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女子走上前坐到流云床边,眉宇间尽是担忧之色,“长姐,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

流云微微仰首,专注地望着兰惜,她的妹妹,那个永远温婉可人,举止有礼的二妹沐兰惜,不得不承认,兰惜很美,美地让人怜惜,只是略施粉黛,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楚楚动人。

她从前极少注意到兰惜,在她的眼里,只有高高在上的嫡女身份,而兰惜这样的庶女,纵然再多美貌,也不过枉然。如今想来才有些明白了兰惜心中的怨恨,明明可以如明珠般耀眼夺目,却因庶女的身份而被埋没在沙堆中,而流云就是阻碍她发光的沙堆,只有除去她,她才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长姐在看什么?”被流云这般认真的眼神盯住,兰惜咬了咬唇,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胆怯,拿捏地恰到好处,多一分虚伪少一分不足,这般真实自然的神情,若非知晓她的真面目,流云还真是要再一次被蒙蔽了呢。

她记得那一日,兰惜也是这样满脸柔弱怯意,仿佛她才是落水受惊的那个人,流云大吵大闹了一番,说是兰惜将她推下水,兰惜吓得跪倒在地,还被流云狠狠踢了一脚,额头撞到了桌角鲜血直流,就在那时候她爹和二夫人一起进来了,惊慌失措地将兰惜送去大夫那儿,也就是那一日开始,她爹对她才开始打心眼儿里厌恶了起来。

如今想来,这一场戏怕是早就设计好的,不管是将计就计还是早就摆好了局等着她踏入圈套,她都入了局,成了瓮中之鳖,成了沐府里不受宠爱的女儿,成了一个蛮横凶残的大小姐。

“流云,你怎么了?”兰惜身边的紫衣女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床沿边,执起流云的手,皱紧了眉头,“怎么手这么凉,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流云的表姐季嫣然,季家在京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沐府能有如此势力和季家这座靠山是分不开的,流云的娘也就是嫣然的姑母季梦娴,这位季家大小姐当年是翎国第一才女,出身名门,才学连皇帝都称赞不已,后来下嫁沐府,让整个京城的金贵公子们都大跌眼镜,谁都未曾料到这位倾世之才的绝色女子竟然会嫁给一个商贾,不过沐府娶了这位大官之女之后,倒也更是如鱼得水了起来,成了临阳城的首富。

季嫣然的爹是京城里官拜一品的大官,她是季大人的嫡女,尊贵非常,偶尔会来临阳城小住,和流云情同姐妹,只是后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嫣然对她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到最后便再也不回临阳城来管她的事了。

想到这里,流云咬了咬唇,从前的一切都涌上了脑中,她本是个爹爹疼爱表姐宠爱的女子,就是因为兰惜和二夫人的教唆才会最后得了众叛亲离的下场,既然如今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绝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

“晚清,快去请大夫。”见流云神情恍惚,季嫣然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忙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晚清得令立刻往外跑去。

这时候,流云才缓缓偏过头看向季嫣然,见她眼中焦急万分,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她的嫣然表姐是真心地担心她,至少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关心她。

她敛下了眼底的复杂,眼眶微微红了起来,看着季嫣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表姐,表姐帮你出气。”虽然知道流云不是个会被人欺负的xing子,但是看到这个素来趾高气昂的丫头红了眼睛,季嫣然还是说不出的心疼,流云从小就没了生母,季嫣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疼她的,她始终相信流云的骄纵刁蛮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她依然是从前那个善良天真的丫头。

“表姐…”流云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扑到了嫣然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咕哝起来,“表姐,我以为我要跟娘亲一样,我好害怕,我明明站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推下湖了,我以为…我以为…”

嫣然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只是眼底却多了一抹深思,流云的xing子她很了解,这丫头虽然骄纵任性,却极为单纯,大抵是被保护地太好的缘故,对谁都不曾有什么防备心,尤其是…身边最亲的人。

想到这儿,嫣然不着痕迹地扫了立在一旁的兰惜,见她神色镇定,心下冷笑,明明都是十四岁,兰惜却比流云懂事许多,只是她忘了,有时候欲盖弥彰和过犹不及,同样能让人露出马脚,兰惜的淡定恰恰说明了她的不对劲。

