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够赎罪,不过…求个自己心安罢了。”慧明大师道。
秦绾无言可答,顿了顿,也出去了。
盛夏的山区,夜风散去了白日的暑气,带着一丝凉意。
秦绾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忽的又苦笑了一声,返回大帐去找李暄。
帐内只剩下一盏孤灯,诫难和诫色都被带下去看管起来,连侍卫都不在了。李暄换了一身家常的宽松长衫,坐在案头看着一本奏折,橘黄色的烛火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暖色,看着就让人从心里就柔和起来。
秦绾低眉一笑,心底的郁气忽的就散了个干净。
“有发现?”李暄抬起头来。
“不太好。”秦绾在他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慢慢地把唐少陵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怎么想?”李暄想了想才问道。
“我们并不是一定要破掉这个噬魂阵啊。”秦绾笑道,“让夏泽苍去闯好了。”
“那你愁什么?”李暄不解道。
“我就是在想,哪怕这是一个假宝藏,可为了以假乱真的效果,里面也应该有不少好东西的,浪费了可惜啊。”秦绾理所当然地道。
李暄“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好了,不说笑了。”秦绾收敛了笑意,沉声道,“阮婆婆不在,眼下只能相信那个二货能想出办法来吧。”
“你不是明明对他很有信心吗?”李暄点点她的眉心。
“才没有。”秦绾噘了噘嘴,小声低估。
“不早了,歇着吧。”李暄合上奏折扔回书案上,起身的同时,顺手把她拉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使者两边来往,终于定下了午时在谷口会面。
条件和上回李暄和夏泽苍会面时一样,西秦甚至连人选都没变,东华这边也就多了一个秦绾而已。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没睡好?”秦绾笑眯眯地开口。
“托王妃的福。”夏泽苍咬牙切齿。他脸上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挂在那儿,他又不屑于学女子般用脂粉遮掩,只能就这么来了。
昨天被秦绾和唐少陵折腾了一通不说,直到半夜,另一边的消息才传过来,宝龙寺被李暄伏击,伤亡惨重,已经退回寺内了,这下不用说也知道秦绾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了。特么的她是为了掩饰李暄率军出击不在营中!可偏偏…自己就是上了她的当,原本釜底抽薪的一手直接被废掉了不说,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会儿再看秦绾笑吟吟地模样,夏泽苍又不禁郁闷,这个女人…难道生来就是克他的?每次遇见她,就没一件事办得顺利过!
“太子殿下,国事虽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年纪轻轻这般操劳过度,万一猝死就不妙了。”秦绾语重心长道。
“…”夏泽苍捏了捏拳头。
虽然是个女人,可好想揍她怎么办!
“保重。”李暄淡淡地道。
“有劳关心,孤好得很。”夏泽苍黑着脸,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九连环。王妃带来了吧?”
“那是自然。”秦绾笑着点头,“倒是没见柳公子啊。”
“不过是一句话,倒也用不着他在场。”夏泽苍道。
“说的也是。”秦绾点点头,一挥手,后面的莫问捧上来一个木盒。
夏泽苍见状,也直接拿出一张纸,打开放在桌上。
众人齐齐地看过去,却见纸上只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摔。
“摔?”秦绾故作疑惑。
“把墨玉如意摔了,越碎越好。”夏泽苍点头。
秦绾动开木盒,拼成整块板,手指一抠,把那柄仿制的墨玉如意拿在手里。
只看外表,这个匠宗高手仿制的赝品和真货有九成相似,而夏泽苍的表情也说明了,他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请。”夏泽苍一摆手。
秦绾挑了挑眉,没有用摔的,手掌一握,只听“咔嚓”一声响,随即,细碎的粉末就从她指缝间流下来。
如果这真是一块古玉,以她的内力自然还不足以这么轻易碎玉成粉,可这仿玉设计得就是为了封住里面的阴阳石粉沫,捏碎就很容易。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流淌而下的粉末上,大气都没喘一口,空气一片死寂。
终于,最后一粒沙从指尖滑落,秦绾张开手掌,淡定地用丝巾擦了擦。
就在无数目光注视下,落在木板上的粉末慢慢移动,逐渐清晰,最终形成地图。
“果然巧夺天工。”夏泽苍长舒了一口气。
“确实。”秦绾深以为然地点头。
的确巧夺天工,无论是匠宗制作的仿玉如意,还是司碧寒和慕容流雪修改的机关图底座。
因为时间所限,他们只来得及做了这一把如意,堪堪在出发之前才完成,并没有经过实验,如今新的机关图成型,秦绾他们的紧张并不比夏泽苍来的少,幸好一切顺利。
边上的侍卫端上文房四宝,夏泽苍和李暄干脆亲自动手描绘机关图。
机关图本身并不复杂,对照完毕之后,秦绾当面折叠起了木盒。
“九连环已经破了,王妃还要留着做纪念吗?”夏泽苍道。
“本妃打算留着研究研究,这玩意儿为什么要叫九连环。”秦绾一本正经道。
血胭脂、碧玉妆、春山图,都是可以解释的,唯独这个九连环,明明和“连环”完全不搭边,总不能就这个是瞎起的名字?所以秦绾确实是有几分好奇的,也不是纯粹用来噎夏泽苍的借口。
“王妃自便。”夏泽苍只好道。
“图有了,太子殿下觉得,什么时候行动?”李暄问道。
“没想到机关图竟然是如此明确的东西,倒是省了不少事。”夏泽苍坦然道,“孤的意思,是今天就进去,以免夜长梦多,摄政王以为如何?”
