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秦绾走得还很慢,甚至有心情去买了一盒白糖糕吃,好像刚刚的中饭没吃饱似的。

好不容易走完了如同游街示众的一路,赵文正觉得四十七年的脸,就在这半盏茶的时分里,全部丢了个干净。

“见过长乐郡主。”迎上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官员,秦绾也认得,是刑部左侍郎叶云飞,叶家的旁支子弟,和叶家本家关系已经极淡,但却是整个叶氏最出色的下一辈了。

“叶大人,今天刑部忙着呢?”秦绾笑道。

“今年是陛下登基第一个新年,按理要大赦天下,这不是刚刚核查完在大赦名单内的犯人吗?”叶云飞落落大方地回答,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辛苦了。”秦绾点点头。

“这会儿该放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叶云飞好奇地看了她后面的赵文正一眼,迟疑道,“郡主来刑部是?”

“查到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就送了个犯人过来。”秦绾道。

荆蓝上前将那本折子递了过去。

叶云飞看了几行就变了眼色,沉声道:“郡主放心,此事刑部定然会彻查清楚。”

“这人结交江湖豪强,摄政王怀疑他和废太子有关,亲自派人主审,刑部…记录备案即可。”秦绾轻声道。

“下官明白。”叶云飞眼神一凛,立即答应。

和废太子有关的事,能不参与才是最好的,就算是旁支,可他终究是姓叶的。

既然摄政王都发话了,那么,他们也只需要做个顺臣就好,记录备案嘛,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还是分得清的。

“那行吧。”秦绾一努嘴,笑道,“本郡主这侍卫暂借刑部几天。”

“郡主客气了。”叶云飞含蓄地说道。

“走!”执剑推了赵文正一把。

可怜赵文正张着嘴,死活说不出话来。和废太子有关?这帽子实在扣得有点大,江州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废太子知不知道他的名字都是个问题,他何德何能,能跟废太子扯上关系?这要是被坐实了,可不只是他一个人死了,造反,株连九族,他的独子…这是要让赵家绝后啊!

叶云飞神色默然,就当是没看见。

和废太子有关?反正长乐郡主说有关,那肯定是有关的,证据么,不是正在派人查嘛?

至于用什么办法“查”,叶云飞表示,刑部会仔仔细细“记录备案”,保证不会发生冤假错案、屈打成招这类事的。

“啊,小姐。”荆蓝忽然道,“是西域人。”

“对了,安息国那个什么王子和公主也今天出狱?”秦绾随口道。

“是的,安息国已经递交了国书,马上就会回去了。”叶云飞也有些汗颜。

其他使节团早就回家过年了,就只有安息国的回不去,好好的出使他国,王子调戏女子,公主勾引男人…这西域人还真是不知羞耻。听说后宫里还放了一个西域公主——陛下这才几岁呢,就送女人,果然是化外野蛮人!

秦绾闻言,也没什么表情。

怎么说都是使臣,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宰了,大赦天下,除了李钰和江涟漪那种遇赦不赦的,奎琅王子和罗姗娜公主的罪过,自然是在可以赦免之列的。

只不过,在牢里呆了那么多天,刑部大牢也没因为他们是王子公主就给予特殊待遇,两人出来的时候虽然由臣下给披了斗篷,却掩不住身上多日不洗澡的臭味。这还幸好是大冬天,要是夏天…

秦绾和荆蓝两个少女站在大牢门口,还有一身红色官袍的叶云飞陪同,自然极为醒目。

罗姗娜公主倒是学乖了,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如今什么事都没有让她立刻回去洗澡换衣服重要,对于一个爱美的少女来说,这段日子简直就是生活在地狱里的。

狱卒哪里不知道她得罪的人是谁?虽然怕真出事给安排了个单间,可却没有分男女,两边的牢房都关着好几个衣衫褴褛满身臭味的男人,而在狱卒的放任下,那些男人除了碰不到她之外,语言和行为上的猥亵可没少做,日夜折磨得罗姗娜差点要发疯。

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这么多男人呢,随便你勾引。

然而,另一个奇葩王子奎琅的反应却更奇葩了,一看到秦绾,甚至顾不得自己这一身脏臭的形象,即便被两个狱卒压着,还兴奋地往这边挥手,一边大喊道:“喂!大美人!看这边!是我啊!刚刚进去的那个是小美人吗?”