“好了好了,没事了,表姐在这里,不怕了。”季嫣然大了流云六岁,加上又是京城大官家的嫡女,举止投足间便是一股让人信服的淡然,她轻哄着流云,心中暗叹,再是个刁蛮胡闹的xing子,也依然有害怕恐惧的时候。

察觉到嫣然的打量,兰惜心底一凛,她没工夫去想流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胆小,她如今担心的是嫣然的怀疑,她这位表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京城里这位名声赫赫的季大小姐,才情过人,冰雪聪明,兰惜心中立刻有了腹案,必须打消表姐的怀疑才行。她们这位表姐在沐老爷心里的地位可不一般,因为都是嫡女的关系,兰惜总觉得嫣然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和怜悯,她只能暗暗隐忍下来,季嫣然比流云更得罪不起。

“流云是怎么跌下湖的?”果然,季嫣然问起了这件事,视线直直地射向兰惜,“我听说,你和流云在一起?”

“是,兰惜和长姐在一起,当时长姐说沈公子来了,兰惜就在看湖对岸的长廊那儿,等兰惜回神的时候姐姐已经跌入湖里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配上真诚的话语,倒是显得十分坦然。

只是这样的坦然,却没有得到季嫣然的认同,她和流云不同,不是在深闺里长大的女子,她爹让她和哥哥们一起念书习字,从未因为她是女子而怠慢她,反而更是宠着她,只要是她想要学的,她爹就从不会有所限制。

两年前她嫁给了刑部尚书的独生子徐耀,两人感情极好,徐耀平日公务繁忙,颇得皇帝赏识,经常要离京办事,一去便是一两个月,季嫣然经常会跟在徐耀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一开始徐母也颇有微词,后来见嫣然确实将徐耀照顾地极好,平时连个小毛小病都无,这才终是放下心来。

这一次便是徐耀来临阳城办事,嫣然也想来看看流云和沐老爷,便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流云,是这样么?”嫣然松开手,看流云一张苍白的小脸哭成了小花猫,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拿起锦帕为她拭泪,一边取笑道,“都快及笄的人了,还哭得像个孩子,要是被人看到了,可是要被取笑的了。”

“表姐又不是别人。”流云嘟着嘴,娇气地眨眨眼,似是而非的憨样又让嫣然微微一笑,不过流云马上又收起了笑容,转过头看着兰惜,并不说话,眼底闪着一抹怒气。

兰惜心底一震,藏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握拳,强压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面色如常,只是流云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平静猛然迸裂。

“兰惜,你为什么要推我?”霸道的指控,没有半分犹豫,仿佛一点都没考虑到这是一项多么严厉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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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演戏高手

几乎整个临阳城的人都知道,沐府嫡女骄纵霸道,二小姐却最是和善谦卑,从来都听说大小姐欺负二小姐,却未曾听过大小姐会被二小姐欺负的事情。不过这些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从未落入沐老爷眼中,四个女儿都未及笄,他自然不曾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会说一说二夫人的纵然和娇惯,倒也不曾真的cha手管教女儿的事。

因了沐老爷的态度,大家就算对大小姐再有不满也不敢发作,毕竟沐老爷都不在意了,别人就是说破了嘴皮都没有用,更何况得罪了沐府的嫡小姐,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过在季嫣然眼里,流云和兰惜是不同的,流云刁蛮张扬,纵然眼高于顶,却也是不存坏心的,兰惜温柔可人,永远笑脸迎人,只是嫣然心中明了,大宅门里长大的庶女哪里会有这么个安分的人物。

尤其是这个时候,看到流云发白的脸色和微颤的身子,她的心越发地揪了起来,流云九岁的时候就没了生母,那时候嫣然已经十五岁了,她抱着流云小小软软的身子,看着她泪流满面地缩在角落里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起来,好不容易看到当年那个缩成一团的小丫头又意气风发了起来,如今又看到她这般狼狈可怜的模样,教她怎么不难受。

