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北戎骑兵就地扎营休息,山崖上的人不可能下来,只能有时向那些干活的北戎士兵放些冷箭,射倒几个靠近了山崖的人,弄得北戎兵士们都尽量远离他们所在的山崖。贺多让人寻找上崖的道路,想清除那些在崖上的南人,可是山路被毁了,坡陡岩直,对方□□精准,往上攻打的兵士根本无法靠近,百分百的伤亡。攻了两三次,夜幕降临,谷口开通了,贺多就让人先不用攻了。他派探马前行探索谷中的情形和谷外的路途。要等探马回来,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后援。

一夜无话,早上回来的探马说,山谷中没有埋伏,也没有太多树木,无法火攻。谷外百十里都没有人,就如向导所说,地势趋于平坦,便于马匹奔跑。

知道这些人是孤军作战,贺多又让人攻击了下谷口的山崖,同样被弩**箭射退了,他就不想继续攻打了——当务之急,是要出山区!到平原,他的骑兵就无可阻挡,能快速到达京城。这些南人的诡计就是让他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好让内地纠结起军事力量来阻截他。他现在在这里多一天都不值!他决定不与这些人纠缠了,他们除了射些冷箭,又能干什么呢?!

贺多命令大军拔营,骑兵上马,列队进谷,只留了一小队人在崖下与崖上的人对峙。

张允铮让人从山崖上往崖下零零星星地射箭,看样子是想阻止大军的前进。可是与十几万大军相比,他们的箭矢都比不上杯水车薪,顶多是九牛一毛。崖下北戎的兵士也对着崖上射箭,但地势上吃了亏,不能完全压制住南人。贺多命军队人马尽量避开那边山崖,迅速冲入谷中,避免伤亡。

山谷出口处的石壁上,逍遥公守在炸药的火线边,手握着几根粗粗的已经点燃的香。他已经看见北戎的先头部队向这边接近了,又扭着脖子看北边,嘴里骂着:“小混蛋,怎么还没有信号?这些人都要出谷了!我最烦闻这燃香的味儿,鼻子都堵了!”

逍遥公背后的山顶上,张丁和玉兰也使劲伸着脖子看远方。张丁小声嘀咕:“公子这事能行吗?”玉兰说:“能行能行!我们搬了那么多酒桶呢,快上千了!我才干了一天腰就快压断了,幸亏我主要是去刷漆,不用做这些苦工了。”张丁问:“酒桶有用吗?”玉兰说:“有呀!”张丁看着不信,玉兰极小声地说:“我对你讲你可别告诉别人呀……”

张丁左右看,“这荒山野岭的,我告诉谁去?!”

玉兰还是凑到张丁耳边:“酒能着火!”

张丁又瞧下面岩石暴露的山谷,摇头说:“那些人都离开北边谷口了,这谷里没几棵树,着火也烧不死几个人呀。”

玉兰也发愁了:“那我就不懂了。公子把酒桶酒罐都囤积在了北边崖口上,还堆了许多湿的草木。”

张丁瞪大眼睛:“干的也就罢了,还能烧起来,怎么能要湿的?!”

山谷入口,北戎的骑兵还是成队骑入,崖上的兵士们停止了没有多少用处的射箭。看着渐渐进入视线的大军尾部,张允铮喊:“他们就要过去了!把传送板子架出去!” 地上早就埋了支架,几个人动手,把在几块木板接到了已经建好的传送木槽尽头,槽架成了一个圆勾形,末端伸出了石崖。在他们的上面,架子顶端是在山洞附近,人们早从山洞里把酒桶滚了出来,成排地放在了木槽的入口处,月季对张允铮大喊:“全准备好了!”

山谷下的北戎兵士们注意到崖上伸出一段木头,也没觉得有什么威胁,有人弯弓向上射几箭,见大队人马快过去了,也就上马踢镫,准备跟着队伍前进。

这支北戎全是骑兵,没有什么步行的兵士,队伍移动迅速,眼看着最后的几个北戎兵士骑入了山谷入口,张允铮对着山上喊:“月季!动手!”虽然大家已经习惯了月季这个名字,可是在这极为紧张的时刻,突然听到这一声喊,再见膀大腰圆的月季将木桶一个个地滚入了槽中,还是有人哈哈笑起来。月季愤怒:“笑什么笑!快运桶!”

