孩子怎么办?”
向爹没想到向青云还嘴,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反了你了!”向青云的父母已经习惯了一种相处模式,是他们二十多年来和向青云一贯保持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他们高高在上,而向青云做小伏低。因为向青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生向青云养向青云,还供他上学,向青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他们有权要求一切,如果向青云拒绝,那就是向青云没有良心。而向青云一直都很有良心。
几年前,向青云也确实被动地认同着这种想法,并且遵循着。可是在外读书工作的这几年,他眼界开阔了,他和这个社会有了较为全面的接触,见识到了很多独生子女家庭的相处模式,甚至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当他在看守所里他的父母提出要他把房子卖了给弟弟还债的时候,他心寒了;当他把向晓龙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父母是真的不爱他,至少比起向青天,他得到的爱太少太少,而他付出的太多太多。
向青云有了反思,行为上也就会有改观,从他前几年第一次拒绝买房、拒绝帮向青天负担债务起,其实他就已经跨出了一大步。向家父母固然愤慨,但是向青云改变,他们并没有改变,所以在他们心目中默认的还是原先的相处模式,向青云的任何小小忤逆都会造成他们的愤怒。
向爹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要砸向青云,向母扯了他一下,他冷静了一点,把烟灰缸放下,怒道:“你翅膀硬了,不认我们这爹妈了是吧!”
向青云平静地说:“你们要是一天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还认你们是我爹妈。你们要不认我……你们还是我爹妈。”
向爹的气稍缓了一些:“跟那个男的分手!”
向青云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向爹愣了一下,旋即肝火又噌噌直往上冒,抄起烟灰缸就往向青云身上砸去,向母拉了一下,这回没拉住,烟灰缸脱手飞了出去,向青云头一闪,躲开了。烟灰缸砸在地上,砰一声,裂成好几瓣。
向青云回头看了眼地上烟灰缸的残体,心中是死水一潭,竟然也无愤怒,也无悲伤。一个星期前,他爹妈冲进家里,二话不说抄起木椅就打,将他打成脑震荡和骨折,就把他心里最后那一点眷恋也给打没了。那时候他感觉的到,他爹是真恨不得他去死。既然没有了眷恋,也就没什么可伤感的,只有在乎的人才能刺伤到他的心,不在乎的人,只能伤害身体而已。
他又跪了下去,漠然道:“我不可能跟叶佳文分手,我也不可能放弃向晓龙,你打吧,打到你出气为止。”
向爹气的冲上去就要抽巴掌,向母看向青云满身是绷带石膏,也觉得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赶紧从后头抱住老头子的腰让他别冲动,转头怒骂向青云:“混账儿!白养你了!”
向青云说:“你们是我爹妈,你们打我,我也只好受着。别打我的头,我已经脑震荡了,别打我的右手,我绑着石膏。给我留条命,我还要跟他们过日子。”
“你!你!”向青云爹气的捂着胸口跌坐回沙发上,指着向青云说不出话来。
向青云撩起眼皮,看着爹妈:“你们认不认,打不打,日子都是我过的,这一点,我绝对不能听你们的,我爱叶佳文,向晓龙是我儿子,我绝对不会离开他们。要是打我,你们能出气,就打吧,打够了,就走吧,让我过个清净日子。”
向母冲上前问道:“你不跟帮你弟还债,就是因为这男人?”
向青云顿了一下,微微皱眉:“我也要过日子的,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能帮的我都帮了,你们让我卖房子,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佳文和小龙的,我做不到。”
向母说:“你跟一个男人,过个屁日子!”
向青云立刻接口:“屁日子也是我的日子。爸,妈,你们养大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个,我没法听你们的,我还要活几十年,我得选一个我喜欢的一起过下去。”
向爹冲上前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算不得特别重,但是向青云有伤在身,此时扶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头晕耳鸣想吐。
向爹说:“你选个你喜欢的,就选了个男人?!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你祖宗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向青云微微一哽,忍住了眼泪,道:“我……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我想过的日子。”
向爹给气闷了,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好,好,你出息了,你搞同性恋,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姓叶的说他挣的钱比你多,每个月给我们寄回来的钱他出的多,有这回事?!”
向青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叶佳文会说这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向爹骂道:“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居然要靠别的男人养,丢光了我的脸面!从此以后别给我寄钱回来,你的脏钱,我一分也不要!”
向青云和向母都是一怔,向父骂完了就往外走,向母追上去拉扯他,他一挥手把老太婆打开了,跟头倔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向母一路拉扯一路被他推开,两个老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出去了。他们走了以后,向青云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他刚才又被抽了一巴掌,头晕的厉害,突然一个劲上来,扶着沙发吐了好几口酸水。
等他缓过劲来,用左手把砸碎的烟灰缸和吐的秽物都清理干净了,然后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事情解决了,让他带着向晓龙回来。
回来以后,向青云把先前的对话大致跟叶佳文说了一下,说他爹要跟他断绝关系。叶佳文倒是恨不得他们能断绝关系,不过面上倒不至于表现出来,且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向青云。向青云说:“他说他嫌我们的钱脏,不要我们给他寄钱了。”
叶佳文愣了一愣,问道:“那还寄么?”
