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昇凝眉略想一会儿:“…大概五六十人?”
孟棋楠摇头:“错了,是四十八个,前天何美人死了,你应该不知道吧?”
卫昇并不在意:“安盛好似说过,是得病死的?朕已经追封她为婕妤,并下旨厚葬。怎么,你觉得朕应该伤心?”
那双略有阴鸷的眸子并无动容,他的唇角甚至还弯起一抹弧度,彻底彰显了他的薄情。
“我知道你不会伤心,换成我,我也不会伤心。”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孟棋楠竟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她也弯起眼笑:“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寡情薄幸。”
她承认得这般磊落,倒让卫昇在三伏天都生出好些凉意,寒彻心扉。
他从不伪装自己是个温柔多情的男人,女人在他眼里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有用的女人各自用途不同,根据用处多少她们的待遇会不一样,但是没用的女人都一样,就只能等着被弃。比如何美人,出身一般相貌一般才情一般,所以封了个一般般的美人,死了之后直接抛诸脑后。不对,其实就算她活着,卫昇也不见的能记住她。他暂时能记住的,是淑妃德妃,以及两三个床第上能讨他欢心的女子,除此而外,大概就剩孟棋楠了。
孟棋楠…该怎么说呢?卫昇对她青眼有加,一方面是因为她能帮他某些事,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很特别,特别跟其他人不一样。可若要问他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她薄情,和他一样薄情。也许,她比他还要无情。
卫昇心里泛起一种未熟青梅的酸涩苦口之味,他竟不知道,原来女人也能说薄情,皇帝的女人也口口声声说薄情。
他勾起她的下巴:“哦?有多薄情?”
孟棋楠姿态妩人:“我以前的荒唐事不少,你有兴趣的话我便说给你听听。”她一转身躺了下来,单手支头,笑吟吟地说:“我宫…府里养了一百二十七位男子,半数是别人送的,半数是我看上了自己带回家的。他们也许是你口中的男宠面首,但绝不是无用的摆设,我需要他们暖床服侍、说话解闷,我虽不说把他们都睡了一遍,但经常召唤的也有那么七八个。你知道么,我连他们的名字也懒得记,所以分别取了字,梅兰竹菊松柏杨柳…有没有觉得跟你宫里的婕妤才人一样?他们在我眼里仅是玩物,有代号的玩物。”
心里就像堵着块石头,卫昇微微皱眉:“有这种事?朕怎么不知道。”
“信不信随你,反正是真的。”孟棋楠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笑嘻嘻在他胸口画圆圈,“你对女人的看法,正是我对男人的看法。男欢女爱于我并不难,但是皇上若要求其他的东西,臣妾就爱莫能助了。”
其实她说此话的意思是让卫昇别把她和其他妃嫔混为一谈,她在他死后不会守节,她会继续寻欢作乐,而且还要搂着别的男人。早早给他提了醒也好,省得他下了地府知道爱妃寻欢作乐,说不定又气活了。
爱面子的表叔公,寡人也是为了你好啊,怕您伤心么。
可这番话在卫昇看来却另有深意,他胸中莫名焦躁,说话口气也重了几分:“你什么意思?不会对朕动情吗?别忘了你整个人都是朕的,包括这颗心!”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她心口上,“敢装别的废物,朕就挖了它!”
孟棋楠贯来胆大,白他一眼:“恼羞成怒什么,你心里面又可曾装过我?”她眉眼飞扬,“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都没有,又凭什么来要求我。我孟棋楠不是不懂专情,只是还没碰上值得的人罢了。”
她唯一像女孩儿的地方可能也只有这点了,就算再强势,到底心里某个地方还是悄悄希冀着最美好的感情降临。但是可遇不可求呢,祖父母、外祖父母、爹娘的那种,她统统还没有遇到过,且算一种小小的遗憾…不过遗憾归遗憾,孟棋楠从来不是踌躇不前之人,断不会把心思浪费在这等小事上。
“值得…”卫昇闻言却怔住了,低眉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们还真是像,朕也没有碰上值得的人。”
“所以嘛,”孟棋楠豪气地拍着他肩头,“你和我就像照镜子,横看竖看都是自己,这样怎么能成一对儿?还是当盟友好了,对吧表叔公?”
卫昇眯起眸子:“做朕的盟友需要实力,你觉得你除了小聪明还有什么?”