装着酒的木桶顺着木槽滚下,木槽末端向天空翘起,木桶借着重力积聚起了速度,一下被抛到空中,然后从天而降,落入谷中。已经进入了山谷的人回头看,突见山谷上空连连摔下木桶,有些莫名其妙。木桶打在地上,大多摔开,有的落在草木上没有碎。

张允铮喊:“射火箭!”几个兵士把点燃的棉絮绑在箭头,射往崖下谷中。一开始,没有什么动静,终于,一只箭上的火苗点燃了木桶漏泄的白酒,噗地一声,蓝色的火苗像是一层丝绸般,突然席卷开来。

张允铮见火起,对着大家说:“床弩准备!”又向上面喊:“月季!快点呀!”

月季也喊:“再快我就把自己扔下去了!”

大家又笑了。

山下的草木太湿了,被白酒点燃后,无法燃烧,一开始,只是冒起了一股白烟,山谷犹如一只烟筒,烟雾被北风吹着,弥漫开来,飘入了山谷……

已经入谷的后备兵士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不久就觉得不对,马上掉转马头往回走,要扑灭烟火。张允铮大喝道:“射弩!”一时床弩齐发,北戎军士惊恐地发现,与原先零散的箭矢不同,这次的箭密集如雨,完全覆盖了谷口的道路。骑兵几次冲锋,都被射得人仰马翻,无法接近草堆。不多时,月季等人已经扔下了百多木桶,草木堆上酒精燃起的火势终于大了,暗红色的火焰烧烤着潮湿的草木,白烟变成了腾腾浓烟,宛如凶猛的怪兽,翻滚着扑向了谷中的人马……

骑兵们再也不能迎风冲击,只能转向,往山谷口跑。

逍遥公焦急地看着北边,他下面,北戎的先锋已经出谷了!就在这时,他头上传来了张丁和玉兰的喊声:“烟起啦!师父!烟起啦!”

逍遥公只看了一眼北边的烟,就忙用燃香点燃了火捻,火捻一着,就极为迅速地烧起来,眨眼间就短了几寸!逍遥公不敢大意,转身就跑,凭轻功直上山顶,刚到了山顶,就听下面震天动地地一声巨响,他和张丁玉兰都被震得倒在了地上。接着就见一团尘土腾空而起,到了半山,完全掩盖了视线。等灰尘落下一些,三个人爬到山顶旁往下望,只见方才逍遥公所在的山崖全没了,山下谷口是一大堆大小石块,有半人多高,几乎把谷口完全堵住了,石堆前后的军士正四散逃开。

逍遥公摇头:“这算什么?响倒是挺响的,可也没压死几个人,后面的人还是能爬出来。”

张丁说:“但是至少马匹就比较费劲了吧?”

逍遥公打了个阿嚏,眼泪涌上地说道:“这是什么味儿?这么呛人?我最恨烟味……”

张丁和玉兰也开始打阿嚏了,再往下看,谷里一股黑烟,正沿着山体,向上弥漫开来。逍遥公明白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该来了!你们真成累赘了,我还得带着你们!快跑!别忘了抱上我的酒!”说完,一手一个,拉了张丁和玉兰,从山背面,捡着略微平缓的山坡,到险处还得轮流揽着张丁和玉兰下山,躲开已经出谷的那些北戎人,往平原方向跑,去找平远侯去了。

谷中的北戎军士可没有逍遥公这些人这么幸运,北边谷口的黑烟越来越浓,加上南边一声巨响后,队伍就无法前进了,大军很快就被淹没在浓烟中。

在后世,农民平原上烧的秫秸杆,因其质地浓郁,在高空都能看到。草木烟雾里,有许多纤维灰尘,沾黏在鼻粘膜上,引起呼吸不畅,甚至窒息。马的鼻子更加敏感,更易被烟尘刺激。人可以用衣袖捂鼻子,马却无法逃避烟雾。不久,谷内的众多马匹就被浓烟熏得焦躁不安,开始嘶鸣跳跃,有些马匹狂跳脱缰,在山谷里乱跑,想从浓烟中突围,可是南边出口被碎石堵了,马匹无法疾驰出谷,只能从碎石上小心走过,拥挤中,谷口一片人马被推搡倒地,成了一个屏障,让谷内的人更无法跑出,人马在山谷中倾轧挣扎,整个山谷在黑色的烟雾中,变成了一个绞肉机……

