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张允铭日夜看着,张允铮和沈汶四皇子和苏婉娘都不敢有什么异动,天天老老实实地。白天在马车里赶路,出来吃饭时也低眉顺眼,日子过得很乏味。有时几个人之间只能相互递个眼色,没什么亲密的动作。
倒是张允铭有一次问张允铮道:“我觉得你和那个小胖……”张允铮眼睛像刀子一样看过来,张允铭改口道:“沈二小姐,有些不对劲儿。”
张允铮没好气地问:“什么不对劲儿?!”都是你!我们都不能经常聊天,并肩骑马了!
张允铭微蹙眉头:“你们怎么不吵架了呢?过去你们总是吵得天翻地覆的。”
张允铮怒道:“你管得着吗?!我们吵不吵架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允铭眉头皱得深了,低声问:“你们不是有了什么不对的……”
张允铮更怒了:“什么叫\\\'不对\\\'?!我的事你别管!想打架?”
张允铭深深地相信两个人之间有问题,可他们一起谋划了太多的事情,他也觉得张允铮和沈汶应该在一起,不然沈汶的名节怎么办?但是他真是不甘心啊!自己这么善良的弟弟,怎么能娶那个满腹心机黑暗至极的小胖鸭?!沈家真是张家的克星!
他心中不快,日常就更加快速度,根本不让他们停下看什么风景。天气渐渐炎热,食物很容易坏,他们在赶路中吃的东西喝的水经常是馊的,沈汶终于受不了了,在一次晚饭时对张允铭说:“这些东西吃了要得胃癌的!你能不能带着我们去个大些的城市?让我们吃上一顿好饭?”
四皇子知道张允铭不喜他,不敢开口,以免更让张允铭生厌。苏婉娘也不好意思要吃的,正是灾年,有吃的已经不容易了。
张允铭故作不知地笑着说:“文小哥怎么能这么挑剔?我们在外面要凑合一下。”
张允铮马上维护了沈汶:“我也觉得我们该吃顿没有怪味儿的饭!过去我们啃的饼子都没有这么难吃!”
张允铭郁闷,可还是不想带他们进城,勉强说:“我们路过个大些的城镇,我就让人去买点儿新鲜东西,但是你们谁都别进城!全在城外待着!别给我惹事生非!”
听见他同意了,众人一心等着改善伙食。果然,过了几天,他们路过了一个大规模的城市,张允铭带着几个人进城去买东西,张允铮与其他人守着车马。
张允铭一走,张允铮和沈汶、四皇子和苏婉娘终于有了独处的时光。虽然有其他的人旁观着,但是他们不是张允铭,无法当场阻止他们。
张允铮马上就示意沈汶和他到一边去散步,好聊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我写的是成人童话。
☆、别友
当着大家的面儿,沈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马上就走了过去,张允铮小声对沈汶说:“我哥说他看着我们不对劲儿,我们当着他的面还得吵吵架。”
沈汶歪头:“干吗为他吵架?我们吵什么呢?”
张允铮现在看沈汶觉得特别顺眼,巴不得去讨个好,说些好话让沈汶高兴,吵架什么的真是很过时了。见沈汶这么问,就笑着说:“就吵吵你怎么从个小猪变成了个小仙女吧?”
沈汶眯眼一笑:“你竟然会说好话了?”
张允铮扬眉:“这算什么好话?!你也太容易哄了!”
沈汶咯咯笑起来,虽然穿得破烂,脸也因为多天不洗而变得黑乎乎的,但是她笑眼如弯月,欢乐的情绪似乎能用手触摸到,张允铮觉得心脏快乐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也露出白牙咧嘴笑了。
四皇子正带着苏婉娘往他们这边走,一耳朵听了这几句,小声对苏婉娘说:“你该是个大仙女了……”
苏婉娘噗地笑着掐了四皇子一下:“那我得说你成玉皇大帝了?好话谁不会说?”
四皇子暗惊一下,忙说:“那就还是仙女吧。”
苏婉娘又掐四皇子:“你还贫嘴!”
