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咱们原本是谢家下人出身,没有根基就罢了,谢家还算是死在咱们手上的。都说谢家罪有应得,可那些人哪个不做贼心虚,就怕咱们卖了他们。”

商琴伸手去看那些帖子,果然都是不好的,她做那首饰买卖自然是将各家女儿都熟悉得很,帖子上的人有几个是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来当是外室生的,这些人送帖子,不过是不甘心漏掉大鱼,又怕被大鱼拖下水,便送上一个庶出的过来“抛砖引玉”,只怕在他们心里,商家是见了杆子就爬的,娶了他们家庶出的,也欢天喜地的很,“不知爷爷、奶奶到底看中了谁家?”

商老太太笑道:“看上了皇商蔺家,他家也才兴起来,根底干净,早十几年前,凌王爷还没崭露头角,他家就拿出一大半的家底做聘礼娶了凌王妃哥哥的嫡亲女儿。如今家里兴旺得很,姑娘们我也见过,很是精明知进退,这是说给释儿的;还有欧阳翰林家,你爷爷亲自领着阐儿登门拜访,欧阳翰林原是看不上我们的,见你阐哥哥斯斯文文,你爷爷又实诚,便将他家不舍得配人的女儿许了咱们;剩下的,就是你杨姑父亲自看的,你杨姑父说咱们家跟翠环阁的封太太是世交,封太太又一直盼着跟咱们亲上加亲,原本封太太喜欢你,要你过去,偏你又被你惊鸿哥哥早早地看上了。”

商琴见商老太太戏谑地看她,知道这会子该扮出一个害羞的模样,嗔道:“孙女蒲柳之姿,一直不曾被抢过,还等着封太太领着人抢亲呢,偏没个人来抢,叫我怪落寞的。”

商大姑笑道:“娘亲,你瞧瞧,果然是嫁了人脸皮就厚了。”特特拿了封家女儿的帖子来看,越看越欢喜,“我就喜欢这姑娘的利索性子,等她进了门,我就撩开手,总归长嫂为母,我日日跟着琴儿作伴去,叫封家姑娘上上下下都打理了。”

商老太太骂道:“也不怕吓着人家好姑娘。”

商琴将帖子一一看了,那蔺家姑娘看似商家出身,却跟凌王府有瓜葛,欧阳翰林又是清贵人家,封家是一直跟商家共进退的人家,这么一看,商略挑孙媳妇、外孙媳妇,竟是既想到了拉拢新朋,又想到了巩固旧友,“只是定下来的太仓促一些了吧?”

商大姑道:“哪里仓促了,不赶着定下来,又有人等着榜下捉婿了。”

商大姑话音才落,就见家里婆子进来说:“老太太、姑太太,又有媒婆上门了,问了问,好像是太子大舅子马兵部员外郎家的。”

商大姑蹙眉:“又来了?”伸手向要退回去的匣子里翻了一翻,翻出一张庚帖来。

商琴看向上头金闪闪的字,说道:“难怪封太太说马家急赶着要了许多头面首饰,不要新鲜的,就像是凑数一样胡乱地要了一堆。看这八字,仿佛来说的这位姑娘是外室生的,那外室自己个就不人不鬼的,原是个好端端的进士家的娘子,夫妻间也算恩爱,阴错阳差下认识了马老爷,好巧不巧地就死了夫君,然后做了马老爷的外室,就因为‘好巧不巧’这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故事。马家不许那女人进门,连妾也不许她做。那女人就在外养着,一共生了两个女儿,见女儿大了,马老爷就领了人去见他们家老太太。他们家老太太原看不上那女人的,偏见了两个孙女,见两个孙女长得是如花似玉,又教养得很好,又看儿子跪在地上恳求。便叫马老爷挑两个根基浅显、又有前途的做女婿。”

商大姑冷笑道:“果然说得是咱们家呢,我也不盼着文松做了状元,蟾宫折桂。只求我爹这会子在宫里千万别没了分寸,好好对答,先弄个状元回来。”

商老太太骂道:“胡吣什么,快些收拾了。要不是怕有些人知道咱们要跟这三家定亲就从中阻挠,咱们也犯不着这样偷偷摸摸地行事。眼看二十一那日就要殿试,琴儿帮着你姑姑准备帖子、聘礼,我去应付了那媒婆。”

