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对着水幽寒苦笑了一下,还是要去寿园找沈九。水幽寒心想,姜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她只听欧阳提起往事的时候说过。姜家姐妹可从来没提起过这个弟弟。据欧阳的叙述,松儿小时候并不是个痴呆儿。那么就是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欧阳是个念旧的人,对这个松儿应该是很怜惜吧,因此想要帮他。不过欧阳不是愣头青,其中牵涉沈家的面子,沈家的隐私,他应该会妥善处理的。
而且退一步说,没有姜燕儿,姜家母子就是被拔了毒牙的蛇。不论欧阳如何处理,她都有办法转圜。
“大哥,那你早去早回。晚上等你回来吃饭。”水幽寒对欧阳低声嘱咐。
欧阳偷偷握了握水幽寒的手,便带着黄芪,和王嫣然一起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荣华背后
晚饭时分,欧阳果然按时回来,还带了个客人,沈九。大家一起坐下吃饭,水幽寒见欧阳和沈九都不提姜老娘的事,她也不好当面提,就打算吃完饭和欧阳单独谈。
沈九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叫随从搬进两坛酒来。
“好饭菜,怎么能没有好酒。这两坛是我从南方寻来的绍兴陈酿。欧阳,小刀,今天咱们三个一定要痛饮三百杯,喝他个不醉不归。”
那两个酒坛,并不是普通的小酒坛,每个都像小缸似的,足有一二十斤。水幽寒心想,就是这三华人如何能喝,一顿也喝不了这么多呀。
饭桌上,沈九不住地称赞菜好吃。其实他并未吃多少,反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后来还嫌酒杯太小,喝着不痛快,说还是在龙家寨那样喝酒痛快,硬是拿了碗来,要一碗一碗地喝。
到后来,他也不要人陪他喝,自顾自地喝起来没完。沈九虽然笑的开朗,可水幽寒看他这喝酒的架势,明明是借酒浇愁。待要劝阻,欧阳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像沈九这么喝,当然醉的快,一坛酒只喝了半坛,他已经有些醉眼朦胧,可还是一个劲地要继续喝。欧阳无奈,亲手给他倒了一碗酒。
沈九一口喝下,不一会工夫就支撑不住,趴在桌上打起鼾来。
“他这么喝没个头,我在酒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末,如此睡一觉就好了。”欧阳低声向水幽寒解释,然后就叫了沈九贴身的随从,把沈九抬到车上,让随从送沈九回寿园,好生歇息。
这边饭桌撤下,摆上茶水、鲜果,水幽寒才有机会和欧阳单独说话。
“大哥,子舟这是怎么了?”
“心里不舒服吧。我问他,他又不说。我猜是好几件事赶在一起,他有些想不开。不过依他的性子,时间久了,总会想开的。”
水幽寒哦了一声,看欧阳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就问起她更为关心的话题。
“大哥,你和沈九是怎么说的,那姜家老娘,她们?”欧阳并没有带姜老娘回来。
“我去寿园看了看,也和沈九谈了。让他多叮嘱那些下人,对姜家母子优厚此。沈九答应了。沈家的本意倒不是要留下她们母子折磨,只是不想带回蓬莱碍眼,就留在这里,不过是多养两个人。虽然不会像过去那样要什么有什么,也不至于在饭食方面克扣。是那些下人都是势利眼,见她们以前风光,如今落魄了,就私下里克扣怠慢她们。”
是啊,对于沈家那些下人来说,姜老娘是和她们身份差不多的人,只怕还有人认为姜老娘的身份不如她们。可就是这样的人,就因为一个女儿,一家子都被沈家供养起来。以姜老娘的为人,自然不会是个待下和善的。如今她从高处摔下来,等着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不会少。
“哦,大哥,当时看你很同情那个松儿,我还以为你会把他们接来家里养着。”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从亲戚远近来说,姜老娘两个女儿都嫁到沈家,她如今一个孤老,还有个儿子,也是不能自己养活自己的,自然是要留在沈家。我接他们出来,算是怎么回事?别说我不会这样提,就是这样提了,沈家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小寒,这个道理你比我还清楚,你这样说,是不是故意抠我?”