四皇子出声吸气,苏婉娘小声问:“我掐疼了?”
四皇子赶忙摇头说:“不疼不疼,还有些痒呢!”
苏婉娘笑着与四皇子走到了沈汶和张允铮身边。
张允铮可不是那么欢迎他们,他不容易有个与沈汶单独相处的时间,四皇子猜得到他的意思,忙对沈汶说:“我只想问几个问题。”
沈汶笑眯眯地说:“什么问题呀?”
四皇子问道:“你那时总说要法治,修明也说要法权分立,可是如果执法者想利用律法来打击对手,那么执法者不就成了权谋的一个派别了吗?”
张允铮立刻大声叹气:“你怎么天天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沈汶捂嘴笑,可还是回答四皇子说:“如果执法者能运用律法来打击谁,那么律法肯定就有漏洞。真正的律法,是惩恶扬善,是维护弱小,给无法伸张正义的一方提供第三方的支持。所以,如果律法公平,律法结构中,由陪审员,就是旁听的民众来定罪,就能监督律法的行使,法官最后只是量刑,无法借助律法达到私利。”
四皇子皱眉:“民众如何能定罪?许多百姓都不识字,可以轻易被买通。”
沈汶说:“一定得是识字的人,还得是公推的服众之人才行吧。其实,所有制度的改革,最后都要面临一个难题:权力的集中和分散。如果权力分开了,得到权力的人就不能滥用权力谋私,可是如果有大事,却不容易得到广泛的资源。我朝的问题,从来是权力自上而下的集中,只有分散才能减少各色的腐败,给民众一些平等和自由。”
四皇子说:“自由?那不就更乱了?不是一个贪官,可能变成了满地土匪。”
沈汶叹气:“这个词其实不是那个意思,真正的自由,不是自由自在,而是选择的自由,更重要的,是选择善的自由,无需矫情伪善,无需行恶谋生。”
她的话让四皇子一时失神,苏婉娘问:“人们会选择善?”
沈汶点头说:“天道是善,做坏事的人心里都知道是坏事,只是自己总有理由去做罢了。所以,如果人们有了真正的自由,社会该是公正和平的。”
张允铮摇头说:“这种事不要说白说,想都是白想的!你到岛上要这么干?”
沈汶点头说:“至少,在公约上,要定下这样的目的:总有一天,人们会有选择的权力,可以选择自己的官员,可以选择律法,可以选择领导者。也许一开始会比较艰难,但是人们一旦能够有选择,就能提供多方位的监督,不让官员能轻易腐败滥权。”
四皇子问:“那不成了每个人都是官了?”
沈汶慢慢摇头:“每个人都有了权力,很像每个人都是官了,可实际上,平常人不可能成为领袖,只有精英之人统领着大局。给予人人的选择权,只不过是对统治者的监督罢了,从来不是对统治者的代替。”
这话四皇子听了觉得很对心思,他就是再失宠,再鄙视皇家,也无法自我否认是个皇子,骨子里,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平民百姓。
张允铮打断这些玄学探讨,说道:“好啦好啦,日后到了岛上,就让民众可以弹劾官员呗!这还不容易?”他示意沈汶:“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表示想与沈汶独处了。
四皇子自然不会阻拦,点了下头,与苏婉娘留在了后面
张允铮和沈汶离开了几辆马车一段距离,那些跟随的人就跟了过来。张允铮停下来,那些人也停下来,也不看他们,扭脸看别处。张允铮和沈汶再开始走,他们又跟着,弄得张允铮只好带着沈汶围着几辆马车绕圈,后面缀着三四个人。
四皇子和苏婉娘依着马车看,对视着笑起来。
张允铮眼睛瞟着那几个假装不看他们的人小声对沈汶说:“我哥的人怎么这么听他的?真死心眼!我过去都没发现。”
沈汶也小声说:“你哥肯定使劲吩咐他们守着你。他大概是被吓着了,以为咱们死在海里了。”
张允铮带着得意说:“哪儿那么容易?你一个小鬼儿加上我一个刺头儿,命很硬的!谁也惹不起。”
沈汶又笑:“你也说你是刺儿头了?”
