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便以这小太监渎职,懈怠,搞错了调味品,定了案子。

皇后无心再留这些个儿媳妇们,便挥一挥手各自放人了,并言明她们在夏宫待得时日甚久,也该是各自返家的时候了。

那柳萍川只觉得死里逃生,分外欣喜。也不想在夏宫耽搁,只收拾了行囊,收拾好了便出了夏宫,可是走在半路,那马车突然往小道儿里拐,碧玺慌忙问车夫是怎么驾车的。

可就在这时,柳萍川看到了树荫深处站着的尚云天。

柳萍川如今自觉即将成为太子妃,对于这个前世心心念念想嫁的男人就有些瞧不上眼了。

成为一朝权臣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对太子俯首称臣?她将来会尊为皇后,一个小小的尚云天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倨傲地抬起头道:“尚大人有何事,非要在这里商量。”

尚云天依旧是斯斯文文的样子,只是尤是少年郎的面庞已经展现出谋臣所特有的熟虑深沉。

他走到了柳萍川的跟前,定了定,突然扬起手来,朝着柳萍川的脸狠狠打了过去。

柳萍川一个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就扑倒在了地上,头上的金钗散乱地落了一地。那车夫和丫鬟都站得深远,连碧玺也被尚云天带来的人拦住了,自然不知林中情形。

“尚云天,你疯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柳萍川吐了一口血,竟然带出了一颗牙齿,可见这个看似斯文的男人手劲儿有多么狠!

林间的阴霾染上了男人的半边脸颊,他却依然看似温文尔雅地说道:“你不必知我,我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便可以了,协助你成为太子妃的条件,便是尽听我的,谁要你自作主张,去加害琼娘?”

柳萍川一愣,捂着脸趴在地上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尚云天看着柳萍川的狼狈样,心内一阵的恶心,有时他真怀疑前世里那时的自己,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了这么个短视的蠢东西伤透了琼娘的心。

其实尚云天彼时所上瘾的,也不过是个“偷”字,加之她是琼娘名义上的妹妹,偷起来更有一番刺激罢了。

现在条件全然不在,再看向这个前世里曾经销魂的女子,便是一抹揩拭都揩不净的世俗污烂了。若不是她还有些用途,便是弄死她都不足以消除心中的懊恨。

他见柳萍川还想隐瞒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文泰的身边有太子的眼线,他一拿下那太监,说是杏仁粉,我便知是你打了什么主意。你以为那小太监会平白无故服毒自尽?若是没有我帮衬,你们柳家现在也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柳萍川没想到替她收拾烂摊子的人,竟然是尚云天,一时间有些愣愣,再不复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

尚云天垂着眼,看着她接着道:“如今你是京城里有名的旺夫贵不可言的命格,皇后不计较着你先前的风评,也是因为你父亲德高望重,最近风头正健,和你这旺夫命格的缘故,更有我在太子面前为你美言的关系。只要踏错一步,就要打回你丧门星的原形!”

柳萍川此时全没了底气,连车夫都是尚云天的人,她一时间有种被这尚云天掌控全局之感,在夏宫事迹差点败露时的心魂欲裂再次袭上心头,底气登时全都散尽,只诺诺道:“尚公子,我也是一时情不自禁,你不知那琼娘有多恨人……”

柳萍川没有再说下去。她虽然心内纳闷尚云天为何这般神通广大,但她不知尚云天也是重生,自然不好提前世前尘,只说了一半便不好再说下去了。

尚云天此番的目的,除了教训柳萍川以后不可对琼娘轻举妄动外,更重要是威慑住这女人,方便他以后的行事。

如今硬的已经尽出,少不得再安慰宽抚这蠢女人几句。

前世里一朝权臣拿捏人心的法子,岂是柳萍川这等后宅女子能抵挡得住的。

待得柳萍川收拾了整齐后,用水漱口之后便上了马车。

尚大人大概不知,这拿捏臣子和拿捏女人乃是两种的不同。

臣子可软硬兼施,而女人最受不得的乃是个“情”字。

可偏偏尚云天前世与柳萍川云雨无数,却最亏欠一个情字。

这柳萍川心内倒是怕了现在的这个尚云天,可是思及前世的求而不得,独守空闺的怨毒,还有他现在的不留情面,柳萍川的心里更是恨极了。

且不说这各怀鬼胎的一对前世夫妻。

单说琼娘,得了信儿后,便也收拾行囊准备离去。

从太后的宫里出来,她的心便不舒服,一个是竟让那柳萍川逃脱了去,另一个便是皇帝的那道赐婚圣旨。

按理说,外甥们尽得了良缘,她该替他们高兴。可是琼娘却觉得胸口闷闷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头。

就在这时,云曦小姐忽然来访,说是回程无聊,若是可以,希望与她同一辆马车。

琼娘自然应下。于是二人收拾妥帖,待得仆役搬好了箱笼后,便一起上了马车。

可是两个正当龄的烂漫少女坐在马车里,却是两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个呆呆地望着远山绿树,一个盯着车帘子上的花纹出神。

