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哲沉默半晌,袁思又问:“姜玮玮还在北京吗?”
“应该还在,怎么提起她了?”
“我在想,那她过年是不是也要接易铭过去,这样我们想想都没有小伙伴陪着玩了。”
“看易铭自己愿不愿意过去吧,”易哲道,“袁想也是有同班同学的,到时候咱们带着她串门玩。”
“对对,是时候给你一个名分了。”袁思笑。
易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把这茬给忘了。”
“我是认真的。”袁思却正色道,“如果是你不想公开,那就算啦。”
在日本拍摄进度相当快,得益于她和栗原极高的效率,临近除夕,幸田导演特意批了她几天假,准许她回北京与家人团圆。
这千禧年的除夕,所有的记者却一起加了个班。
新闻标题触目惊心:“亲妹妹还是私生女?天才棋童照片曝光,与袁思长相酷似。”
报纸上登出了袁想拿奖杯时的照片。
当她抵达首都机场时,出口通道已经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
第36章
“袁小姐, 袁想是否像传闻中一样只是名义上的妹妹?其实是为了掩盖私生女的事实?”
“方便透露一下孩子的父亲吗?”
“对私生女一事请给观众们一个回应吧!”
“袁小姐,袁想本人知不知道自己与您的实际关系呢?”
袁思没有收到任何通知,面对这一连串问题,如同当头棒喝,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助过。
“大家让让, 让一下!”陈言安带着保镖突破重围,把她和助理解救出来, 让她赶紧往外走,“请大家耐心等待, 这件事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已经冲出人群的袁思心里涌起巨大的怒火, 回头高声说了句:“我凭什么要给这个交待?”
陈言安听得心惊肉跳, 继续安抚那些记者:“我理解各位记者朋友,请记者朋友们也理解理解我们艺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 互相体会体会。”
他快步跑到袁思身边,推了她一下, 低声道:“不要感情用事,先走。”
坐进车里, 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声音颤抖:“想想呢, 她没事吧?”
“记者也去了学校, 不过保安控制了场面。”陈言安道,“你别着急,等风头过去就好。”
她极力不让情绪失控:“我怎么能不着急…”
上了车当然还是不完全安心, 到了小区门口,依然是一群记者在蹲守,门卫看到袁思的车开门放行,一群人红了眼使劲往里面挤,拦都拦不住。她被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陈言安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别慌,说:“小张,调个头,这没法下车,去之前那个酒店吧。”
一路上都有记者的车尾随。
车距之近让人叹为观止,稍不留神就要追尾。
司机被逼得没办法,在人少的路段甚至闯了两个红灯,而那些记者也不要命地紧紧追上。陈言安赶紧说:“慢慢慢,还是开稳点,别再闯了,拼命谁能拼得过那帮狗仔!”
车在街上转了几个来回,始终不敢停靠。
等到甩开那些人也不知道已经几点了,袁思摇摇晃晃地从酒店的特别通道上了楼,进房间倒在床上,过度紧张令她整个人虚弱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别想太多,丫头,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来看你。”陈言安给她烧了壶热水,又叫人送了甜汤上来,“饿了就吃点红豆汤,我不打扰你了,有事打电话。”
她一口都吃不下,头痛欲裂,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慌意乱让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胸口。
她只能提前知道前世曾经发生过的事,却无法预知不曾发生的。
对此她无能为力,一败涂地。
脆弱地哭出了声,从压抑的啜泣变为撕心裂肺的大声抽泣,涉及到无辜的袁想,她无法保持冷静,更不如想象中坚强。
哭得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却还是睡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哭叫着醒过来,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慰:“袁思,是我,没事的,我在这里。”
“易哲。”泪水让她视线模糊,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个熟悉的轮廓坐在床前,手里下意识抓紧。
易哲俯下身来亲亲她的额头:“别怕,都让我来解决就好。”
“我一点也不怕,我只是难过,”她摇摇头,“为什么是想想?她明明什么错的没有。”
“我知道我都知道。”易哲吻了她半天,“想想不会有事的。”
她挣脱他的手,在床头摸了半天,易哲会了意,先是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然后才替她开了床头灯,不至于让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到她。
“易哲,几点了?”
易哲低头看看表:“四点。”
袁思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了身,抓着他的衣襟靠进他怀里:“我好像刚刚才睡着。”
易哲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袁思深深地叹气:“连陈言安都不太清楚我家里的情况,那些人是怎么连想想读哪所学校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易哲哄着她再躺下:“我会全部调查清楚。”
袁思却抓住他颤声道:“易哲,你信不信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宁愿我就那么淹死了。”
易哲整个人猛的一滞,被她这个神情吓住,紧紧地抱起来安慰:“我当然相信你,别这么说,你别这么说。”
他想方设法让她们在天亮以后见了一面。
袁思被愧疚淹没,再见到小袁想时,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没有,吓到你,那些人没有伤害你吧?”
