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都是熟人,在这里见到这两人,其实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廉,虞清秋。

秦绾笑得更甜蜜了,南宫廉知道她的能耐,却不知道她的身份,虞清秋却是正好相反,知道她的身份,却不知道她的能力。

要是在凉山和李暄重逢之前,秦绾并不想那么快见到虞清秋,更不会曝光自己和欧阳慧的联系。不过事易时移,现在她和李暄的关系牢固无比,倒是可以主动出击,先打一下草,惊出几条小蛇来看看情况。

南宫廉很早就发现了身后有人来,不过是在思忘崖下,他也没太在意。

“哟,这不是南宫大侠和虞先生嘛。”秦绾戏谑地笑着,很有兴味这两人见到她是什么表情。

“师妹?”南宫廉回头看清了人,不由得一愣。

“秦大小姐?”虞清秋更惊讶,“还有…宁王殿下?”

“说了我不是你师妹。”来到近前,秦绾跳下马背,笑眯眯地道,“刚听说南宫大侠去京城了,回来得倒是快。”

“可不是么?”南宫廉指着虞清秋诉苦道,“刚到京城就被召回圣山也就罢了,天机那个老头子居然叫我顺路把这小子一起带来——带个文弱书生,还是个病书生赶路,能不辛苦吗?”

“真是劳烦南宫师叔照顾了。”虞清秋干咳了两声,苦笑道。

“说起来,小子,你认识这丫头?”南宫廉道。

“南楚永安郡主,东华安国侯府的嫡长女,秦家大小姐。”虞清秋奇道,“倒是师叔,怎么会认得秦大小姐?”

南宫廉听着那一串的头衔就已经木然了,许久,指着秦绾道:“你是想说,我纵横江湖一世,临了居然被个侯门千金、大家闺秀给耍了?”

“什么?”虞清秋茫然。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秦紫曦!”南宫廉跳脚。

一瞬间,虞清秋的眼神锐利起来。

梅花节上一局棋,他知道这个女子绝非凡品,可是秦绾的成长,依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个女子,在襄城耍了包括南宫廉在内的无数密探和高手,安然带走了账本。若非他从皇帝那里入手,李钰绝对拿不到这份功绩。饶是如此,账本在宁王手里过了一遍,还有多少可信度,也实在是个未知数。

原本按他的想法,南宫廉能直接抢到账本,后续的一切他都能安排妥当,可就是没想到,南宫廉居然输给了宁王派出的一个女暗卫。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所谓的女暗卫,竟然是秦家大小姐秦绾!

而南宫廉也是因为虽然拿回了账本,可却不是他自己拿到的,自觉没有完成任务,算不得还了天机老人的人情,才一路不辞辛苦地保护他从东华京城赶到了圣山。

秦绾却心知,是因为虞清秋和南宫廉匆忙赶路,怕是错开了李钧报信的信使,所以还没听说她是欧阳慧的师妹这个消息。

“紫曦,我们先走吧。”李暄说着,很嫌弃地看了一眼南宫廉的腿。

“…”南宫廉无语,只想说要不是有虞清秋这个拖累,这点路程就连照夜玉狮子也未必赶得上他的轻功好么,居然还敢嫌他慢!

“嗯,两位就慢慢走吧,我们先走一步。”秦绾笑容可掬地重新上了马。

“师妹也是去无名阁?”南宫廉这回倒是相信她确实不是武宗的人了,毕竟除了他和师兄,武宗不该再有人能上无名阁,只是小丫头的武宗心法还是很诡异。

“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师妹!”秦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知秦大小姐走哪条路上山?”虞清秋平静地开口道,“另外,无论走哪条道,都只有两人能上山,就算大小姐身为宗主,也顶多带宁王殿下一起上山。”

“让本小姐的侍卫和侍女在山下等还不行?啰嗦!”秦绾终究没告诉他自己走哪条道,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们不同路!

