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玮是个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又得皇恩眷顾,侍卫们并不敢与他们太过为难,见他亮了兵器,推脱几句之后就假装劝不住放了人过去。

横竖该拦截的时候他拦了,颜家人动武硬闯便不是他的责任了。

颜家人出城之后果然是马不停蹄抄小路往翔阳方向快马加鞭,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着他们远去,付厉染和秦菁从旁边城墙的暗影里走出来。

因为知道他们必定有话要说,付厉染的侍卫都离的远远的没有跟过来,灵歌则是察言观色先行一步去找提前隐僻在城外的苏沐等人前来接应。

“方才在城内没来得及说的话,现在该补给国舅大人了,”秦菁一手去解身上披风,一边抬眸对付厉染露出一个笑容道,“谢谢!”

付厉染看着她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件披风半晌,却没有去接。

“嗯?”秦菁诧异的稍稍偏了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付厉染却突然抬眸道,“其实,你这句话,我并没有打算接!”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有种陌生而冷凝的气息,就像是那晚在猎场树林里她狂言激怒他的那次一样。

一种危险的讯号雷石般猛地往头脑中一撞,秦菁下意识的想要向后退去,但是下一刻手上却是一紧,手里的那件披风连带着自己的手掌都被人牢牢握在掌中。

付厉染的身手秦菁心里有数,她倒并没有强挣,只是直视他的面孔冷笑一声:“你想劫持我?”

大秦国中现在被她搅的翻了天乱了套,各处兵力指挥权紊乱,付厉染在现在控制住她,再挥兵压境,是对秦氏皇朝造成胁迫的最好时机。

秦菁一语中的,下一刻付厉染却是眉目舒展,突然毫无预兆的扬声一笑。

这个念头他不是没动过,不过今日在西楚皇室的盛宴之上再见她一回,忽而就改了注意。

江山天下于他的意义,与别人想象中的不一样。

秦菁的思绪却并未被他这骤然一笑打乱,仍是眼神冰凉满脸戒备的盯着他。

“别装了,你明知道,在这个地方我是不可能得手的!”付厉染出一口气,倒是有些无奈,手下却是慢慢松开,只抖了那件披风打马往前又近她身半步,倾身过去,重新把披风给她披在肩上。

秦菁低头,看着他的指尖灵巧的穿梭在那黑色缎带之间,缓缓的打一个结,突然觉得她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的。

的确,付厉染即使是想劫持她,在这个地方也是做不到的,不仅苏沐等人都在,而且但凡弄出一点动静——

以她现在和亲公主,西楚未来太子妃的身份,都无需大秦有所动作,西楚方面第一个就不会同大晏善罢甘休。

秦菁一时失神,付厉染为她系好披风后却没有及时推开,而是指尖自她颈前上移,突然抬手蹭向她的脸颊。

几乎是下意识的,秦菁马上往一旁偏过脸去躲开,打马往旁边退出去一步之外。

付厉染的手指停在半空,他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这般随心所欲的想要只凭感觉去做一件事了,可是她这般行动鲜明的拒绝——

这感觉,很糟。

心里突然莫名的烦躁,付厉染收回手的同时抬眸往远处天际看了眼,再开口的语气开始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和强硬:“不过就是为了找人配合着演一场戏给你宫里的那些人看,你又何必以身涉险到西楚来,直接找我不是更稳妥?”

这语气里,似乎是带了点若有似无的嘲讽。

他以为,往西楚这一趟也不过是她诱敌计划中的一部分,可谁又能知道她走这一趟里有多少无奈?

秦菁心中苦笑,却不解释,只是收摄心神对着付厉染礼貌的道谢,“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国舅大人援手,眼下我赶时间,来日一定厚礼回报。”

说罢,果断的调转马头往大路行去。

付厉染端坐在马背之上,看着那女子转身时利落的一个背影,不到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些叹惋。

“荣安!”半晌,他突然在背后开口,语气沉稳而刚毅,带着晚间的微风送入她的耳朵里,“有没有想过,来我的身边?”