张允铮抬下巴:“怎么了?你看不惯?害怕了?”
沈汶抿嘴笑:“我才不怕呢!你能把我怎样?”
张允铮呲出两排牙:“当然是把你吃了呀!”
沈汶又吃吃地笑,“去去,像只大狗一样。”
张允铮不退反进,把脸贴近沈汶,小声地说:“什么大狗?我是狼!啊呜!小猪真好吃!”
沈汶嗔睨:“刚才还说我不是猪了,你的记性真不好!”
张允铮看入沈汶的眼睛,深沉地说:“难怪人说美色误人!真的是这么回事啊!”
沈汶笑不可支,嘴角上扯得快到眼角了:“你净胡说八道!”
张允铮眨眼:“真的真的!现在我觉得头脑一片混沌,我该写下这种体会,以警世人。”
沈汶笑道:“还警世人呢!先警你自己吧!”
张允铮一翘嘴角:“我自己,就沉沦了吧!美色过于强大,实在无法抵挡,只能希望世人谅解了。”
沈汶又笑又气,一扭腰身说:“你真坏!”特别小女子,特别嗲。
张允铮回头看那些跟着的人,他们一个个脖子都快扭断了般也使劲看后面,张允铮回头,小声对沈汶说:“你别扭了!小心腰断了!”
沈汶咬着牙,可是笑得脸疼,小声说:“我真……”她竟然说不出恨来,可直着说喜欢也太不好意思,只能又扭了下腰。张允铮眼中黑眸亮的吓人,沈汶有些脸红了,嘤嘤地说:“好吧,我不扭了……”可下意识地又扭了一下……
张允铭带着人背着端着新鲜的食物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弟弟和那个小阴谋家在马车边肩并肩地走着,明显在打情骂俏,一时气得脸白:把自己支走了给她买吃的,她就来诱惑自己的傻弟弟!
张允铭气势汹汹地向两个人走过去,张允铮立刻进入防御状况,双手叉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跟你说的糖醋小排和桂花酒酿买了吗?”
张允铭压低声音愤怒道:“什么也没买!你在干什么?我去告诉娘!你这个不干正事的笨蛋!”
沈汶从张允铮背后探出头来:“哎呀,不要这么骂人好不好?他很好呀,怎么不干正事?他也不笨。”
张允铮高兴地笑,对张允铭说:“骂人可不是好习惯,我也去告诉娘!”
张允铭铁青着脸,不想在沈汶面前与张允铮吵嘴了。他得保持住自己弟弟对自己的依赖,不然的话,就把弟弟推到了胖鸭那边!
他们这边一闹,那边四皇子和苏婉娘就有了时间,忙悄么声地分别钻进车里,没事人儿一样。
张允铭让人把食物分送了两辆马车,也不停留,连夜走,这次他更焦急了,不仅是四皇子,他恨不能把沈汶也立刻送回庙里,让她和张允铮两个人少些暧昧时间。
这天,终于离着皇陵不远了,张允铭停了车马,把几个人叫到一起,说道:“皇陵那边有守陵的军兵,我们有二十多匹马,不能这么去那附近。”他们这一路捡着偏僻的地方走,也正是赶上了灾年,盗匪满地,加上太子撤了大多数的驿站,信息不通,才没惹起什么注意。可若是被守皇陵的军队发现了,以为是来盗墓或者搞破坏的,来围追他们,就是能逃脱,怕也会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张允铮说:“我们出来时是装成流民的样子,穿得挺破烂的,要不,我们再打扮一下?”张允铭的带的人虽然穿着并不奢华,但算是齐整,不是破败流民的样子。自从接上了他们,张允铭就让他们也都换上了平常的衣服,不再穿过去那些打着补丁的衣衫了。
张允铭比张允铮骄傲些,不屑道:“我是有风度的人,不能那么没身段儿。再说,你那些破衣烂衫的,我早让人扔了!”
