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这样都能打听到,也真是用心良苦了。”秦绾一声冷笑。

“王妃也认为,这是陷阱?”顾宁道。

“显而易见。”秦绾将面具浸入一盆凉水中保存,洗了手,一边慢悠悠地道,“既然有人逃脱了,那么拿饵钓鱼自然是最方便的办法,顺便也可以看看崇州城中还有多少不稳定因素,誰叫那些江湖上的大侠都是最讲义气的呢?断然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的。”

顾宁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西门远山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还维持着举起手要敲门的动作——虽然因为顾宁在屋里要避嫌的缘故,房门是敞开的,但要进来也得敲两下不是?

“西门大哥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伤口不好乱动。”顾宁道。

“在下原本是躺得太多,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不小心听到了…”西门远山有些脸红。尽管不是有意偷听,也是对方没有关门的缘故,可听到了就是听到了。

“你们来行刺白鼎,不是应该早就抱着必死的觉悟吗?”秦绾一挑眉,语气波澜不惊,“你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想再去救人,省省吧。”

“见死不救岂是侠义中人所为?”西门远山道。

“哦,那你去救吧,自便。”秦绾道。

“…”西门远山被噎了一下,这反应…怎么都不对劲吧!

“我能救你一次,一来机缘巧合,二来是看令师的面子,不过我不是你的保姆,也不是你师门长辈,没义务一次一次救你,何况是你自己去找死的,与我何干。”秦绾淡淡地道。

“西门大哥,白鼎摆明了那是个陷阱,去救人只怕也是白白送死罢了。”顾宁忍不住劝道。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西门远山反问道。

顾宁沉默,要是一年前,他甚至不用西门远山说出口,就会急着要一起去救人了,可现在,他至少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由不得他像以前一样快意恩仇。

秦绾微微点了点头,她没阻止,就是想看看顾宁的反应,结果还算不错。有些事,可以同情,可以怜悯,毕竟人有七情六欲,她也没想把属下教成冷血的人渣。但是,不能因为这些怜悯和同情就脑子发热,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来。

这是朝堂,不是江湖,容不得个人逞英雄。

“西门大哥,抱歉,我不能让你去。”良久,顾宁才缓缓地说道。

“如果不帮我,至少不要阻止我。”西门远山沉声道。

“不行。”顾宁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歉意,却依旧坚定地说道,“万一这里的地址被泄露,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即便付诸武力,你也要阻止我吗?”西门远山捏紧了拳头问道。

“你现在打不过我。”顾宁却一耸肩,神态间很轻松。

“…”西门远山再次被噎住,绷紧的身体也泄气似的一松。

也是,从高手榜上的排名就知道,顾宁的武功在他之上,就算全盛时期交手,自己只怕也要输,何况现在受伤在身,实力连一半都不剩。还真像是顾宁说的,如果他要阻止,自己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说起来,西门公子不知道吗?令师妹现在可是在帅府中。”秦绾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吴师妹怎么会?”西门远山一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倒是比你们多长了点脑子。”秦绾一声冷笑。

虽然吴霞的办法在她看起来也挺蠢的,可至少比直接去行刺的西门远山等人聪明上那么一点点。

“即便吴师妹成功混入了帅府,可救人这件事,只怕她也是帮不上忙的。”西门远山又叹了口气。

“去养伤吧,要是心情好,或许明日我就给你出个主意。”秦绾挥了挥手。

“多谢王妃。”西门远山脸上一喜,拱了拱手,没有多纠缠地退了出去。

“王妃,我们真要插手?”顾宁惊讶道。

“白鼎这只老虎想挖陷阱逮兔子,谁知道他在抓兔子的时候后面还有个猎人想把他和兔子一锅端了呢。”秦绾嗤笑。

“天剑门…”顾宁迟疑了一下。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官府的公示了。”秦绾解释道,“白鼎为了防止东华以牙还牙派遣刺客,身边招揽了好几个江湖高手,因此很快就把行刺的几人身份查清了,毕竟那些少年侠客一向高调,去行刺也不知道先把脸划花了,很容易就能辨认清楚。”