秦菁高居马上的背影略一僵硬,迟疑片刻回转身来却是坦然一笑,“国舅大人,晚间风凉,您该回了。”

面对这个不可以称之为拒绝的拒绝,付厉染突然就又有了那么一点的不甘心。

为了声明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他打马迎上前去,于她面前站定。

“不用你去争,不用你去夺,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我就会给你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荣耀,总好过你现在,双手染血,在那个吃人的大秦后宫里苦心算计,步步为营。”黑暗中,男人的目光深沉,声音刚毅而冷静,带着一种几乎是不容人拒绝的强横气息穿行于她的耳畔心间。

她要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你不懂!”秦菁移开目光远远的望了眼远处的天色,神色间却有种淡淡的笑意浮上脸颊,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忽而扭头向付厉染看来,认真说道:“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看见别人的血,我会知道我还活着,而这种身在人世的喜悦,对你而言,就算你站的再高,也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没有经历过死亡,没有濒临过绝境的人永远都不会对“生存”二字产生像她这样痴狂的执念。

而且,我也不会去到你身边,无论我走到哪里,走的多远,终有一天我都会转身,因为——

我的身后,有个人在等我。

两人的发丝间都有来自从一个方向的风在不住的穿行,陌生而迷离。

看着女子眼底眉梢慢慢浸染上来的笑意,付厉染终于还是冷声一笑,转身打马而去。

秦菁并没有去理会他的背影是萧条抑或苍凉,紧跟着也调转马头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她的马速走的不慢,远远的看见那被夜色冲淡到极不鲜明的影子,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

对面的人似乎正准备攀上马背,听到这边略显凌乱的马蹄声,动作一滞回头看来。

夜色中没有目光的交汇,秦菁还是心头一热,急忙狠抽了两下马股迎过去。

见她行来,那人也就放弃了上马的打算,索性回转身来站在了大路中央。

秦菁一路急急的过去,她承认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在离他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势身子一弯滑下马背,徒步抢了上去。

黑暗中的人影未动,只是在她扑过去的前一刻忽而张开双臂,为她敞开一个宽广的胸膛。

为了方便夜间行走,白奕这日穿的是一件玄色长衫,应该也是马不停蹄赶路的关系,上面还沾染着淡淡的泥尘味道。

“白奕!”秦菁埋首于他胸前闭眼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突然觉得声音出口时喉咙里瑟瑟的有些难受。

“怎么才来?我刚准备过去看看!”白奕任由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腰身。

方才她扑身入他怀中的时候力气着实有些大,大到让他都跟着愣了一下,这一刻他却是声音温厚的笑了。

听闻他的声音入耳,之前那种朦胧的感觉才又清晰了些。

秦菁埋首于他胸前无声的笑了笑,仿佛这连日来所有的那些不安和戒备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化开散去,没了痕迹。

白奕见她就不做声,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不由的敛了笑容道,“怎么了?”

“没什么!”秦菁抬头去看他,不觉抬眸抚上他笑意浓厚的眉峰,“你怎么跑来了?”

“不放心你,想想还是跟来看看!”白奕就势抓住她的指尖凑近唇边轻轻一吻,牵了她的手将她抚上马背,“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最近这段时间,莫如风有意封锁了她跟外界的一切信息交流,想必白奕那里也是久不得她的消息才赶着过来的。

“好!”秦菁也不迟疑,正色点点头。

白奕身后跟着的苏沐、灵歌等人见主子们上马,也马上整装待发,一行二十余人如闪电般迅捷无声的远离这座西楚繁华百年的帝京。

这一夜都西楚日后的政局而言,是一场惊天的变数,但是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彻夜无眠这却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事——

他们的战场,在大秦。

一行人策马疾驰奔行于茫茫夜色之中,两个时辰已经以后已经连过三处城镇,远远的将那繁华帝都抛在身后。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白奕忽而一扬手拦下了后面的队伍。

秦菁飞快的扫视一眼前路旁的一处小树林,不由的警觉起来,“怎么了?”

白奕侧目看她一眼凝重的神色不由的哑然失笑,纵身跃下马背,回头对灵歌他们吩咐道,“先下马休息半个时辰,天亮了再走。”

眼下临近黎明,正是一日之中天色最为暗沉的时候,西楚境内的道路他们又不熟悉,是该暂缓一时。再加上西楚皇廷现在乱成一片,又有萧羽暂留垫后,秦菁倒也不怕有追兵赶来。

听白奕这么一说,她也跟着松一口气,跟着翻下马背,刚要回头吩咐苏沐两句话,冷不防手腕已经被白奕握住拽到一边,连跑了几步钻到旁边的树林里。

“怎么了?”秦菁一阵的莫名其妙,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正是要说,然则下一刻已经发觉唇上一软,猝不及防的被人堵了口,后半句话就化作一声嘤咛吞进了肚子里。