“噗——”秦绾倒是被他逗笑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你们的王子带走,想再进去关两个月?”荆蓝忍着笑喝道。

“是是,谢过郡主。”来接人的使节团顾不得他是王子了,赶紧拖着人就跑。

“小美人!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啊!”奎琅王子远远地喊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要色不要命呢。”荆蓝道。

“至少比他那个妹妹讨人喜欢些。”秦绾笑道。

奎琅是好色,但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口头上占占便宜,没干出什么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属下都武力太强了,还来不及干什么,可这奇葩顶多也就能干出点直接强抢民女的事——还不见得真有那胆量,而罗姗娜那个女人,绝对是表面上对你笑吟吟恭敬有礼,背地里埋小人扎大头钉诅咒的那种阴险小人。

“说的也是。”荆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宁惹真小人,莫惹伪君子。

这时候,又是几个犯人从官差手里接过自己的文书,重见天日。

“那几个是家里已经没有人的了。”叶云飞轻声道。

太上皇并不是个仁慈的君主,几乎就没颁布过什么大赦天下的旨意,大牢里当然不少真正犯了重罪的犯人,但也不是没有轻罪重判的,而这些人往往家境贫寒,关个几年出来,家都没有了也是寻常。

叶云飞并非没有恻隐之心,只是世道如此,他一个小小的侍郎,能做到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可没有什么拯救天下黎民的想法。

有几个犯人见到叶云飞,还特地过来磕了个头。

秦绾微微挑眉,这个叶侍郎,不是个真君子,就是太会装了!

“郡主是要逛逛,还是要见闵大人?”叶云飞问道。

“不用了,本郡主就是送个犯人。”秦绾摇摇头,与他作别。

“恭送郡主。”叶云飞一躬身,恭谨地道。

“嗯?”荆蓝刚走了两步,忽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犯人的背影有些出神。

“怎么了?”秦绾回头看她。

“那个人…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荆蓝沉吟道。

“叶大人,那人是谁?”秦绾叫住了叶云飞。

荆蓝精于易容,对人体的记忆并不靠脸,当初也能一眼认出江辙的背影。既然是荆蓝觉得熟悉的人,那秦绾也相信,绝对是荆蓝见过的人。

可是,刑部的犯人?是荆蓝以前做暗卫执行任务时见过的对象吗?

“不对,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时间不会很久。”荆蓝皱眉道,“可一个瘸子,我见过的话,不应该想不起来才对。”

确实,那人走得很慢,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右腿似乎不太灵便,抬脚的时候是用拖的,在地上留下一道直线的痕迹。

叶云飞无言,他一个侍郎,职责是辅佐闵行远统领整个刑部的运转,哪会记得每一个犯人是谁,当即叫过边上正核查犯人文书的主事,喝道:“郡主问,那个右腿有病的犯人是谁?”

“见过长乐郡主!”那主事正巧就是当初带秦绾去看李钰的那个,麻利地跑过来行礼,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很快就找出对应的,答道,“回郡主,那人叫闻三,是个泼皮无赖,一个月前因为吃霸王餐不给钱还打了老板,被老板扭送过来的。”

“这种小事不是应该送奉天府吗?”荆蓝奇道。

那主事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说吧。”荆蓝道。

“是是,那老板是何大人的小舅子。”那主事小声道。

“哪个何大人?”荆蓝问道。

“这个…”主事犹豫着看看叶云飞。

“说就是了,看本官做什么?”叶云飞没好气道,“又不是本官的小舅子!”