张允铮气愤起来:“你干嘛扔我的东西?!我还想留着做个纪念的!”
很少说话的四皇子也附和道:“是呀,应该留着做个念想。”
张允铭实在没了往常的优雅气度,恶意地回击道:“怎么留?都是单衫,你们穿了多久了?臭烘烘的,扔了都没人要!”
四皇子皱着眉说:“可以洗洗呀,肯定是会有人穿的。”
张允铭带着诧异的表情看四皇子:“这是衔玉含金长大的蒋公子吗?”
张允铮幸灾乐祸地说:“哈哈,你没经历过困境,不知民间疾苦!傻了吧?”
张允铭挥手道:“我们在说什么?!啊?!难道不是关于怎么把这位蒋公子送回去的事吗?!”
四皇子特别体贴地建议:“要不,最后送我?我们先送她们?”
张允铭严厉地看他:“你别想!你的快乐时光过去了,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四皇子马上表情消极。
张允铮说:“这样吧,我就带着他,两匹马,只在夜里走,该不会惹起太多注意。”
张允铭皱着眉:“我不能离开你,不然还不够我担心的呢!我跟你们去。”
四皇子忙说:“那她们怎么办?!要有人留下保护她们才对!”
沈汶说:“我们该没事,而且,我们有二十多个人呢。”
张允铮说:“我留下守卫她们吧。”
张允铭立刻说:“不行,你跟我一起去送蒋公子!”留你在后面和那个胖鸭卿卿我我?那怎么成?我还没娶公主呢,你小子就等着吧!
苏婉娘知道四皇子要走了,心中难受,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张允铭就把这事定下来了,他和张允铮外加玉兰送四皇子,四人骑马,然后再步行。估算了行程,带了干粮,他就急着起身。
四皇子现在也顾不得大庭广众的情形了,到苏婉娘身边小声说:“我先回去了,日后……你明白的。你别担心,平时要多小心。”
苏婉娘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哭,可喉头发紧,只能点了几下头,艰难地说:“你……也……保重……”
张允铭带头上了马,张允铮对沈汶点头说:“你机灵些!”
沈汶笑着摆手:“没事!”
张允铮也知道他们这边近二十多人,远离城镇,沈汶又是极聪明的,该不会有事,就放心上马。
四皇子很勉强地上了马,张允铭一催马,领头往皇陵方向去了。
苏婉娘看着他们远去,眼里含了眼泪,沈汶知道说什么也无法减轻她的难过,只能挽了苏婉娘一只胳膊,默默地陪着她。等到张允铭他们走远了,苏婉娘扭头进了马车。
沈汶跟着她进去,苏婉娘流了泪,她和四皇子这一路,天天在一起。从一开始她照顾他,到海上的同生共死,就是后面张允铭来了,两个人每天也能见上一两面。虽然说不上话,可那个人还在自己附近,能让她感到心安。现在四皇子走了,苏婉娘觉得心中少了一大块,空得难受,只想哭。
沈汶低声安慰着:“两年吧,婉娘姐姐,再等两年。”
苏婉娘一边哭一边点头,小声说:“没事,就是一辈子也没事……我只是……有些舍不得……”
沈汶点着头:“我明白我明白……”
苏婉娘摇头:“你最好别明白!”
沈汶拖着腔调说:“我当然明白啦!那个混球也会离开的。”
苏婉娘流着眼泪扑哧笑了:“还叫人家混球,小心人家生气不理你了。”
沈汶笑着说:“才不会,我们过去什么难听的没叫过?”
两个人打打闹闹开始,现在竟然在一起了。
苏婉娘叹气:“真的,你们两个也够能闹的了。”
沈汶厚着脸皮说:“人说吵吵闹闹到白头,我们要闹一辈子。”
苏婉娘抹着眼泪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要闹一辈子才对。”
沈汶凑近说:“你和姐夫怎么不吵架?”