就在这时,云曦现自开口了,可是话还没说出,泪却先流了出来:“公主,柳公子曾经说起他的妹妹琼娘,虽然不是父母亲生,却人品端正,堪比嫡亲妹妹,是以,我也便请你带个话去,你告诉你哥哥……尽忘了我对他说过的话吧,圣旨已下……悔改不得。”

第74章

这话让琼娘为之一愣, 她打死想不到云曦会说这样的话来, 一时间便有些接续不下去。

云曦的话却如决堤的水, 一时收拢不住道:“父母希望我能成为太子妃, 在琴棋书画上也花了颇多的心血,我本不该辜负了父母,便一早对你哥哥说了……可是心内还是存着侥幸,万一太子妃安泰, 是不是也就没有我的事情了……是以落选时, 心里还有些高兴,却不成想,还是被赐婚了……”

琼娘心内叹了口气, 没想到云曦竟然与哥哥有情。不过依着她看来, 云曦虽然喜欢哥哥,却也不是非君不嫁的地步, 不然也不会欣然参加。要不是柳萍川从中作梗,她岂不是顺顺利利地做了太子妃?

而哥哥呢?前世难道是为情所困?在云曦出嫁后, 不想与昔日的有情人终日相见,所以才毅然从军最后战死沙场的吗?

她原本以为皇帝赐婚, 给琅王配了云曦这样的贤妻, 也算是良缘一段。可是现在想来,云曦当初成为太子妃后, 对太子乌烟瘴气的后宫不管不问, 这便是不爱不管, 哪里是算得贤字?

依着琅王那样的性子, 再来一个漠不关心的妻子,造反之路不远矣!

琼娘一时替前世惨死的哥哥不值,一时又替琅王操心,竟是没心思再悲古伤秋,只眉头一皱道:“那你想怎样?既然明知与大哥不能成,为何给他留下念想?我大哥是什么性情的人你会不知?万一他心灰意冷,远走边疆,你可曾想过他还会回来吗?”

云曦一愣,她这种大家族养出来的姑娘,已经习惯了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像她与柳将琚这等子止留于心的暧昧,乃是生平最大的叛逆举动,留在心里便可回味着了度此生。

用情之时乃是情不自禁,却也没有想过两个人能成,一切皆随缘。

可是被琼娘这么一说,将琚还真是这样至情之人,常与江湖武士为伍的他,身上也是有些江湖子的至情至性的气质,若是为了避开她远走他乡,去了边塞……那里战事频繁,有多危险!

想到这,云曦不禁替将琚担心难过,又觉得若真如此,自己岂能心安了度此生?

而琼娘申斥了云曦后,自己又陷入了沉默。

她说云曦明知不会嫁给哥哥,偏偏给他留了念想。自己不也是如此?明知自己不会嫁给楚邪,却也跟他暧昧不清……

当然最开始时,是自己势单力薄,没法抵挡他的权势压人,只虚以委蛇。可是到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跟他在一起相处愉快的时间甚多。明明是那么蛮不讲理的祸害,怎么后来就觉得他其实还好了呢!

琼娘前世虽与尚云天成婚,可是当初也是第一次见心生些好感,又处处衡量了一番后,才做了决定。

尚云天虽则贫寒,但本身才学品貌俱佳,若是得以高中,前途必定无量。

抱着这样的打算,她考虑到自己的出身不宜入侯门,这才毅然下嫁。

而今世,琅王若是也经过她这般冷静思考评判,他便是后宅混乱,为人张狂,前途晦暗不明,真真是不能嫁的火坑。

所以琼娘才一直坚定自己宁肯终身不嫁人,也绝不嫁给他。

可是如今,从云曦的身上,琼娘也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偏颇。琅王固然不是良配,可是她自问,此时他对她的心的真的,自己一味的拒绝他,他会不会也如哥哥一般的伤心难过……

一时间马车里又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多时的功夫,竟然都是有了泪花闪烁。

马车按照车程远近,先送了云曦回京城的靳家。

不过在二人分别时,琼娘答应了替云曦传话,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分开。

按理说,琼娘该折返家中,可是马车走了一会,走到一处幽深古朴的巷子口,再往里点,就是琅王府地所在,路过巷子口时,琼娘突然出声喊停。

听宫里的太监说,琅王比她们这些个小姐们先一步离开的夏宫,现在应该是在琅王府中了。

琼娘下了马车,在丫鬟的陪伴下,慢慢地在巷子里踱步前行。绣花鞋底儿踩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透着犹豫,不算长的一段路,却好似走了经年时光。

待来到那朱红色的大门前时,琼娘恍如梦里惊醒——圣旨已下,自己还来此处作甚?