“那个,是左侍郎何金硕何大人。”主事讪笑着答道,“不过,这案子要是奉天府来判,大概是监禁十天,罚银了事,刑部嘛,因为他也没钱交罚银,就判他监禁半年,打了二十板子。这不刚好遇上大赦,运气好,才关一个多月就出去了。”

荆蓝很无语,就算没钱交罚银,顶多从监禁十天变成二十天,在牢里做工还债而已,这一下直接翻了个倍,还多打二十板子,这叫运气好?当然,比起关完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确实是运气好了。

“一个多月前?”秦绾却一挑眉。

“是,有什么不对吗?”主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绾的神色很冷,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他一步一挪地走着,看起来孤单可怜的模样,就算知道他以前是个泼皮无赖,但现在也很让人同情了。

“小姐?也许是我记错了。”荆蓝轻声道。

一个多月前关起来的,可近年她肯定没见过这样一个瘸子——打板子可不会单把一条腿打成这样。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秦绾缓缓地开口道。

“什么事?”荆蓝一怔。

“不是有个人一直找不到藏身之处吗?”秦绾的声音并没有压低,一直说了下去,“凌将军都已经把整个京城都翻了好几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各地关隘也没有截住疑似的人,那么,你说,他是翻山越岭专走小道返回了北燕,还是依旧躲藏在京城里,只是没被我们找到?”

“小姐是说宇文雄?”荆蓝惊讶道,“可京城实在已经找不到可以藏人的地方,凌将军连那些暗娼的老窝都搜过两遍了…”

“所以说,有时候就是灯下黑啊。”秦绾道。

“灯下黑…小姐是说…”荆蓝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背影,脱口而出,“大牢!”

☆、第十九章 扒了裤子再打

要说凌子霄带兵搜查京城,最不会搜到的地方是哪里?

皇宫?不,虽然宇文靖和宇文雄在皇宫里躲了好几天,可几天还行,躲一两个月的,完全不可能,何况,宇文靖被擒,就凭宇文雄那个半吊子武功岂不是被困死在皇宫里出不去了?

事实上,不到十天,他们曾经的躲藏地就被找到了。是冷宫院子里一个荷花池中心的假山,有一块是空的,可以容纳两个人,绕着池塘转一圈,从外面也看不出破绽。不过,到了最后,连荷花池的水都被抽干了搜查,自然没什么秘密可以永久存在。

要是太上皇当政,凌子霄当然不敢在皇宫里掘地三丈找什么刺客,不过现在小皇帝没有话语权,摄政王以皇帝的安危为名,让凌子霄彻彻底底地搜,他自是毫无顾忌。只可惜,假山里只剩下一堆还算新鲜的果核能证明,他们来晚一步。

宇文雄一个人,那是绝对没有办法再混进皇宫去的,而凌子霄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也是卯足了劲头,毫不留情地搜查了所有官员府邸,又用重金雇佣了两个市井里的地头蛇,连赌坊的地下室、青楼调教姑娘的院子、最脏乱的暗娼接客的屋子、乞丐窝这种地方也全部翻过一遍,惹得京城的三教九流怨声载道,凌从威都愁白了头发,生怕儿子愣头青的性子得罪人太多,幸好被凌霜华劝住了。

凌大小姐说,既不想得罪人,又想获得重用,天底下哪有那么两全的事?反正凌家已经被绑在摄政王的船上了,中途下船也不可能,还不如拼一拼,说不定将来凌子霄的前程还能超越父亲呢。

然而,就算是凌子霄这么用心搜查了,却依旧没有宇文雄的影子,连李暄看了报告,也不禁盯了凌子霄很久没说话。

这真的是个人才啊!李暄觉得,就算让他带队去搜查,有些地方恐怕也想不到。

这样还找不到,只怕是方向有问题了。

于是,从京城到北燕的关隘都贴满了宇文雄的画像,连一些小路也派驻了哨卡。

很多人不明白李暄为什么对一个走脱的宇文雄如此在意,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和蛊毒扯上关系的人,极度危险!

可是,今天秦绾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有一个地方,是凌子霄肯定不会去搜查的,那就是——大牢。

谁会去牢里找一个在逃的嫌犯?这才是真正的灯下黑!