“本王没有异议,陵墓之中白天黑夜并无区别。”李暄点头。
“既然如此,一个时辰之后,便在此地会合。”夏泽苍站起身来。
“好。”李暄沉声道。
☆、第六十七章 翻手为云
虞清秋已经在郊外的这座别苑里住了三个月了。
这是宇文孝送给他的庄子,建筑恢弘,陈设豪华,最难得的是,居然有一处天然的温泉,这在干旱的北燕还是很少见的。
别苑里人不多,虞清秋不喜欢丫鬟,除了身边伺候的小厮,就只有干粗活的仆妇、园丁、厨娘,还有一位常驻的太医。另外有一队侍卫,是宇文孝派来保护虞清秋的安全的。
虞清秋权当做不知道他们除了保护,还负担着监视的任务,反正他一没打算逃走,二没打算造反。前几年思虑有些过甚,在北燕皇驾崩后一起发作出来,刚搬到别苑的前一个月,他几乎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也幸亏这位太医医术不俗,这几年又一直调理着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才有惊无险。
宇文孝登基之后,国事繁忙,自然是没空总是往城外跑的了,十天半个月才会来一次。而虞清秋擅长的原本也不是这个,真要处理政务,他未必就比丞相强,渐渐的,宇文孝就来得更少了。不过,新皇人虽然不怎么来了,但各种赏赐,尤其是珍贵药材却从未少过。
虞清秋乐得清闲,又养了小半年,反倒把身体养好了不少,整个春夏换季都没发病。
北燕地处北方,冬季严寒,夏季的暑气倒没南方这么厉害,只要避开了正午的日头,坐在荷塘旁边的水阁里抚琴下棋,还是很舒适的。
“先生。”清秀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水阁。
“嗯?”虞清秋的手指按住了琴弦,抬头应了一声。
“先生,你上次教的第四章我背熟啦。”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的。
“好,明天教你后面的。”虞清秋点点头。
“谢谢先生!”少年道。
三年前他被送来虞清秋身边时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三年相处下来,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师徒,只是虞清秋教导读书虽然耐心,有不懂的地方提问也会仔细给他解答,但却不会考核也不会抽查,只要他说会了,就继续教下面的。仿佛就只负责教,而不理会学生到底学得怎么样。
虞清秋推开七弦琴,站起身来。
少年赶紧上前,拿起旁边挂着的薄披风给他披上。
“小夜,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虞清秋随口问道。
“六月二十九…哎,一晃都六月末了呢,马上就是乞巧节了。”少年小夜立即答道。
“六月末啊。”虞清秋低低地喟叹了一声。
“说起来,陛下有两个月没来了?”小夜忽然道。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总是过来喝茶下棋。”虞清秋失笑道,“何况,最近又没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
小夜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说怎么没有?东华和西秦联手挖掘前朝宝藏,这消息连他都知道了。
“别担心,快了。”虞清秋安抚道。
“先生是说,我们快要能回家了?”小夜眼睛一亮,但后面半句话还是把音量压得极低。
“嗯。”虞清秋点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太好了!”小夜一声欢呼。
“咳咳。”虞清秋干咳了两声,斜睨了他一眼。
“先生放心,我知道啦,不会得意忘形的。”小夜一挺胸,正色说道。
“最后关头了,咱们还要做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虞清秋的目光很亮。
“哦。”小夜似懂非懂地点头。
反正先生很厉害,听先生的就对了!