论及权势,你只是失势的邻国郡主,在晋国毫无背景。论及人脉,你虽与定远侯府有点关系,但侯府早已淡出朝堂,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孟棋楠你凭什么能当朕的盟友!
表叔公你狗眼看人低!
孟棋楠掷袖豪挥:“就凭我有帝王之相!”
“谁给你看的相?瞎子么!哈哈哈…”卫昇微怔一瞬,随即哈哈大笑,“区区小女子也敢口出狂言。朕知晓你们楚国是女人为帝,但并非人人都有当今女帝的手段与魄力。爱妃,你不正是斗不过她,所以才被送到朕这儿来的?唔?”
孟棋楠挠挠头,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支支吾吾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被她送过来的,其实我也没料到会来…但是一睁眼就过来了…”
卫昇讽道:“话都说不清,还敢妄谈所谓的王者风范?啧啧,有你这样的盟友,朕的敌人恐怕要笑坏了。”
…
“皇上,淑妃德妃两位娘娘求见。”
两人床单没滚成,唇枪舌剑的时候又被安盛一言打断。卫昇重重哼道:“不见!”
安盛显得很为难:“可是二位娘娘说有要事禀告,是关于…贤妃娘娘的。”
蓬莱殿的正殿里,淑妃面前的茶盏已经换了三次,该来的主角还是没露面。小宫女来给她换第四次茶盏的时候,淑妃便沉不住气了:“外头的蝉叫成这样儿你们都不收拾收拾!一群懒骨头!”
小宫女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打翻茶盏,还好手臂搂过来只是烫着了自个儿,她战战兢兢地说:“是…奴婢马上让人去粘。”
淑妃瞪她,抬脚踢在小宫女的腿上:“粘不干净扒了你的皮,还不快去!”
德妃坐在她对面慢慢喝着茶,见状微微皱眉,含蓄地提醒:“皇上应该快来了罢。”
淑妃嗤笑:“安盛去了后殿那么久都喊不来人,也不知皇上大白天在忙什么?钟碧月,大热的天你还真坐得住啊。”
德妃淡淡道:“心静自然凉。”
说着说着,卫昇和孟棋楠来了。卫昇入殿就直接走去坐下,摆摆手:“不必行礼了,都坐,有什么话说吧。”单刀直入,简明扼要。
孟棋楠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近了只冲两只“母鸡”点了个头,然后走到卫昇身旁,主动为他打扇。她以为这是种再正常不过的讨好行为,淑妃看来却觉得她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
表叔公,寡人乖吧乖吧?去行宫带上我好么!
狐狸精!成天黏着皇上算个什么事儿!
卫昇轻飘飘看了两位妃子一眼,眼角却瞟着孟棋楠,仿佛透出一种未卜先知的笑意:“不是有事禀告?朕来了怎么反倒哑了?”
德妃不动声色,端起茶又呷了一口,没有漏看卫昇略显凌乱的衣衫,还有孟棋楠颈上隐约露出的红印。她拿手绢掩掩嘴角:“回皇上的话,是这样的。今个儿淑妃姐姐去臣妾宫里串门,在宫门口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从她身上搜到几样嫔妃才合用的首饰。臣妾虽没丢东西,也不认识那宫女,但事情发生在臣妾那里,臣妾难辞其咎,所以就和淑妃姐姐一同来了。”说到这里她抬眼笑望淑妃,“对了姐姐,您说要审人,不知您审出什么来没有?”
德妃三言两语把来由说清,委婉道出自己在此的原因,同时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找茬的可不是她,是淑妃呢,她是被人拉来的。
阴险!淑妃恨德妃一眼,站起来到卫昇跟前福身行礼:“皇上,此事兹事体大,臣妾惶恐,不敢私自决定,只能请您定夺。来人,把那贱婢带上来!”
不一会儿有人压着一名脸颊有血痕的宫女进殿,孟棋楠定睛一看,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卫昇。
这不是那个绿樱么?上回表叔公你还叫我和她说话来着。
卫昇见了绿樱没有反应,仿佛根本不认识此人:“这是谁?”
旁人道:“是三清殿打扫佛龛的奴婢,叫绿樱。”
卫昇还是眉眼平淡:“哦,偷了哪个宫的东西?怎么偷的?老实招了可以少受些苦。”
绿樱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
“贱婢!你休想隐瞒!”