张允铮调整了一下支架的方向,让滑下的木桶抛入另一片地域,他虽然在上风口,还用布巾遮了脸,可也快被上浮的黑烟熏得喘不上气了,只能带着山崖上的人们往上面的木槽入口处撤。半个时辰后,连崖上的人们也都得用湿巾捂脸,个个头晕眼花,心跳过速,月季早无力再支撑,大家都得到山的另一面来风处,十几个人屏气轮流冲入烟中,推下木桶。

又过了段时间,潮湿的草木被酒精点燃的火焰烘烤得干了,有的终于烧了起来,火势更大,烘烤了更多的草木……谷口的烟雾也升腾到了山顶,张允铮等人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只好离开谷口山崖,迎着北风,登山逃离。咳嗽着走了半个时辰,才重回了完全清新的空气中。

大家跌坐在地上,都大口喘息。月季笑起来:“成了!我们成了!” 他轰然倒地,可过了片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往回走?”

张允铮皱眉:“那边烟大,你回去干吗?”

月季说:“酒还剩下了许多呀!”

其他人也纷纷说:“是呀,剩了有两百多罐哪!”

“对,听说酒罐的酒好喝,我就捡着木头的先扔下去了。你看我多聪明……”

“你竟然存了私心?!”

“什么私心?!就是先后好不好!你看,我对了吧,现在有好酒喝了!”

“原来被公子管着,没法喝,这次我要喝个够!”

“别光自己喝,我得带着去跟府里的人喝,好好显摆一下……”

“就是呀!”

张允铮咳了一下,说道:“你们要稳重!日后在那些人面前,可别太得意了……”可是说完,他也咧了下嘴,脑子里想着是怎么回京向心爱的小骗子吹嘘一下如何轻而易举,自己不伤一人,完成了这个任务。

崖上的人们尚且无法呼吸,下面山谷里的人可知多么痛苦。

贺多咳嗽着,早下了马,在地上匍匐爬行,才能避开浓烟,勉强喘息。可是马匹高大,正好在烟雾中,就是趴下,也无法躲开浓烟。他的周围都是惊马的狂嘶,贺多向山壁处四脚着地爬去,一路还要躲开狂啸奔跑的马匹。他看到兵士们有的被烟熏得昏厥窒息,有的倒在地上被马踏人踩而死,贺多气得发抖:他真后悔死了!真该让人先把谷口那几个毛贼杀光再进谷!谁能想到那么几个人,会干出这么大的坏事!

贺多终于爬到了山崖下,他的前后左右,全是军士,都被熏得灰头土脸。他们躲闪着马蹄,爬过人和马匹的尸体,快到谷口时,一阵极浓的烟雾滚过,贺多一阵晕眩,险些倒地,前面的护卫回头拖着他,他才能继续前行。到了谷口前,他随着幸存的兵士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堆,手掌被犀利的石块棱角划得鲜血淋漓,可他顾不上这些了,一出了山谷就跌跌撞撞地向旁边跑,远远地逃开从谷口吐出的团团黑烟。

等到他终于能停下喘息时,贺多抬头看,发现从山谷里逃出的兵士三三两两地奔来,都是丢盔卸甲,拼命地咳嗽。有人过来报告,山崖塌落前,先锋部队过了三千余骑兵,可是山崖轰然塌下后,谷里就只出来了几百匹马,有的还在过谷口的碎石带时扭坏了脚踝。

贺多悲愤交加,加上方才死里逃生的经历,双腿颤抖,只能跌坐在地。他让人尽快召集残兵:南人设了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让那些往这边来的军队能占上风,他要赶快聚集军队。

真正浓烈的黑烟其实也就持续了三个时辰,然后就成了夹杂着灰烬的白色烟雾,可是已经将山谷变成了一条人马死尸层叠的尸谷。这路大军有十三四万人,但等到贺多让人将从山谷中逃出的兵士统计成数,剩下七万多人,只有半数,其中还有许多人受了伤,不是被马踢断了胳膊,就是摔到了腿什么的,能战斗的也就三万左右。

三万人!贺多恨得要发疯了。他让人把随着先锋出了谷的向导活活剐了!让他把大军带入了伏击圈!