“昨天学校里来了好多人,后来全被老师们赶走啦,我没事。”袁想摇了摇头,“姐姐,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欲言又止,似乎想问点什么,袁想很害怕,摸了摸她的头:“你不要相信坏人的话,你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的小女儿,你是我妹妹,不是什么私生女,你要相信姐姐,别相信陌生人。”
袁想重重地点头:“对不起,姐姐。”她想了想,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以后,我不想再下棋了。”
“不,不,不,”袁思慌了神,“不要被我影响,你做你自己就好,你喜欢下棋,就继续下,好好下。”
小姑娘却早已坚定了决心:“我不喜欢下棋,我真的不再下了。”
“对不起想想。”袁思拥住她,失声痛哭。
易哲独自驾车去了后海,他驶进何念的别墅。
花园里没有人,进了门也没有,一个小佣人看到他,刚要上楼通报,他叫住了她:“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忙你自己的。”
他往楼上走,走到何念的房间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谈话声。
“你聪明得过了头,一旦让袁想引起了记者的注意,那查到她住在我儿子家里,也是很简单的事。你没有想过这会牵连到易家?”
姜玮玮也在房间里:“我管不了这么多,是您说过,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袁思进易家的门就好。”
“你闹得这么大,要怎么收场?”何念厉声问。
“我不知道,妈妈,”姜玮玮凄惨地强笑道,“本来我自己就没办法收场了,我什么也管不了,我还能怎么办?”
易哲推开门,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一愣,何念手里的念珠掉在地上。
“易哲!”姜玮玮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去。
易哲一眼也不看她,绕过她走到何念面前,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母亲。”
何念的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应道:“哎。”
易哲觉得好笑:“您都在做些什么?”
何念被他质问得慌乱,板起脸:“妈妈就直说了,我对袁思不满意,我不会让…”
“我不会再听妈妈的话了。”易哲打断她。
何念失魂落魄地问:“你再说一遍?”
易哲满脸的淡漠:“妈妈,我今天来,本来是想和你商量的,现在看来不必了。”
“我想要,跟袁思结婚。”
第37章
易哲说出那句话, 何念气得浑身发抖,扔了杯子砸过去:“滚出去!”
易哲不偏不躲,杯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应声而碎,星星点点的茶水溅了他一身。
他道:“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在一起, 妈妈,我不求你的祝福, 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以后就别再伤害她。”
他转身离开, 心中再无波澜。
他走后, 姜玮玮蹲下身, 把碎掉的瓷片一一捡起,锋利的边缘划破她的指尖, 渗出血珠。她毫无反应, 把碎片捧在手心里,说了声:“妈, 我该回去了。”
何念说:“连你也要走?”
“易哲如果早能这样该多好,”姜玮玮已不再对她低眉顺眼, 站起身时, 脸上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 “他改变得也太晚了点。”
她扬了扬手, 把碎掉的杯子丢进垃圾桶。
这一切让他们两败俱伤,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袁思整日整日陪着袁想,出了事后, 这大概是她陪伴她最多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姐姐的学习成绩不太好,爸爸担心我以后的前途,说去日本吧,就算学不到什么东西,会一门外语以后实在不行了还能当导游。”
“爸爸对你真好。”
“其实爸爸也很爱你,只不过,大人要烦恼很多很多的事情,就像姐姐,虽然平时工作很忙,但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你。”袁思轻轻挠着她的头发,“你知不知道,你两岁的时候,妈妈得了水痘,怕传染给你,就躲起来,那段时间你特别爱哭,只要爸爸抱。”
“真的吗?”