“可是这些人有问题?”顾宁想了想,有些谨慎地问道。

就算这些人的做法有些蠢,可总能说是为了东华舍身忘死,而秦绾的口气太过嘲讽,让人不得不深思。

“死了的那三个,除了蠢点没什么毛病,不过那两个可就不一定了。”秦绾抿了抿嘴,隔了一会儿才接下去道,“死了的人,有一个叫霍绍英,是凌天堡的二公子,霍绍齐的弟弟,虽然是庶出,但霍堡主只有两个儿子,对霍绍英也是很看重的。可是,被擒的有一人是金刀门的弟子,在江湖上还有点名堂,被人叫什么‘铁背金刀’赵无极。”

“金刀门,似乎是依附凌天堡生存的一个小门派,听说这代的门主曾受霍堡主救命之恩。”顾宁沉思道。

“赵无极还活着,霍绍英…死了?”秦绾一挑眉。

顾宁渐渐回过味来,脸色也有点难看。

之前,大概西门远山也没想过这一点,他们一行人去行刺,生死有命,怨不得人。可霍绍英和赵无极的关系不一般,如果两人都死了也罢了,如今一死一活,却有些微妙了。并不是说赵无极就应该代替霍绍英去死,可他应该知道,霍绍英死了,如果他活着回去的话,金刀门承受不起凌天堡的怒火。就算不好明着报复,可只要失去了凌天堡的庇护,一个小小的金刀门算什么?尤其,被押解过去的两人还能自己走路,说明伤得不算重,至少不如西门远山严重。这样的伤势,很难让人觉得他们在被擒的过程中拼死反抗了。

何况,秦绾觉得,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么,在她死前,当时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比如当初的雕羽。

“太不惜命的人和太惜命的人都不是能托付大事的。”秦绾很平淡地说道,“牵着过犹不及,后者…功亏一篑。”

顾宁若有所思地出门去了。

秦绾一笑,吹熄了灯火。

这一夜,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重新易容妥当的秦绾打开门就看见盯着一对熊猫眼的西门远山在门外踱步,明明满脸焦虑,偏还不敢发出声音。

“进来吧。”秦绾直接道。

“多谢王妃。”西门远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办法有,不过,我需要一个不怕死的人。”秦绾开门见山道。

“行刺白鼎,在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不怕死。”西门远山想也不想地道。

“很好。”秦绾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就凭几个人去拿个必定是陷阱的大牢里劫人,肯定是行不通的,除非用人海战术。”

“哪里来的人?”西门远山惊讶道。

这里可是崇州,南楚的地盘,连城中的百姓都是敌人!

“满城都是人。”秦绾胸有成竹道,“白鼎镇守崇州多年,威望太高,反而是个可以利用的弱点。要知道,那位太守大人,虽说能力不错,可却是一年前才调过来的。”

“离间?”西门远山迟疑了一下才道。离间计虽然好用,可见效实在太慢了啊。

“算不上。”秦绾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慢地说道,“你指需要——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一头撞死在帅府门前就够了。”

“…”西门远山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啊”了一声,满脸的呆滞。

他一定是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第四十五章 谋夺崇州

“王妃…请再说一遍?”西门远山吞了口口水,困难地道。

“怕了?”秦绾轻笑。

“不是…”西门远山一脸的纠结,就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的腻味。他当然不怕死,否则也不来干行刺南楚统帅这种九死一生的事了,可撞死在帅府门口——特么的这明明是某些后宅女子惯用的手段好么?要是传扬出去,只怕整个天剑门都要成为江湖的笑柄,他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师父了。

更何况,他一个刺客,就算易了容也是个无名小卒,就算撞死在元帅府门前又有什么用!

“当然,也不是让你直接撞。”秦绾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你去帅府门口喊冤,就说崇州太守贪生怕死,勾结东华,私放刺客,牢里早就没有人了,说完别管其他,撞!”

“有人信?”西门远山目瞪口呆,这也太会扯淡了吧。

“死人了,自然有人信。”秦绾一耸肩。

在普通百姓心里,若非真有冤情,谁会不惜一死呢,既然人都死了,那肯定是真的。尤其,太守的威望不足,白鼎又被推崇过甚——百姓一听,竟然有人敢勾结东华私放了行刺白元帅的刺客,那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啊!