“兰惜,这是怎么回事?”也许连嫣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疑问句中带有太多的怀疑,甚至让这就本该疑问的话语变成了肯定句,仿佛是在质问兰惜,要她给一个交代。

“我…我没有。”兰惜摇头,拼命咬唇,怯怯地退了好几步,眼眶迅速红了起来,“长姐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我没有。”

这般无措害怕的模样,泪水滑落在脸颊上的样子,让兰惜看起来娇弱地如一朵被摧残的小花一般,那一双饱含着晶莹泪水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似的诉说着主人的委屈,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没有。。”

流云靠着嫣然,抿了抿唇,看起来难过极了,“我平时虽然凶了些,可是我从没亏待过你,只要是我有的东西都会让人给你准备一份,你为什么要推我…你明明知道我最怕水,你还拉我去湖边…我…”

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季嫣然已经明了,流云确实怕水,小时候曾经溺水的经历让她总是不愿意接近湖边,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跑去湖边。

“是长姐自己要去湖边的,我…不是我。”满是雾气的眸子里闪烁着明晃晃的委屈,她猛然跪到了地上,“长姐,兰惜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推长姐。”

季嫣然皱眉,这件事事关重大,她虽然护着流云,但是这里毕竟是沐府,她不能越俎代庖,只是看着流云受惊害怕的模样,嫣然又想为她出一口恶气,狠狠地盯住兰惜,见她哭得梨花带雨顿觉厌烦,“我是想把事情弄清楚,流云落到湖里是事实,你何必这般做贼心虚?”

“兰惜,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爹娘都没回来,如今就只有我们姐妹三人。”流云微微抬起头看着兰惜,蹙眉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怨恨林姨娘偏宠我,可是,就因为林姨娘的宠爱就要置我于死地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兰惜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或者该说,被流云这么一抢白,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包括后来的四年,流云和兰惜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又或者该说,嫡女和庶女的战争从未停止过。表面看似乎总是流云占了上风,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兰惜在气势上弱了流云许多,却赢得了更多人的怜爱。

只是这些,流云从前未曾看透,才会输得一败涂地。

季嫣然眉头深锁,这件事闹到了这般田地,以流云素来骄傲霸道的xing子怕是不好收场,纵然闹到了沐老爷面前,也多是粉饰太平一笔带过,可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流云这些事,这个天真的丫头压根不懂大宅门里的暗斗心思,再说林氏如今虽然宠着流云,但是一旦流云和兰惜对立起来,到时候只能偏帮一个人的时候,嫣然也不知道这位深藏不露的林氏会帮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流云。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林氏突然来了,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便是匆匆从府外赶回来。

“云儿,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突然跌入湖里去了,你的丫头呢?是怎么伺候的?”二夫人林茹玉掌权五年,雷厉风行的模样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若非季家cha手干涉,她早就坐上主母的位置了,季老夫人怕她的外孙外孙女受人欺负,因此一直让人对沐老爷施压不允许他续弦,季家虽然在京城,但是势力却是庞大的,cha手区区一个沐府的能力还是有的。

“林姨娘…”流云红着眼眶,转投入林氏的怀中哽咽起来,倒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好了好了,姨娘在,云儿别怕。”说话间,她厉声瞪向晚清,“你们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一个个的都不想活了是吧?是谁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

一屋子的奴才都跪到了地上,晚清咬了咬牙,却是不语,门外的浅澜走了进来,跪到了流云床边,“是…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小姐,请…请夫人小姐责罚。”

流云没有抬头,心底却冷笑起来,真是一环扣紧一环,设计她不成就来设计她的侍女,还真是不让她身边有心腹了是吧?