几乎是没有给她任何喘息机会的,趁着她措愣的机会白奕已经长驱直入攻城掠地于她的唇舌之间肆意扫荡。

秦菁的身子僵直的愣了一下,他的一只手锁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压在她身后一株大树的树干上将她困在胸前紧紧的束缚。

这一个吻不能说是温柔,更像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失而复得之后的恐慌,他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只就任由自己唇舌呼吸来一点一点的告诉她,这些天,他的心里有多少的不安和忧虑。

重逢以后,他什么话都没说,只给了她最纯澈又让人心安的笑容,和那一个绵浅的拥抱,然后压制了所有的感情一直到现在,确定离开了西楚帝京的领域才终于终于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拥她入怀。

他不想说那日云都一别看着那绵延百里的送嫁队伍带她离开时他有多少的心痛和不甘,他也不想说,那段时间他留守祈宁县城铁壁铸造的城墙之上,听着暗卫们传回有关她的每一个消息时候有多少的忧虑和不安,他更不想说,这一路行来,想着她在西楚帝京肯能遭遇的种种境遇有多少的无奈和彷徨…

只是这一刻重逢,重新圈她入怀时,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才是真的。

自始至终白奕一句话也不说,唇瓣上浸染了他的味道,被他碾压吮吻微微有一些轻疼,秦菁脑中心中更是被他搅的乱作一团。

其实无需多言,她知道他此时的感受也明白他真正想说的话,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默然的站在她身后承受一切,却从来不会去阻挡她的步伐,安排她应该走的路,宁愿顺着她的心意,自己独自去承受那些煎熬和苦痛,唯独不愿——

让她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为难。

他吻过她许多次,或是浅尝辄止,或是戏谑玩闹,也有情动时候的灼烈温热,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如这般疯狂而强烈。

眼里心里都慢慢的氤氲上迷蒙的水汽,秦菁缓缓抬手环上他的腰,闭目任他采撷。

白奕一意孤行的把这个吻进行到两人都有些乏力,唇瓣还执意的停留在她唇边不肯移开。

“还好吗?”他的声音沙哑朦胧,而带了厚重的喘息。

秦菁的整张脸都氤氲在他温润的呼吸里,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只就闭着眼,声音闷闷的答:“又让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白奕也闭着眼慢慢的调整呼吸,顺势又惩罚性的在她唇上轻碾了一下。

秦菁偏过头把脸埋藏在他颈边,低声的笑,“没有下一次了。”

“我能信的着你吗?”白奕也笑,抬手拨开她颈边散落的碎发,修长指尖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不管信与不信,至少,他永远都不会反驳她的任何决定,想来这一辈子是注定要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白奕的声音在笑,但在那里面夹杂了多少的无奈,秦菁心里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解释也不没有刻意试着去保证什么,只是用力的揽着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听他为了她而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就是因为前世今生我都辜负了你太多次,所以白奕,今时今日我不再对你许下任何的承诺,因为所有的言语在你面前都会显得苍白和薄弱。

我们一路的走,你陪着我踏过那染血的皇廷,了我遗憾,其实我也愿意退回你的身边,看云卷云舒,长河落日朗月东升。

这一日,近在咫尺!

------题外话------

嗯,西楚这边暂时告一段落,明天回去解决家务事~

PS:我最近有点犯二,才发现又到一年高考时,有上战场的妹纸们都好好加油哇,金榜题名什么的↖(^ω^)↗

第208章

楚临从外头匆匆进来,院里服侍的内监急忙行礼,“八殿下!”

“行了行了都下去!”楚临挥手打发了所有人直奔里面的案前,两手撑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七哥,那两个人我亲眼盯着他们出宫去了,谁都没再回头,看样子是真的没打算找父皇再谏言了。”

“戏做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父皇日后自然会主动上门去找他们。”楚越两手撑在胸前坐在案后宽大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来,淡淡道,“那个叶阳晖,据说当年凭着叶阳皇贵妃的庇荫很得父皇的器重,父皇是什么脾气他还不清楚吗?想来今日之事能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每一步都算计在内,父皇——父皇他英明一世,这一次都不得幸免被人算计在内了。”

“是啊,我还从来不见父皇这般失态过。”楚临赞同的点点头,想想还是唏嘘不已,“这个叶阳国舅的名字我也是之前听你提过几次,没想到还是人物呢!”

“他?”楚越冷声一笑,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叶阳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叶阳家豢养多年的一条狗,着是脑子灵光些,就凭他?也敢算计到父皇头上来么?”