“虞先生!”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大步从花园入口走过来。
“什么事?”虞清秋瞬间又挂上了平日里那种温和却疏离的微笑。
“陛下来了。”侍卫恭谨地道。
“嗯?在哪儿呢?”虞清秋道,“客厅还是书房?禀告陛下,待我更衣之后前往拜见。”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先生又不是外人,不必见外。”侍卫还没答话,后面就传来宇文孝的声音。
虞清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宇文孝这是有多着急?何况这会儿都黄昏了,商量完事,再赶回京城的话,城门都要关了,无论是重新叫开城门还是缺席明天的早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什么事连半天都等不了?
“参见陛下。”小夜道。
“都退下,朕有要事与虞先生商议,任何人不得打扰。”宇文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因为出宫,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绣着龙纹的便服,可脚上的鞋子却明显是搭配朝服的,不讲究到这个程度,只能说,他是真急了。
“是。”小夜担忧地看了虞清秋一眼,只得退了出去。
“陛下,去书房谈吧。”虞清秋神态自若地道。
“先…好吧。”宇文孝对上他平静深邃的目光,终于将那股焦躁的感觉压了下去。
虞清秋抱起琴,带着他走向书房,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已经是一国之君,当知喜怒不应形之于色。”
“先生说的是。”宇文孝勉强点点头。
一路无话,进入书房后,虞清秋仔细地将琴放好,盖上遮尘的罩子,又有小夜送了茶水点心进来。
“行了,出去吧。”宇文孝挥挥手,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水还有些烫口,一口灌了下去。
虞清秋坐下,这才开口道:“最近朝廷上似乎没有什么大事。”
“不是朝上的事。”宇文孝坐在书桌另一面,握着空了的茶杯,沉声道,“朕接到消息,秦绾一统了圣山,只有少数宗门不愿意归附东华。”
虞清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道:“陛下多虑了。圣山三十六宗门固然奇人无数,但能用在争霸天下上的也就几宗。其中匠宗、兵宗、盗宗都与秦绾交好,而秦绾自己又是出身武宗,圣山统不统一,这些宗门都只会是东华的助力,并无区别。而智宗和兵宗出山的弟子其实并不会因为宗门的立场改弦易辙,圣山千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理智上,宇文孝知道他说得其实没错,可情感上却不那么容易接受。
何况,智宗和兵宗已经出仕的弟子不会改弦易辙不假,可之后呢?宗门的立场却能影响那些尚未出山的弟子,难保那些年轻人里会再出一个虞清秋或是冷卓然。
“陛下不放心的,其实是智宗吧?”虞清秋淡淡地一笑。
“呃…”宇文孝哑口无言。
“圣山弟子,很少会有从一而终的情怀,不然在下当年就应该随东华前太子殉葬了。”虞清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宇文孝满上,慢条斯理地道,“大皇子去世后,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也有一部分转而投效陛下了吗?陛下尽管用就是。智宗…不会在事成定局后玉石俱焚,却也不会在还事有可为的时候两面三刀。即便要改投他人,也走得明明白白。”
宇文孝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今天,智宗宗主进宫求见朕。”
“师父?”虞清秋一愣,随即恍然,“师父与秦绾一向不睦,若是秦绾一统圣山,师父愤而出走也是情理之中。”
“先生就不奇怪,天机宗主怎么会来见朕吗?”宇文孝忍不住道,“他家那位大小姐,如今可还在朕的三弟府中上蹿下跳呢。”
“恭喜陛下。”虞清秋只是微一思忖便道。
“喜从何来。”宇文孝没好气道。
“师父他大约是想要将整个智宗都压在陛下身上了。”虞清秋笑道。
“…”宇文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也能猜到,眼前这书生,真是妖孽不成!