“沐府养的就是你们这种胆小怕事的奴才吗?大小姐娇贵得很,你有几条命能赔得起?”二夫人冷哼一声,朝门外唤道,“来人啊,把这个丫头给我拖出去杖毙。”

“夫人饶命啊。”浅澜吓得脸都白了,不住的磕头,瑟瑟发抖起来。

流云抬起了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看了嫣然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兰惜身上,兰惜早已站了起来,被侍女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起来同样娇弱不堪,她在心里冷笑,真会装模作样。

第七章 看透人心

上一世,兰惜将过错推到了浅澜身上,甚至连流云都将自己的狼狈怪罪到了无辜的侍女身上,这个打小伺候她的侍女就这样被送到了门外杖打三十,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那次杖责的事让他们主仆二人产生了间隙,兰惜素来懂得察言观色,她一边挑唆流云误解浅澜,一边又将浅澜拉到自己那边,后来浅澜成了兰惜的眼线,监视着流云的一举一动,这也是为什么兰惜能第一时间知道流云怀孕的事。

这一回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算盘,又岂会如他们所愿,让事情这般发展下去呢?

晚清和浅澜,跟在流云身边多年,她从前不懂得利用手里的资源,但是现在已经和从前不同了,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教唆挑拨的沐流云了。

晚清出身,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女眷被打发变卖,便被沐夫人买下送给了流云。浅澜家里是从医的,被人陷害说他们医死了人,家里人连夜逃走,却带不走所有的孩子,只好带走了两个弟弟,而浅澜便是被留在了临阳城,卖身入了沐府。

“二夫人,这件事怕是不能草率处理。”嫣然倒不是为浅澜求情,反而她对流云刚才的那一眼很感兴趣,她一直以为流云极为单纯,没有九曲八弯的心思,但是刚才那一眼却推翻了她对流云的认知,她很确信流云在暗示她出手救他的侍女。

她为什么不自己救人,反而要迂回地让她来开这个口?

季嫣然心中略有疑惑,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浅澜,这个婢女她有几分印象,乖巧温顺,还会一些医术,在侍女中算是佼佼者。

“表小姐为什么这么说?”林氏纵然是半个主母,却到底不是当家的,在身份上依然是奴婢,季嫣然是季家嫡女,身份地位等同于流云,在季嫣然面前,她半点都不敢露出平日里的干练精明,反而慈爱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流云失足跌湖,如今要杖毙侍女,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外面的人必定会说沐府大小姐心狠手辣,连伺候自己多年的侍女都不放过。再过几个月流云就要及笄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对她的名誉损害极大,所以此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嫣然平静地看着林氏,语气不卑不吭,没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反而落落大方地侃侃而谈,言辞利落,一针见血。

林氏神色一顿,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兰惜,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浅澜,眸光流转间淡笑浮起,点了点头,“还是表小姐思虑周全,那么以表小姐来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既然是流云的侍女,就等流云身子好了再自己处理吧。”嫣然微微偏头想了一下如是回答,随后又对流云说道,“表姐这样做,你觉得如何?”

无人知晓流云的心思,长长的刘海将眼底的阴影敛去,过了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表姐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大小姐如今不惩罚你,并不代表你没有错,去门外跪四个时辰,好好反省。”嫣然挥挥手,浅澜便满口感激地离开了内室。

兰惜坐在一旁,抿紧了唇,眼神十分复杂,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流云,又望一眼嫣然,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若是从前的流云哪里会这么简单地任人粉饰太平,她的xing子素来霸道,别人敬她一尺,她必还人一丈,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尤其认定是自己推的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不管她心思如何纷乱,流云都一脸淡然,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

兰惜第一次发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姐,竟然会有一天让她看不透猜不懂,这样的感觉令她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些事已经在慢慢地失控,脱离轨道,可是她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有些头晕。”流云抚了抚额头,面色难看,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再让大夫过来给你把脉。”林氏心疼地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子,温和道,“你再睡一会儿吧。”

只一会儿,流云便进入了梦乡,二夫人和兰惜一起离开了内室,倒是嫣然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沉睡的流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最后也同她们一起离开了她的房间。

待他们走远,流云才睁开了眸子,望着床帐看了许久,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才请唤一声,“晚清,让浅澜进来。”

浅澜低着头,默默地跟着晚清走进来,跪在了流云窗前,刚要开口,流云便抬手阻止了她,只见她虚捂了捂额际,旋即说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推我下湖的?”

这样直接的问话,让浅澜猛地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开口。

晚清却倏地眯起眼,她飞快地抓住了流云的意思,“小姐的意思是,真的是二小姐推的?”

