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外面风沙大,戏服单薄,袁思把自己裹紧了点,往片场走。
“导演已经在拍另一组戏了,不要着急。”徐咏晴跟着她,“他们说你被投资方来的人叫走了,我过来看看,对不起,我偷听了一点。”
“没事,多亏你敲了门。”袁思便转向往片场外的沙漠里走,思绪混乱,回想刚刚她都说了些什么。
“那位是易哲的母亲?”
“嗯。”袁思停下来,站立了,沙漠一望无际,她问,“咏晴,你抽烟吗?”
“被你闻出来了?”徐咏晴惊讶道,“我只是最近刚开始…”
“给我一根。”
袁思点了烟,试图真正地吸一口,和从前一样,呛得直咳嗽。徐咏晴给她抚着背脊:“不要逞强…易哲的母亲,是不是不太容易相处?”
她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迷茫地看着远方,烟雾缭缭地从面前飘出去:“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你是不是应该跟易哲好好说说?”徐咏晴担心地看着她。
袁思调整了情绪,不愿意多谈,转而问:“咏晴,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吗…”徐咏晴想了想,告诉她,“上次你鼓励我往娱乐圈发展,我想了很久,觉得是应该试试。”
袁思轻声笑了起来:“我想起上次弹给你听的歌了,后来我还改了一点,想再弹给你听听。”
“真的吗?”
“嗯,最近易哲在我那儿,不过他呆不了几天。所以之后,”袁思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咏晴,“偶尔有空的话,你也去我住的地方陪陪我吧。”
晚上回到酒店,一开房门,就迎上了一个炽烈的吻。
易哲一边啃噬她的嘴唇,一边把门关上,捧着她的脸抵住墙,那个词语叫什么,抵死缠绵。袁思沉溺在他的亲昵里,等了好久,他终于把她松开。
袁思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情,果不其然,他拉着她坐下来,捏着她的双手,亲了亲:“我母亲那边,你可以不要理她。”
袁思平静地看着他:“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是吗?”
易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随即对她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袁思推开他,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易哲走到她身边,抱着她。
“你母亲有没有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你?”袁思问。
他点点头。
“她一直没有安全感,生怕我想要跟你结婚,”袁思笑笑,“你应该安慰的是她,你让她不要理我才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没想过嫁进易家,没有一点点想要攀这根高枝的意思。易哲,我们现在,是各取所需。”
易哲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放开了手:“这是气话吗?”
“易哲,你还没习惯我这样对你说话吗?我一向都是直接。”袁思道。
“多谢你的投资,以后多多关照了。”她后退一步。
她目送他出了房间,从楼下走出去,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26章
袁思的情绪始终调整不回来,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节奏时快时慢,凌乱无序。
徐咏晴害怕听断弦的声音,更害怕袁思这样弹,琴弦还迟迟不断,于是心一直悬着,等待着随时出现那一声刺耳的“嘣”。
最后她一把按住袁思的吉他:“不要再弹了。”
袁思把琴放到一边,倚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
徐咏晴被她叫来,几乎听她弹了一晚上的琴。
“袁思,你跟易哲吵架了吗?”徐咏晴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
“好听吗?”袁思却问了这个。
徐咏晴点头:“这个旋律很别致,我一直很佩服你。”
“今天陈言安告诉我,他可以帮我出专辑,但是制作需要我自己完成。”袁思又抱起了吉他,“我哪有时间吵架,你再帮我听听,我还有一首…”
“你要出专辑了?”徐咏晴睁大眼睛,坐得离她近了一点,旋即笑,“我为你高兴,你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啦。”
袁思听她这样说,拨弦的手顿了顿:“真的吗?”
徐咏晴不解:“当然,你怎么了?”
袁思摇摇头:“没什么,”她也展露出笑容,“就是觉得只有你能懂我。”
手指动了动,干净的旋律在房间里腾升起来,她沉浸在音乐声里,慢慢地晃着脑袋。
再见易哲已经是《白发银花》杀青当天的宴会上了。
入了秋,袁思穿着露肩的一字领连身裙,觉得后背有些寒意。她的颈肩比很完美,颀长的脖子经过仪态训练,显得人更加挺拔。她又瘦了些,一颦一笑带着纤细的美感,却一点也不显孱弱,得益于年轻,整个人焕发出生机勃勃的精神气。
来的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她是入席最晚的一个,然而大家都默契地把易哲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她没有特别的反应,很平常地拉了椅子,就在他身边坐下。
“那我们开始吧——”主持饭局的阿林举着杯子站起来,带动了一桌人,“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的共同努力,郭导也讲两句?”
《白发银花》的执行导演一副“别别别”的样子,谦恭道:“没有没有,非常荣幸能和王导合作,王导是我们电影界的一股清流,我们人人都很向往他。这次的剧本是王导写的,我相当喜欢,对了…还要感谢易先生的鼎力支持!”