水幽寒笑而不语。
“你以为我又会犯傻对不对?”
水幽寒岔开话头,问道:“大哥,那个松儿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会去找沈九说情,多半是因为松儿的缘故。”
说到松儿欧阳的情绪明显低落。
“松儿他,哎,自打她们一家不告而别,我就再没机会看见他。
我一直以为姜燕儿受宠,姜老娘和姜莺儿的日子过的那样风光,松儿是她家唯一的男孩子,自然待遇不会差。我真没想到,松儿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哥,松儿是不是,是不是这里?”水幽寒不好把痴呆说出口,就拿手指指了指脑袋。
“是的,松儿现在是个痴呆儿,从心智上来说只有六岁。”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对不对?”水幽寒问。松儿跟着母亲、姐姐在欧阳家住了几年,如果那时候就是痴呆,欧阳应该能看出来才是。
“松儿原本是个很聪明可爱的孩子,是到了沈家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问了沈九,这是沈二内院的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燕姨娘刚进沈家不久,她带去的弟弟就病了。然后病好后,就没了机灵劲。刚开始还*****样,过了几年,才发觉完全变成了痴呆。”
水幽寒心想,难道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松儿并不是生病,我给他把了脉,应该是中毒所致。”欧阳继续说道。
“啊?是中毒,那是不是还能治好?”水幽寒吃了一惊。
欧阳摇摇头,“太晚了。如果是中毒后立即治疗,应该有八九分的希望能治好,可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些年,再吃多少药都不会有效果,这孩子一辈子都只有这样了。最多,也只能是治好他失禁的毛病。”
“大哥,松儿他怎么会中毒?”这个问题,水幽寒其实也不是问欧阳,因为很明显,松儿中毒是到沈家以后的事,欧阳又怎么会知道那。
欧阳苦笑,“大家族内宅人多心杂,沈二又是个风流的性子。不过沈家的家规是没有嫡子前,不可纳妾。即便有了嫡子,这妾也不能随便纳,妾的家世背景都是有讲究的。
沈二是内定沈家下一任当家,这方面要求就更严格一些。燕姨娘,是他有了两个嫡子之后,第一个正经抬进门的姨娘。”
“燕姨娘的身份背景,还带着老娘和弟弟妹妹,自然有很多人看着不服。沈二虽然没有正经的姨娘,可通房丫头们可不少。具体情况是怎样,我无从知晓。不外乎有人醋海翻波,结果是松儿,这个最小最无辜的孩子,受了连累。”
“大哥你刚才说如果治疗及时,松儿不会落到今天这样。那我就不懂了,既然燕姨娘那么受宠,怎么会当时没找好的大夫给她弟弟治疗?”
欧阳沉默半晌才说道:“这个,我也猜不出,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啊,当事人啊。水幽寒心中一动,燕姨娘在沈家的荣宠,沈家金山银山地养着姜老娘和姜莺儿,姜莺儿在上元夜灯会上恃宠而骄、放肆的态度。难道其中还有松儿的缘故?
打住,打住,水幽寒觉得背后汗毛有站起来的趋势,赶紧命令自己打住,不要再往深里想,荣华背后阴影,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大哥,姜老娘口口声声说你答应了燕姨娘,要照顾他们。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什么时候给了燕姨娘这个承诺。难道是后来燕姨娘在大牢里,你又去看了她?”