淑妃忽然怒极喝斥,然后对卫昇道:“皇上,她只是区区杂使宫婢,如何能进到各宫内殿偷取贴身首饰?而且,金簪步摇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她令人呈上赃物,是几件贵重饰物。
“这…”孟棋楠一见却愣住了,习惯性地摸摸头发,没有摸到那支步摇。
明白了,今天这场是冲着她来的。
卫昇微笑抬眉,对淑妃道:“有话直说无妨。”
“既然不是偷的,就是别人给的了。可绿樱贱婢这么偷偷摸摸又是为何?那是因为要掩盖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淑妃铺垫了半天,终于直奔主题,跪下道:“皇上明察,有人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秽乱宫闱!”
卫昇收敛了笑容,很重视地问:“是谁?”
淑妃一下指向孟棋楠:“她!”
第二四章 失宠
天地良心!
寡人天天住在蓬莱殿,除了很纯洁地跟表叔公睡觉而外,连个正经男人的毛也没瞧见!唯一一个带把的扶桑花还是龙阳!
孟棋楠没好气道:“我跟谁?安盛啊?”
安盛吓得双腿打颤:“娘娘别拿小的开玩笑,小人担当不起啊…”
淑妃哼道:“哼,你倒是会找人替罪。可惜安盛只算半个男人,不能如你的愿。”
孟棋楠瞧见安盛把头低下去,很快地撇了撇嘴,马上又恢复成不敢吭气的奴才样。她暗叹:打狗也得看主人,凶母鸡你啄了表叔公的狗,小心人家哪天咬回来!
孟棋楠眨眨眼:“蓬莱殿里除了皇上,就只有你所谓的半个男人安盛,其他都是宫女,难道你想说我私通的对象是她们?”
淑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孟棋楠说话都要被气着,她再三默念不要暴躁,转头对卫昇说:“臣妾有物证。”
言毕又有人呈上一张纸给卫昇过目。卫昇拿起打开,款款念出纸上情诗:“春来频到宋家东,垂袖开怀待好风。莺藏柳暗无人语,惟有墙花满树红。深院无人草树光,娇莺不语趁阴藏。等闲弄水浮花片,流出门前赚温郎。这诗…”
他徐徐挑眉,意在问此诗出自谁手。
“真是好诗哇好诗!”
孟棋楠啪啪鼓掌,由衷赞叹。她能不喜欢这首诗么?想当年,此诗是她和兰君的定情之作啊!她前两日还写了一遍缅怀只能在梦中宠幸的才子呢。
淑妃时刻不忘冷嘲热讽:“贤妃的喜好真是特别,独爱淫诗艳词。”她柳眉一转,对着卫昇的脸瞬间娇柔起来,“这千真万确是贤妃的字迹,您不信的话可以叫她当场写字比对。贤妃让绿樱把纸条偷传给相好,还把您赏她的首饰作为酬劳,今日凑巧让臣妾逮住了。绿樱贱婢已经招了,贤妃在入宫前就与人有染,奸夫正是吏部的温澄海!”
凶母鸡你睁着眼说瞎话啊,寡人哪里认识什么文成海武成洋的!
孟棋楠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认识你说的人。单凭一张纸你就说我与人有染,凭什么?纸上一无称呼二无署名!”
淑妃得意洋洋:“就凭温郎二字,还有你的字迹。况且本宫可是听说,温澄海原先是礼部官员,曾负责贤妃你入宫事宜,想必就是那时你俩搭上的吧?”
这也能联系上?凶母鸡你还可以再强词夺理一点!
孟棋楠迷惘:“有这么个人么?我怎么不记得?”
淑妃冷笑:“装糊涂也没用,人证物证俱在,你休得抵赖!”她坚定地在卫昇跟前跪了下来,“后宫不治不足以振纲纪,皇上让臣妾管束妃嫔,臣妾决不能罔顾法纪,今日之事必要严惩,方能给众位姐妹一个交待。德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德妃被赶鸭子上架,硬披着头皮也跪了下来:“淑妃姐姐言之有理,这种事断断不可姑息,一定要查个清楚。”
前两句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表明了她的立场。查清楚以后,遭殃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孟棋楠也赞同:“对,就是要查清楚,好还我一个清白。”
淑妃恨德妃临阵脱逃,怒道:“查什么查,这里铁证如山!”