然后,他考虑是否后撤。

这山谷他是不想再走一次了,如果入谷,那些人接着在里面放火放烟,自己的兵士就别想活了。如果往北方去,就要绕个大远,还不知道这山里在哪里又有了这种埋伏,后撤其实很危险,开弓哪有回头箭,出师必捷,不然就是个死!况且,这能战的三万人也不可小觑!能从最险恶的环境下逃出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前面就是平原了,虽然马匹已经大多损失,可是北戎兵士骁勇善战,就是三千匹马,三万人,凭着一当十的军力,也同样可以对付对方临时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他如果动作迅速,尽快到平原地区,就有胜算的机会!那时传信让吐谷可汗带着二十几万人南下接应他,两军会合,还是可以直捣龙城!

贺多整顿了部队,向平原进发。现在他最担心的是粮草,这附近没有几个村子,就是有,里面也空空如野。贺多让受伤的人留在后面,战斗部队前行,到了平原,就到了富庶地区,就有了粮草!也许能趁对方来不及应战,打下个大的城市,那就是花天酒地,还愁无粮?

平远侯看到远方的天空上浓烟弥漫,心中难受:他还是来晚了!他的儿子已经和北戎对上了!他刚要让人去打探,忽然有人报说张二公子那边来人了。平远侯马上让领头的过来,焦急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那边才最需要你们!”

那个人回答说:“公子让我们来找将军,他说他只需百人,多了也不行。”

平远侯失声道:“百人?!”

张允铭过来问道:“什么百人?”

那个人对张允铭行礼:“大公子,公子说只需百人,就让我们先过来……”

张允铭气得骂道:“百人?!对北戎十几万?!那个骗子!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平远侯问:“谁?!什么骗子?!”

张允铭皱着眉说:“是设计之人,她……心思太过诡秘狠毒。”

平远侯也紧锁了浓眉:“再诡秘,也不能用百人去阻挡十几万大军!他是想害我儿性命吗?!”

张允铭说:“父亲,我让那人发了与弟弟同生共死的誓言!弟弟若是有事,她就别想活了!”

平远侯气愤:“那又如何?!我想让你弟弟活着!”

他们愤怒不已,命军队加快进程。走了一天,有人向平远侯报说逍遥公来了,平远侯忙说:“快请!”

逍遥公蓬头垢面,带着同样满身狼狈的张丁和玉兰走了过来,他们从山顶的另一侧下来,又从山中走出,抄了近路,比提前走的那些人只晚了一天。

逍遥公过来对平远侯行了礼,张允铭着急地问:“您怎么来了?我弟弟怎么样了?”

逍遥公骂道:“那小子给我派的什么差事?!差点儿把我崩死!真是个混蛋哪!该算是弑师了!”

平远侯问:“他现在哪里?”

逍遥公说:“哦,他现在该还在山里……”

平远侯急了:“你怎么没有把他带出来?!”

逍遥公哈哈笑:“看你!这么担心!”见平远侯脸都黑了,逍遥公说:“你别怕,那小子命硬着呢!你让这两个小子给你们讲讲,我是不敢说,太可怕了!”

平远侯示意张丁,张丁抱着个酒罐,很讨好地笑着哈了下腰说:“侯爷,能向您报告真是我的荣幸!你看着比以前都年轻……”

张允铭一把把他推开,对玉兰说:“你讲!”

玉兰吧吧地说:“哦,公子让我从北边碰上山谷就漆上红字,说北戎入谷必死之类的……”

平远侯要抓狂了:“说现在的情形!”

玉兰皱眉:“这个,什么事都有个开头吧?不说开头,就不像个故事了……”

平远侯咬牙,张允铭说:“好吧,先说你家公子是不是还活着?”

玉兰点头说:“应该是吧,那边烟那么大,把我们都呛得,北戎不该回头走……”

张允铭少见地生气了:“什么叫应该是?!你不说清楚我打你了!”

玉兰有些委屈:“这事真得从头说,我说完了你想想是不是‘应该是’?”

平远侯气:“说吧,你个小崽子!”

玉兰高兴了,说道:“我漆了一路,回来当然在那边山谷也写了,公子还说我的字不好……”见平远侯要杀人的眼神,玉兰忙说:“半月前,上千酒桶酒罐已经搬到崖上,崖下的湿木头腐草叶子什么也快堆到天上去了……”

“等等!”平远侯喝道,玉兰停止,平远侯看了看远处的烟雾,想了片刻,记起酒能燃烧,呵呵地笑起来:“这小子!……”然后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苦笑道:“的确狠毒。”

张允铭也明白了:“是烟攻!”