“你想到哪去了,她被押去牢里,王郡守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探监。据我所知,她在那里的几天,连只苍蝇都没飞进去。”
那就是姜老娘又旧话重提?果然是母女,都一样的无耻。就好像两人谈恋爱,然后一个甩了另一个去攀了高枝。她都成了别人的女人,还拿被她甩了的傻子以前的誓言来要求他做这做那。
“是我在审案的时候答应她的。”
水幽寒不解。
“小寒你还记得燕姨娘对住持大师说了一番话,大师出去后就圆寂了,不过留了话要郡守大人公平审理案件。燕姨娘当时就发了疯,胡乱说话,是我喝止了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答应她的。”
“你们说什么,我都记着的,你哪里有答应她什么?”水幽寒心想,她又不是穿越了,欧阳和燕姨娘的一举一动她可是一点都没错过。
“燕姨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手里有住持大师的把柄,可住持大师已经死了,不再受她的要挟。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就这样没了。难免失去理智,就要攀咬出住持大师来。我当时喝止她,是让她清醒些,这样做损人不利己。救不了她,还会让她的家人跟着遭殃。她马上就明白了,没有继续攀咬主持大师。后来她向沈二要求,也只是求他待她女儿好些,并未提及母亲和弟弟。这并不是她不管她们了,而是她手里没有筹码,要求多了,反而让沈二反感。我喝止她,她猜出我也知道了住持大师的秘密,因此算是卖我个人情。最后她被押走,回头不断看我和姜老娘,这个意思就相当明显了。”
“她是算准了大哥你为人厚道,才会这样吧。换另外一个人,又没有亲口承诺,谁会放在心上。”水幽寒这么说着,又想到她心中一直存疑的一件事,就又问道:“大哥,住持大师怎么会有把柄在她手上,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住持大师他,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五十章 两心知
提到主持大师,欧阳似乎心情更加沉重。
“小寒,我知道你对住持大师凑巧在那时候圆寂,心中存有疑惑。
我们就要成亲,任何事我都不愿对你有所隐瞒。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以前也并不知情,还是那天在府衙,因为燕姨娘,沈家、还有住持大师的异常举动,才推测出来的。”
欧阳接过水幽寒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慢将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
九年前,欧阳的父亲途径清河镇的罗家村,救了一个孕妇。那孕妇原来是新寡,丈夫去世后才发觉有了身孕。可郎中来诊脉,诊出她那孩子竟是她在丈夫死后才怀上的。这孕妇的夫家人便说她不守妇道,要用族规处死她。欧阳的父亲救下那孕妇,重新诊了脉,诊出来的受孕日期比原来郎中所说提前了半个月,是在孕妇的丈夫生前时怀上的。
欧阳的父亲还说,是孕妇体弱,丈夫去世受了刺激,致使月事不调,经脉混乱,才会有误诊。而且诊脉也只能诊出大致的受孕日期,因此就判定这孕妇不贞太过武断。他的医术有口皆碑,这样一来既救下了孕妇的性命,也没有砸了先前那郎中的饭碗。
那孕妇身体虚弱,夫家又没人待见她,娘家也没有依靠。欧阳的父亲就托了清河镇上的好友姜郎中就近照看。后来欧阳的父母估计那女子要生产了,就前去看望。才知道那女子因难产而死,那婴儿生下来也是死婴,已经被姜郎中给埋了。
“这些都是我从爹娘的谈话中了解到的。当时我偷听爹娘说话,爹曾经谈到冤孽,还说事情都是经姜叔叔之手,应该没有后患。娘还说,不管事情前因后果如何,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总没有错。好歹是条性命,能保下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其中的内情就当不知道好了。”
欧阳见水幽寒听的一头雾水,接着说道:“我父亲说,医者固然要诚实,可如果能够救人性命,善意的谎言比良药更加有效。住持大师九年前曾在清河镇周围村庄讲经说法,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女子丈夫过世,还是住持大师娶主持了法事,在女子家住了半月有余。还有一点,只有住持亲近的弟子,还有我和父亲知道。住持大师他生有异象,两脚的食指和中指相连,状若鸭蹼。朴慈八岁,住持大师说是在后山拣到的,朴慈和住持大师一样,两脚的食指和中指相连若鸭蹊。”