商琴忙答应了,暂且跟商大姑一起回避到她原来的院子里去,众人有条不紊地将东西一一理出来,等前头媒婆才走,后脚就赶紧叫人将聘礼等往那三家里送去。

商家里有条不紊,上了金銮殿的商略却有些手忙脚乱。

商略跪下说:“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学生已经在犬子出海前叮嘱他捎带几个外国工匠回来。但犬子归期不定,不能全指望他。再有,先谢尚书爱收集那些奇怪玩意,抄家的时候他有一大箱子外国的香水配方、火枪、洋船模子。如今东西,当是收在……”料到收在哪里了,便闭嘴不说。

凌郡王心知东西收在太子那,却不能说出口,一双眼睛垂着。

傅惊鸿见凌郡王不能说,只能替他说,才动了嘴皮子,商略见他要说,忙抢着道:“当是收在太子那边,名贵的字画典籍已经送入国库,剩下的不值个什么钱的,太子怕下头人不爱惜,就叫人收了去了。”

傅惊鸿感激地看向商略,心知这会子谁说就是谁得罪太子。

“香水配方?”皇帝微微蹙眉。

同来的蔺家老爷忙说:“皇上,学生听说这东西在外国是有价无市的,想来先谢尚书为了那配方费了不少功夫。不若咱们用那配方造了香水出来。虽说咱们的东西比那好上不下百倍,不稀罕用那东西,但叨登出来,再用船送去海外卖,也是桩厚利买卖。”

虽商略等人料到太子做不长久,但皇帝也并非立太子的时候就存了废他的心,此时心知就算是太监出门办差都要揩油水,更何况太子,因此便也没将太子扣下谢蕴一些东西的事放在心上。

皇帝笑道:“听你们这样一说,朕竟是十分想念谢尚书了,他除了贪婪,也是个妙人。这会子要是他在,他定然在朝堂上口灿莲花,替朕将那些听不明白朕话里意思的东西一个个说服了。着人速速去太子府取了东西来。”

“遵旨。”一个大太监领命,出了金銮殿,令两个小太监带人去取。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向下面跪着的傅惊鸿、商略等人,玩笑道:“诸位要不要请了画师来画一画,回去烧给祖宗?”

商略等忙说不敢。

凌郡王瞥了傅惊鸿一眼,傅惊鸿忙磕头道:“皇上,草民新近写的书里,就有这么一节,草民以为所谓盛世,就当是内松外紧。”

“细细说来。”皇帝道,见商略、蔺老爷等跪得久了,又不知太子那边的东西什么时候拿回来,便令商略等站起来。

只傅惊鸿一人跪下道:“正是。内松,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此自然国运昌隆。但如此一来,帝王也会因民间繁华生出好逸恶劳、骄奢淫逸的性子,如此又疏忽了抵御外敌来犯。是以……”

皇帝丢了傅惊鸿的书,道:“这道理浅显得很。”

凌郡王忙道:“虽浅显,但古往今来懂得的人少。不过明主为了抵御外敌、一统山河,肆意增加徭役赋税,害得百姓叫苦不迭,即便天下一统,也不过是守着个破山河,当不得一个盛字。也有一些昏君,不理朝政,无心收复山河,却能叫百姓衣食无忧,但这些朝代,又免不了‘内忧外患’,不过几十年,便国破家亡,也当不起盛字。至于那些囤积天下粮食放在仓中,却无视民间疾苦吹捧出来的盛世,更是当不起一个盛字。”

皇帝嗤笑道:“内松外紧?又不许徭役百姓,又不许增加赋税,如此对外哪里能紧了?”

傅惊鸿低头道:“皇上,《民生十要》里有法子,比如今次皇上令人出海经商,赚来的银子,便可省去百姓的徭役之苦。有道是预则立,不预则废,皇上可请了工部、户部、兵部的大人们一同过来商议海防一事,将用银多少、费时多少算出来。”

皇帝袖手略想了想,笑道:“你的道理虽浅显,稍稍变通一些,却也不失为妙法。朕这一生,文治虽有,却差武功。”

商略等人忙低了头不说话,凌郡王笑道:“父皇要武功?那儿臣愿意为父皇身先士卒。儿臣愿领命去福建,新近听闻有倭寇频频来犯,且叫儿臣去治他们一治。”

