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有一半啊。”叶云飞却答了一句,“可是半边牙口也是能咬的。”
“…”秦绾也被噎住了,左右看看,又道,“那江涟漪呢?”
“被挪到了另一间囚室。”叶云飞道,“废太子的反击让她受创不轻,加上本来她那状况,未必活得下来。”
“我去看看。”秦绾想了想,还是叫了个侍卫,带她去了安置江涟漪的囚室。
李暄抿抿嘴角,留在原处,没跟着过去。
“王妃小心,这回倒是江氏看起来像是疯了。”侍卫在囚室门口提醒道。不疯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知道了。”秦绾挥挥手,让他守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江涟漪可没有李钰的待遇,破破烂烂的身体被随意地丢弃在囚室角落里一堆干草上,从她身上可以闻到血腥味,以及另一种腐臭的味道。
“看起来,这次你是真的要死了。”秦绾轻柔地道。
李钰就算身手再差,至少是个大男人,重创之下本能的反击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江涟漪那副破烂的身体,好好养着都要担心随时会暴毙,何况挨了这一下。
好一会儿,才见到江涟漪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呵呵”声。
“以前我觉得,没有比万箭穿心更痛的死法了,后来才知道,真的是我孤陋寡闻。”秦绾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是在跟亲朋好友闲聊时的从容,“拆掉一半——说起来,我爹还真是有创意呢…哦,对了,那也是你爹。这么看,你与我还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当然,你那一半已经被拆掉了。可曾经总有过吧?怎么就差那么多呢,果然还是因为你娘尹氏太蠢了吧。”
江涟漪用尽了力气挣扎着,终于从草堆上翻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秦绾却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靠近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啧啧”两声:“真可怜…其实,我是没有虐人的习惯的,尤其是虐女人。只不过,爹爹想看你受活罪,作为女儿,总得让他有个地方消消气不是?倒是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江涟漪一只独眼恶狠狠地瞪着她,但那狠厉之下,掩饰不住的是一抹惊恐。
“是的,你怕了吧?是我回来报仇了呢。”秦绾轻轻一笑,漫声道,“江涟漪,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且看苍天饶过了谁?”
江涟漪张着嘴,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嘴唇的动作,分明无声地吐出三个字:欧阳慧。
秦绾垂下眼眸,掩去了一丝嘲讽和淡淡的怜悯,转身走了出去。
“王妃。”侍卫赶紧迎了上来。
“给她个痛快吧。”秦绾丢下一句话。
“是。”侍卫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
江涟漪在天牢快一年了,她这模样,就算是天天在牢里巡查的狱卒,见了都心里发毛,最初的时候回去就做噩梦。若是王妃终于发发慈悲肯处理掉这个悲剧了,大家都有好处。
“哈哈哈哈哈…”就在这时,大牢尽头却传来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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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死不瞑目(一更)
“怎么回事!”秦绾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这个笑声绝望而疯狂,更重要的是中气充足,绝不是李钰能发出来的。
“紫曦。”李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恼怒。
然而,隔壁牢房里的李键却视若无睹,依旧大笑不已。
“王妃,自从六皇子毒发身亡之后,八皇子的精神似乎也有些…”叶云飞思考了一下,还是用了个模糊的形容词,“不正常。”
秦绾看着李键,隔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废太子那时候是真疯,但他——清醒得很。”
“可是…”叶云飞有些迟疑。
这样子是正常吗?何况装疯卖傻也没用,东华不兴杀皇子,所以秦绾大方地连鹊桥花的解药都给了他,免得他步上李铮后尘。他不疯也性命无忧,疯了同样是圈禁到死的结局,何必多此一举呢。
“笑够了没有。”李暄冷冷地打断道,“还是你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啊!”李键几乎笑出了眼泪,伸手一抹眼角的泪痕,又指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李钰道,“太子殿下?多不可一世呢。被你最爱的女人咬掉那儿的滋味如何?这样的死法可是很适合你呢,太子哥哥。”