大家把目光转向易哲,他惜字如金,只是摇了摇杯子:“干杯。”
“叮咚”、“叮咚”,杯子碰撞的声音纷纷响起,袁思把杯子送出去的瞬间,易哲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袁思对这若无其事的试探视而不见,喝完酒就坐下来,闷头给自己盛了一碗火腿豆腐汤。
郭导没参加上一次的饭局,显然不知道袁思比较抵触自己与易哲一起被别人拿来说事,感受到他俩之间不对劲的磁场交流,调侃道:“易先生怎么一直在看我们袁思?”
一桌人没憋住,哄的一阵乱笑。
袁思皱着眉头抬头看郭导,他是个擅长拍喜剧片的导演,所以才接了阿林这个贺岁剧的执导,现实中也乐意展现自己的幽默感,开起玩笑来一套一套的。
易哲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仿佛还在期待郭导继续把玩笑开下去。
“易先生,有家室没?”
易先生摇头。他结婚早,离异也早,关于再婚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些年连正式的女朋友都不曾有过一个。
“思思,结婚了吗?”
袁思铁青着脸摇头,当然没有,她是风头正盛的新晋演员,早早结婚等于事业腰斩。
郭导钦点:“在一起!”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一个个都注意着袁思脸上的情绪,又乐又怕,怕她翻脸。
郭导也发现了气氛的微妙之处,清了清嗓子,再次问:“易先生,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易哲看着袁思:“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袁思竟对这个答案生出一丝不满来。
“好嘞,思思有男朋友吗?”
袁思没好气道:“有。”
这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易哲脸色也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很快他又调整回来,像没事人似的夹了一块鱼肉。
郭导没慌,继续问:“那他也像易先生这样优秀吗?”
袁思摇头:“当然比不上易先生。”
她的本意是,如果自己的男朋友比易哲优秀,那么易哲顶多输得心服口服。她是故意说人比不上他,好给他添添堵,让他憋屈死。
郭导却立刻板起脸,下令:“分掉分掉!”
众人笑得快要掀翻天花板。
这次连周梦琪都不救她了。
易哲抓住这个机会适时做了好人:“玩笑点到为止,我倒没什么,注意些袁小姐的感受吧。”
老板的话比什么都管用,大家这就收了声。
袁思只觉得全桌的人都在欺负自己,分外委屈,谁也不理,自顾自吃东西,拍电影时她一直节食,只有刚拍完后敢放纵吃一顿。专注吃饱喝足后,再抬头看,酒桌上已经喝倒了一片,除了她,只有易哲还支着下巴坐正着,阿林东倒西歪地吊在他身上。
“易老板,你眼光好,一直很支持我拍电影嘛…我告诉你,我这部以后,下一部的灵感都有了,我想拍个爱情商业片,我冲冲票房,给你点回报!”
易哲不接茬,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扳开,于是阿林又去抱着郭导,把类似的话又说了一遍。
另一边,罗曼和周梦琪说话也大声无比,袁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老周,你这个坏心眼的,扮猪吃老虎…哈哈哈…你坏,你坏…”简直不堪入耳。
袁思抽了张纸擦擦脸,走了出去,去大厅的落地窗前站着,透透气。
一看,易哲也跟了出来。
袁思没有立即回避,一手搭在窗架上,慵懒地歪向一边。
“电话号码换了吗?”他问她。
上次不欢而散以后,他无数次打过电话到她的房间,她一个也没有接。
事实上这个问题问得毫无道理,上次来酒店没有房卡他都能直接进房间,想查她还不是轻而易举,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号码更是没换。
“换了。”袁思抬了一下眼皮,敷衍他。
她背对着易哲,不知道他的目光贪婪地蚕食她隐没在裙子里的肩胛,那对瘦削而玲珑的蝴蝶骨。
易哲的眼神近乎着迷:“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真的见到你,一句也想不起来。”
“知道了。”袁思硬着心肠。
他明明碰了一鼻子灰,却舍不得与她计较,低声说:“等会儿跟着我的车走吧,我们需要谈谈好吗?”