苏婉娘想了想,疑惑道:“吵什么呀?没什么可吵的呀。”
沈汶皱鼻子:“你太护着他了。”
苏婉娘红脸:“谁说的,我也欺负他来着……”
她们两个说着悄悄话,苏婉娘就好受多了。四皇子却没有这种知心姐妹来排忧解难,跟着几个大小伙子骑马骑了一夜,快天亮了才停下。在林子里休息了一个白天后,张允铭就让玉兰看着马匹,自己和张允铮步行送四皇子。他们傍晚出发,从田间小路走,计算着,到达皇陵时应是深夜。
这是一个极为美丽而热烈的夏天的傍晚,灿烂火烧云如练般席卷了西方的天空。四皇子边走边痴痴地看着田野上空的晚云,直到它们渐渐灰暗,然后天空变成了淡紫色,然后星斗闪现,然后天空变成了黑蓝色,一空星斗照着他们。
张允铭领着路,避开驻军,穿过几个村子,过午夜时,离着四皇子所居的院落越来越近了。
四皇子贪婪地呼吸着夏夜的气息,看着月光下黑色的山脉,披着银色薄纱的田野,聆听着四野喧嚣的夏虫之声,真想走得慢点儿。可他要是刚放慢脚步,张允铭就会过来架着他的胳膊,帮他走得快些,弄得他不好意思拖拉。
终于,后半夜时,他们走到了四皇子所居的院子后墙外。四皇子看着院墙,全身的力气突然都消失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眼看就到了,张允铭可等不及要把四皇子送入院子里,如果能扔,他恨不得把四皇子一下子扔进去,自己拍拍手赶快走。见四皇子这么疲惫的样子,张允铭小声对张允铮说:“你到墙头上去接他一下,我在下面把他驮上去。”
张允铮点头,飞身上了墙,向张允铭挥了下手。
张允铭架起四皇子说:“蒋公子,咱们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来,登在我肩头,爬上去!”
四皇子耍着赖说:“我不想上去!”
张允铭急了:“小祖宗!您现在可不能这么干呀!天要亮了!”
四皇子无力地说:“你日后要来看我!”
张允铭跺脚:“好吧好吧,我来看你……可我为何来看你呀?”
四皇子说:“就来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
张允铭叹气:“好吧!请您快踩我肩膀吧!”
四皇子磨磨蹭蹭地和张允铭到了墙边,踏上了蹲着的张允铭的肩头,张允铭慢慢站起来,上面张允铮抓了四皇子的手,帮他攀上了墙头。
四皇子坐在墙头上往外眺望,黑夜里,周围的院落呈现出片片剪影,突然,四皇子的眼睛模糊了。他刚使劲眨眼,想多看看,身边的张允铮一下子跳下了墙头,在下面轻声叫:“下来吧!”
四皇子扭着脸看着墙外,不想跳,外面的张允铭也低声催促:“快点呀!”
院子里的卧室中有了动静,不多时,门轻轻打开,丁内侍和月季一起走了过来。
月季惊喜地小声说:“公子!你们回来了!”
丁内侍看着墙头坐着的四皇子哭了,呜咽着说:“殿下……”
四皇子闭了下眼睛,叹息了一声,对着墙下的张允铮跳了下去。
张允铮一下接着了四皇子,后退两步,帮着他落了地,丁内侍过来抓了四皇子的胳膊,泣不成声。
张允铮吃惊地看月季:“你怎么变得这么胖了?!简直跟头大猪一样了!”
月季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说道:“天天被关在这里,跟猪圈一样,可不得长胖吗?”
张允铮无奈月季的无耻,只能问:“你还能上墙吗?要不从前面走?”
月季忙摇头说:“不行,前门对着人家呢,一开门也有响声。我肯定能爬上墙,就是跳下来的时候要公子帮帮忙。”
张允铮摇头:“你可真敢吃!我非得让你摔个狗啃泥不行!”
月季笑:“那怎么成?碰掉了我的门牙,日后怎么学公子说话?我还得给公子讲笑话呢……”
张允铮举手:“行了行了,你有要带的东西吗?”