李钰不是没听到,只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大量失血更是让他思维都模糊了,怎么可能还能回答他。
“是你?”秦绾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是我!”让人没头没脑的两个字,李键却仿佛是听懂了,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只是悄悄告诉了我那好三嫂,当初太子妃和小和尚不得不说的两三事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罢了,我这太子三哥可真是狠啊,为了自己的地位,连枕边人都舍得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哈哈哈哈…或者说不是狠,是窝囊?哈哈哈哈…”
秦绾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
当初含光寺那件事因为江辙的插手,最后变成了假戏真做,但那么复杂的内情恐怕李键没查到,只以为李钰是为了讨好宁亲王和长乐郡主,狠心舍弃了江涟漪。
怪不得,江涟漪居然会发疯,她这辈子死心塌地爱过的男人,竟然亲手把她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事后竟然还一直装出一副温柔包容的嘴脸,现在想来,简直恶心到了极点。
就说江涟漪和李钰在一起关了一年了,怎么会现在才出手呢?只不过,李键…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牢里的人,还有叶云飞和几个侍卫在,听到李键这一席话也不禁傻眼。
当初太子妃江氏和含光寺和尚通奸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什么版本都有,但除去那些胡乱猜测的百姓,其实大部分有心人都觉得江涟漪是被陷害的。而用这种手段陷害女子的,只能是后宅手段,那么哪怕没有证据,嫌疑最大的也是太子府内唯一的侧妃白莲,何况白莲那时候还怀孕了,若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女人只怕没什么是不敢做的。
当然,不管江涟漪是不是被陷害,她失贞已经是事实,连皇帝、太子、甚至江辙都默认了,谁又会去为了一个嚣张跋扈把满京城的贵人都得罪遍了的江涟漪得罪宁亲王呢?对所有人来说,就算白莲做太子妃也比江涟漪有利。至少,有江涟漪在,以后家族的女儿根本没可能送进宫去啊。
所以,各方默认的结果就是,只牺牲了一个江涟漪,李钰反而得了个重情义的厚道名声。
然而,此刻他们听到的是什么?江涟漪的确是被陷害的没错,可陷害她的不是什么后宅争宠的手段,而是被戴了绿帽子的太子殿下!
叶云飞再看着李钰的眼神已经无比诡异了,一个男人,自己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可把自己亲密过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玩,这是有多忍人所不能忍?
秦绾干咳了两声,也忍不住对李钰起了一丝同情。
要说之前李钰被圈禁是因为逼宫失败,至少史书上也要称一声枭雄,成王败寇而已,可今日之后,李钰作为男人的尊严简直是被人扔在了脚下踩,不管他死不死,他的名字都要成为一个千古笑柄。
其实秦绾都很无语,她自己已经看开了,并不希望再和李钰有什么瓜葛,也没再想拿他怎么样了,就让他一个人默默地老死在牢狱里好了,谁知道这一群脑残被关在一起没办法再去祸害别人了之后,居然开始自相残杀了?
李钰这要是真死了,都不好说凶手到底是谁!
“王爷。”气氛诡异的大牢里,陈太医白着脸站起来,双腿都在微微发抖。今天真是听到了太多的皇室阴私了,该不会被灭口吧?因为这种事被灭口的太医,哪朝哪代都不少啊。
“怎么样,能不能活?”李暄问得很干脆。
“很难。”陈太医诚惶诚恐地答道,“废太子的伤口血流不止,金疮药一敷上就被冲开,若是不能马上止血,恐怕拖不过一个时辰…”
“只要止血就行?”秦绾打断道。
“启禀王妃。”陈太医想了想,谨慎地道,“若是不能止血,臣一定回天乏力,若是能,虽然未必能成,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秦绾闻言,也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就算止了血也很难活,不过至少能拖上一段时间。
“你有办法?”李暄好奇地问道。
陈太医也看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期盼。久闻摄政王妃和苏神医是挚友,也许王妃从苏神医那里听说过某些特殊的方法?就算救不回废太子,但至少下次再遇见这般的伤势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了。
“办法么,也是现学现卖。”秦绾顿了顿,淡淡地说道,“本妃之前洞穿了一个刺客的肩胛骨,在他身上开了个洞,然后就看见那人拿了个火折子按在自己的伤口上。”
“嘶——”抽气声顿时此起彼落。
身上被打穿了一个洞就够受的了,还把火折子按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生烤?听着就已经感觉汗毛倒竖了,真不会活生生疼死吗?