浅澜咬唇,慌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流云,可是很显然,流云并不打算让她保持沉默,只听得流云低沉而清冷的嗓音响起,“浅澜,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应该很清楚我的xing子,我最讨厌别人撒谎,我既然敢问这样的问题,心中必然已经有了答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她不过随口胡诌说是兰惜推她,实际上她心知肚明就算兰惜对她恨之入骨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她之所以这般诬陷兰惜不过是一番试探,但是很显然兰惜心虚,也证明了流云的猜测,她落湖之事必定同她有关。

她落湖受惊,自然要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尤其是在嫣然表姐的面前更是如此,表姐虽然时时护着她,但是后来她对兰惜也是有一份惜才之心的,所以流云才要让这份惜才之心及早地遏制住。

而且,她仔细回忆了自己落湖的过程,很肯定绝对不是自己不小心跌倒,她确实感觉到有人推她,当时在湖边的只有她和兰惜,还有兰惜的侍女,流云嫌人太多,目标太大,会被沈逸他们发现,就让浅澜立在不远处的走廊上。

“是…奴婢看到…是小彤伸手推的小姐。”浅澜说完,猛地舒了口气,一脸赴死的表情。

实际上,不论是皇宫还是宅门侯府都是一样的,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闭紧自己的嘴,要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有些事就算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

原本今日这件事,浅澜就算看到是小彤伸手推的大小姐,她也什么都不能说,不管大小姐信不信她,她这个奴婢都不能胡乱说话,引起主子们的矛盾。

可是这个时候,浅澜突然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脱口而出之后她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犹疑地望着流云,见她唇边泛起了淡笑,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也保不了你。”半晌之后,流云才重新开口,说了一句让浅澜震惊的话,连素来镇定的晚清都惊讶地注视着流云,企图分辨她的心思,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素来喜怒形于色的大小姐,竟然学会了面色自若,谁都看不透。

“听不懂么?”流云挑眉,瞥向浅澜。

“谢小姐不罚之恩。”浅澜慌忙应道,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小姐,越发觉得小姐嘴角的笑意异常古怪,仿佛在算计什么,又仿佛在嘲笑什么,她刚要开口,晚清拉住了她的衣袖,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惹小姐生气。

流云不动声色地扫到晚清拉扯浅澜的动作,心下暗暗赞叹,果然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丫头,即使在这个时候依然能冷静下来,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晚清会被林氏和兰惜视为眼中钉的原因了,这个精明干练的丫鬟,日后若能成器必定会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她突然想起了她娘过世时同她说的话了,她说,“看人,要用心,不要用眼睛。真正对你好的人,是出自内心,而不是表面功夫,在这大宅门里生存,最重要的,便是看透别人的心。”

第八章 阴谋暗算

沐青扬没有正室,身边的女人却不少,除了掌权的二夫人林氏和颇得他宠爱的三夫人夏氏,育有一女的四夫人孟氏,余下就只有两个侍妾柳氏和姜氏。

流云醒来之后,几位夫人都派人来关心,晚清依照流云的吩咐,一概都说她身子虚弱已经喝了药休息了,将人打发了,没有见任何一个。

流云一夜未合眼,看着漆黑的天色渐渐明亮,朝霞似锦,旭日初升,她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曾经的痛楚和磨难恍如昨日,她知道自己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折磨,她抚摸着小腹,那里曾经有一个孩子,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却被他的亲人生生地bi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勾唇浅笑,她不着急,该报的仇,害过她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如今,她却不能打草惊蛇,她暗暗蹙眉,她今年十四,她娘的这几年里,二夫人林氏已经俨然半个主母的架势,除却主母的头衔,她在府中的地位固如金汤,若想报仇,以她如今的势力来说,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林氏的虚伪,兰惜的残忍,还有那个人的冷酷,她都一一地记在心里,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想报仇就必须一击即中。

她闭上了双眼,良久之后,绵延的呼吸才缓缓而出,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成嚣张骄傲的沐府大小姐,眼底闪过高高在上的得意之色,耀眼夺目。