想到这,便是急急转身要赶快离去。

哪想到,身后的大门传来吱呀的声响,有一人出来道:“在阁楼离得老远便看见你下马车。然后便是数石板一样的走路,原以为便是蜗牛也该磨蹭到了,哪想到你蹭完了鞋底子便要转身走人,可是戏弄本王不成?”

琼娘没想到琅王竟然早早便看到了自己,只转身咬着嘴唇道:“……本是想来恭贺琅王承蒙龙恩得一良配,可后来想待得王爷大婚时,再呈厚礼也是一样,琅王方从夏宫折返,必定疲累不耐人打扰。倒是不便叨扰,便想先离去了。”

琅王今天的心气的确不畅,先是万岁毫无征兆的一道圣旨,撩拨起他万丈心火,再来就是听常进回报,那陷害琼娘的小太监竟然死了。

琅王怎么不知其中的门道?皇后那里定了案,他这可是不依!可是小娘言明不许闹出人命,倒不好酣畅淋漓……

正心烦之时,却不成想这小娘肯不请自来。原是以为她听到了宣读圣旨,心内有了委屈,到自己这来哭诉,要他违抗了圣旨也不能依从,他正自欣喜着呢!

哪里想,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死丫头一张嘴便是连串的祝词,就差手拿喜秤,替他撩开新娘子的喜帕了!

琅王心里带了气,那嘴上也没有了好相与的,只挑着剑眉道:“这么替本王高兴?那你就不应该在府门前晃,毕竟你我也是有些首尾,若是叫本王的新王妃看到了,岂不是要添了口舌,还请小姐以后自重,少来此处为宜!”

若是平日听见琅王这般本末倒置不要脸的话来,泼辣辣的小娘便是伶牙俐齿也要反讽了回去。哪里想到今日听了琅王明显嘲讽自己的语言,琼娘却是只是白着一张脸,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原该如此,不过是心烦来这里闲逛,本来也不想见王爷的,就此别过……再不相见……”

说完,便是转过身去,纤细的腰肢在风中似乎微微打晃,走了几步后,那后背似乎也在微微抖,似乎是被自己气得哽咽了。

琅王对这小娘向来是嘴硬心软的。哪里看得了这么伤肝动肺的可怜光景儿?

也不管人是自己刚刚气走的,长腿一迈,便追撵了过去,一把从后面将她搂住,只语气缓和下来道:“真是不禁逗的,原是跟你说笑,怎能真不相见?”

可是琼娘并不是开玩笑的,他既然要为人丈夫,自己若是再与他牵扯,岂不是与柳萍川前世犯下的勾当无异?

当下便是拼了命的挣扎,只用力捶打着他道:“快些放手,既是要成婚之人,怎可与别人这般纠缠!今日原是我错了,就不该来这闲逛,王爷却自放了我,莫再羞辱我了!不然便一头撞死在这巷子里!”

琅王见琼娘挣扎得厉害,可见是当真的了。哪里还硬得起来?只抱紧了她,乖乖娇娇的一通乱叫,三步并作两步便将她抱入了府中。

待入了府,琼娘挣扎得钗也掉了,头发也散乱了,满脸的泪花,显得脸儿白煞煞的。

琅王将她放在牙床上,也顾不得拿巾子去擦,只用自己宽摆的衣袖擦拭着她脸上涟涟泪水道:“除了小琼娘,哪个都不娶,只气你拿话噎人,不过说了两句,怎么便跟本王要死要活?要不本王躺下,任你羞辱,绝不还手可好?”

琼娘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闲心扯些不正经的,便是悲从心中生,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是落井时被井底淤泥糊住了心眼,看人的本事还不如上一世呢!竟然先前还觉得这浪荡的王爷不错,真是大错特错!

眼看着琼娘气得要咬人,琅王连忙开口安抚,说出了他心中的打算:“你且乖乖,莫要找着急,我本藩王,婚姻一事无需皇上做主。虽则君无戏言,可圣贤书上还有一句知错要改。万岁乱点了鸳鸯谱,我等岂可任着皇帝犯错,不替万岁纠错?只待我禀明了万岁,回绝了这门亲事便好。”

这天大的事情,到了琅王的嘴里变得轻飘飘。琼娘哪里肯信?只皱眉道:“这里不是江东,圣上好心赐婚给你,王爷怎么能推拒得掉?还是莫要生事,免得惹了圣上厌弃……”

琅王低头啄吻掉了她颊边的泪,只替她拢着长发道:“皇上虽然要金口玉言,但也架不住他要做有道明君,名留千古。本王自有法子,叫他主动收回成命,可是这法子于本王牺牲颇大,需要有人来接手续盘,你倒是若是不应,空闪了本王,本王就是追讨到天边,也绝不会放过小娘你!”

……

最近京城两大传闻直上云霄。

一个是柳家的千金,在游船时,突然被人挤下落湖,衣衫尽湿,玲珑毕现,让那日熙攘的游人大饱眼福。原本要入宫修习宫礼的事宜便一拖再拖,最后竟然是不了了之,只怕太子妃梦碎,难以再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