“那边…”虞清秋看着四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沉思道,“我记得,那个方向是盗宗和乐宗的路?”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绕到后崖。”南宫廉没好气道。

“也是。”虞清秋依旧皱着眉,若有所思。

“走了,我得把你送到智宗的路口。”南宫廉举步走了和秦绾不同的方向,又道,“管他什么郡主还是王爷,这种身份在圣山一概无用,反倒是那位宁王的武功真的不弱,至少比他的名号好用多了。”

“宁王…”虞清秋叹了口气。

不是不知道这回太子算是得罪了这位简在帝心的王爷,只是…若是南宫廉顺利拿回账本,这样的代价也是在意料之中,然而南宫廉失手了,账本的利用价值大打折扣,偏又因为直接和宁王府的人交上了手,把宁王得罪得更死,使得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了。

这一回,是他失算了。

但是,他并不是制定错了计划,也没有挑错执行计划的人,只是…输给了一个意外。

天意所归,怨不得人。

另一边,李暄一声轻笑:“看起来,智宗的天机老人还没老糊涂。”

“可是,我宁愿他糊涂一点的。”秦绾无奈道,“冉秋心比虞清秋好对付多了,若是虞清秋继承了智宗,会比天机老人更厉害。”

“既然是智宗的宗主,这点儿见识还是该有的。”李暄道。

“反正也注定是要成为敌人的。”事已至此,秦绾目光一凛,反倒是燃起了战意。

尽管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李钰了,可就是一口气,她也要让李钰看看,她哪、点都不会不如虞清秋!

“小姐,我们真的只能在山下等吗?”荆蓝很有些失望。都到了思忘崖下,若不能看一看传说中的无名阁,总是一种遗憾。

“谁说的?”秦绾安慰道,“要是不能上,我带你们来做什么?”

“所以说,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无名阁吧。”李暄道。

“我又没说不是。”秦绾眨了眨眼睛。

“只允许两人上山,显然是某种制约,人多了不会触动机关吗?”李暄问道。

“当然会了。”秦绾点头,又狡黠地笑了笑。

“那我们?”荆蓝担忧道。

“我们没关系。”秦绾道,“因为…”

“因为什么?”荆蓝着急道。

“第三十七条路。”回答的是秦绾和李暄异口同声。

“三十七条路?”荆蓝还没想到自家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只怔怔地问道,“不是只有三十六宗门吗?”

“那当然是因为…”李暄代替秦绾答道,“第三十七条路,是无名阁中人进出的道路。”

“你果然猜到了。”秦绾看着他,无奈地一笑。

☆、第二十六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思忘崖地形险峻,遍布机关,自然不可能骑马上去,哪怕照夜玉狮子那样通灵性的宝马也不成。

秦绾带着几人绕到崖后,在茂密的树林里找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茅屋里住着一个驼背老人正在砍柴。白发苍苍,补丁加补丁的布衣,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地砍柴。

虽说在山里,樵夫是很常见的景象,不过这里是圣山,还是无名阁下,谁也不敢把这个砍柴人当做一个普通老人看待。

就别说,这老者手里的那把砍柴斧子明显大了一号,落下时夹带着呼呼的风声,显然极为沉重,要真是个普通樵夫,别说是这般举重若轻地挥舞了,怕是提都提不动。

秦绾将四匹马留在茅屋外,老者也没说什么,甚至依旧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不曾。

“这就行了?”执剑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

“怎么不行?他一个,至少能打你几十个。”秦绾随口道。

“不是,属下是说,小姐就不和那位老人家打个招呼吗?”执剑道。

“我们叫他哑奴,他天生聋哑,而且我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对他挥手了吗?”秦绾奇道。

“还有,别东张西望,看好脚下。”秦绾又提醒了一句。

“不会这里就有机关吧?”执剑吓了一跳。

“哑奴当了六十年无名阁的守山人,他区分自己人和敌人的方式,就是看能不能走到他面前。”秦绾一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早就已经在第三十七条路上了。”

执剑吐了吐舌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落脚处,以免真的一不小心就踩上机关了。

“天黑能到吗?”李暄看了看天色道。

“那就走快点吧。”秦绾一笑,脚尖一点,朝山上掠去。

李暄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却是纵容的,也跟了上去。

执剑和荆蓝更不敢怠慢,要是在这号称遍地陷阱的思忘崖上跟丢了人,那真的只能困死等小姐来救了。

不过好在秦绾也早就不是喜欢恶作剧的年纪了,蹿上一段,等李暄追上来,就放慢了脚步,留了个背影给苦命的属下追赶。

“轻功不错。”李暄追到她身边,保持同样的速度,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师父说,武功可以差点,但轻功一定要学好。”秦绾得意地笑道,“轻功好了,打不过的时候才可以逃跑,可是孟寒就是不听我的,翻个墙都能摔个狗啃泥,还是苏青崖比较听话。”

李暄想起孟寒和苏青崖,确实,以他的功力,轻易就能判断出,孟寒几乎是不会武功的,苏青崖比他好些,但也极其有限。想着,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苏青崖轻功很好?”