月季摇头,张允铮对四皇子行了一礼,刚要带着月季走,就觉得袖子一紧,扭脸只见四皇子扯了他的衣袖,再看四皇子的脸上,是两行泪光。
张允铮过去被圈着多少年,最恨这种禁锢的感觉,此时特别理解四皇子的悲伤,马上非常仗义地对四皇子说:“你别伤心,日后没事了,我带着你去南方,那边有好多好吃的!我们这次太背,大冬天的往北边走,还赶上了饥荒,什么都没吃到!下次我们几个还一起走,选个春天,百花盛开,肯定能好好玩。我外祖家在南方好多铺子,到哪儿都有人接应,不会像这次这么苦了。”
四皇子艰难地说:“……真……真的?”
张允铮使劲点头,小声说:“真的!我曾经去过,还写过一本‘江南美食记’呢。我让人给你送来,你读读好好解解馋。”
四皇子慢慢地点头:“好,我会好好读的。你多保重。”
张允铮又行礼,说道:“你也要保重,有什么事就让这位内侍哥哥去找平远侯府,说我的名字或者我哥的,都行。”
四皇子终于放了手,抱了下拳,对张允铮说:“你别忘了我这个朋友。”他多愿意与张允铮永远是朋友,这个与他岁数相仿的青年人,侠义磊落,光明赤诚。
张允铮笑着说:“怎么会?!我们走了这么长的路,还一起出了海,哪里会忘了?”
月季对丁内侍小声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丁内侍压抑着抽泣:“你……你……”竟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月季拍了他肩膀一下:“别这么难受,你听,我们公子和你的殿下是朋友,咱们俩也是呀,日后不会断了联系不是?”
丁内侍鸡啄米般点头,张允铮扯着月季到了墙头,张允铮一跃而起上了墙头,月季蹦跶了好几下,怎么也跳不高,只好回头看丁内侍。丁内侍跑去搬了椅子,月季登上椅子,被墙头的张允铮使劲拉扯着坐到了墙上,然后张允铮先跳了下去,与墙外的张允铭窃窃私语,月季最后向院中的丁内侍和四皇子挥了挥手,转身往墙外一跳。只听噗通一声大响,接着是张允铭低声怒骂和张允铮压抑的笑声,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好像好几只猫在打架。猫叫声远了,周围归于安静,空气里只有夏夜的虫鸣。
四皇子胸中疼痛,他觉得仿佛是昨天,他才从这里随着张允铮离开,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这一路与大家的相处与苏婉娘相伴的风霜雨雪都是一个美梦,自己一下子醒了,只觉得无比孤独。
丁内侍见四皇子开始哽咽,忙搀着四皇子悄声说:“我们得回屋去,不能在这里哭。”
四皇子几乎迈不开步子,由丁内侍扶着慢慢地走回了卧室,关了门,坐在黑暗里,四皇子才真的哭了一场。丁内侍本来也哭得厉害:月季说走就走了,两个人临睡前都没有想到今夜就是分离,自己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可现在看见四皇子哭得伤心,只能打起精神照顾四皇子。摸黑去打了水,烧开了,让四皇子好好洗了个脸。不多时就到了清晨时分,四皇子坐在床上,看着从窗口照入的清晨的阳光,想到那些人没有了他,还会继续在田野间行进,郁闷得几乎不想活了。
丁内侍见四皇子又黑又瘦,也是心中难过得不行。主仆两个人都极为沮丧,相互传播着负能量,一时谁都无法自拔。
这之后的一个月,四皇子无精打采,天天躺在床上,晚上睡不好觉,白天不想起床,等同于大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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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张允铭听张允铮说月季成了个大胖子,可是还是低估了月季跳下墙时的沉重,与张允铮同时伸手去接跳下来的月季时被撞了出去,连退几步也坐在了地上,他低声喝骂,张允铮那边笑得弯腰,过来把他拉起来。月季一边作揖,一边使劲学猫叫,三个人脚步匆忙地跑出了驻兵的村落。
等到张允铭等人回到玉兰看马的地方,已经是两天后了,因为月季走不动。那天他们离开四皇子的院落,已经接近黎明,三个人的样子都太显眼,走到天亮就赶快找了个山脚的隐蔽处休息了一天,到天黑再走。可是月季走不快,刚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连呼带喘,脚步迟缓了。张允铭张允铮怎么骂也没用,他那么肥重也不能背着他,拉他都累,只能陪着他慢慢走。结果走到天亮,才走了一半,只好又休息了一天,再走了一夜。
玉兰见了月季,也笑了半天,月季说困死了,不能骑马,四个人睡过白天,才上了马。月季那匹马看样子要跪地上,跑不起来,三个人轮流使劲拉扯,又多耽误了一天才回到了沈汶苏婉娘以及其他留守人员的所在。
沈汶掐算着时间,觉得他们早就该回来了,张允铮和张允铭都有轻功,送了四皇子后,该更迅速地行路,可是怎么过期一天两天的不回来呢?