“王妃是想煽动崇州百姓冲击太守府?”西门远山也不是真笨,都说到这份上了,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

“不错。”秦绾点点头,“只有制造大规模的混乱,才会有机会。”

西门远山张了张口,本来想问就算有了机会,可是谁去救人,不过再想想,王妃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想必不会没考虑过这一点,不是顾宁也会有别人,反正那时候自己也无法操心了。想着,他脸上就流露出一丝义无反顾的坚定和悲壮来。

就当是那天夜里就死在元帅府中好了,都要死了,难道还嫌弃死法太难看吗?顶多…跟王妃要张面具吧!

“到时候,你就混在百姓中去救人便是。”不料,秦绾却轻飘飘地加了一句。

“我?”西门远山傻眼。他去?变成鬼去吗?

“放心,只要你没蠢到家,死是死不了的。”秦绾笑了起来,“你看着有人触柱而亡,因为他们是用头顶的百会穴撞的,自然一撞就死,你只要用前额去磕,顶多晕一会儿——当然,别撞太大力了,要是额骨骨折了,一时可医不好。”

“…”西门远山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都没说出话来。

王妃说得好理所当然啊,可他怎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到时候杀只鸡,撞完了别忘了撒点鸡血在台阶上。”秦绾补充道。

“可是,我再爬起来去救人,不会穿帮吗?”西门远山傻乎乎地问道。

“元帅府的人总不能让仵作当众验尸,再怎么也得先让人把你的尸体抬下去,等到了后面,你还放不倒几个没有防备的侍卫?”秦绾撇嘴道,“那个时候崇州城内群情激奋,就算有人喊什么尸体不见了,人没死,热血上头的百姓也不会听的。”

听她把“你的尸体”这种话毫无违和感地说出来,西门远山不禁抽了抽嘴角。

然而,这乍听之下如同天方夜谭似的荒诞计划,如今仔细思考了一下,却觉得…似乎很可行?然而,他还是摇摇头,有些迟疑道:“王妃,就算我们计划得再好,可您也说了,白鼎在崇州城内的威望太高,若是他亲自安抚百姓,这场闹剧只怕很快就会被控制住的。”

“所以,需要等一个时机。”秦绾道。

“什么时机?”西门远山怔了怔,又不觉赫然。这么明显的漏洞,果然王妃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的,想必是还有后手了。

“等白鼎出城。”秦绾答道,“白鼎不在,崇州城一旦乱起来,就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了,若是再传播一些谣言,比如说…因为太守勾结东华泄露军机,白元帅在城外遇伏身亡之类的。”

“这个时候,身为崇州最高统帅的白鼎…会出城?”西门远山惊讶道。

“会的。”秦绾肯定地点点头。毕竟,她那么苦心安排了一个一个的连环套,外忧内患,逼得白鼎不得不动了。在崇州城内撞上西门远山等人行刺,倒是送给了她一条引发崇州内乱的导火索。

“王妃。”就在这时,顾宁走了进来。

“安排好了?”秦绾转头道。

“是。”顾宁答应了一声。

“阿宁去做了什么?”西门远山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是准备散布谣言,你该不会是以为就凭我们三个人就能煽动一座城池的百姓吧?”秦绾诧异道。

“…”西门远山泪奔。在摄政王妃面前总觉得自己被比得像是个傻子怎么办!

秦绾暗自叹了口气,进城之前,冷卓然为了防止意外,将崇州城内信得过的暗线名单都给了她,这些人大多是三教九流之人,在白鼎治下的崇州绝对是搞不出什么花样来的,可借着混乱小小煽风点火一下,传播几句谣言却是不难。

“西门大侠还是去养伤吧,毕竟,就算有百姓冲阵,大牢里也不会没有一点儿准备的。”秦绾又挥了挥手。

“是,谢过王妃。”西门远山瞟了一眼顾宁,心知他们还有话说,他这个外人自然不方便旁听,便很知趣地告辞了。

“王妃所料不错,今天一早,城内的骑兵有调动的迹象。”等西门远山走远,顾宁迫不及待地说着,眼底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白鼎撑不住了。”秦绾一挑眉。