向青云说:“寄。我得把我该做的做了。”
向青云因伤势又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就在家里看看专业书和闲书,调剂一下心情。一个月以后,他又出去找工作了。
叶佳文到了该按月给钱的时候,还是给向青云父母打钱了。不过这一次他只打了一半的钱过去,本来平时给八百,这回只给四百,反正你们不是嫌弃这钱脏么?
向家爹妈收了这四百块钱,简直气的牙根痒痒。这钱按常寄回来,他们摆不摆架子寄回去是他们的事,而且向青云做下这事,多寄钱回来赔罪还像那么点话,这少了一半,不是成心膈应人么?叫人心里怎么回事?
向爹和向妈吵了一架,向爹决意不肯收着钱,向母认为应该收着,但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最后这钱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
叶佳文收了退回来的钱,挺乐呵,找到向青云,没说少寄钱的事,就说钱被退了。向青云说:“再寄两次吧,如果之后两次他们还退回来,以后就算了,别寄了。”
第六十九章
向家老爷子当家那么多年,也是要面子的人物,说不要钱就不要钱,叶佳文又寄了两个月的钱,一样被退回来,于是就不寄了。总之,向父单方面决断了跟向青云的父子关系,向青云也没法子,他上赶着这么多年了,他爹妈平时和他联系,开口就是你弟又出了什么事,你妹有点困难,你能不能帮你侄子买什么东西,至于他在大城市里奋斗的酸甜苦辣,他爹妈几乎没问过一句,断绝关系以后,他虽然难过,但于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相反却少了很多麻烦事。
叶佳文和向青云很是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一转眼,向晓龙幼儿园毕业了,叶佳文也坐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向青云的新工作很不错,因为他踏实肯干而且也有工作能力,从先前的工作里又学到了很多经验,很受新领导的倚重,工资加奖金年薪也有七八万了。房价眼看不断见长,叶佳文和向青云商量着又买了一套房,还是贷款,这回上的是叶佳文和向晓龙的名,三室两厅的房,地铁三号线附近,虽说贵了点,但以后必定大涨。
向青云吃了那么几个大教训之后,才算是学得了做人的道理。这社会就是个大江湖,人和人相处,讲究的不光是诚意,也要讲技巧。看人的技巧、交往的技巧、维持的技巧,这些没有人生来就会的,只是学的有快有慢。向青云就属于学的慢的那种,用血泪和教训堆出了长进。
向晓龙读完幼儿园,就该为他操心念小学的事了。家长都盼着孩子好,所以大家的目光肯定都盯在名牌小学上,叶佳文和向青云也不例外。
七月份,叶佳文带着向晓龙去了C小学面试。C小学是本市最好的一所私立小学之一,光学费一个学期就要一两千。如果读公立小学,就能享受免费义务教育,但是有哪个家长会嫌在孩子身上花的钱太多呢?都恨不能砸钱给孩子最好的,所以叶佳文去的那天发现整个校园里都是带小孩子的家长,真可谓人满为患。
C小学离叶佳文和向青云新买的房子比较近,他们打算如果向晓龙能考进去,他们就搬到新家住,反正现在地铁线路有三四条了,他们自己也有车,交通还算方便。
叶佳文进学校走了一圈,发现学校的环境很好,操场的跑道是八百米的,学校里绿化多,还有人造假山和流水,规模比一般的中学还要好。他很满意,向晓龙也很满意,拉着叶佳文去玩单双杠,玩的差点错过了面试的时间。
进教室面试之前,叶佳文跟向晓龙说:“进去以后不要紧张,说话慢一点,把话说说清楚。要大方,看着老师微笑,题目答不出来也不要害怕。你大方,老师就喜欢你,就会收你做学生。”他想小学入学考还能考什么,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不是看一个印象,小孩子看着聪明伶俐人家就要你。
向晓龙在里面考试,叶佳文就出去继续逛校园,越看越喜欢,都开始想晚上该让向青云煮什么好吃的犒劳向晓龙了。结果等到向晓龙哭丧着脸从教室里出来,叶佳文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岔了。
叶佳文问向晓龙考的怎么样,向晓龙瘪着嘴摇摇头,那小模样别提多委屈多可怜了:“我全部都不会。”
“全部都不会?都考你什么了?”