宇文靖身材高大,不容易假装,所以他去引开视线,也做出了宇文雄已经逃离京城的假象,最后假装熬刑不过的时候吐露出一点“真相”,过后算准时间,在北燕出现一个“宇文雄”,那就尘埃落定了!

谁会想到,宇文雄其实还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呢?

泼皮无赖没什么身份户籍的证明,在大牢里关上两个月出来,不但盘查松了,而且能手持东华官府给出的证明,更不会有人怀疑他了,真是好算计!

荆蓝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大牢”并没有压低音量,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犯人的背脊微微一僵,似乎犹豫了一下。

“宇文雄,本郡主找你很久了,还想跑?”秦绾寒声道。

连叶云飞都被吓到了。

宇文雄?被凌子霄这么一折腾,京城还有人不知道宇文雄是谁的吗?可是,不是一直没找到吗?有传言说他已经逃回北燕了,那长乐郡主是在对谁叫宇文雄?

“怎么,以为本郡主是在诈你吗?”秦绾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荆蓝。”

“是,小姐。”荆蓝之前只是觉得隐约眼熟,可小姐说他是宇文雄,她才恍然过来,虽然因为瘸了一条腿的关系导致走路姿势变化很大,但一个多月而已,又不是为情所困的姑娘家能把自己折磨到瘦骨伶仃的地步,宇文雄的身形其实没多少变化。

当然,宇文雄也不敢折腾。没有体力耐力,他怎么能一个人返回北燕?

那犯人——宇文雄看到荆蓝扑过来的动作,终于知道自己确实是暴露了,不禁郁闷得要吐血!本来他就是想坐牢几天,可谁知道那家铺子还是有后台的,直接被丢进了刑部!刑部大牢可没奉天府那么容易出去了,而且还要忍受屁股上挨了二十板子的羞辱,这些宇文雄都忍了,可早知道提前出狱会刚好被秦绾撞个正着,他宁愿在牢里关满半年的!

你说你一个堂堂郡主,没事跑到刑部大牢里来干什么?参观吗?

“还想跑?”荆蓝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宇文雄眼珠已经泛起了红色,神态凶狠。

他的命是在宇文靖的掩护下,忍着非人的羞辱保下来的,若是这时候被抓住,那些牺牲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荆蓝的武功比宇文雄那个半吊子高得多,不过她记得秦绾说过这人和南疆有关,也不敢大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丢过来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中穴道。

宇文雄保持这狰狞的姿势被定在当场,才看秦绾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淡淡地说道:“瞪我做什么?本郡主又没说过不偷袭。”

“…”宇文雄咬牙。狡诈的东华人,尤其是东华的女人,最阴险不过!

“郡主。”叶云飞赶过来,满头大汗。

行刺皇帝的北燕刺客居然躲在刑部大牢里,这绝对是刑部上下所有人的失职,要是摄政王问罪,谁也跑不了!这时候他都有点恨何金硕了,你没本事也就算了,偏还弄个这么糟心的亲戚!要是人被送进奉天府,那也是宋忠的责任啊!

“去个人,禀报摄政王。”秦绾沉声道。

“是。”叶云飞立即就让刚刚的主事跑一趟摄政王府,然后又命人去通知闵行远和何金硕。

怎么说,他只是个右侍郎,摄政王的雷霆怒火也不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啊。

李暄来得很快,随同前来的还有凌子霄。

秦绾已经移步刑部大堂,闵行远满头是汗地站在下首,心里已经在滴血了。

他熬过了废太子谋逆依旧屹立不倒,若是栽在一个小小的北燕刺客上面,那才叫不值。

“真的是宇文雄?”李暄问道,“人呢?”