“这个、这个…”陈太医满头大汗。
用火炙烤伤口强行止血,最初是军队里使用的手法,或是药物不够,或是治疗不及,这种方法至少能保证士兵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可其中有多少是忍受不了过程而活活痛死的?李钰身为皇族子弟,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大的苦头,更别说伤的还是人体上最脆弱的地方,这要真用火烧上去,怕是不用等流干血再死了,立刻结束。
“反正本妃也就是随便那么一说。”秦绾耸了耸肩。
陈太医急得汗水都快流进眼睛里了也不敢去擦一擦,嘴里直发苦。王妃您随口一说,可他怎么敢随便一听?于是王妃的意思究竟是想救废太子的命,还是想让他死前再多受点活罪?至于那种方法能不能救活…就算有人能这样活下来,也绝不可能是废太子。
“哈哈,不是挺好的办法吗?怎么还不动手?再磨蹭下去的话,三哥就真的撑不住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李键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
“吵死了。”秦绾皱了皱眉。
李暄一声不吭,手指一弹,一缕劲风射了出去,顿时,狂笑中的李键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捏住了喉咙似的,猛然失声。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实在是李键这种笑声也太渗人了。
虽说当初随着恭亲王的倒台,李键被牵连,贬为庶人圈禁封地,算起来和李钰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毕竟时过境迁,两人同处大牢,下场半斤八两。就算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也不至于这么狠?
要知道,天牢深处这个地方是专用来关押犯了谋逆大罪的皇族子弟的,李铮已经死了,如果李钰和江涟漪再死了,李键可就很有可能要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渡过几十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那种滋味,绝对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尽力而为吧。”李暄叹了口气,算是解救了两难中的陈太医。
“多谢王爷体谅。”陈太医听到这句话几乎喜极而泣。
医者不好当,太医尤其不好当,后宫的女人们平日里看起来一个个都端庄大方,私底下阴私无数,一旦暴露,背黑锅的总是太医。皇帝也动不动“治不好就让你陪葬”,须知太医也不是神仙,哪能当真药到病除?治不好的病实在太多了,可以说,太医能做到告老还乡的真的没几个。
所以说,如今太医院还是很感激李暄的。皇帝年幼,还没有后宫争风吃醋,太妃们又已经失势,何况太上皇都不在了,以前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反而能和平相处了。而摄政王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从来不会威胁他们治不好就怎样…当然,他们治不好的,自有苏青崖接手,摄政王真犯不着跟他们几个小小的太医过不去,就是王妃有点可怕!
“我、我有话…问你…”忽然间,躺在地上的李钰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句话。
“问我?”秦绾道。
李钰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但很快又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凝聚起来,定定地看着她,透露出一丝渴望和急切。
李暄偏过头,询问似的看了她一眼。
“不用回避。”秦绾轻轻一笑,放开他的手,缓步走进了牢里。为了不弄脏裙摆,还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裙角,避开了大片的血污。
虽然摄政王妃说不用回避,但陈太医和叶云飞等人都退远了一些表示避嫌。
“说吧。”秦绾轻声道。
李钰躺在地上,俯视着眼前这个在大牢里都显得雍容华贵的女人,许久才哑着声音问道:“你——恨我吗?”
“嗯?”秦绾倒是一怔,她没想到李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纠结起了恨不恨的问题,这个答案还有意义吗?不过,恨不恨的…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终于一耸肩,坦然道,“随意。”
“…”就算退远了些,可他们说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如此安静的大牢里,唯一一个吵闹的李键也被点了穴当不言不动的活死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意…这算什么答案!废太子这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保准是被活活气死的!
