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在嘉康帝的精打细算下,沅朝国库丰盈,大部分民宗得以休养生息,但是他骨子那股子吝啬劲儿,还是会时不时冒出来,民间关于这位皇帝的吝啬的趣闻轶事都够写一本书的了。
这样根底的万岁爷,赏了她千顷食邑,当真是有些让人诚惶诚恐呢!
其实琼娘的疑惑倒是有些道理,这次的封赏,的确是嘉康帝难得的丰厚犒赏。
那天,崔家小厨娘谢恩退将出去后。忘山的脸就一直没有明朗起来,只拧着浓眉,苦大仇深地望着满桌子的葱花饼。
嘉康帝向来是觉得自己疼这孩子疼得太少,是以见了便分外用心,道:“忘山,怎么不吃?难道是太素寡,不对胃口?”
琅王觉得再不说话,那小厨娘当真是要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当下便向太后鞠礼道:“不敢隐瞒太后,方才那厨娘,臣先前识得,有意聘了做侧妃,是以觉得太后收作义女恐是不妥……”
他这不说还好,太后一听,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开口是正对了,那么好的姑娘,又救了她的性命,本该重酬,没想到忘山竟然一早认识她,还想娶她为侧妃……
太后倒不是觉得忘山不堪,但是他喜好女色的事情,也是隐约听得些传闻。但凡尊贵的男子,喜新厌旧原本也是常情。
但是太后当年深受其苦,心内实在不觉守着个花心如斯的男子是福事。
她心内也觉得皇家亏欠了忘山这个孩子,若非当年事,他本该是宫内的皇子,怎么会如现在一般流落在外?
但是纳娶琼娘为侧妃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好好的小姑娘,一遭得了封赏后,大约是会寻个不错的人家。何苦来去深宅里跟一群女人争抢丈夫?
天下娇媚的女子多了去了,忘山不过是少得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当下只半合了眼,手里捻了佛珠道:“哀家既然开了口,总不能吞了舌,将话咽回去。就这么着吧,皇帝莫忘了宣旨……到了礼佛的时间,山人自不远送,田嬷嬷,送万岁和琅王出去吧。”
可是嘉康帝心内的思绪却跟母亲大不相同。
当年他本该娶到表姐晴柔。偏偏天妒良缘,阴差阳错,跟他此生挚爱失之交臂,饮恨终生。
是以听闻楚邪这般言语,顿觉自己方才不查,没有及时洞察忘山的心意。
如今父子二人被太后哄撵了出来,便想亡羊补牢,对着楚邪缓声劝慰道:“忘山乃堂堂藩王,若是娶一商户女子,难免为人说论短长。是以太后认她做义女也是好事,以后真入了琅王府,身份显荣些,也少了闲言碎语。”
楚邪站定看着万岁爷,冷着脸道:“倒是不会闲语,大约有几位翰林大人的笔杆子又闲不住,准备写一写本王的罔顾人伦,礼仪尽丧吧!”
万岁为之一滞,想起那刀笔吏胡大人之前因为一盘子熊掌就对着忘山慷慨陈词破口大骂,以后还真备不住又要参写忘山一本。
可是太后的懿旨已下,他为人至孝,不敢违抗母亲之名。那边又心疼儿子,唯恐他如自己一般不能娶了心头之好。
一时大沅朝的天子左右为难。但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头脑,这等事情只梳理一下,便捕捉到起死回生的一线生机。
“这女子乃是太后隐入庙庵后所收,既然隐入庙庵便是化外之人。连太后也说入了山野,尘缘已断。既然如此,这女儿便是庙庵里的佛缘居士一人之事,原跟忘山干系不大。何况朕只给那女子封号,她也入不得皇室的家谱,算忘山你哪门子的姨母?到时候朕会赐婚与你们,若是真有人吃饱了撑的,拿这种半路佛缘说事,朕自当骂他们无事生非!”
一阵劝慰之后,万岁爷又觉得那女子身份太低,怎么配得起朕之忘山?