“若是平时,师父自然不会管门内争斗,不过既然秦绾一统圣山,想必师父也不能继续观望了。若是提早一年,陛下的处境恐怕会极为不利,但现在比起名正言顺的陛下您,三皇子的劣势太大了,师父已经没有时间替他筹谋扳倒陛下了。既然如此,干脆就选择了陛下,原本圣山弟子各为其主,在其位谋其职,并无深仇大神。”虞清秋泰然自若道。
“天机宗主确实是这个意思,冉姑娘也同意了。”宇文孝等了一会儿才勉强道。
“既然如此,陛下还在担心什么?”虞清秋奇道。
“先生怎么看?”宇文孝问道。
“挺好。”虞清秋一摊手,无奈道,“在下这身体实在太差,年初时若非张太医,差点就熬不过去,以在下一人之力辅佐陛下对付秦绾,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朕觉得,天机宗主意不在此。”宇文孝皱眉道。
“师父想利用陛下、利用北燕战胜秦绾的东华,可这和陛下的利益并没有冲突,不是吗?”虞清秋道。
“若是天机宗主像先生这般就好了。”宇文孝咬牙切齿地举起茶杯,像是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虞清秋沉思了一会儿,慢慢地道:“我们师徒已经有五六年不见了,尤其当年无名阁继承式上秦绾继位,师父的脾气就更坏了,毕竟师父年纪也大了,还请陛下多担待。”
“…”宇文孝只觉得牙疼。
每次和虞清秋聊天,都再一次感觉到这人有多善解人意,要是虞清秋是智宗宗主多好!
“陛下匆匆而来,就只是为这个?”虞清秋道。
“也算是。”宇文孝深吸了一口气,“先生应该也听说了,东华和西秦正联手挖掘宝藏。”
“刚刚听小夜那孩子提了一句。”虞清秋点头。
“之前先生曾说过,这次轮到北燕做一回黄雀,不知可有打算?”宇文孝问道。
虞清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一笑:“师父率领智宗投效陛下,必然会有见面礼,收复大皇子旧人只是小事而已。陛下如今这么问,想来是不满意师父的计划?”
“不是不满意。”宇文孝摇了摇头,许久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先生,天机宗主的心太大了,他想要国师的位置。”
虞清秋一挑眉,并不感到意外。
天机老人一向自视甚高,被各国朝廷追捧惯了,又有一种圣山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当然,这种优越感最初的冉秋心也有,只是在一次次失败的洗礼下,冉秋心迅速成熟起来,那些天真幼稚早就褪得一干二净。反倒是天机老人,这么多年被捧着,耳边只听到阿谀奉承和赞誉讨好,恐怕在他眼里,宇文孝这个皇帝也只是在他座下听训的小儿,是他用来对付秦绾的一件工具而已。
要说当年还是二皇子的宇文孝还能隐忍,可如今已经干掉宇文忠登基为帝的宇文孝正是最意气奋发的时候,哪里还能容忍天机老人对他指手画脚。
可是,天机老人身后是整个智宗,这样庞大的助力却让宇文孝舍不得翻脸,那股气就只能一直自己憋着,难怪这么暴躁了。
“先生。”宇文孝简略地将盘龙山的形势介绍了一遍,随后沉声道,“若是先生谋划,我北燕该如何行事?”
虞清秋微微垂下眼帘,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书案,良久才道:“以师父的意见,想必也是走圣山。若是动作够快够隐秘,的确可以一举控制东华和西秦的后路。遇龙岭的地形其实很不好,若被抄了后路,相当于被困在了山坳里,即便以北燕一己之力对付东华西秦,胜算也是很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隐秘地穿越圣山。”
“天机宗主说有办法。”宇文孝道。
“秦绾虽然控制了大半宗门,但圣山实在太大了。”虞清秋想了想道,“画出一条路线,只要避开几个大宗门,即便需要借道,顺从者监视,不顺从者干脆狠一些杀无赦…”
三十六宗门的驻地虽说不会特地公布,但也不是对同门都刻意保密。千年来彼此同居圣山,总有彼此交好的互相窜个门什么的,像是天机老人活到这把年纪,就算不能知道全部,起码也知道半数。
“先生果然高见。”宇文孝佩服道。
虽然比较简化,但虞清秋已经把天机老人的意思大半表现出来了,这说明天机老人能想到的,虞清秋同样能想到。
“在下想请教陛下一件事。”虞清秋道。
“先生请问。”宇文孝坐正了身体,恍然间又有了一种回到了二皇子府中的错觉。眼前的书生,无论是重用还是冷落,始终都是那么宠辱不惊,恬淡从容。
“陛下想要得到前朝宝藏,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虞清秋道。
宇文孝闻言,直接愣住了。张口想说有了钱财才能征兵、才能开垦荒地、才能实施各种政策,但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了回去,思考许久才道:“朕想要一统天下,想要成就万世基业,想要青史留名成为千古一帝。”
“陛下好气魄。”虞清秋欣然道。
话出口,宇文孝也忍不住有些赫然,见他赞同,这才镇定下来,又道:“先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想提醒陛下,天下才是陛下要着眼之处,而前朝宝藏,不过是达成目标的其中一个筹码而已。”虞清秋道,“筹码这个东西,就是用来花的,只要能换到足够的利益,花出去才是值得的,一直攥在手里的话,它一文不值。”
宇文孝眼神闪了闪,陷入了沉思。
虞清秋也没管他,自顾又倒了一杯热茶,碰在手心慢慢地啜着。
许久,宇文孝才抬起头来,艰涩地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是,趁着东华和西秦的兵力都被宝藏吸引的时候,做点儿别的?”