逍遥公说道:“他让我用火药炸了谷口,碎石堆在谷口,马跑不出来,只能被人牵着走出来。那么多人就被堵在了谷里。我们在下风口的山上都受不了那烟味儿,那些马被熏了,能有好吗?山谷里,怕是成了地狱了。”

平远侯诧异:“有那么强的火药?”

逍遥公有些心有余悸:“太强了,轰隆一声,整个山崖都掉下去了。”

平远侯点头说:“这么一来,他们就少了马匹……传令下去,安营布防。”他让逍遥公等人都去休息,逍遥公对抱着酒罐的张丁说:“快快!现在我可以喝了!”

张丁说:“我也要尝尝!我抱了一路!”

玉兰说:“还有我!”……

三人走远,平远侯身边只余了张允铭。

张允铭低声道:“这真是毒计,如此一来,北戎铁骑必然损失了众多马匹……”

平远侯也低声说:“看来你弟弟的确没有性命之忧,北戎打死也不会再往那谷里去了。我们现在只需注意后面……”

张允铭点头:“他们已经跟上来了。”

平远侯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分兵了。”

张允铭看平远侯:“爹,您难道不多带些我的人?”

平远侯摇头:“不,日后你的任务更重。”

他们正说着,三皇子匆匆走来,精神振奋地问道:“侯爷,听说北戎从那边山区出来了?”

平远侯沉吟着说:“还未完全出来,我们要去迎接他们。”

三皇子眼睛亮了:“太好了,我都等不及了!”

平远侯摇头说:“殿下,我军不能与对方轻易交锋。敌人军威正盛,可记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皇子兴奋地接口道:“彼竭我盈故克之?我懂我懂!”

平远侯点头道:“我要锉其势,只守不战,先拖他一段时间。”

三皇子握拳点头说:“好!”

平远侯又说:“我军要分开一部分人,让先锋带领,日后好有接应。”

三皇子说:“我信侯爷的调遣,全听侯爷的。”他向平远侯行礼告别,对张允铭使了个眼色,让张允铭跟他到一边。他动作有些僵硬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张允铭,尴尬地说:“那个,这是我妹妹的。如果我回不去了,你要照顾她。”

张允铭接过小包,微蹙眉头:“我怎么听这话有些耳熟呢……”那次狩猎,三皇子也说了相似的话。

三皇子哈哈大笑起来,打了张允铭一拳,说道:“女孩子就是多愁善感,说什么不独活之类的话,你可别出事。”

张允铭暗叹了口气,表面一笑,将小包放入怀中,很文雅地说:“哪能有事?承殿下重任,实不敢辞。”

三皇子又哈哈笑,摆手说:“你别假酸,晒得比我都黑,一点儿都不像个文人了!”

张允铭也微笑了,两人行礼,三皇子斗志昂扬地离开了。

平远侯说是要保守行事,就让张允铭带三万人,其中大多是他南方的精兵留下,自己率领着其他兵士向北戎方面前进。他原来的行军路线是斜对着北戎会出现的地点,这么一转向,像是直线折角,后面前来的御林军,中间留下的张允铭和前方的平远侯形成了个三角形。

曹开所率的御林军探知平远侯主力的动静,自然要跟着他们走,毕竟皇帝的命令是平远侯三皇子,不能离开平远侯的帅旗而去追逐其他人。

平远侯的大队走了两天,与北戎三千骑兵打头的军队相遇了。可是一交锋,平远侯就让人迅速撤回,义兵以车为营,凭借着马车的护板,建立了临时的防护工事,以强弩遏制了北戎的冲击。贺多也不想让兵士拼命,相比以前他有的十万骑,现在他只有三千,他可不想浪费在冲击这些草根营地上。

他的目的是赶快到南边富庶之地,就不愿在此与这些义兵多做纠缠。对方的□□杀伤力太大,他总有些束手束脚。他试着让步兵冲击这些义兵的工事,义兵不出战,但是密集的强弩完全可以击退进攻,进而封锁了道路。贺多不想牺牲兵士,只好绕行,他一带队离开,平远侯也拔寨而起,平行往贺多的方向行进,再次堵截到了他,还是只守不攻,但是也不让他南下。