于是便厚重的封赏之,免得那小门商户的女子与忘山成婚时,拿不出趁手的嫁妆。
这边琼娘一朝受了韶容公主的封号,全家喜气洋洋,少不得摆上流水宴款待乡亲父老。
毕竟不是真的皇亲国戚,还要依靠着乡里做生意过活。若是接了圣旨,只关起门来一家乐和,难念给乡人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倨傲感觉。
但是摆上几日流水宴席,再搭上戏台请乡里看戏就大不相同。即争了面子,又博得慷慨随和的美名。
琼娘并不反对爹爹的做法。
所谓升斗小民,自有升斗小民的营生之道。若她总端着前世一品夫人的架子,这以后的买卖也无人帮衬。是以那长长的宴客名单开出,连乡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七拐八弯的亲戚也来吃酒。
流水的宴席这么一算,桌面不撤,锅灶不熄,也要摆上三日。
琼娘自让父亲母亲张罗,她带着食材用具,又上了山去,叩谢了义母,同时又给太后做了一遭素宴,更是针对太后的病症留下了精心将养的药膳帖子。
只是下山时,一位似乎等候许久的侍卫递给了她一封信笺。
琼娘只看了信封的字迹,便知是琅王的。她懒得拆信看,只笑着对那侍卫道:“回去跟你们王爷说,崔家琼娘满身的铜臭,不敢展信,怕熏煞了王爷的余香。”
说完,她便带着丫鬟喜鹊上轿走人了。
得封韶容公主最大的好处便是——可是对那位江东王,爱理不理了!
万岁爷亲封的称号,他楚邪再狂妄也要忌惮三分不是?敢对她不利试试,便是要告御状可以通过太后寻了便利!
琼娘一时愉悦地想到:明儿便寻了人将自己的窗户焊上细条铁,看他还如何动不动就钻了自己的窗子。
不过看来这几日是特别适合赔礼道歉的好日子,先是柳萍川泪眼婆娑悔不当初,接下来就是琅王大手笔的至诚歉意。
待流水的宴席结束之后,韶容公主也得恢复了日常,继续开门板做生意。
可是刚刚开门,便见一辆马车正在门口往下卸木桶,十几个大木桶里养的都是莲,大约是要往水池子种的。
琼娘向来爱花,只看到那木桶里竟然是颜色夺目的红莲。
颜色火红的莲花本来就够稀奇的了,更何况这些个莲花个头硕大,其中有一株竟然还是红白两色的并蒂莲花。
琼娘立在店门口,帮着运货的楚盛笑道:“我们王爷前几日便广派人手去寻天下奇花,王爷知道小姐你最新新挖了池子,池子里正空旷着,便选买了名贵的王莲给您送来了。”
琼娘一看,还真是好大的手笔呢!这一车的红莲,恐怕价值跟当年满院子的“美人面”相类似了。
不过王爷也真是的,只怕他这般的豪迈,也是拿钱生砸不出个响屁呢!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只道:“这等雅物,我一个商家可不会养,若是养死岂不是赔偿不起?还请楚管家将桶收一收,自运回去吧。”
楚管家一咧嘴:“我说崔小……韶容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个下人了,您跟王爷有什么过不去,尽可以当面说开。可别拿这些金贵之物作践啊。您看天儿这么热,这些个莲花再不入水将养,可都要蔫了!”
琼娘干脆坐在了门口的栏杆处,一旁的丫鬟喜鹊为她打着扇,她自己一边照着小圆镜儿整理着鬓角,一边心不在焉道:“楚管家可要慎言,搞不清的人听了你的,还当本公主跟你们王爷很熟似的。你们王爷在风花雪月上名声甚健,影响了本公主的清誉,以后如何招纳驸马?”
楚盛听了这话,不由得将视线移了移,只看向站在离店不远的竹林里的那个高大的人影。
琅王站着听了甚久,看着那女子一朝得道的惺惺作态,心内只闪过四个大字——小人得志!
这小娘便是领了圣旨,得了个劳甚子的封号,便一朝得意忘形,尽露刻薄的嘴脸!先前听说还办了三日的流水宴款待乡里,大搭戏台,催拉弹唱,当真是市井之气,庸俗至极!
就算得了公主的封号如何?这般的行事,王孙贵族也自当绕行,生怕跌了份子。可笑她居然还不自知,倒是跟自己拿起乔儿来了!
心里这一激愤,倒也顾不得江东王的矜持,自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冷声道:“不知公主想要招个什么样的驸马?他可不介意韶容公主先前的交友情史,还是为了尚公主,任凭绿云压顶也毫不介怀?”
琼娘如今圣旨护身,看着琅王,那腰杆子也挺得直直的,只笑道:“原来琅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说完了场面上的客气,便刻意压低了声音,冲着琅王道:“不过你这么编排干姨母,是否有失口德?要不要我这个当干姨母的教教外甥你如何做人?”