向晓龙说:“老师让我默写英文26个字母,我只写出来八个。他还拿英语问我问题,我听不懂。”
叶佳文大惊失色:“什么?还考你英语?这也太过分了吧!”想当年,叶佳文他们是初中才开始学英语这门课程的,到S市听说这里的小学生三年级就要学英语了,可是向晓龙才刚刚读完幼儿园,六七岁,汉语都说不利索,居然问他英语?!
叶佳文忙问道:“那还有什么?”
向晓龙抓耳挠腮说不清楚,就说一会儿拿苹果一会儿吃苹果的,叶佳文跟旁边一起出来的小朋友的家长一交流,才知道这道题是一道四则运算的数学题,十个苹果,吃掉三个,坏了一个,再翻三倍,还有多少个。这乘除法对于小学生来说至少也该是两年级才学的东西,向晓龙又怎么可能会做。
向晓龙又说了几道题目,有一道是找规律题目,在1 2 3 4 6 ( )12中间填一个合适的数字,叶佳文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和旁边几位家长一起交流,有说填8的,有说填9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旁边一个失败的小朋友叫道:“老师问我北极熊为什么不吃企鹅!我说,因为北极熊打不过企鹅。”
一群家长炸开了,大家都想不出理由,北极熊为什么不吃企鹅?一群成年人集中智慧往语数英物化上拼命找理由靠,都说不出一个标准答案来,有的家长说,这是不是一道开放题,想考考小孩子们的想象力,结果终于有一个搞地理的家长给出了标准答案:因为北极熊生活在北极,而企鹅生活在南极,所以北极熊不吃企鹅。
答案一出来,小孩子们一个个懵懵懂懂的,家长们都又好气又好笑。
叶佳文心知向晓龙这下是没戏了,于是打了个电话让向青云过来把向晓龙接回去,自己在学校里兜兜转转搞埋伏,终于在操场边树荫下逮住了正准备上车回家的负责招生的老师。
叶佳文说:“老师,你不觉得这种题目问的太苛刻了吗?什么偏门冷门的难题都拿出来考,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招生老师双手一摊:“题目不是我定的,很抱歉,你跟我讲也没有用,现在就是这么个形式。”
叶佳文说:“你们这样能招的到学生吗?”
招生老师笑说:“怎么不能,现在对小孩子的要求越来越高,很多幼儿园里面已经开始教英语和数学了。我实话告诉你,生源太多,上面还说要加大难度。”
叶佳文没办法了,拿本塞了钱的书要递给招生的老师,那老师门槛很清,手一拦:“对不起,你知道我们一天要面对多少家长吗?家长都这样,我们就不要做了。”
这下叶佳文没辙了,只好铩羽而归。
晚上吃饭的时候叶佳文就跟向青云抱怨现在的教育压力越来越大,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居然要他学那么多东西,那小孩子能吃得消?每个家长都想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结果把这根起跑线越拉越往前,都拉到娘胎里去了,搞的胎教生意都红红火火的,这个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向青云安静地听他抱怨完,笑道:“那咱们不参与就是了,你不也想让小龙赢在起跑线上么?压力是太大了,小孩子,让他玩就是了。你别担心了,不然就进划区分的公立小学,孩子总不会没书读。”
上辈子向晓龙读的就是名牌小学,但是这辈子向晓龙比上辈子还胆怯怕事一些,叶佳文就想着他能比上辈子更好,所以还是希望他能进一所名牌小学。
正商量着事,向青云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摁掉了,手机放一边继续跟叶佳文说话。
叶佳文奇怪地问他:“谁找你?”
向青云说:“公司同事。”
叶佳文更奇怪:“那你怎么不理?”
向青云说:“她找我明天帮她搬家,我跟她说我身体不舒服,拒绝了。”给她发短信的是公司里一个女同事,前不久这个女同事约向青云出去打台球,说公司里的好几个同事都会一起去。结果向青云去了以后,发现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女同事说那几个同事都突然有事不来了。从那件事情以后,向青云开始跟她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上基本不往来,有什么要帮忙的事能转手给别人就转手给别人。
“哦?”叶佳文挑挑眉,笑了:“你不怕影响同事团结?不怕被你拒绝的人上马路被车碾?”
向青云笑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之后几天叶佳文又带着向晓龙跑了几家名牌小学去参加入学考试,考的题目都是各种刁钻古怪,不是太难就是莫名其妙的脑筋急转弯,向晓龙全都失利了,就连上辈子他读的那所小学也没收他。
叶佳文先是生气,气了两天以后想通了,找了个周末带着向晓龙好好出去玩了一通放松心情,豪气万千地跟向晓龙说:“读什么名牌小学,做那劳什子怪里怪气的题目?我们家小龙脑瓜子这么聪明,读什么不一样?书你放心的读,玩你也放心的玩,你叶叔叔向叔叔手里好几套房子,还愁你以后没饭吃?爱怎么读怎么读,你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