如此来回折腾了十几天,贺多的军粮早就没了,只靠着杀马为食,再不冲入平原地区,兵士们饿也会饿死了。

贺多终于决定做一次强烈的冲击,不惜代价冲过箭雨,尽快南下。平远侯也得到了消息:从京城来的御林军,与后军相距不过百里了。

曹开觉得平远侯的义兵与北戎交战这么多天,双方必然都多有伤亡。这其间,他让人往京城带了几封信,通报了平远侯正在与敌交战。他只是不知道,每封信他签署后,都被书记官私拆,在要紧之处稍加改动,比如在“平远侯与北戎相战已经十日”这句话后有意留的空白处,添加了“惨败”一词。

估计着火候儿差不多了,曹开带人直逼平远侯的退路,想着如果平远侯败落,他正好可以顺势将他们收拾了,完成御命。如果平远侯赢了,也得趁着他们得胜之时的松懈,出其不意一击,别等着他们整队归朝,那时就难了。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张允铭领着三万人夜行日宿,也接近了他的后方。

决战的这天,是个大晴天,旭日东升之时,北戎的骑兵首先发作。因为以前义兵的□□太厉害,这次贺多全力以赴,三千骑打头,准备冲掉对方守卫,三万人跟着杀过去,不要恋战,只要一路向南。

南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根本没有骑兵。北戎三千骑兵马蹄轰然地奔来,的确显得气势汹汹。

作者有话要说:

☆、见旨

平远侯本来列出的兵阵是迎面一道屏障,两侧如翼分开,像是半圆。北戎启动,平远侯一声令下,中部应敌的义兵转身就跑,迅速地撤离了简单的工事,向着两侧阵营拼命飞奔,如百川归海,加入了旁边的大军阵营,避开了北戎的锋芒,把三千骑兵完整地放了过去!后面的三万步兵,也乌泱泱地追着骑兵而过。

贺多终于舒口气:南人还是不行!一动真格的,他们就软了。

在小山坡上与平远侯和沈卓沈湘一起观战的三皇子目瞪口呆,问平远侯道:“侯爷,他们怎么过去了?!”沈湘也面露疑惑,看向沈卓,沈卓对她摇了下头。

平远侯对三皇子说:“我方才接到信报,我军后方有三万御林军,定是皇上担忧我军不是正规之军,难以与北戎相较,于是派出了增援部队。我们虽然来不及联络,可是既然他们奉命而来,我军就不该独揽功劳,可以与他们联手抗敌。此时放北戎过去,正好让御林军迎击北戎,我军随后掩杀,前后加攻,何愁北戎不败?”

三皇子高兴了:“父皇还派了援军?!太好了!”可接着有些担忧道:“方才过去的北戎有铁骑开道,如果御林军无法抵挡,那北戎可就会长驱而下了。”

平远侯说道:“张先锋已经带着弩兵到了御林军后方,如果御林军挡不住北戎,张先锋他们也该挡住。”

三皇子又问:“我不记得他们有多少人,侯爷,他们能行吗?”

平远侯说:“他们所持全是强弩,□□可透铁甲,其中还有百架床弩,每弩一发三十余箭。原来是为了对付几万铁骑,现在才几千,该是绰绰有余。”

三皇子赞赏地点头:“太好了,侯爷,我跟着你走!”

平远侯点头,下令道:“让各队回复阵型,我们去追北戎,他们若回头来,就全面开战!”

义兵们得令,纷纷归队,排队成阵,再次组成了半圆之阵,只不过这次是兜着北戎的方位,警戒着向前推进。

大军启动,三皇子引着马,与沈湘走在了一起,笑着问沈湘:“方才北戎冲过来的时候,你紧张吗?我特紧张!”

沈湘那时其实也全身绷得紧,听三皇子这么说,瞪了他一眼说:“紧张也不能说出来!”

三皇子点头说:“当然当然,我不会跟他们说的。”

沈湘一听,脸红了。三皇子浑然不觉,对沈湘说:“幸亏方才没有开打。”

沈湘顺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三皇子对沈湘笑:“因为我刚才忘了对你说,在战场上你要跟着我。”

沈湘的脸腾地红了,咬牙道:“凭什么?我三哥让我和他在一起。”

三皇子一摆手说:“你别听他的,听我的!”

沈湘挑眉:“你怎么能这么说?”