大堂里,居然只有秦绾坐着,闵行远和何金硕站着。

“应该是吧,太脏了,我叫人拖下去洗洗了。”秦绾笑道。

“那就等等。”李暄很清楚,所谓的洗洗,肯定不是给他洗澡换衣服,而是洗掉脸上的易容,就看连荆蓝这个姑娘家都一起去“洗”了就知道。

“凌将军记得给本郡主送谢礼。”秦绾笑眯眯地道,“怎么说,本郡主也帮你抓到了一个重要犯人是不是?”

凌子霄的表情很郁闷。他大动干戈的,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的人,长乐郡主到刑部来逛了一圈,就正好遇到了…还有比这更憋屈的吗?哦,还真有更憋屈的事。因为过后他还得备礼去谢谢秦绾!

让自家姐姐去行不行…

凌子霄是真心觉得有点生无可恋,从青冥剑开始,这位大小姐就是专和他抢东西的是不是?

“王爷请上座。”闵行远道。

“紫曦,过来。”李暄淡然道。

“哦。”秦绾放下茶杯起身。

还是何金硕会看眼色,赶紧在公堂最上方又加了一把椅子。

李暄拉着秦绾坐下,扫视了一圈,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当堂审一审那些刺客吧。”

“是。”闵行远答应了一声,脸色却更苦了。

宇文雄在刑部大牢躲了一个多月不说,就连宇文靖和兰桑郡主嘴里,也没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这绝对是刑部失职了。

很快的,刑部的公人就先将宇文靖和兰桑郡主压了上来,不过,两个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兰桑郡主毕竟是真正的北燕郡主,又是个女子,看上去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倒是宇文靖,他虽然姓宇文,自称是郡主之师,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就连一起被擒的北燕人也只知道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乐师。加上他武功高强,危险性很大,一进大牢就被刺穿了琵琶骨,又被严刑拷打过,虽然出来时用冷水冲了冲,但依旧是血淋淋的极为恐怖,连兰桑郡主都不禁尖叫了一声。

“怎么,郡主连自己师父都不认得了?”秦绾嘲讽道。

“师父?”兰桑郡主楞了一下,狐疑地看过去,似乎想从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看出一点痕迹来。

“真是冷漠呢。”秦绾“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就算是师父,也是他先抛弃我的!”兰桑郡主怒道。

“跪下!”押送她过来的公人立即在她膝弯处踢了一脚,强迫她重新跪好。

“我是郡主,你们不能动用私刑!”兰桑郡主挣扎道。

“怎么,这个女子没上过刑?”李暄缓缓地开口道。

“哪儿能呢。”闵行远苦笑道,“这是刺杀圣上的刺客,谁还在乎她北燕郡主的身份,只是这丫头身上很有些古怪。”

“用刑轻了,没什么效果,可用刑一重,她就晕过去。”闵行远道。

“晕过去?”李暄诧异道。

“找太医来看过,是真晕,大冬天的泼了一桶冰水都没弄醒,晕了两天后自己醒的。”闵行远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看的人都觉得冷,可昏迷的人愣是动都不动一下,也是惊悚了。

“这种事,可能吗?”李暄转头道。

“我听说过。”秦绾点点头,却很有兴趣地打量着兰桑郡主,“那是一种熬刑的方法,当痛觉超过一定限度,身体就会开启自我保护状态,让意识进入深度昏迷,冰水浇不醒也是正常的。不过…本郡主想问的是,用刑,你们只能想出让人痛的法子吗?”

“这个…”闵行远被问住了。

“郡主,我们也试过压沙袋、口鼻覆湿纸之类的,也是一样的,很快就晕了。”何金硕抢着说道。

堂下,兰桑郡主高抬着头颅,满脸的冷笑,让一众官员都很恼火。

可惜,他们确实是拿她没办法,反而让她把最初的一点外伤都养好了。

“窒息,本质上还是让身体的痛苦超过一个限度,一样的。”秦绾道。

“你有办法?”李暄道。

“当然。”秦绾嫣然一笑,“这个,正巧,本郡主最擅长了呢。”

“请郡主指教。”何金硕讨好地媚笑。

秦绾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人有个糟心的小舅子,看起来平时也没少假公济私,不过宇文雄的事情上,从结果看还是功大于过了。毕竟,要是宇文雄按计划被送到了奉天府,说不定他早就凭着刑满释放的文书逃离东华了,也等不到今天刚好被她撞见。

“你有神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就算我是个小女子,也不会怕你!”兰桑郡主怒道。

“说得好像我不是个小女子似的。”秦绾一耸肩,她们俩,算不上是欺负吧?