“不止是很好。”秦绾认真道,“长距离奔驰他可能因为内力不足而败阵,但短距离内,全天下追得上他的都没几个。”

“用来逃跑吗?”李暄忍不住道。

“是啊!”秦绾理所当然道,“欧阳慧武功再好也没办法带个累赘一路从北燕杀出来,是他自己轻功够好,能躲攻击,能跟着逃跑,不用怎么分心保护,所以你看,轻功还是很重要的!至少换成孟寒,不死也要留半条命在北燕。”

“你…已经用不着打不过就跑了吧?”李暄好笑道。

若是这次重逢后她显露的武功才是真实水准,那么,能让她打不过就跑的人其实也不太多。

“我打得过,可是轻功好,别人逃跑的时候,我才追得上呀。”秦绾道。

“这也是你师父教的?”李暄道。

“你师父…是无名阁里的哪一位?”李暄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不猜是阁主?”秦绾笑了。

“你说过,阁主没有继承人。”李暄无奈道,“别说阁主发集贤令,是因为觉得徒弟太不成器,无法继承他的衣钵。”

“那个老头子的徒弟…确实挺不成器的。”秦绾沉默了一下,苦笑出口。

“欧阳慧?”李暄问道。

同出无名阁,要说欧阳慧在圣山那么多人中对秦绾另眼相看,托付后事也不出奇了。而欧阳慧死了,所以无名阁要重选继承人,也算是合理的解释。

不过,就算是欧阳慧,也够不上“不成器”这个评价吧,连欧阳慧都不成器,那天下岂不都是碌碌平庸之辈?

“死了,就是不成器。”秦绾道。

“小姐,王爷,等等我们啊。”执剑和荆蓝终于追了上来。

“动作快点,过了时间可没饭吃。”秦绾回头喝道。

“啊?不会那么惨吧?”执剑目瞪口呆。

“无名阁的规矩,过了饭点就不许开火,过了子时就必须熄灯,你是王爷也不例外。”秦绾没好气道。

不过,在饿肚子的威胁下,一行人还是加快了速度。

李暄注意着秦绾的步伐,很是随意看不出规律,也不见她刻意避开什么,就仿佛脚下的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完全看不出有遍地陷阱的模样。不是说,各宗宗主上山还得拿着机关图吗?

如果不是这里根本就没有陷阱——这点不太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秦绾对这条路实在太熟了,熟得闭上眼睛就知道该怎么走,哪里有陷阱,哪里该避让,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

不到半个时辰,在山下远远见过的楼阁已经在望,只是从近处看来,那苍凉古朴的建筑在群山和云雾掩映之下,更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秦绾放慢了脚步,最后变成普通走路的步伐。

山路的尽头,是一排修筑得极为气派的石阶,大约有百来级,上面就是无名阁的正厅。

“叮铃~”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扬着清脆悦耳的铃声。

“那是通知阁里,有人回来了。”秦绾轻声道。

李暄还没说话,只见巍峨的大厅两扇大门洞开,走出来一个中年女子,挽着发髻,一身布衣,唯一的饰品就是鬓边一支乌木长簪,气质温婉动人,也不见怎么举步,就像是从石阶上飘下来一样,明明是荆钗布裙,却有凌波仙子的出尘。

“什么人擅闯无名阁?”中年妇人站在石阶中段,清丽的脸庞上带着审视和严肃。

“姬夫人。”秦绾上前一步,深深行礼。

“小姑娘,你认识我?”姬夫人怔了怔,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眼中疑惑之色更浓。

她已经二十多年没离开过无名阁了,而这姑娘的年纪恐怕还不到双十,可如果阁里来过这么出众的女孩,她应该不会不记得才对。

“夫人,请通报阁主,紫曦回来了。”秦绾低眉,从袖中取出恢复了原状的阴阳扇,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见到熟悉的物事,姬夫人一愣,随即就被水雾弥漫了双眼。