不过,李钰的反应倒是在众人预料之外的平静,隔了一会儿,似乎是忍过了一阵疼痛,这才继续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一切的?”
秦绾眨巴了一下眼睛,歪歪脑袋。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还真不好说,可猎宫之变的根本原因,或许从二十五年前江辙金榜题名,遇见尹玉燕的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谁说的清楚呢。于是,她很诚恳地摇了摇头:“忘了。”
旁听的众人再次黑线。王妃你确定不是耍着废太子玩,或者嫌他死得不够快,想送他一程?
“最后一个…”李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可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好吧,一二不过三,本妃再回答你一个问题。”秦绾一耸肩。
“…”王妃您那恐怕不能叫回答吧…
“你、是不是…是不是…”李钰空洞的目光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她身后的虚空,许久才吐出最后一个字,“…她?”
她?她是谁?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但反应快的已经想到了答案。
让疯傻的废太子恢复清醒的契机,不就是那个“欧阳慧和秦绾是同一个人”的流言吗?所以,李钰的意思是问秦绾:你是不是欧阳慧?是这个意思吧?
想明白之后,大家又不禁脸色发白。
废太子能问出这个荒谬的问题,说明他心里其实是信了的,或者说,他希望这就是事实。那么,王妃会怎么回答呢?是,还是不是?他们该不会真被灭口吧?
秦绾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算得上俏皮可爱的笑容,一朵浅浅的梨涡仿佛蕴藏了无限的美好,随即红唇微启,慢慢地说了两个字:“你猜?”
天牢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秦绾最后给出的答案居然会是这么两个字,偏生她的表情还特别无辜特别清纯!
隔了很久,李钰也没出声。
“看来你是问完了。”秦绾轻松地笑笑,走出了牢门。
陈太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赶紧小跑过去,因为走得太急,差点踩到自己的衣角绊一跤,几乎是扑到了李钰身上。
然而,李钰却没有反应,双眸依旧怔怔的望着刚才秦绾站立的地方。
“王、王爷…”陈太医颤抖着声音道,“废太子…他、去了!”
“嗯?”李暄惊异地一挑眉。
李钰…死了?
“王爷,这…”陈太医又擦了把额头的汗。
“死了那就发丧吧。”李暄很平静。
就看李钰这伤势,也就是尽人事罢了,熬不过去也正常,实在无法苛求太医了。
“可…”陈太医偷偷看了秦绾一眼,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虽然废太子本来就很难活过今晚,可这…他究竟算是被江涟漪杀的,还是被摄政王妃气死的?
只要是猎宫之变里在京城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想象李钰和欧阳慧之间的爱恨情仇,以及承载了复仇之念的秦家大小姐。所有人都知道李钰那三个问题的意义,都说一死万事消,废太子那都已经是临终弥留之际了,可摄政王妃却用“随意”、“忘了”、“你猜”六个字来打发。这要是个健康的人也得气出半条命来吧?
“有什么问题?”李暄问道。
“没、没有。”陈太医吓了一跳,赶紧回答。
真是的,管他怎么死的呢,难不成非要和摄政王妃较真吗?只是,堂堂天家子孙,皇室贵胄,还是曾经的太子,一国储君,如今就算死了也没闭眼,这副模样,那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啊!