叶阳晖的生母廖氏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后来被叶阳安偶然看重带回了府,可是大夫人嫌弃她的出身,觉得这样的女人进门有辱门楣,就连一个妾侍的身份也没有给她,只做了通房丫头的待遇。

廖氏虽然出身低微,心气儿却还有些,因为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在武烈侯府的日子过的十分不如意,后来生下叶阳晖连带着叶阳晖也受了连累,处处被家中其他的公子小姐排挤嘲笑,廖氏终于不堪忍受,慢慢在这种折磨中变得疯癫,最后在一个雨天过后的傍晚被人发现溺死在后宅的一处废井里。

廖氏这样的不识抬举分明就是在打武烈侯府的脸面,更是给大夫人留下一个苛待妾侍的恶名,这样一来就更犯了大夫人的忌讳。

大夫人盛怒之下不仅不准人给她装殓,更是迁怒下令要将年仅五岁的叶阳晖也一并赶出府去,最后关头是大小姐叶阳敏站出来阻止了此事,并且公然同大夫人翻了脸强行把叶阳晖留了下来。

自那以后虽然有了叶阳敏的庇护没人敢再公然欺辱叶阳晖,但是私底下大家都清楚,因为这事儿叶阳晖同叶阳敏一样都成了大夫人的眼中钉,背后更是加倍的对他使绊子,将他做叶阳敏身边的一条哈巴狗来嘲笑。

所以这些前因后果累加起来,叶阳晖其人对叶阳家是决计不会有什么感情的。

“七哥你的意思是他受人教唆?”楚临了悟,随即又有些糊涂,“可今天第一个倒霉的是皇后和太子,他也是叶阳家的人,如此扳倒太子跟皇后,叶阳家一旦败落他也讨不了好,他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太子在父皇面前虽然是不讨喜,但总归也是父皇的亲骨肉,只要他无大错,这储君之位十有八九还是他的,你以为他叶阳家是吃饱了撑的吗?会拿整个家族的前程来开玩笑?”楚越斜睨了楚临一眼,眼中目光慢慢的带了几分深意。

“那叶阳晖此举——”楚临揣摩着他的意思,显然还是一时间并没有完全把延庆殿里发生的事情看透。

“没脑子的东西!”楚越冷哼一哼,终于收了之前懒散的架子,在案前坐直了身子,道,“武烈侯府现在虽然有个叶阳安镇着无限风光,你却也不想想当年的那些传言,他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坊间的传言我是听过一些,说是武烈侯之所以战功赫赫并不是他自己有多少谋断,反而很多的主意都是出自他们家的那位大小姐,七哥也是听了这样的话吗?你该不会是真的信了这些坊间流下的无稽之谈吧?”楚临皱了眉,颇是不以为然。

“你不信?”楚越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反问。

“不是我不信,而是一个闺阁之中的女人——”楚临有些急了,索性绕过案去,蹭到他身边,“这确实不足以取信的吧!”

“女人怎么了?别说我没告诫过你,小瞧女人迟早让你吃大亏。”楚越瞥他一眼,语气悠然的慢慢说道,“叶阳家的这位大小姐名噪一时,便是皇祖父也对她留有三分余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么?当年就连父皇对她也是存了求娶之心的,只是她那性子却是半分由不得人,偏是要自己做主许嫁给了淮安首富莫家里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公子,这才便宜了叶阳珊让她有了今天的地位。”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想到的却是晚间大殿之上另一张女子清丽的面容。

姓莫的小子自称是赐婚使大人家中大夫,是随着那个女人的仪仗一同进的京城入的皇宫,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那个女人暗中捣鬼。

女人啊女人!有些女人当真是不得小觑的!

如今太子和皇后暂时失势对他而言是个好事,可是那个女人和姓莫的勾结起来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点更是发人深省。

楚越这边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旁边楚临却是一拍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我以前总听宫里的娘娘们说当年的叶阳皇贵妃在入宫前就嫁过人,原来竟是真的吗?”