“到底是铁证还是伪证尚有待商榷,你当皇上是睁眼瞎啊,由得你这般唬弄!”孟棋楠恼怒凶母鸡烦人,干脆把卫昇搬出来做盾牌,“皇上您说句公道话!”
表叔公管好你家院子里的疯母鸡,发鸡瘟了!
淑妃下意识去看卫昇,见他此时的脸色不大好,便有些惧怕,说话底气稍有不足:“你…你血口喷人!”
孟棋楠龇牙:“你泼我脏水还不许我喷回去,你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呢!”
“…”
孟棋楠脑子好使,打起嘴仗来也不输人,卫昇慢慢看她和淑妃争吵了大半天,茶水也喝得差不多了,方才举掌叫停。
“好了,都住口。”
淑妃即刻噤声,咬住唇恨恨瞪了孟棋楠一眼。孟棋楠则堂而皇之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德妃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卫昇决意已定,便适时地推波助澜一把:“还请皇上定夺。”
“两位爱妃各执一词,朕是相信谁的才好呢?”卫昇的手指愉悦地在桌上跳跃,留下一串仿佛抚琴的音弦,他笑盈盈看着淑妃和孟棋楠,“不如这样,朕让金吾卫的谢安平来查一查吧。”
话音一落,除了孟棋楠其余众人皆是脸色剧变。
晋国十六卫,遥领天下六百个军府,卫戍京师,居中御外,保护着上京城的安全。其中的金吾卫,便是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金吾卫比其他卫府有名,是因为金吾卫的上将军谢安平是个活魔王。且不说他小小年纪便世袭了个侯爷爵位,是寻常人得罪不起的小侯爷,单是他那嚣张狠毒的性子,就没几个人能降得住。唯有卫昇这个当皇帝的能压下这位魔王,收了他在金吾卫做事,还算得力。不过谢安平素来有个绰号,叫“出刀见血一封侯”,因着这位小侯爷一出手必见血,必会有人赔上性命。
叫他来查案,不知卫昇是想要谁的命?
孟棋楠不认识此人,所以不懂个中厉害,还傻乎乎点头:“好啊。”
淑妃却紧张地捏紧了袖子,极为艰难地说道:“但凭…皇上做主。”
“那就这样定了,朕明日召谢安平来调查此事,在水落石出之前,就先委屈两位爱妃暂时待在自己宫里不要出来走动,不然万一发生了什么事,落人话柄就不好了。”
不让出门?那正好躲在屋里凉快!孟棋楠太喜欢卫昇这个决定了,若不是旁边还站着那么多人,她简直都要扑上去抱着他大呼“表叔公你最好!”
但是淑妃委婉表达了不想任由孟棋楠再霸占圣恩的心思:“臣妾回了甘露殿就把门关上,不让人进出。贤妃,你可愿效仿此法?”
孟棋楠哼道:“关就关,我连只苍蝇也不放进去,满意了吧!”
这时德妃秀眉微蹙,提醒道:“蓬莱殿是皇上的寝殿,关了怕是不妥当。不如这样吧,请贤妃妹妹先搬出来,日后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迁回去。”她一副体贴入微的语气,轻声慢语对卫昇说,“臣妾记得含冰殿前阵子刚翻修过,东西都换了新的,那处又靠近太液池凉快得很,很适合暑夏居住呢。”
卫昇同意了:“也好,贤妃就先去含冰殿住着吧。”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冲着孟棋楠笑,“爱妃,委屈你了。”
孟棋楠总觉得表叔公的表情很欠揍。
既然已经许下承诺,蓬莱殿是不能再霸着了,孟棋楠回到后殿就喊青碧收拾东西搬家,没一会儿青碧红绛一人手拿一个包袱就走了出来。
“咱们的家当就这点儿?太穷了!”孟棋楠指着包袱,一脸不可思议。
红绛道:“这些只是娘娘您日常用的东西,反正奴婢想过几日还会回来,东西搬来搬去多麻烦,索性就不带了。”
孟棋楠又好气又好笑地戳她脑门一下:“谁说我们还会回来?咱们这次保不准是有去无回呢,自然是要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了,快回去搬,只要是值钱的有用的,统统都抬走!”