伴y染色体遗传?水幽寒前世也学过一些生理学知识。伴y染色体遗传病,病种很少,但都是显性遗传,父传子。
“这种异象非常少见。住持大师又对此事保密,只有亲自服侍的弟子知道,还有我曾随父亲为他治病,凑巧发现了。我家世代行医,藏书中有不少古时候留下来的绝版书籍,我在一本书里曾看过,这种现象,一般是家族遗传,父传子,子传孙。”
“沈家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燕姨娘雇岳敏演戏,做的再逼真,也只能让她半信半疑。只有住持大师这样的有道高僧的话,才会让她信服。我那天跟郡守大人说了谎,住持他并非因病而死。我出门去看住持大师,曾和智明和尚擦肩而过,他让我帮忙遮掩。住持大师的样子,是吞金而死的。我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也就猜了个大概。”
“住持大师纵然有错,可他明知审问燕姨娘还来听审,最后又留话让公平断案,按律惩治凶手。说来也是个正直的人。他这样死了,为的是保存西山寺的声誉,也是为了保护朴慈小和尚。西山寺百年清名,不是因为他一人得来的,还有朴慈,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因此才在王郡守面前说住持大师早有宿疾,是突然病死的。还在燕姨娘要咬出住持的时候,出言喝止。”
怪不得,燕姨娘会在堂上说出那样奇怪的话来,谁没犯过错,谁没有妻儿。那是对着住持说的,是以往事为要挟,要住持为她辩护。岳敏曾说过,姜郎中对待燕姨娘这个女儿非司一般,当她是个大人似地,有话都会同她讲。那么当年那个孕妇产子,是姜郎中在旁照看,自然有可能留下那个婴儿,送回给住持大师,对外则说那婴儿已死。
有这样的护身符,怪不得燕姨娘会有恃无恐。只是这次她错看了形势,不知道下令审案的那午人是什么背景,还以为沈家可以一手遮天。她有所谓的贵命,只要住持不反水,再为她说话,她最起码可以保住性命。
解救沈家的紫薇星之厄,真是可笑,应该是造成沈家的紫薇星之厄吧。沈老太太后来还去看住持大师,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沈老太太回去后一病不起,应该是从沈夫人那里知道了下令查案的人是谁吧。因为她的决定,造成如今的局面,又悔又愧,才放开了手里的权力吧。也亏的她有个好女儿,又嫁了个好人家,不然这次沈家必然栽个大跟头,从此一蹶不振也有可能。
怪不得沈家会那么宝贝女孩子了。他们虽然是蓬莱的世家大族,但是子孙还是经商的多,并不能真正入了那些正经仕宦大族的眼。沈家的男人娶的也多是同样经商为主的大族的女儿。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只有女孩子,才有机会嫁入真正的高门,从而拉拔整个沈家。巧姐儿的得宠,由老太太亲自抚养,应该也有这个原因在内吧。只是,如今对外声称燕姨娘是疯子。那么巧姐儿以后嫁人的行情”也就水落船低,老太太已经把她交给沈二奶奶养育了。
“这些只是猜测,不过我后来去寺里拜祭住持,明智和尚和我说了一些话.我就知道这猜测即便不是全部实情,也差不多了。住持大师应该是早有准备,先和明智说了实话。明智跟我说,他现在暂代住持之职,他的爱好是下棋。朴慈的心性才最适合做下代住持,他要悉心教导扑慈,等朴慈等接任,他就又能安心研究棋道了。哎,明智本来也是个孤儿,是住持大师救了他,带他到寺里,他才有今天。明智,是个知恩目报的人。”
欧阳再次开口,水幽寒叹口气把思绪拉回来。又忽然想到欧阳就和燕姨娘没有说话,就达成了协议,心里有点泛酸,面上就显了出来。
“小寒,我如今会想帮助姜家母子,并不是对燕姨娘旧情难忘,也不是要做烂好人。我只是…”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们一家人的情景。那时我才十三岁,父亲接到姜叔叔去世*******带着我去奔丧。等我们到了姜家,正看到她们母
债主欺负。姜家欠了债,却没钱还,那些债主就上门来抢东西,东西不够,就要抢人。我一眼见到的,是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娃娃,手里拉着一个娃娃,哭成一片,只有一个十岁出头女孩儿,一滴眼泪都没有,却像个大人一样,护在母亲和弟弟妹妹身前。”
当时的姜燕儿是个光辉的存在。
“我爹刚去世,你们就来闹,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不知道死者为大吗?你们都把我家的东西放下,别拿你们的赃手碰我娘和我弟弟妹妹。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跟你们走,你们卖了我.足够还我家的债,但是你们不能欺负我娘,还有我弟弟妹妹。”