“好好收殓,至少给个全尸吧,毕竟是李氏子孙。”李暄叹了口气。
“王爷,这恐怕…有困难…”陈太医吞吞吐吐地道。
“什么困难?”李暄一怔。
活着不好处理,这死了还不简单?缝回去不就得了。
“那个…”陈太医满头大汗地看着秦绾,憋得满脸通红。
“我先进宫去了。”秦绾抽了抽嘴角。誰叫李钰伤的那实在不是个地方,如果她在这里,就算她说不介意,有些话也没人敢直接说出来。
“别在意。”李暄顿了顿才道。
秦绾一笑,没问“别在意什么”,挥挥手,干脆利落地走人。
“说吧,怎么回事。”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李暄才问道。
“是,王爷。”陈太医吐出一口气,显得没那么紧绷了,随即苦着脸道,“江氏把废太子的那东西咬下来之后,直接嚼得血肉模糊,还、还吃下去了一部分…”
李暄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
“呕…”身后传来一阵干呕声,同样是第一次听说了这件事的叶云飞惨白着脸,扶着墙壁干呕,一脸的痛苦之色。
边上的侍卫虽然表现没那么夸张,但细看来也有不少神色很难看。
“实在不行,就…就做个假的吧。”李暄勉强保持着镇定,不由得暗自庆幸出门前已经吃过饭了,要不然等下国宴上哪怕菜肴再精致,他都不会想动下筷子了。
“是。”陈太医这才答应下来。
下葬讲究全尸,就算是真正的内侍死了之后还要把入宫时剪下来的宝贝放进棺材里合葬呢,何况李氏子孙,怎么能发丧一具残缺的尸体?
莫问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叶云飞强撑着把他们送出刑部,又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去处置善后。
“王爷,要不要查查八皇子?”莫问低声道。
“不必了。”李暄摇了摇头,“李键挑唆江涟漪杀了李钰的理由,本王大概知道了。”
莫问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李暄瞥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他喜欢欧阳慧。”
“什么?”莫问一脸震惊地脱口而出。
八皇子李键喜欢…欧阳慧?可明明是欧阳慧把他赶出京城的啊,这真的是喜欢,不是恨?
“有这么惊讶吗?”李暄不以为然道。
“可是…可是从前的八皇子一直躲在恭亲王和六皇子的光环下,和个隐形人似的,真是…”莫问结结巴巴地说道。
“就因为他软弱,自卑,所以向往的是欧阳慧那样明艳得像是火焰一样的女子。越是在阴暗中生存的人,趋光是本性。”李暄淡然道。
好久,莫问才隐去了脸上那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想了想,迟疑道,“那…八皇子这算是给欧阳慧报仇?”
“也许吧。”李暄不置可否。如果今天的欧阳慧是太子妃甚至皇后,或许李键就真的在平阳那个地方安安分分终老了,可没有如果——欧阳慧死了。
身在阴暗里的人不敢触碰阳光,生怕会被灼伤,以致灰飞烟灭,但当阳光不在,一直压抑的情绪就必定要有一个发泄的途径。
或许李键等这个机会也等了很久了吧,他早就查到了含光寺的事,却隐忍不发,只将其视为备用的手段,直到皇陵事败,身入天牢,刚好在李钰隔壁,这才让他捡起了这个备用的计划。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等。
等江涟漪的伤势愈合,至少有力气咬死人,也等江涟漪一天天被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恨意不断地累积,直到超过一个临界点,然后才趁着李钰睡着的时间告诉江涟漪真相,不费吹灰之力造成了李钰和江涟漪互相残杀,双双毙命的结局。
皇族血脉,确实没有一个是蠢材。
“那…”莫问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却又憋了回去。
“难得你今天这么多话,想问就问。”李暄好笑道。
“那…欧阳姑娘知道吗?”莫问轻声问道。
“嗯…”李暄想了想,唇边慢慢露出了一丝无奈却温柔的笑意,“不知道。她是个从来不会回头看背后的人,想要靠近她,就只有追赶她的脚步,或者…如同当年的李钰一样,被她拖着一起往前走。”
莫问无言。
本身并没有能够比肩的能力,强行被拖着走,不管是拖人的还是被拖的都是很累的,迟早也要出事。
不过,王爷为什么对欧阳慧这么了解呢?明明从未有过交集啊!