守城是用不上骑兵的,如今骑兵营有调动,只能是因为,白鼎要带兵出城了。

“元帅那里是不是要像个办法通知一声?”顾宁问道。

“不必。”秦绾否决道,“我们并不知道白鼎的具体打算,还是不要干扰冷伯伯的判断了,带兵打仗,他才是行家。”

“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吗?”顾宁失望道。

“快了。”秦绾起身,淡淡地道,“不出三日,王爷的大军就要到了,白鼎不会坐以待毙的,在那之前,一定有所动作。”

要说这次东华南征,最郁闷的将领必定属言凤卿无疑。

冷卓然神兵天降一般奇袭会阴,率领海军完成长距离航海的言凤卿当是首功,哪怕他并没有杀死一个敌军。而李暄的南线大营渡江,言凤卿击溃南楚水师,同样大功一件。可以说,在这场战事中,最大的功劳都被他一个人摘走了,连冷卓然也要稍逊一筹。若是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还有什么人能和他比肩,那就是打破南楚京城了。可是,即便如此,言公子还是非常之不爽。

功劳虽然是好东西,可他也不稀罕,不如多赏赐点金银才最贴心。重要的是,特么的从开战到现在,他这个水军统领才打了一仗!说好的攻略南楚水军为先呢?他们水军根本就是在干后勤的事,几乎变成运输大队了好吗!

就算运粮的过程中一路耀武扬威,沿途的南楚城镇也都各自闭紧了城门严阵以待,然后…没下文了。

能不能出来打一架?堂堂南楚号称天下第一的水军,这么一下就被打垮了?那也太脆弱了吧。

现在言凤卿倒是对这些战船不满意了。没事你把船造得这么坚固做什么?

“别闹了好吗?”李暄扶额叹息,“有那功夫,赶紧把粮草送过去!”

要说击溃了南楚水军最大的优势,就是在水上再无敌手,完全可以用船运给冷卓然的大军补充粮草军械了。

“老子不是运输大队长啊混蛋!”言凤卿怒道。

也幸亏大帐里没别人,只有一个莫问在,才没人对他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言辞横加指责。

“不然呢?”李暄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你是想把船开到楚京去吗?”

“开不到楚京,至少能开到这里!”言凤卿说着,随手拿起一支笔,用力在地图上一戳。

“…”李暄沉默地看着那支把地图刺穿了一个洞,甚至插进下面坚实的书案里,直立在那里的毛笔。

“手误。”言凤卿干咳了两声,迅速拔起笔,放回笔架上。

李暄无语,用手抚平了地图,幸好言凤卿内力不错,这一下插得干脆利落,羊皮纸的破口很整齐,估计只要补一补就看不出来了。

“但是,江陵真的可以打。”言凤卿又恢复了一脸正色。

“的确,江陵城就建造在楚江支脉留仙河边,留仙河贯穿整个江陵,将城池一分为二,甚至南北两门整个就是水门,专供船只直接穿城而过,你的战船的确可以直接兵临城下。”李暄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仅靠水军能攻下一座大型城池的。江陵是崇州的后防线,粮食军械辎重补充都要在江陵转运,地理位置确实十分重要,所以白鼎在江陵布置有重兵,一旦战船被阻拦在水门之外,你是想做弓箭手的活靶子吗?

“本公子自然有办法进城,一句话,干不干?”言凤卿抱着双臂道。

“水军…不容有失。”李暄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在判断他到底有几分把握,半晌才慢吞吞地道。

“本公子怎么带出去的,就保证怎么带回来还不行么?”言凤卿有些不耐烦了,身子微微前倾,一掌按在书案上。

“本王派人带一万人马从西门宫城吸引城上视线,其他就看你了。”李暄权衡再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相交多年,他很了解言凤卿,虽然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但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只是方法就有点儿和常人的脑袋构造不一样了。

“谢了,好兄弟!”言凤卿眉开眼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哼着歌出去了。

李暄抬手揉了揉发麻的肩膀,苦笑了一声。

“王爷,言公子也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冷漠寡言如莫问都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别理他,就这讨人嫌的性子。”李暄一撇嘴,但眼底却满是笑意,显然并不是真觉得某人“讨人嫌”。

莫问皱了皱眉,忽的听见外面传来的清脆鸟鸣声,立即告了声罪,大步出去,很快就捧了一个小小的铜管回来,脸上的神色也带了些喜意:“王爷,王妃的飞鸽传书。”

李暄立刻放下手里的军报,接过铜管,抽出一小块薄绢来。

莫问不小心扫到一眼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虽然知道那是王爷和王妃通信时的暗语,可是…这么火辣辣的情书,也亏王爷能面不改色地读下去!