“别人啊,连看你一眼你都会哇哇大哭。爸爸只好天天抱着你,连早上起来刷牙都要一手抱着你,一手拿牙刷,因为一放下来就哭。”袁思说,“你还不吃东西,两天没吃饭,所有人都急死了,爸爸抱着你出去串门,邻居家的小孩在你面前吃了一块糖。爸爸问:‘小五,糖好吃吗?’小五就摆出个很享受的表情,说‘太好吃了’。爸爸转头问你:‘想想要不要也吃一个?’你才终于点点头。”
袁想听得出神:“姐姐,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后来我放假回家了,变成我来照顾你,爸爸继续去忙。我那时真的体会到,带小孩子实在是太累了,你精力旺盛,玩一天不带休息的,晚上倒头就能睡,比谁睡得都香。有一次,我实在撑不住,想打个盹,就给了你两个橘子,说‘想想,姐姐睡一会儿,你吃橘子,不要乱跑’。结果一睡,就睡了好几个小时,一醒来吓坏了,转头一看,你还在,橘子没吃,一瓣一瓣掰开了,你就无聊地数橘子瓣玩了几个小时,真的乖乖听话没走。我那时好难过好内疚,再也没有在陪你的时候打过盹。”
袁想笑了笑:“我都不记得。”
“当时你太小,不过,你一直都是这样,像个小天使。”袁思看着她感慨地说。
“那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吧。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在心里面默默为他们祈祷,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是那个一没有抱抱就哭的宝宝。”
“嗯。”袁想点点头。
为了平息这次事件,陈言安亲自去了趟上海,拜访当年袁想出生的那家医院,以及为袁母助产的护士,找到袁想当时的出生资料。
袁想也致电在日本的母校,请求开具当时在校的证明,漂洋过海传真过来。再加上她旧护照上的签证记录,可以证明袁想出生时她人还远在日本。
袁思没有开记者会,而是直截了当地登了报,列举种种证明,附上律师函一封,对那些登小道消息的无良娱乐媒体进行了警告。
这些事做完以后,她与易哲还有陈言安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陈言安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事情解决了,袁思的知名度也上升不少。”
“还是少来几次这样的因祸得福。”袁思道,想了想,下定了决心,“老陈,经过这件事,我想明白了,除了想想那孩子,我不在意任何人怎样看我,以后我可能要让你费心了。”
“这是要放飞自我的意思吗?”陈言安笑着,“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没有性格的艺人,你尽管做你想做的吧。”
“敬你,陈先生,多谢你对袁思的培养。”易哲朝他举起杯子。
“一起叫老陈就好,我就当袁思是我家姑娘,她跟我大女儿一样的年纪,”陈言安道,“易哲,我佩服你,也相信你是真的对袁思好,敬你。”
袁思低着头,与他们一起碰了一杯。
除夕去易宅过,一家人总算能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在一起包饺子。
“爸爸,今年没有硬币吗?”袁想包着包着发现了问题。
袁思立刻就说她:“你这孩子,硬币多脏啊。”
“我把这事给忘了,没事,用开水煮煮就好,我去一下厨房。”易哲站起来,擦了擦手。
“我跟你一起去。”袁想快乐地跟上。
只剩袁思与易铭。
他抬眼偷看了她好几次,她早已发现,没有说破。
“姐姐…”他鼓起勇气开了口。
“怎么啦?”
易铭小声地说出来:“之前妈妈带我玩的时候,问了我很多想想的事情,我还以为她是喜欢想想…”
他垂头丧气,脑袋快低到地上去,两个肩膀一耸一耸。
他这段时间都睡得不太好吧。
袁思沉默了一会儿,抽了纸替他轻轻擦掉眼泪:“男孩子要坚强,不能随便哭。”
易铭吸了吸鼻子,拿过纸自己把脸擦干净,恢复了平静。
过了零点,发了压岁钱,回到房间里,两个人独处时,易哲又倒了两杯红酒,与她对酌。
“你每次喝点酒,都睡得很安稳。”
“你是不是想诱导我说点什么心里话听听,好让你心里美美的?”
“可能是吧,你总是绷得很紧,这样很辛苦。”
袁思笑着喝了一口:“以后不会再这样。”
她踱着步子,走到易哲为她画的几幅画面前,他画她总是十二分的用心,连她鼻梁上的一点雀斑也细细点出来。雀斑没有让她的脸失色,反而添了一些生动。她感到艺术真是奇妙,转头看易哲,他也在认真地注视着她,她便说:“你也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吧。”
媒体从来没有新年,没有假日,除夕一过,还在正月里,后续报道就跟了上来。
接送袁想上下学的车每天进出易宅。
除夕夜里,袁思从易宅所在的小区现身。
她们与易家的关系匪浅,引人遐思。
袁思的两部电影都是易氏财团在背后投资也被深挖出来。
她的贺岁档喜剧《白发银花》正好在这期间上映,顿时引爆了票房,打破了国产喜剧的票房纪录。
记者再次围追堵截,追到机场,袁思正要飞往日本。
陈言安在后面挡着记者:“感谢大家对袁思的个人生活的关心。”
袁思扭头讽刺道:“他们是关心自己的销量!”
隔天的新闻标题又是劲爆的“袁思机场喝斥记者,态度恶劣耍大牌”。
她豁出去了,什么也不在乎。
记者越是缠着她,她的知名度就越高,这就是人气,这就是博人眼球,她所做出的一切恰恰都是记者最喜欢的素材,也是群众最喜闻乐道的话题。
她在日本潜心拍了两个月的戏,杀青完毕回到北京时,焦点仍然在她身上,记者们再次围在机场出口通道。
易哲开车来接她,当着所有的人的面,她毫无顾忌地走过去,跟他走在一起,牵起了手。
一时间,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彻耳畔。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