“当时的姜燕儿令我眼前一亮,小小年纪,自身难保,还要拼命护住亡父的尊严”保住母亲和弟弟妹妹。我当时就想,这是一个多好的女孩,我以后要疼惜她。后来她如何欺骗我,我一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便会对她心软,自己说服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和弟弟妹妹。”
“姜家母女那样对我,我是凡人,我也会伤心,也有怨恨。我一直隐忍,是因为我最清楚她们的荣华富贵,根本没有可靠的基础,是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上的。
如果我一追究,她们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时委燕儿已经跟了沈二,我只需说出她与我先有婚约,以沈家讲究规矩,爱面子的传统,最有可能的是她们被赶出沈家。姜燕儿姐妹不会再有机会嫁给好人家,她们一家人都不事生产,饿死街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沈家留下她们,那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只有被人踩在脚下,永世都翻不了身。小寒,我容忍她们,不是因为旧情难忘,而是因为不忍心看她们落到可悲的下场。”
“所以大哥你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拆穿她们。可惜大哥的一片好心,反被她们认为软弱可欺。大哥,我认为你这样做是做错了。”
“是啊,谁能想到她们会那样得寸进尺,而且还能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若是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不会那样姑息她们。”
“大哥,我指的不是这个。大哥,你容忍她们,是因为你认为自己足够强大,而她们非常弱小。你一个指头,就能让她们从天上落到地下。因此,你任由她们伤害你,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这种伤害。大哥,你待别人好,待自己却这样差,你可对得起生你养你爱护你如珠宝的父母,可对得起为你操心为你流泪的那些忠心的下人,可对得起那些心疼你的人?大哥,你以后若是再这么行事,那咱们的婚礼还是取消吧。与其以后你为别人伤害了自己,我跟着伤心流泪,不如现在一刀两断。”
水幽寒说着,转身背对着欧阳。欧阳一下子慌了,赶忙走过来,抓住水幽寒的手,急切地说道:“小寒,你别恼。我,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让你伤心。你别…,我,我发誓,我发誓好不好。”
水幽寒偷眼见欧阳急得脸都红了,她本就是吓吓欧阳,不过是要他以后行事多考虑他自己,多考虑一下她的心情,现在见欧阳认真,她也就转悲为喜。
“大哥,我不用你发誓。你只要记得咱们今天说的话,以后莫要让我伤心就好。”
欧阳点头,“小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只有你能够理解我。过去的事情,我早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我现在对她们一家的心情,就是对待曾经熟识的故人,交情不怎么好,或许还伤害过我,但是时过境迁,我希望她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不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过去那段时光不要被沾染太多的血腥和污迹。我这样说,不知道小寒你能不能明白。”
水幽寒沉吟,“大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比如麒儿现在把玩的一把小木剑,割伤了他的手,他把木剑扔到一边,从此就不再玩了。
可长大后,他再看到这把木剑,会收藏起来,因为那也是一段儿时的记忆。”
“不完全正确,可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木剑不是故意要伤害麒儿,可她们确实故意要伤害我。但是结果是我恢复的很好,而且因祸得福。我要珍藏起来的是那段岁月,那段岁月中,还有更加美好的人和事物。她们,只不过是沾了光。小寒,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你因此对我有误会,或者不开心。对于姜家母子的事情,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大哥,你这样说,是不是吃定了我不会阻止你去做好事啊?”