楚越被他的一惊一乍闹腾的有些心烦,不觉皱了眉头。

不过他今天也是心里不肃静,总想找个人说说话缓解一二,于是难得就耐着性子解释:“也不算吧,不过说来也是她晦气命不好,莫家公子到底是无福消受这份美人恩,在大婚当日就因为旧疾复发猝然离世,实际上那门亲还算是没结成的。”

“即使没有真的进门,她的名声也会大大的受损。”楚临嘴巴张的老大,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我听说父皇册她为妃的时候本来想用的都是封后的仪制,甚至是远在如今凤寰宫那位正宫娘娘之上的,后来是因为皇祖母以死相逼才只以皇贵妃之礼待她。这样看来父皇对她的确是不同一般的。”

“是啊,就是这么个独得帝心的妙人儿,怎么就会突然撒手,不惜瞒天过海的欺了父皇也要离宫而去呢?”楚越长出一口气,身后宫灯的影子映在他眉心,让那张俊俏的脸庞怎么看都透出些冰冷的寒意来。

“现在的问题是她走都走了,今天为什么还要再找上门来?”楚临更是不解,“我始终就是想不明白,叶阳晖和那姓莫的小子今日出现到底是为什么?”

案后楚越的目光沉了沉,隐隐之中有透出惯常的阴冷,沉吟着慢慢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雷厉风行的手段是出了名的,更见不得别人好,莫家公子突然暴毙怎么想都跟她离不了关系。”

楚临不甚解的看着他道:“所以今天叶阳晖所为就是受了叶阳敏的指使来跟皇后寻仇的?”

楚越沉默片刻,最终却是神色凝重的摇头:“我本来也是这样推断,可现在看来却是另有蹊跷,只怕昨夜的事她也不全是冲着凤寰宫里的那人去的。”

“这我就不明白了,今天他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让皇后和太子一起栽了,你又不是没见那些朝臣的脸色——”楚临漫不经心的撇撇嘴,说着脑中却是灵光一闪,不可置信道,“如果不只是针对皇后母子,难道他还意在朝堂?”

姓莫的小子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模样,那人——

看上去翩翩君子完全一副天外谪仙的模样,难不成竟会对西楚的大好河山也带着兴趣吗?

“怎么就不能了?”楚越不以为然的反问,说着已经重新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里阳面长出一口气,目光微冷又带了丝说不出的诡异光芒冷声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父皇,他这一生叱咤风云几乎无所不能,你觉得如何能够忍受自己心仪的女子另嫁他人?”

“你说那莫翟——”楚临闻言勃然变色,焦躁不安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不可置信的双手撑在楚越面前的几案上,眼睛睁的老大:“可——可是这叶阳敏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她敢公然对父皇挑衅?难道她就不怕——”

“你没听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吗?她怕什么?”楚越冷笑一声,语带讥诮,“当年她正饱经丧夫之痛叶阳家却大张旗鼓喜气洋洋的嫁女儿谋夺皇后之位,越是性情中人便越是难以承受亲人间的这种背叛,只怕她与叶阳家早就生了嫌隙。而如果诚如那姓莫的小子所言,当年她其实并未死于难产,那么这些年间她音讯全无再不曾在京城露面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了吗?所以说,不只是皇后跟太子还与叶阳家,她此时兵行险招只怕是别有居心的。”

“那个姓莫的说她死了,这话——不可信?”楚临蹙眉问道,却是笃定的语气。

“这一点也正是我最担心的!”楚越略有些烦躁的长出一口气,缓缓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暗暗平复了心态,道,“吩咐下去,让人去查,尽快给我准确的消息。”

“那要怎么个查法?”楚临道,“既然他们是有备而来,应该也会有防范的。”

“翔阳侯不是同叶阳晖素有往来吗?估计他这些年很有可能就潜在翔阳境内,我现在还担心的,颜家可不要也在他们的控制之内。”楚越一筹莫展的捏了捏眉心,“先派一批人去翔阳吧,必须弄清楚那个女人的切实行踪,然后宫里那边让人盯着就好,既然今天这事儿给翻出来了,父皇必定马上就会暗中派人去皇陵查验叶阳氏的陵寝,我们等着听消息就成。”

“好,我马上去安排!”楚临慎重的点点头,不再耽搁,趁着天还未亮急忙转身下去吩咐。

听着他的脚步声出门,楚越才又重新睁开眼来,唇边笑意冷凝——

荣安啊荣安,你当真是好手段,来我西楚一趟,居然给了我这么巨大的一份惊喜!