李暄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王爷…”莫问叫了一声,心里有些忐忑。按理王妃这会儿应该在冷元帅军中,不会出什么事的吧?

“传令全军,明天加快行军速度,三天…不,后天入夜之前,一定要兵临崇州!”李暄沉声道。

☆、第四十六章 乱之前夕

崇州城内。

秦绾站在小巷出口处的阴影里,冷眼看着大队骑兵从没被围困的北门出城。

昨天黄昏时分,崇州城上的兵马调动可以看得出来,李暄的南线军已经兵临城下,两方的军队一汇合,已经到了能封锁崇州四门的程度了,再不出去,那就真要被堵在里面了,这次连粮草都很难再运送进来。

“王妃觉得,白鼎的目标是王爷还是元帅?”顾宁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是我的话,当然选择新军初至,立足不稳的时机,立即出手。”秦绾道。

“那么…”顾宁的眼神下意识地看着东面。

“我不是白鼎,猜不透他的想法。”秦绾却摇了摇头。

“可是,如今东华两面兵临城下,白鼎这个时候出城,他就不担心城里出问题吗?”顾宁问道。

“白鼎镇守崇州多年,在军中威望极高,守城战而已,就算没有他,区别也不是很大。”秦绾立即答道,“反倒是出城,守城战用不上骑兵,而一支由白鼎亲自带领的精锐骑兵在外窥伺,不把这支军队消灭之前,没人敢全力攻城,就怕战况紧要关头背后被捅一刀。当然…风险也是很大的,毕竟出去了,恐怕就很难再回来了,白鼎算是孤注一掷了。”

“那…之前的计划可以实行了?”顾宁有些跃跃欲试道,“用来煽动百姓传播谣言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

“事成之后,让他们躲避到暗处,等待城破。”秦绾叮嘱道。

“王妃放心。”顾宁点头道,“那些人在崇州多年,所谓狡兔三窟,他们自然有躲避的据点。”

“那就好。”秦绾一声轻笑。

虽说看起来都是些混混,但能对冷卓然这么多年忠心不改,等拿下崇州后,这些人都是可以用的。至少很多地方要布置暗桩眼线不愁没有合用的人手了。

“走吧。”直到军队完全看不见了,秦绾才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小巷深处走去。

“这是…元帅府的方向?”顾宁奇道。

“崇州就要乱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秦绾目光沉凝,熟门熟路地翻墙了进了帅府后院。一是来过一次,无论守卫侍从还是建筑格局都烂熟于胸,二来白鼎不在城中,府中的守卫至少下降三个等级。

顾宁跟在她身后,目不斜视,毕竟…是人家的后院来着。

这会儿正是晌午,厨房最空的时候,得脸些的管事们早就多清闲去了,只有粗使丫头还在忙活着扫地擦桌摘菜之类最累的活计。

“吴姑娘,几天不见,看你做个丫头还挺有天分的?”秦绾很快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一身褐色小丫头服饰的吴霞闻言,浑身僵硬了一下,这才慢慢直起身来,将抹布放在一边,擦了擦手,转过身来。

顾宁不禁大开眼界,原本秦绾不点破的话,光看背影,他真没察觉到这个丫头有什么特别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愣是将一个粗鄙的丫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你来做什么?”吴霞咬牙切齿,压低着声音问道。

她一直弄不清楚秦绾的身份,从她救了西门远山看来,应该是友非敌,可吴霞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本能就不喜欢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在叫嚣这敌意,简直就像是…在古县那一次受过的前所未有的屈辱!