欧阳伸出手来,刮了刮水幽寒的鼻子。
“小寒,你和麒儿对我来说才是最珍贵,最值得珍惜的。你信任我,我必然不会辜负你。”
“娘亲。”
听见麒儿的叫声,水幽寒和欧阳赶紧松开紧握的手。水幽寒这才发现,两人已经紧挨着坐到了一起。
“娘亲。”麒儿被奶娘抱着进了屋,水幽寒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她和欧阳聊天,竟忘了点灯。看奶娘的神色,只怕是怕她和欧阳在成亲前做出什么事来吧,才会进来提醒,进屋前,又让麒儿先给他们示警。老人家的心思啊,既担心两人感情不好,又担心两人太好了忘形。
水幽寒和奶娘忙着点燃烛火,欧阳抱了麒儿逗弄。
“阿爹。”麒儿这次叫的比较大声,奶娘装没听见,水幽寒忍不住给了欧阳一个大白眼。欧阳傻笑起来。麒儿则似乎受到鼓舞,挥舞小手,“娘亲,阿爹。”
水幽寒无奈,从欧阳怀里抱过麒儿来。
“娘亲,亲亲。”麒儿到了水幽寒怀里,一吕小手还拉着欧阳的衣襟。
水幽寒看着麒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似乎又圆了些,禁不住就亲了过去,正巧欧阳也一口亲在麒儿的另一边脸上。两人视线相接,只隔着麒儿的小鼻子,不觉都红了脸。欧阳说了声天晚了,他该回去了,也不等奶娘拿灯笼给他,就慌忙出了门。水幽寒见欧阳这样,反而不羞了,只捂着嘴偷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婚礼
六月初八,欧阳府和水幽寒院里都张灯结彩,贺客盈门。水幽寒打扮整齐穿上奶娘做的嫁衣,只等欧阳来迎亲。说起来,两世为人,这做新嫁娘可还是第一次,水幽寒也不免有些紧张。比她更紧张的是奶娘,一会给水幽寒抿抿头发,一会又给她抻抻衣袖,生怕哪里不妥贴。水幽寒明白奶娘的心情,就故意找话题和奶娘聊天。
“奶娘,小婉和二妮儿她们那?刚才还在这屋里转悠,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见了。”
“姑娘,她们已经先到那边府里去了。
是我让郑氏带她们过去的。你也知道郑氏的身份,这个场合她是不便露面的,孩子们还小,桐婶早就给她们单独准备了房间,麒儿也跟过去了,郑氏、冬儿,还有那边的春儿,她们几个专门照看孩子。”
“恩,那奶娘你一会也早点过来。”
“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再帮你收拾收拾喜房。姑娘,这里风俗和京城里不大一样,你一会一切都要听喜娘的话,莫要错了礼数,让人笑话。”奶娘最后还不忘低声嘱咐水幽寒。
那喜娘早从小红手里拿了大锭的银子,嘴就像抹了蜜一样,不住口地夸新娘子是下凡的仙女,夸嫁衣漂亮,嫁妆体面。更是满口应承,会好好照顾新娘子。
外面迎亲的唢呐声响起,是欧阳的迎亲队伍到了。奶娘忙从旁边桌上拿了大红的盖头给水幽寒蒙上。济水城的风俗是新娘子要娘家兄弟背上喜轿。小刀也早被众人打扮的满身光鲜,等在门口,见小红扶着水幽寒出来,就蹲下身把水幽寒背在背上,出了院门,喜轿已经等在那里,水幽寒上了轿,喜娘喊了声起轿,轿夫便抬了轿子。
轿子绕着十里街转了一圈,在一片鞭炮声中抬进欧阳府大院。一条红绸带.欧阳在前,水幽寒在后。水幽寒因为蒙着盖头,看不清路,就由着小红扶着,慢慢和欧阳一起走到喜堂。
出嫁前夜,一来是她自己有些兴奋,二来还有奶娘拉着她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的,水幽寒并没有睡好。而且她并不习惯做轿子,在十里街转了一圈,人都有些晕晕的。水幽寒心想好在先和欧阳说好了,将婚礼简化。等一会她就可以先回洞房好好歇歇。进入喜堂,水幽寒听得耳边贺客的说笑声,王宣和沈九早都已经到了。
小红扶着水幽寒站到欧阳的对面,盖头是上好的红绸制的,水幽寒此时看不到欧阳的样子,不过彼此相距不过两三步,水幽寒甚至可以在众多声响中听到欧阳的呼吸。婚礼的排场,到场的贺客,不过是婚礼的点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水幽寒庆幸自己可以遇到他,庆幸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未婚娶,而她也还能够选择,庆幸两人有机会相处相知。就像那天她对欧阳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一颗心,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为自己的这颗心找一个可以存放之地。只要这颗心找到了乐土,人才可以会不孤单,才会快乐。而她和欧阳,就是彼此那颗心的乐土。