说话的功夫,琼娘的眼角眉梢都是笑,可是看着琅王的一双大眼却是眼角斜飞,小人之气猖狂。
琅王也跟着笑了,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正好跟干姨母学学,就不知干姨母要生几个?外甥自当出尽精力,死而后已……”
就算琼娘是前世是嫁人生过孩儿的,也是眨了眨眼,也醒悟了江东王的满嘴黄腔,只气得脸色涨红,只想转身进店,懒得再搭理这个浪荡王爷。
可是没想到那铁臂缠腰,只是身形一晃,韶容公主便被掳掠到了马背之上。
江东王抱紧了身前的佳人,贴着她的耳道:“此间闲人太多,怕是不好施展,寻个没人的地方,你慢慢教我可好?”
琼娘想说“好个屁!请王爷自重!”可是刚一开口,骏马催动,迎面灌了一大口的风!
第55章
这话被风吹得打了散儿, 便只剩下个失魂落魄的“好——”消散在了疾风之中。
这马儿颠得飞快, 琼娘一时抓不住缰绳,吓得她只能紧紧搂住了江东王的腰杆,脸儿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满鼻子都是闻得渐有些熟悉的味道。
待得马儿总算停歇下来,琼娘才发现他带着自己来到了山坳里。
此处野草丛生, 树林茂密, 当真是作奸犯科的好去处,只拖到密林子里, 扯了衣裙便呼天天不应, 呼地地不灵。
想起先前这人的恶形恶状,琼娘干脆抓住了马的鬃毛,宁死也绝不下马。
琅王拽了她几次, 见她不肯下, 干脆抱住她的腰往下拽。
琼娘后悔了, 自己方才还真是一时小人得志忘形, 竟忘了自己招惹的可是敢造反的硬茬子!
自己先前撩拨得他起了横儿, 拖进密林子里先奸后杀又算得了什么?
当下吓得立刻尖叫了出来。琅王的臂力惊人,就这么似举起小儿一般,将这小娘脸对着脸高高举起,耐着性子等她叫得哑了,才问:“叫没叫够?”
琼娘猛吸了一口气, 想强装镇定, 稳一稳琅王, 可是一开口,便是隐隐破音:“王……王爷,奴家错了。”
琅王拖着长音问:“哦,哪儿错了,说来听听?”
琼娘想开口,好生检讨下自己方才的拿乔儿,可刚要张嘴,心里却有股子说不出的委屈,眼泪现自掉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子,正砸在琅王的脸上,呜咽的声音也从喉咙里满溢了出来。
琅王顿时收起了戏谑之心——方才那小娘的样子,全没了平日的端庄,叫的声音尖利,可见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还真以为他要拖着她入林子不轨。
琅王心里是又气又想笑,只将她放下,搂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冷着眉眼训道:“不是一向脑子灵光吗?怎的这时犯了傻?本王就算真的想跟你来段媾和,犯得着跟个村夫一般,钻树林子里成事吗?也不怕蚊虫叮了屁股!”
琼娘原先是害怕,可是现在听琅王缓了语气,心里一松之余,不知怎的,更是觉得委屈,那哭声越发收不住了。
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个什么,没的腌臜了耳朵!可是想想屁股上满是蚊虫叮咬的大包的样儿,又是一时想笑,整个被泪水浸着的脸儿便有些变了形,摸不准前行的方向。
琅王倒是爱看极了此时又哭有笑的琼娘,一个正值妙龄的小娘而已,原就该是这个样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自有他来疼。
是以一边哄着她莫哭了,一边啄吻去她脸颊的泪珠,直到她平顺了气儿,才牵了她的手前行。
那山坳灌丛间,竟然被人刻意用割出一条小径,上面用碎石子铺就一条小路。
在那不远处,竟然有从地下汩汩冒出的温泉。
“听你先前的诗作里,不是很喜欢看龙山的山泉吗?不过那里太远,不太方便。这几日本王着人探寻地脉,在此处发现了温泉。便开凿的泉眼出来,还从山上引入了凉水,以后只要想要,毋须舟车劳顿便能来洗。前日给你信儿便是想接你来,偏偏你只顾着跟本王怄气,可是把人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听了他的话,琼娘先是一愣,这才突然想了他说的诗,乃是云曦小姐主持的诗社上,被柳萍川剽窃的那一首。
琼娘有心想要讽刺这总是自作多情的男子几句,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虽然明知自己绝不会嫁给这男人。
但是无论他前世暗地里对她默默做过的那些事,还是今生这些不得要领的追求。琼娘的心内是有感动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在琅王的开府之宴上,自作主张替换了熊掌,替他免掉的被人直谏穷奢极欲罪过的缘由。
但是这个人……实在不是她的良配,且不说他那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就是光看他最后的被幽禁的结局也是叫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