三皇子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比他大呀!他都听我的,你也该听我的。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

沈湘抿着嘴,心中暗骂三皇子还是以前那么莽撞,可是没有和他继续争论。

贺多成功地摆脱了义兵的营阵,让骑兵稍事休整,马上继续向南,免得被后面的义兵纠缠上来。不久,探马报来说前面还有南人的军队,贺多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冲!还得冲得猛烈,不然会被敌方两军相夹。贺多命队伍急速行进,见到南人军队就发起冲击!

曹开本来想等在后边等着,准备等平远侯与北戎打完后,出来捡个便宜。早上放出的信哨回来说平远侯已经列阵与北戎对上了,行将交锋。曹开就让自己的将士披甲待战,走到了大路上,准备那边一打完,这边就赶快冲上去。可过了段时间,再回来的信哨却说北戎往这边来了!

曹开慌了,忙让御林军撤退,并写了封密信,告诉皇帝平远侯真是里通外国,不全力抵抗!信刚写完,就有人喊北戎的骑兵到了!书记官说他会亲自把信送到京城,曹开在混乱间让书记官快走,叫御林军加快速度跑,可是人哪里能比马快?路上一团尘埃滚滚而来,片刻间,北戎就杀入了阵中!

曹开手忙脚乱,他是来消灭平远侯的,可不是要和北戎战斗的!损失了御林军,无法消灭平远侯,皇帝会要他的命的!他只能一遍遍大喊:“撤退!撤退!”

本来骑兵对步兵就已经占了上风,加上北戎骑兵早上刚冲垮了义兵的阵营,现在士气大旺,两军一交战,北戎就是一片横扫。御林军虽是精锐,但这些年从来没有真的打过仗。打自己人的时候信心满满,面对狼虎般的北戎骑兵,主将又喊撤退,军士哪里有心打仗?大都撒腿跑,有些军士胡乱射箭,有些匆忙挥刀,但是毫无章法,根本无法抵挡北戎骑兵的攻击,御林军三万步兵片刻就被三千北戎骑兵冲得人仰马翻。

一片乱战中,北戎骑兵后面的北戎军士也杀到了。按理说两边人数相当,也全是国家精兵,可是御林军混乱不堪,都无心恋战,用力逃跑,可是步兵怎么能逃得过骑兵?北戎铁骑一见敌人落跑,就赶上去拼命砍杀,战场上头颅纷纷,惨不忍睹。只不过一个时辰,战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三万御林军所存无几,北戎大胜。

曹开带着百十人狼狈奔逃,远远地离开了血肉飞溅的战场。一行人踉跄而行,曹开心中又惊又惧,满怀了对平远侯的愤恨。正喘息间,有人拉了他一下,曹开抬头,那人惊愕地指着前方。

曹开看去,只见前面一大片黑衣兵士,□□在手,刀枪雪亮,正严阵以待。

看着阵前飘扬的平远侯麾下的先锋将旗,曹开怒了。他挺起胸,走过去,到阵前大骂:“你们这帮贪生怕死的……”

只见骑在马上的一人喝道:“把他绑了!”有兵士应了,上来就把曹开扭住。曹开大声说:“你们敢?!我是御林军领军曹开,你们敢绑皇上的人?!要造反吗?!”其他御林军士刚要动手,只见周围□□一齐瞄准了他们,他们大声喊:“你们这帮孬种,不打北戎,却打自己人!”

马上的张允铭放声大笑,对兵士们说:“搜身!”兵士们在曹开身上一捅搜,搜出了一卷黄色圣旨,交给了张允铭。

张允铭打开读了读,冷笑了一声,放入了怀中。

曹开大声说:“皇上有旨,你竟敢不从?!”

张允铭对周围的人说:“将这些人都绑了!这些人是奸人矫诏派来杀我们抗敌义兵的,看守好!”