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双手接过了扇子,哑声道:“你们在此稍待片刻。”

“是。”秦绾含笑点点头。

姬夫人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拿着阴阳扇,转身离去。

“她不认识你。”李暄缓缓地道。

“可你明显认识她,而且很熟悉。”李暄皱眉。

这回,秦绾没有说话。

执剑和荆蓝在后面面面相觑不已,但在这个地方,他们也不敢随意插口说话了。

姬夫人回来得很快,手里却没拿着阴阳扇,再看秦绾的目光却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夫人?”秦绾心里并不是不忐忑的。

“阁主让你进去。”姬夫人说着,又看看李暄,微微皱眉,“一个人。”

“小姐。”荆蓝沉不住气地叫了一声。

“无妨。”秦绾对他们摇摇头,又浅笑道,“阁主大概有话要说,夫人能招待一下我的朋友吗?”

姬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便请几位到上面大厅休息,只是阁内同样遍布机关,没人陪同,不要随意走动。”

“多谢夫人。”李暄温和地应了。

王爷答应了,执剑和荆蓝有意见也只能咽回去了。

姬夫人带着几人走上石阶,进入大厅,又带着秦绾继续往里面走。

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几把椅子茶几,后面有个书架,除此之外,别说待客的茶水,连个人影都不见。

“王爷,我们怎么办?”荆蓝担忧道,“小姐一个人…”

“等着。”李暄老神在在地挑了把椅子坐下来,淡然道,“这里是她的地方,她能出什么事,要担心也是我们需要担心。”

“可是…”荆蓝噘着嘴,转身四处打量着。

虽说没有人,但人家都明说了,无名阁里也遍布机关陷阱,她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证明一下这句话是真是假。

另一边,姬夫人带着秦绾穿过花园,一路不动声色地观察,终于确认秦绾确实很熟悉无名阁的道路,连院子里的小型迷踪阵都难不倒她,即便自己故意走错路,也被她不动声色地引回了正确的道路。

“你是谁?”姬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是紫曦。”秦绾答道。

姬夫人摇摇头,不说话了,不过之后却没有再次走错路。

无名阁主所住的小院就在花园后面。

无名阁既然“无名”,亭台楼阁就更无名了,所有的牌匾都是空的。

秦绾走进熟悉的小院,不由得眼中一酸。

“吱呀~”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秦绾一抬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老人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一身灰袍,广袖之下露出枯瘦的手腕,虽说一副仙风道骨,却也明显能看得出来油尽灯枯之态。

只是,那张容颜,是陌生的,却也是无比熟悉的。

“紫曦回来了?”老人与她隔着一道敞开的门,眼神中满是温柔。

秦绾愣住,下一刻,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用力磕下头去:“师父!”

“回来就好。”老人微笑着点头,可以看见眼中隐含的泪光。

“阁主,您说,她是慧儿?”姬夫人惊愕道,“这不可能,就算慧儿还活着,可这姑娘看骨龄,年纪都和慧儿差好几岁,别说身高形貌了,再高明的易容术也做不到这一点。”

“老夫怎么能认不出慧儿?”老人只说了一句话。

姬夫人愣住,随即哑然。

秦绾几乎是趴在地上,眼泪流得更凶,但心里的一个结却渐渐松动,慢慢解开。

虽然她换了一个身体,然而,孟寒信任轮回蛊,蝶衣信任孟寒,苏青崖信任自己的医术和判断,他们都能认出她,所以,她怎么能觉得养育她长大,手把手教导她一切知识,如同父亲一样的师父认不出她?