她需要帮手,这是她想了一夜之后的结论,前世的她败在识人不清,也败在毫无援手,当初那些原本立在她身边护着她的人一个一个对她失望,最终背道而驰,如今,她再不是被人当枪杆使的傻子了,谁想利用她做跳板,想要她背黑锅,最好先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小姐起了么?”门外,晚清的声音响起。

“嗯,进来吧。”流云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额际,一宿未睡,面上微微发白,依稀尚有几分憔悴之色。

晚清素来敏感,边为流云更衣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总觉得小姐这次落湖之后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夏姨娘后来有派人来过么?”流云执起一只紫玉打造的蝴蝶步摇,随意地cha在发髻之上,微微偏头,在铜镜中看着流苏摇曳的模样,这只步摇并不是她的首饰中最珍贵的,确实她最喜欢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剔透晶莹的紫玉,堪为上品。

她第一次用这样平淡的口吻提起夏氏,意料之中地看到晚清惊讶的目光,不过她掩饰地极好,几乎抬眼的瞬间便低了下去,这样玲珑剔透的丫头,绝对是百里挑一。

“三夫人身子沉,怜影倒是来过两趟,问得十分详细,说三夫人十分担心小姐,只是身子不爽不能亲自过来照顾小姐。”晚清说完便看着流云,等着她的指示。

虽然沐府是林氏当家,但是沐老爷对夏氏素来迁宠,府里上上下下对她也十分尊敬,不敢有丝毫怠慢,除了流云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因为林氏的关系对夏氏向来不理不睬,甚至咄咄bi人,不过说也奇怪,即使大小姐如此蛮横,夏氏对大小姐依然关怀备至,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先去一趟夏姨娘那里,就说我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让她好好养着身子,等我身体好些了会过去看望她的。”说到这里,她又意有所指地望着晚清,“你亲自去,避开些人。”

她没有错过晚清眼中瞬起的惊喜和欣慰,流云别开眼,即使心中明白晚清是忠心于她的人,她还是无法全然地信任她。

如今的她,心底蒙上了一层几不可见的阴影,再不敢如前世那般信任旁人,她需要小心谨慎地求证旁人的忠心。

“是,奴婢明白了。”晚清高兴地点点头,所谓旁观者清,她时时守在流云身边自然看得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林氏虽然娇宠小姐,但她总觉得林氏别有用心,她曾经和小姐提过几次,小姐不放在心上她也十分无奈,她毕竟只是侍女,虽然夫人在过世前叮嘱她要好好照顾保护小姐,可是小姐固执,她也无计可施。

如今小姐竟然愿意亲近三夫人,晚清觉得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样想着便赶忙往夏氏的院子方向走去。

这时候浅澜走了进来,拿来平日里流云最爱的大红色绣花罗衫准备服侍她更衣,不料流云面色微变,冷声说道,“换一件浅色的。”

那一日被困柴房,她穿的便是这样一身红色的绣花罗衫,她钟爱红色,林氏曾经说过,流云着红色堪称绝色,衬得她肌肤雪白,后来整个临阳城里除了沐家大小姐着红色罗衫之外,无人敢着红衫,曾经有个雅ji着了红衫,最后竟被沐大小姐派人买下送去临阳城中有名的恶夫,被折磨致死。

“可是,小姐的衣衫…都是红色的。”浅澜皱眉回答,小姐平日里最爱穿红色,所以柜子里都是红色的罗衫,她从前说浅色的衣衫太过素净,不符合她大小姐的身份,后来再没有制衣坊敢做浅色的衣衫送来了。

“算了,拿过来吧。”流云叹了一口气,看来要改变的东西还真是很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小姐,二夫人的侍女小穗来了。”

流云眸色一沉,淡淡吩咐,“让她进来吧。”

沐府最有钱的当属流云,她娘过世时将所有陪嫁都给了她,林氏又宠着她,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来,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从前觉得这样才配得上沐府大小姐的尊贵,如今想来,真真是粗陋不堪,难怪她爹一直都不喜欢她。

小穗是林氏院子里的大丫鬟,经常出入流云的院子,十分嘴甜,颇得流云的欢心,每次都会赏些好东西给她,有时候小穗也会以退为进地开口要些什么,流云也总是纵着她,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如今想来人家怕是在背后说她是傻子也不一定。

不过么…流云淡淡一笑,能用钱摆平的人,就不是问题了,不是么?