曹开又要大叫,就被人堵了嘴,兵士们将这些人绑到了阵后,阵前已经有了接近的尘烟。

北戎完胜了御林军后,先缓了口气,整理了御林军的军需粮食,埋锅做饭。他们刚要好好吃一顿时,平远侯带领的义兵步行到了。黑压压的军士手持□□成环形包抄上来,贺多刚刚打完一仗,觉得此时不该再战,就命人带上刚抢了的粮草启程向南,想甩掉这些追兵。

北戎军队再次是骑兵先行,可是还没有行出二十里,就探得前方有步兵设阵阻拦。贺多听报,忙纵马到前面,只见前边几列□□手平排开去,挡住了大路。贺多知道自己再次陷入了夹击之中,此时后面的义兵两翼合拢,合围之势渐成,贺多不能让自己陷入重围,就命令骑兵向对方的侧面冲锋,以期绕过□□阵,冲出包围。

可是当骑兵还没有达到□□阵边缘时,对方突然开始射箭。这是射程异常远的强弩,一点也不夸张地说,真是漫天飞蝗箭下如雨!贺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宝贵的骑兵就在一阵暴雨般的箭矢下如稻草般齐齐被割倒,急得眼睛都红了。前面的弩阵真是太厉害,他只好挥师往回冲,但愿早上那些临阵逃走的南人这次还会那么弱。可是,这次这些南人没有逃,而是迎面用箭弩对着北戎狂射。

当北戎的兵士终于冲过了箭雨到达对方阵前时,已经少了三分之二,余下的,就是两军肉搏。

按个人骁勇,北戎军士应占上风,可他们这些天军需不足,早上已经打了一仗,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平远侯的义兵虽然大多是百姓,沿途进来的人只拿了棍棒,但军中也有在南方山里经历了系统训练的兵士们,对于阵上拼搏一点都不怵,他们臂力超人,动作迅猛,手中的刀枪也是用特殊合金度了刃,格外锋利,更添了胜算。

战场上人声呐喊,三皇子一定要与平远侯同在阵前。他刚开始在马上射了几箭,可是等到接近北戎,就得提剑拼杀了。他虽然一直练武,但是多在习武场上挥舞刀剑,在马上就显得有些笨拙。而沈湘这些年却是全放在了马上□□的练习上,在搏斗中,沈湘□□飞舞,反而比三皇子还熟练,平常军士无法近前。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又是利远战不利近攻,真有人杀到前面,她就无可奈何了,这时就是三皇子挥剑乱砍的时候了。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个拦阻外围,一个与到了跟前的人交手。三皇子一身黑甲,沈湘一身红衣,在混战中格外显眼,许多北戎兵士扑上前来,好在有春绿和沈卓带着护卫在旁边帮忙,算是有惊无险。

三皇子极度兴奋,大声喊着:“儿郎们,冲啊!杀啊!”一个劲儿地来回冲撞,一大帮人只好跟着他。

平远侯开始还挥着大刀来了几十下子,然后就开始气喘了。他的刀垂下,逍遥公一直骑在他身边,对他说:“侯爷,我军处于胜势,让他们去打吧。”

平远侯看到张允铭的将旗也进入了搏杀中,知道两边军士已经合围。他寻找着张允铭的身影,不久就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跃马冲过一群北戎人,与三皇子和沈卓等人相遇,几个人一起在战场横冲直撞……平远侯叹了口气,说道:“这帮崽子们,怎么都长大了?”

逍遥公把冲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北戎兵士漫不经心地用剑鞘拔拉开,对平远侯说:“侯爷别这么泄气,那帮孩子还嫩,这次不还得靠着侯爷的神机妙算吗?”

平远侯没说话,如果不是镇北侯府中那个人早就把皇帝会遣御林军追杀的事告诉了他,他也不会有所防范,借力打力,让北戎与御林军先对一阵。如果不是张允铮布下烟攻之阵,损耗了北戎大多战马和兵将,己方也不会有优势。若是再深究,如果不是那个人未雨绸缭,早就让张允铭去南边制造武器训练义兵,现在这一役,任人宰割的就是自己了。

平远侯心中一点都不自得,反而有些难受。他对身边的传令兵说:“去传令,对方投降不杀。”

逍遥公摇头说:“怎么传?语言都不通。”

平远侯说:“那也得传,算是我们尽了意思。”

兵士将指令传下去,不久战场上就有人大喊:“北戎降者不杀!”

可是北戎兵士都不懂汉语,这边的人也没有懂北戎的语言,所以日落时,战场上已经是尸体横铺,满目狼藉,没有几个活着北戎的人了。

兵士们将活捉的贺多绑到了平远侯面前,大声报告说:“侯爷,这人穿着讲究,带着头饰,该是北戎的将领!”

平远侯听着满脸血污的贺多大声说着北戎语,无力地一挥手说:“押入京中吧。”

三皇子精神高涨地骑马经过,对平远侯遥遥地喊:“侯爷!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