“好孩子,快起来。”老人巍颤颤地走出门,弯腰握住了她的手臂。

“师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绾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苍老的脸庞。

她的师父,无名阁主墨临渊虽然已经一百零七岁了,但他内力精深,就在她去年回山的时候,形容还一如三四十的模样,鬓发全黑。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仿佛那至少还有十年的寿元就全部耗尽了一般。

“自从年初阁主听到慧儿的噩耗,把自己关在房里七日,再出来就是这般模样。”姬夫人在一边不住地抹泪。

虽说欧阳慧是墨临渊从婴儿时就抱回来的,但一个一辈子都没成婚更没个孩子的老头子如何会养孩子,还是个娇弱的小女孩,所以欧阳慧从小到大照顾她生活最多的其实是姬夫人。对欧阳慧来说,这是等同于母亲的存在。

当欧阳慧的死讯传来时,除了墨临渊,最伤心的就是姬夫人了。

同时,她也是除了墨临渊,最能接受事实的。

就算年龄、形貌都不对,可她还是希望,眼前的女子就是她视若爱女的慧儿。

“师父,徒儿不孝。”秦绾满心的懊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顾虑这个,顾虑那个,重生的那一刻,就应该抛下一切,先行返回无名阁报平安。

“回来就好。”墨临渊拉着她的手走进屋内,顺手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的阴阳扇边上,轻笑道,“怎么,还怕师父认不出你,要写个暗号夹在阴阳扇里吗?”

姬夫人一眼望去,只见熟悉的娟秀笔迹写了八个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她当然知道,这是欧阳慧的生辰八字,世上除了屋里的三人,就不该有第四个人知道的。

“是徒儿多此一举了。”秦绾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唉,一个女孩子,这么大了还是不知道照顾自己。”姬夫人一声叹息,拿出丝巾,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秦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果然是慧儿。”姬夫人搂着她又哭又笑。

就算是整个壳子都换过了,可那样熟悉的动作,不加掩饰的亲昵,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就是她的慧儿。

“你和阁主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去给你们做点点心。”姬夫人擦了擦眼睛,笑着出门去了,还很贴心地关好了房门。

“你…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墨临渊问道。

“师父可曾听说过南疆的轮回蛊?”对于恩师,秦绾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从两年前那次重伤,孟寒给她种蛊开始说起,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到了这次南楚之行。

她这两年的日子过得着实是多姿多彩,就算只挑拣着重要的事说,也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

期间,姬夫人送来了茶水点心,就没再打扰他们。

茶是养生的参茶,点心是秦绾从前最喜欢的银丝卷和桃酥。

“李钰,哼哼。”墨临渊苍老的眼眸中射出的精光有如实质一般,甚至杯中的参茶都被杀气激荡得泛起一圈涟漪。

“师父,圣山从不为涉足朝堂的弟子报仇,我也不例外。”秦绾沉声道。

“你想要师父这么算了?”墨临渊一声冷哼,发狠道,“你师父是老了,可还没死呢!圣山的规矩?老夫一日执掌无名阁,老夫就是规矩!”

“师父老了也还是一样帅!”秦绾笑道。

“别想插科打诨混过去。”墨临渊吹胡子瞪眼睛。

“师父,我也还没死呢,哪轮到师父亲自出马。”秦绾正色道,“不过是一个李钰罢了,这点仇,我自己就能报了。”

“徒弟不成器是个麻烦,太出色了,当师父的也不好受啊。”墨临渊摇头叹气,“有需要师父帮忙的就直说,为师这身子现在虽说衰败了,但再拖两年还不成问题。”

“师父…”一提起这个,秦绾就觉得难过。

她没有办法形容那种心情,只是,所有的形容都已经苍白无力,只能说,很难过,非常难过。

“傻孩子。”墨临渊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的发丝,柔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今年一百零七,已经是常人罕有的高寿了,这是喜丧,你哭什么。”

“呸呸呸,什么喜丧,师父你现在还好好的呢。”秦绾赶紧道。

“好,不说。”墨临渊纵容地看着她。

“不过,真有件事需要师父帮我。”秦绾道。

“说吧。”墨临渊道。

“夺舍重生什么的,太过惊世骇俗,至少在外人眼里,欧阳慧已经死了。”秦绾顿了顿,又道,“师父,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你…对外边说,你是老夫收的关门弟子吧。”墨临渊一声叹息。

确实,欧阳慧这个人必须要死,不然现在的慧儿会后患无穷,死而复生什么的实在太扎眼了,要是知道有这种方法,只怕每个皇帝都要把她奇货可居。

只要…她还好好活着,换个身份又有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