后面一天,沈汶真的担心了。从一大早就坐在马车边眺望皇陵的方向,看了一整天,发了呆一样。她难以遏制地想象大概出了什么事:张允铭张允铮都有武功,可是皇陵那边是正规军,若是围攻了他们,万箭齐发……任她神机妙算,也没想到是月季发胖,拖了行程。
沈汶觉得心中绞成一团般难受。她终于意识道,张允铮已经深深地进入了她的心中。过去常听到的那些什么“我不能没有你”之类的蠢话竟然是真的?!她也想说:你快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已经把他当成了人生的旅伴,如果没有了张允铮,谁来与她千里奔波?与她深夜画图?同她说笑争吵?她现在才明白“何当共剪西窗烛”的美好……
如果没有了张允铮,她一生突然显得如此漫长。沈汶怎么也无法想象再能和别人同床共枕生养孩子……她在凝望中终于体会到了爱情毁天灭地的强大:张允铮只是她此生相识的人数中百分之一,都不是她为之重生的家人,可她如果没有了这个人,生命的意义似乎也失去了……
苏婉娘自己也愁闷,但看到沈汶这么发痴,她反而担心了。她是看着沈汶长起来的,知道沈汶心思缜密,这是她头一次意识到沈汶的脆弱。她才发现,沈汶是经不起什么打击的。虽然嘴里一口一个“混球”,那天还来安慰自己,可万一张允铮真有什么事,沈汶大概会发疯吧?
所以苏婉娘放弃自己的担忧,按时给沈汶送饭送水,叫沈汶睡觉。可是沈汶不想睡,就又了望了一夜,直到凌晨时,远方出现了几匹马的影子,离着近了,沈汶看清了是张允铮他们,看样子也没有受伤,后面没有追兵,才长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有些疲倦地说:“我困了!要去睡觉。”自顾自地去了马车躺下了。
苏婉娘自己还是等到了张允铭张允铮等人到了,问了情形,才知道一切顺利,是那个胖大的月季耽误了时间,苏婉娘暗自觉得好笑,进马车去告诉沈汶,才发现沈汶已经睡着了。
张允铭也舒口气,胸中松快了一大半,现在他只需把沈汶和苏婉娘送回去,就完全卸下了负担,可以带着张允铮回南方了。
张允铮的想法可与他不同,当大家又准备出发时,张允铮对张允铭说:“我们得从京城周围绕过去,不用这么多人了吧?我送她们回去,要三四个人就行了。”他听说那个文小哥一天一夜看他们的来路,快成了望夫石了,可是他一回来,沈汶就躲着不见他,大概是不好意思。他还是想与沈汶单独地处几天。
张允铭冷笑:“别想!我得跟着你!爹传信了,我们马上一起回南边去。”
张允铮很不满:“我干嘛现在要回去?我想回城去看看娘,也和爹说说话……”
张允铭呸道:“你现在想起娘亲来了?!你现在想去和爹说话了?!你当初出海时怎么不想想?!别找辙了!爹说这是娘的意思,没人想让你回京,我带着你立刻走!”说完催马行去。张允铮愤愤然,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