“好的。”
她答得很轻易,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一前一后回了饭桌,各怀鬼胎地把饭局继续进行下去。
阿林喝得有点多,一直在倒苦水,说着说着还点了袁思的大名:“袁思是我的贵人,如果没有她,我到现在还没有勇气拍电影。她鼓励我拍电影,我一狠心,想把房子都卖掉,结果公司说要全力支持我拍,还找来了易老板这个投资人…易老板是我的恩人,袁思是我的贵人…”一直翻来覆去,重复个不停。
袁思忍无可忍,喊来服务员:“上碗阳春面大家都吃点吧。”
她给阿林盛了满满一大碗面,好堵住他的嘴。
已经喝成这样,饭局也该散了,她作为唯二清醒的人,帮忙张罗前张罗后,一个个照顾好,让服务生给扶上车。最后只剩下她和易哲。
袁思送完最后一个烂醉的泥鳅,顺便去找到了来接她的车,弯腰递进去一点小费:“下班吧,别告诉老陈我没坐你的车,他问起来你就说我喝大了。”
她不想每次跟易哲一接触,就会被陈言安数落,虽然她自己也会在心里暗暗数落自己。
对方拿了钱,唯唯诺诺地道谢。
她再上楼拿了包,把风衣披在身上,下去找易哲。
“袁思,我想…唔。”关上车门,易哲刚要说点什么,被她迎面而来的吻堵住。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手伸向自己的皮带。
“咔哒”一声,是锁扣打开的声音,易哲连耳朵都一起红了起来,正襟危坐地按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袁思轻松地挣开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扯散。
“就这样吧,什么也别说了。”
她腻了他总是小心翼翼与她谈和的样子,他想要什么,就给他好了,给到他厌倦的那一天。
她完全没有停下手里动作的意思,直到易哲再度扣住她,反客为主。
第27章
车玻璃上都是雾气。
袁思伸出一根手指, 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了一只猪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摸了摸易哲的脑门。
易哲此刻眼神呆滞,带着些懵懂,结束以后, 他伏在她的膝盖上,脑袋被她抱在怀里。
“我还是喜欢你有点脾气, 上次不是挺好吗。”袁思轻轻地笑,她今晚原本像个胡闹的孩子, 现在却变成了温柔的母亲, 她凉凉的指尖点在易哲眉心,“你太听话了,不爱反抗, 你不喜欢冲突, 那么将来就有更多更多冲突。”
易哲静静听着,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一开口:“我与我妈妈聊过…”
“易哲,”袁思不让他说话, “这件事我不想谈。”
一提到他母亲, 她就能意识到, 她和易哲之间, 有一天没一天,过一天少一天,异常的绝望。
“好…”
“你与她之间我明白, ”袁思喃喃地说,“我太明白了。我不想改变什么,也不抱希望。”
她还是有些难过的,抬起头悲凉地看窗外,什么也看不清。
“易哲你知道很多人都会有救世主的心态吗,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改变一个人,即便是牺牲自己…”
她前世不就是那种人吗,圣母光辉普照大地,简直蠢透了。
“我不愿意,我不要当那个改变你然后牺牲掉的人,我只要享受你的改变,你欠我的,你就是欠我的。”
整个世界都欠她的。
她低头与易哲对视,悲从中来地笑:“是不是很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易哲,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欠我的,我是说真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明白。”
“你不想谈那就不谈,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告诉你。”
他脑袋往上仰了仰,深深吻住她的唇。
他们回到了袁思的酒店,偷偷摸摸进了房间,袁思把窗帘拉上。
她走进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头发凌乱得不像话,拿了把梳子随意梳了梳,又随手扯下了两截假睫毛,眼睛顿时解脱般的轻松了很多。她仔细卸了妆,站在淋浴头下冲洗自己的时候,易哲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脱了衣服走过去抱住她。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偷情?”袁思偶尔也会促狭。
易哲咬了咬她的耳朵,好像很不喜欢这种说法,回避她这个问题。
她便继续欺负他:“易哲,你是追求这种感觉,所以喜欢我对不对?”
易哲一言不发,手却抬起来摘下花洒,淋了她一脸,惊得她一阵尖叫。这下换成是他欺负她,他便为着这恶作剧得逞笑了起来,左手把她搂得更紧,让她无法逃脱。
但他还是心软,每次都只短短淋一下就立刻拿开,这让她钻到了空子,趁着他拿开的空隙,双手一起用力抢过来,把水花调到最大,反过去喷他。
后来她还是又问了一次:“易哲,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们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以后,袁思裹着浴衣趴在他腿上,他用暖风耐心地给自己吹干了头发。
这让她想起上次在医院里,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照顾她,哄着她不要哭。他的好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给予,不管袁思要还是不要。
那与前世的互相吸引然后彼此靠近不同,那是一种单方面的炽热情愫,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袁思始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我也不知道,”易哲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只是喜欢紧拥着她,然后缠绵,然后长吻,“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活着。”
在一起的时间却有限,次日袁思继续《白马银枪》的拍摄,易哲则是坐飞机回了北京。
《白发银花》杀青以后,袁思没有轻松几天。陈言安大费周章在她的酒店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鼓捣了一整套器材,给她作录音室,袁思就开始了录音室、酒店、片场的三点一线。真要算起来,似乎要更忙碌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袁思觉得阿林给自己安排拍摄的场次比同组的其他演员要多,然而其他人都算是自己的前辈,要扛大梁怎么都轮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