“白鼎都不在府里了,难不成你是真在这儿当丫头?”秦绾抱着双臂,一声嗤笑。

“不用你多事。”吴霞的目光中满是戒备。

“提醒你一句,想从他的家人下手是没用的。”秦绾淡淡地道,“白鼎那样的人,满脑子的忠君爱国,别说是妾室庶子,就算是原配嫡子,若是损害到了南楚的利益,一样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弃。”

“多谢提醒!”吴霞冷哼道。

“随便你。”秦绾耸了耸肩,“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师兄已经有了救人的计划,明天一早,元帅府门口会有一场闹剧,到时候,你想办法唆使白二公子到府门口去——当然,别让方氏知道,她会阻止的。”

“就这样?”吴霞怀疑地看着她。

“这都做不到?”秦绾不屑道。

“当然可以。”吴霞咬牙道。

白二公子,也就是方氏的亲生子,虽说白家家教严谨,没出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那位公子有个在他眼里天下无敌的老爹,一直被崇州百姓吹捧着长大,加上白鼎军务繁忙,其实也抽不出多少空亲自管教,而方氏…毕竟不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嫡女,对于儿子的教养除了宠,也就是约束着读书练武,不欺行霸市而已。

所以,这位白二公子,其实是个眼高于顶,性烈如火,有才学没心机的炸药桶,还是一点就炸的那种。这公子的个性崇州城内几乎人尽皆知,吴霞能打听到,秦绾自然更能打听清楚。

可以想象,如果是这位公子听到了西门远山的“状告”,铁定是第一个冲到太守府闹事的,而白鼎的儿子亲自带领…还怕百姓不相信这是事实?

“最好不要出差错。”秦绾道。虽然,就算吴霞没办成,她也有别的办法弥补,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能省事最好省事一些。

“放心,小事而已!”吴霞一声冷哼,又补充道,“我只是帮师兄而已。”

“呵。”秦绾斜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人,徒留吴霞在后面气得火冒三丈,一双眼睛瞪得像是要杀人。

不过,尽管她和吴霞两看相厌,可起码暂时目标一致,能使用就行,等用完了…王妃很无辜地表示,随便丢哪儿不是丢呢。

“王妃,这位吴姑娘…似乎并不怎么能干。”顾宁犹豫了一下才道。毕竟他的性格也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只是到底曾经和天剑门相处过一会儿,对于这个明明各方面都不怎么,却偏爱逞强出头的女子实在很没好感。

“无妨。”秦绾笑了笑,带着他又推开一扇窗子,大模大样地跳了进去。

“谁…”里面的人才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放倒了。

“芳菲,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小命呢,就算不感谢,也用不着这般防备吧?”秦绾道。

跟进来的顾宁顺手关上窗子,低下头不好意思去看人家女眷的闺房。

“就我?”方氏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女,满脸的不信任。

“怎么,这丫头…不是前日那个了?”秦绾用脚尖踢了踢那小丫头。

“小桃出疹子了,所以换了个丫头,姑娘连这也要管?”方氏道。

秦绾没答话,只是慢慢地走到桌子边上,瞟了一眼那碗刚刚揭开了盖子,还热气腾腾的红豆汤,拿起瓷勺轻轻地搅了搅,就在方氏沉不住气想要说话的时候,她“叮”的一声把勺子丢了回去,一指昏迷的小丫头,喝道:“灌。”

顾宁一愣,虽然疑惑,但也没问为什么,端起红豆汤,一手捏开小丫头的下颚,直接灌了进去。虽然动作有点粗鲁,加上人昏迷着,大半都撒到了外面,但至少也喂下去小半碗。

没一会儿,那小丫头红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成青黑色,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唇边溢出黑红色的血水,再然后,七窍之中都开始流出黑血来。

“死了。”顾宁把尸体放下,淡定地说道。

方氏瞪圆了眼睛,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就发出尖叫来,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运气不错。”秦绾满意地点点头。

“运气…不错?”好半晌,方氏才回过神来,只觉得犬神发软,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床沿。

“是挺不错的,要是再晚一会儿,死的就是你了。”秦绾一耸肩。

方氏立即就想到,若非秦绾进来就打晕了她的丫头,她刚刚已经要端起红豆汤了,不由得一阵后怕。

这真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却被硬生生拖了回来的感觉。

“为什么?”方氏喏喏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