不过,闵行远和叶云飞的脸色却有点怪异。

确实,兰桑郡主只是个女子,真要对付一个女人的手段是很多的。可是…他们是堂堂的刑部啊!

“放心,本郡主是不会把你丢进男监,或者送进窑子,也不会给你找两条发春的狗之类的。”秦绾微笑道。这些事,暗卫营可以做,刑部不可以做,毕竟是官府,一旦某条线被越过,就会乱了秩序。

然而,虽然她说的都是“不会”,但兰桑郡主只听着那一个个可能的选项,就不禁白了脸色,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敢!”

“怎么会呢?本郡主可是…最遵纪守法的良民了。”秦绾笑道。

闵行远能当这么多年的尚书,自然是人老成精了,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只在律法之内行事,便放下了心,只等着看戏。

“你准备怎么办?”李暄开口道。

“嗯…那就先打板子吧。”秦绾随意道。

“什么?”众人都愣住。

打板子?不是不可以,只是…是不是太简单了?打板子就行了吗?

“愣着干什么?打啊!还是本郡主的话不好使?”秦绾挑眉道。

两个公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将兰桑郡主压着趴在冰冷的地上,一个举起了板子。

“对了,轻点打,打重她又该晕了,麻烦。”秦绾提醒道。

“是。”负责打板子的公人应了一声,却满心郁闷。确实,打重了犯人会晕,可打轻了…有用吗?

“啪!”不轻不重的一记板子落在兰桑郡主大腿后面。

“秦绾!别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屈服!”兰桑郡主从地上仰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狠意。虽然她是郡主,可为了学武,她也不是没吃过苦的,就这样打,打一百下她也不会有感觉的。

“慢着。”秦绾道。

“郡主?”那公人举着板子叫了一声。

“我说你们,平时打板子都是这么打的吗?”秦绾问道。

“啊?”众人全都茫然了。

不这么打,怎么打?打板子…难道还能打出朵花来不成?

“本郡主的意思是,现在让你们打宇文靖二十大板,你们也这样打?”秦绾毫不客气地一指宇文靖。

“这个…”两个公人面面相觑不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犯人是个女子…”

打板子,当然是要脱了裤子打的,要不然大冬天的犯人穿个棉裤什么的,岂不是作弊吗?毕竟,犯人也不全是从牢里提出来的,还有当场过堂的。可兰桑郡主是个女人,他们动板子之前,谁也没想到女人也要脱裤子啊?想想就要流鼻血了…

“你敢这样羞辱我?”兰桑郡主的反应显然也不慢,这一个多月来,她看别的犯人被打板子可不是一回两回。

“没人羞辱你好吗?不过依法办事罢了。”秦绾漫声道,“以民告官要先打二十杀威棒,也没哪条律法规定了是女子来告就不用打了是不是?所以,我东华的律法,对男女一向是平等的。女子犯法,与男子同罪。”

意思就是,没哪条律法规定了女子在打板子的时候要受优待,那凭什么男人要脱裤子,女人就不用脱?

太不公平了!

兰桑郡主当然不是第一个在公堂上被打板子的女犯人,可之前那是没人深究这个问题,仿佛形成了一个默认的潜规则,可真有人像秦绾这般较真的话…这个,真的有点无言以对。

“还不动手?刑部的官差,连打板子都不会了?”李暄一声冷哼。

“是,摄政王殿下。”两个公人如梦初醒,晕乎乎地去扒兰桑郡主的裤子。

也由不得他们不晕,活了几十年,都没想过有一天居然在公堂上众目睽睽之下脱女人的裤子呀,而且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长得又漂亮!这是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