“陛下以为,我们能做什么?”虞清秋笑问。
“先生的意思,莫不是…突袭?”宇文孝震惊道。
“有何不可。”虞清秋道。
“东华?”宇文孝道。
“西秦。”虞清秋很淡定。
“为什么?”宇文孝皱了皱眉。
“因为师出有名。”虞清秋挑眉。
宇文忠一事,西秦背了一口黑锅,这大半年来,两国边境处大小冲突就没断过,这会儿北燕若是出兵西秦,哪怕是不宣而战的偷袭,也确实是师出有名了。
名声这个东西,对上位者来说其实无所谓,但是打一场复仇战还是莫名其妙的战斗,对军心来说差别却是非常大的。
“北燕一向和东华交战更多,也更为熟悉,四年前还曾打破嘉平关。而西秦与北燕交界的大峪关同样易守难攻,而且关前地势比嘉平关更狭窄。”宇文孝为难道,“何况,如今我北燕和西秦关系紧张,东华那边的防备是不是会松懈?”
“东华对北燕的防御什么时候松懈过?尤其是嘉平关之战后。”虞清秋无奈。
“…”宇文孝哑然。
“何况,陛下也知道我们和西秦交恶,若是东华背后遇袭,陛下觉得,秦绾若是以前朝宝藏为代价,换夏泽苍出兵北燕如何?”虞清秋又问道。
“可进攻西秦,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吗?”宇文孝道。
“嘉平关兵力不足,守易攻难,几乎不必考虑。”虞清秋一边说,一边摊开了地图,指着两处位置道,“苍茫关虽有重兵把守,但关外地势开阔,有利于骑兵纵横,即便东华从苍茫关出击,可东华骑兵羸弱,威胁不大。反而西秦出大峪关,沿途都是北燕最繁华的重镇,造成的损失和苍茫关不能比较。”
宇文孝看着地图,深以为然地点头。
“何况,陛下和东华摄政王夫妇还有点交情。”虞清秋又道。
“怎么说?”宇文孝一怔。
上回李暄借道代州,虞清秋用的是宇文孝的名义,结果也确实是双赢,要说有点交情倒也拉得上,可这有什么用?
“三足鼎立,不如二分天下。”虞清秋道。
宇文孝心头一跳,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蓝图太过美好,实在让人憧憬,然而,下一刻,他就冷静下来:“即便与东华平分西秦,可东华却能独吞前朝宝藏。”
“陛下,宝藏也在西秦境内。”虞清秋提醒道。
宇文孝又是一愣,的确,盘龙山不但在西秦境内,而且靠近折剑岭,可以说,距离北燕比距离东华近得多!
“摄政王既然可以和西秦平分宝藏,想必不介意换成北燕的。”虞清秋不在意地道,“横竖不影响东华拿的那一份。”
“这…行吗?”宇文孝迟疑。
“要合作,秦绾比夏泽苍可靠。而关键是…”虞清秋说着,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一点,“大峪关,其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致命的弱点?”宇文孝大感兴趣,却又震惊。
西秦建造大峪关也已经有七八百年历史了,若真是有这么严重的缺陷,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因为这原本也算不上是弱点。”虞清秋微微一笑,迎上宇文孝期待的目光,却转过了话题,“星悬长老那里,陛下可安排好了?”
“自然是安排好了。”宇文孝立即道。
“切不可怠慢了。”虞清秋叮嘱道。
“老神仙说喜欢南安观那里清净,朕就没有多派人,只让观里的小道童伺候。”宇文孝道。
“星悬长老是高人,难免有些怪异的脾气,陛下只需顺着便好。”虞清秋说道。
“朕明白。”宇文孝点头。
虽然这位比天机老人年纪还大,其实反而好伺候得很。
然而,虞清秋却没有再提大峪关的弱点,反而提起了智宗的事。
他本事智宗继承人,对于门内核心弟子自然是熟悉的,谁擅长做什么,如数家珍,宇文孝听了一会儿就沉浸进去了,再一次感慨,若是虞清秋是智宗宗主多好?这才是当人属下应有的态度,哪像是天机那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