“不用问了,王妃也不知道。”李暄下一句话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种无聊的小事,由他来清扫干净就足够了。
“哦。”莫问摸了摸头,把话咽了回去,脸上的神色也迅速恢复了平时的冷肃,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而另一边,秦绾已经走进了皇宫。
因为出来得急,她谁也没带上,秦姝和荆蓝还是到刑部门口来迎接的。
举办宴会的地方依旧是明光殿。
虽然这里曾经是周贵妃的寝宫,可也正因为周贵妃宠冠后宫,这明光殿地方宽敞大气,又翻修过几次,就算比起皇后的中宫,也只是格局上稍有不如,景色却更见优美。
秦绾迟到,汝阳大长公主带着上官纯和李惜招待各家的女眷夫人,也井井有条。
“表姐来了!”上官纯眼尖地第一个看见她。
“见过摄政王妃。”女眷们一路地问好。
秦绾一一含笑见过,走到首位坐下来。
其实这个时候宴会已经过半,该做的大长公主也都做完了,秦绾的出现也就是再安抚一下人心罢了。
等请安的人群散去,大长公主这才坐到了她身边,轻声道:“没出什么大事吧?”
要知道,摄政王妃迟到了整整半个国宴,而听说前朝那里摄政王至今尚未出现,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可暗地里就不好说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秦绾摇了摇头,对上大长公主忧虑的目光,也觉得没大事的话似乎对自己迟到的时间有点说不过去,想了想,她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这事连明天都瞒不到,母亲回府就能知道——废太子没了。”
“没了?”大长公主一愣,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这个“没了”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煞白。
“江涟漪杀的。”秦绾补充了一句。
“这可真是…”大长公主苦笑,许久才一声叹息。
秦绾也没说这个“杀”到底是个什么杀法,干咳了两声,转过话题。
“对了,有件事,本宫想问问绾儿的意见。”大长公主道。
“母亲但说无妨。”秦绾微笑道。
她对汝阳大长公主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自然不介意帮帮举手之劳,何况,大长公主说的,左右不过内宅之事,没什么干系。
“是安家的事。”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道,“珠儿和谨言这些日子倒是经常上门,话里话外,想要你父亲给谨言在禁军中安排个差事。”
“父亲拒绝了?”秦绾挑眉。
“没有。”大长公主苦笑,“谨言说愿意从底层士兵做起——都这样了侯爷怎么好说拒绝,可谨言那样的,毕竟身份上还是襄平的庶子,哪儿能真让他去做个士卒。侯爷只说会考虑。”
秦绾想起之前从锦州回来,一路同行,秦建云也没提起这茬,估计不是忘了,就是不想办,随口敷衍安谨言的。可既然如此,大长公主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找她说这件事呢?
“原本,谨言也是秦家的女婿,不是外人,侯爷能帮一把,本宫也不反对。只是…”大长公主说着,贝齿轻咬着下唇,脸上现出一股纠结的神色。
“可是有什么不妥?”秦绾沉声道。
“前两日,本宫应襄平之邀,为怡兰相看…”大长公主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虽说襄平几乎和驸马恩断义绝,但公主府和驸马府毕竟还是挨着的,本宫好像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走进了驸马府,但又不敢确认。”
“为什么不敢确认?”秦绾诧异道。
“因为…”大长公主苦笑道,“眼熟,是因为同出一个屋檐下,对面不相识有些说不过去。不敢确认也是因为,她和安家能有什么来往?”
“母亲说的,莫非是…”秦绾的脸色也古怪起来,试探道,“夏婉怡?”
“不错。”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因为脸上的伤,平时几乎都在自己的小院里足不出户,也不会来请安,就跟隐形人似的,只是一个侧影,加上蒙着面纱,本宫确实不敢认。”
“母亲放心,这件事我去查。”秦绾按了按她的手。
她不需要大长公主做什么,只要她打理好安国侯府就足够了。何况,如果大长公主看见的这个女子真的是夏婉怡,安家的背景就复杂了。毕竟,除了安国候次媳之外,夏婉怡还有一个身份,她不但是西秦的郡主,还是夏泽天的亲妹妹!
“秦姐姐和小姑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就在这时,李惜笑吟吟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