第九章 未雨绸缪

“大小姐身子好些了么,奴婢做了大小姐最爱吃的雪花鱼片粥,小姐趁热吃吧。”说话间,小穗已经将鱼片粥盛了出来,殷勤地递给流云,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特别讨喜。

流云优雅地舀起鱼片粥,毫不吝啬赞美,“小穗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

被夸了一句,小穗喜不胜收,视线却落在梳妆台上那支漂亮的碧玉银琅簪,泛着淡淡的荧光,在众多首饰中竟能让人一眼认出,十分特别。

流云自然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浅澜,浅澜立刻会意,走过去将这支簪子拿来,流云漫不经心道,“成色倒是不错,听闻夜里还会发光呢。不过我素来不喜碧色,这么素的簪子怎么配衣服?下次让芙蓉坊送些亮色的来。”

“是。”浅澜应道。

流云随意地扫了一眼小穗,立在一侧的浅澜眸光一闪,笑盈盈地走过去帮她把簪子cha到发髻上,“碧色很适合小穗呢。”

“谢大小姐赏赐。”小穗惊喜万分地跪地道谢,一双眸子漆黑发亮,望着流云。

又闲说了几句,流云才推开小碗,拭了拭嘴角,缓缓说道,“我爹素日忙碌,府里的事全赖了林姨娘打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指望你们这些终日伺候姨娘的多上上心了,若是姨娘有些什么不适或是不快,我也是希望有人能来告诉一声,省得到时候我这儿的人火上加油。”

话虽如此,不过面上的神情却越发高深莫测,流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穗,小穗只觉没来由地心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狠狠地点头应是。

看她如此紧张,流云倒是扑哧一笑,“我不过跟你说闲话几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快回去吧,姨娘还等着你回话呢吧。”

“是,奴婢告退。”小穗唯唯诺诺地点头,随后便退下了。

这时候,流云才转眼看向浅澜,从前她虽然重用浅澜和晚清,但是从未如现在这般仔细地琢磨他们的xing子,因为自己杖打浅澜的事让她心生怨念成了林氏他们的眼线,后来浅澜便总是借故在流云面前表现自己,流云靠着浅澜为她出谋划策,包括后来和沈逸的事也都是因为她的推波助澜。

浅澜虽不如晚清谨慎淡然,但是她懂医术,虽有些胆小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若有她的帮衬,必定如虎添翼,再者浅澜xing子温润,和沐府的下人打成一片,倒也是打听消息的好手。

反过来想想,若是自己善待她,她便绝不会如从前那般背叛自己。

只是,浅澜终究不如晚清内敛,xing子上还有些许毛躁,还需要再磨一磨,日后才能成为好帮手。

“小穗在二夫人那儿的日子并不好过。”流云不过一个眼神,浅清已经猜到了些许,立刻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察觉到小姐打量的神色连忙匆忙地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大小姐这两日的目光总带着审视,让她心慌意乱的。

流云勾唇一笑,并不言语,这些事她心里是清楚的,毕竟她比所有人多了四年时间。

小穗这个人目光短浅,她在林氏身边虽然是大丫鬟,却终究比不上其他两个陪嫁丫鬟,如她这般地位的人也只能在其他下人面前拿乔,在林氏的院子里怕也是被使唤的人。

不过,这样才好,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能成为她的人,昨日一宿未眠,她就将从前的事从头到尾地回忆了一遍,终于想明白了许多关键人物,如今她该好好未雨绸缪一番。

林氏从她娘过世就开始布局,她这枚最大的棋子如今跳脱了棋盘成了下棋人,她倒有些期待林氏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棋子成为了对手,再不是那个被她随意利用的大小姐了。

“小姐,管家派人来告知,老爷一会儿过来看看小姐。”门外的侍女走进来,低着头禀告,完了又转身离开。

浅澜连忙问流云,“小姐要不要去床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