喜娘喊了一声吉时到,水幽寒精神一振,只要拜了堂,她和欧阳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以后就可以相扶相携,白头到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欧阳家并无父母在堂,也没有近支的长辈,因此只在喜堂上虚设了两个座位,摆放的是欧阳父母的牌位。水幽寒从未见过这两位老人家,可是从欧阳还有欧阳府里的佣人那里,水幽寒可以想见这两位一定是既慈祥又豁达洒脱的老人。水幽寒很虔诚地随着欧阳下拜,感谢他们生养教育出欧阳这样的好儿子。
拜过天地,又拜过高堂,然后就是夫妻对拜。
水幽寒被小红扶着转过身,与欧阳面对面。也不知是谁促狭,竟在欧阳后面推了一把,欧阳没防备向前跌了两步,正和水幽寒碰了个脸对脸。四下响起一阵哄笑,其中以王宣和沈九的笑声最响。今天来贺喜的客h,大都是欧阳的同辈,年纪都不大,因此这还没到入洞房,就已经开始有人恶作剧了。
“夫妻对拜!”司仪一声高喊。水幽寒应声就要拜下去,突然听见喜堂外一阵大乱,“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喜堂。
“不好了,麒,麒儿,麒儿被偷走了。”郑氏闯进喜堂,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麒儿,麒儿他怎么了?是谁偷走了麒儿?”水幽寒一听是麒儿出事,立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扔在地上,奔过去一把扯住郑氏,急切地问道。
“奶奶,奶奶,我对不起你啊,我没脸见你了。”郑氏哭倒在地.这让水幽寒更加着急。
“郑氏,你先别哭,你快说麒儿怎么了?”欧阳在水幽寒身边问道。
“奶奶,我和冬儿,还有春儿并几个婆子,带着几个孩子在书房后面的偏厦里。海伯他也来贺喜,带了些吃的玩的送给小婉和二妮。
我,我去更衣,回去就看见,小婉、二妮,还有那几个冬儿她们都睡在地上,可是麒儿却不见了,海伯也没了影。是我傻,还屋前屋后地找海伯和麒儿,找了一圈没找到,我才知道事情不妙,跑来通知奶奶。”
“姑娘,姑娘,麒儿,麒儿怎么了,为什么有人跟我说麒儿丢了。
郑氏,不是让你和冬儿好生看着他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啊。”奶娘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失魂落魄的跑进喜堂来。
水幽寒身子晃了晃,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溺在深水中,脑袋沉重,无法呼吸,胸口那里像被谁剜了一刀,一颗心七零八碎。水幽寒真觉得这像一场梦,怎么会这样,她不愿意相信,可疼痛是如此的真切,让人无法逃避。
水幽寒感觉她的后背贴上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小寒,别怕,你还弄我。我一定帮你找到麒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煎心
水幽寒靠在欧阳胸前,她知道这不是软弱的时候。根据郑氏的描述,麒儿被偷走,海伯最为可疑。水幽寒已经没空去想海伯为什么会这么做,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回麒儿。时间就是一切,多耽误一刻,麒儿就会被带的更远,离安全更远,离危险更近。
“大哥,我们必须立刻召集人手去找麒儿。”
“这个自然,我这就把府里能用上的人手都召集起来。”欧阳说着,就吩咐黄民和桐叔将府里青壮人口都叫来,“不管他们在干什么,都停下来。再去准备好马匹,我们立刻出发。”
“子舟,阿宣,麒儿丢了,我需要你们帮忙。”水幽寒对拥到身边的王宣和沈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