在这西楚皇室陷入一场空前的危机之时,秦菁一行快马加鞭,五日之后的清晨已经抵达祈宁境内。

“皇姐!”秦宣一骑快马亲自带人从城内迎上来。

十余岁朗朗少年,相较于两年前宫中那个总是笑意绵绵的孩子,于眉宇间已然多出一份从容自在的凛然之气。

“宣儿!”秦菁打马迎上去,姐弟俩各自端坐马上用力的握住彼此的指尖。

“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有什么事都等回头说。”白奕打马上前,低声劝道,“虽然西楚那边有萧羽周旋,但是保不准就会有人钻空子,现在事不宜迟,我们马上重新调整一下计划,必须尽快赶回云都,省的迟则生变。”

自她走后,第二天萧羽就对外谎称荣安公和主偶感风寒生了重病卧床,谢绝了一切的邀宴访客。

而西楚方面本身也就被他们自己的家务事绊住脚,横竖现在太子和皇后失势,顾及不上,对她的事就没有太过深究。

白奕的话正在情理之中,纸包不住火,她这边必须要早一日安定下来才能确保身陷在西楚为她垫后的萧羽的安全。

“嗯!”秦菁和秦宣对望一眼,然后就不再迟疑,一行人策马驶入内城。

秦菁等人在祈宁并没有久留,只就重新校对了一遍所有计划的布局就立即启程赶往云都。

秦菁不知道白奕对他三哥到底透了多少底,总之白奇对他的一切举动都未曾干涉,很配合的将提前几日就以督促操练为名撤入城中的十万人交给了他。

回去的路上秦菁和白奕并未同路,秦菁先行一步,带着白奕给她安排的人手快马加鞭先行回京,白奕则是带着那十万人绕道秘密回京。

梁明岳方面,魏国公终究还是没敢冒险应承下秦菁的请求,好在有梁明岳内应,也顺利的运作起来。

前段时间已经让秦宣手下运作,从四海钱庄拨了不少银钱下来,给他制备军资额外扩建

了一支十几万人的队伍,并且用这些新兵自魏国公营中替换出来二十万有实战经验的兵士,谎称云都周遭的绿林匪兵似有异动,让他置换出一批有有经验的老兵秘密回京,以备不时之需。

要组建一支十数万人的新兵队伍,无论是从粮草还是装备上的花销都绝非一般人能承担的起的,除了朝廷拨银,谁都不可能做到。

不过魏国公此人素来谨慎,还是递了紧急文书以禀报为名向景帝求证,只是万没有想到的是信才出营就被自己的不肖孙儿梁家四少爷派人还按下了。

梁明岳大军迂回于各处山路,神不知鬼不觉的迫近云都,几乎是和快马加鞭赶回去的秦菁同时抵达,在离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处深山潜伏下来。

白奕的人稍慢,是两日之后赶到。

云都北方过去就是江北大营,是没有退路可言的,梁明岳手下二十万人平分两队,再加上白奕手中十万,分东南西三方面将云都外围困死,准备在最后关头做出夹击的打算。

九月十七,蓝月仙寿辰。

秦菁坐镇军中与白奕和梁明岳两人又好生部署了一番,白奕一改往日里的懒散之气,眉宇之间的神情竟比秦菁还要凝重几分。

倒是梁明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半靠在垫着名贵皮毛的软榻上侃侃而谈,“不得不说,那位姝贵妃也算是个人才,短短几个月就把宫里搞的鸡飞狗跳不说,居然还网络到这么多人来。”

“说到底真正靠的还是左相一党在朝中周旋多年而积攒起来的人脉和号召力。”秦菁道,抬手往地图上连点了几处进京的要道,“还是像我们之前所说,把所有的道路都先给他们让开,等他们的人先都进去,然后从后面包抄。”

司徒南和蓝月仙想要起事,单凭宫中那五万禁军还远远不够,但是整个大秦的大股兵力全部控制在梁、何两家以及西北祈宁那里,鲁国公何家是景帝的人,他们动不得;魏国公府两家又是个瞻前顾后的死硬派,根本说不动,祈宁那里原先是萧羽,现在是白奇,也都不是他们能够动的了的,所以最后的办法便是另辟蹊径从民间散落的小股队伍中发迹积蓄力量。

司徒南在朝中的声望虽然不及白穆林,但是党派对立已久,手下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网里网住了不少人,秦菁原也想到了他会用这个方法招兵买马,却没料到他这振臂一呼,居然就牢牢握了二十万兵权在手,几乎整个河南道沿途六省的官员都给他提供了大方便。

如果在拖住江北大营救援队的情况下,这二十万人加上宫里里应外合的大批禁卫军,火速攻陷云都而成其事完全不在话下,想来——

司徒南这也是蓄谋已久而在此一朝蓄势待发了。

当初蓝月仙因为被秦菁揭了底牌而受惊,未免夜长梦多,其实这个计划早在九九重阳的宫宴上他们就曾想过要实施,只是莫名其妙后方供给出了问题,让大军粮草一时供应不上而延误了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