“哦。”红绛捂着脑门,嘟起嘴巴不情不愿又去收拾了。孟棋楠松了口气坐下来,捏拳捶了捶腿。
青碧走来主动蹲下为她按摩,犹豫地问:“娘娘,我们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孟棋楠笑:“怎么?你怕我失宠了你没好日子过啊?”
“不是。”青碧摇头否认,“宫里哪有长久的恩宠,这个道理奴婢是明白的,奴婢只是觉得…”话即将出口她又吞了回去,只是低下了头。
“觉得太快了?”孟棋楠一语道破,还是笑哈哈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我倒是挺希望搬出去的,不然成天在风口浪尖上被人当箭靶子,不死得早才怪。还有我住在这里太久,如果肚子老是没个动静,说不定一向待我不错的太后也要在背后骂我占着窝不下蛋,不是只好母鸡。咱们是楚人本来就无依无靠的,犯不着为此得罪宫里最大的靠山不是?”
青碧突然抬头,眼睛里亮亮的,好像在惊讶一向糊涂的孟棋楠其实清醒得很。她很快会心一笑:“是奴婢杞人忧天了,娘娘是明白人。不过娘娘,这次摆明是有人陷害您,您为什么不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辩白,反而答应让别人来查?如果查案的人也被别人收买了…”
孟棋楠微笑:“那首诗确实是我写的,字迹不假,便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添上一笔真,我一味辩解,只会显得做贼心虚而已,干脆不辨还好,留个清者自清的印象。只是青碧你想过没有,我的步摇和诗作是怎么落在了别人手上?”
青碧也正为此事纳闷:“步摇有可能是不慎丢了,然后被人捡了去,但您写的东西我和红绛都是亲自收好锁箱子里的,我刚刚还去数了,一张纸都没少。不仅如此,您以前手腕伤着的时候,写的那些都让皇上差人烧了…”说到这里她陡然明白了什么,“难道是…?!”
“嘘。”孟棋楠竖起手指搭在唇上,眉眼微眯,“这种时候知道也要装不知道,反正倒霉的不会是咱们。”
黄昏的时候,安盛特意带了轿辇来接孟棋楠,还调来一队侍卫帮忙抬东西。孔武有力的侍卫进进出出搬了七八趟,总算把孟棋楠要带走的物什盘出了蓬莱殿,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含冰殿。
孟棋楠在轿子里都睡着了,等轿子落地才被晃醒了过来,她打个呵欠:“唔——到了吗?”
青碧掀开轿帘:“娘娘请下轿。”
出了轿门,一阵含着腥臊气味的风吹来,孟棋楠顿时清醒,捂住鼻子嗔道:“什么味儿呀。”
引路宫人答道:“含冰殿紧挨着太液池,池中养着白鹤鸳鹭,所以偶尔有不雅的气味。不过无妨,此处胜在清静,是修身养性极好的地方,适合娘娘您。”这种失宠的女人。
红绛走了好久的路才到这里,一看地偏人稀的,就不满了:“哼,这么破的地方怎么住人?分明是欺负咱们!”
“红绛!”青碧喝她一声,迎上笑脸给引路宫人手里塞了点银子,“多谢公公带我们过来,您拿着买点茶吃。”接着又给抬东西的侍卫人人分了打赏。
孟棋楠站着扭脖子踢腿地活动筋骨,看见含冰殿的斜对面好似还有一座宫殿,黑漆漆的门口只挂着一盏将息不息的宫灯,遂问:“那是什么地方?”
引路宫人得了赏钱说话也不一样了:“回贤妃娘娘的话,那是纪婕妤住的紫兰殿。”
“纪婕妤?有这么个人?”孟棋楠讶然,入宫这么久了表叔公的所有妃嫔也能认出个脸,但纪婕妤是哪位?
宫人道:“纪婕妤身子不大好所以不常出门,皇上特意免了她的请安。婕妤娘娘生性喜净,又是信佛之人,所以主动要求住在这里。”
果不其然,孟棋楠竖起耳朵便听见了敲木鱼的声音从紫兰殿传来。
“起风了,娘娘我们快进去吧。”
青碧过来催孟棋楠,孟棋楠虽然好奇这位没见过面的纪婕妤,但一见天色已晚便也不去打扰,而是走向含冰殿的朱红大门。
“门口看起来还挺新的。”孟棋楠喃喃自语,伸手去推紧闭的宫门。
哗啦——
成块的厚灰落下,掉了她满头。
第二五章 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