皇帝摆摆手,“还用不上你,你给朕老实待在家里,多多替太子分忧。”

“是。”

傅惊鸿原想一鸣惊人,不想自己的主张一点一点抖落出来,竟是谁都没惊到,看皇帝的模样也不像是要赏赐他官做的,不由地悻悻然。

傅惊鸿正懊丧,却见早先领命去的小太监赶回来,跪下复命:“回陛下,太子说他不曾擅自收下谢家的东西。”

“没有?”皇帝扬眉,谁抄家不会顺带着捞上几箱子东西,转而想定是太子以为他怪罪他,才不肯拿出来,“去告诉太子,朕急等着用那东西,叫他莫小孩子心性敷衍朕。”

皇帝自觉这话已经十分温和,必定不会叫太子起疑心,又叫小太监去讨要。

小太监出去后,奉旨过来的兵部、户部、工部官员便进来了,这些老爷们不明白什么事,但听皇帝张口闭嘴都说造船的事,料到皇帝不顾朝堂上众臣反对,执意要操练水军、造船了。

“回陛下,太子随奴才过来了,正等在殿外等着觐见。”小太监匆匆进来。

“东西呢?”

“太子说他没收着,太子令人去靖王府问,靖亲王也说并没收着。”

皇帝失望地抚掌,料到谢蕴收集的一箱子东西当是彻底没了,商略敢说,就是十拿九稳东西在太子那,太子不认,是因为太子以为那箱子是赃物,交出来,便要落下一个贪婪的罪名,看商略白了脸、几位商户家老爷也是满脸惋惜,心知太子毁了的东西大抵能造出一支舰队来,对那小太监挥了挥手,“对太子说,要么送上东西,要么,就回去吧。”

72状元及第

“……父皇,儿臣去跟三哥好好说一说。”凌郡王出声了。

皇帝点了点头,“叫靖亲王将收着的谢家东西拿出来瞧瞧。”

凌郡王赶紧退出殿外,看见殿外太子面上恭敬地站着,赶紧过去。

太监们识趣地背过身去。

凌郡王忙劝:“哥,父皇并没有为那谢家的东西怪罪你的意思。原本那箱子里的东西就不值个什么,那箱子若还在你手上,便拿出来给父皇。”

太子方才听了小太监的话,立时后背汗涔涔。金銮殿上就那么几个人,定是他们中的一个出卖了他。凌郡王人也在里头,却不替他分辨,且凌郡王早先在殿上并未站在自己这边,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衡量再三,咬定道:“老五,我怎会收了谢家的箱子?也不知父皇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凌郡王苦劝道:“哥千万别糊涂,父皇都说了是小儿心性,你将东西拿出来,大家玩笑就罢了。”

太子冷笑道:“无凭无据,你也认定了箱子在我这?当初可是二哥主审,该问他才是。”

靖亲王是什么性子?靖亲王虽然也藏了东西,但那些东西都是值钱的,绝对不会是一箱子杂七杂八的文书。

正想着靖亲王,就见靖亲王急赶着叫人抬了两箱子来。

靖亲王路过凌郡王、太子身边,先对太子行了君臣之礼,惶恐地请太监传话,然后将箱子抬了进去。

凌郡王不再称呼太子为哥,口呼殿下说:“殿下赶紧交出来吧,你看二哥已经将藏下来的东西拿出来了。”心里对太子的心结一清二楚,不外乎是皇帝将太子当儿子看待的时候,太子非要做臣子。

太子眼睁睁看着靖亲王被传唤进金銮殿,后背又湿了,他素来谨小慎微,再加上早先有人攻讦他门下之人,更叫他深深地懂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因此万万不敢叫皇上以为他言行有亏。方才太监过去讨要,他就悄悄叫人将那箱子里的东西给烧了,如今哪里能将实情说出,少不得要死赖到底。咬牙道:“靖亲王竟然敢藏下东西!”

凌郡王见跟太子说不通,忙又进了大殿,大殿里,靖亲王抖若筛糠地跪着,商略并几个老爷领命去翻检,翻找了半日,果然靖亲王收的都是名贵又不显眼的东西,一张纸片也没留着。

“回陛下,没有。”商略十分可惜地说。

知己知彼这话总是不假的,即便外国的东西没有他们的好,但看过了,心里有个底,再做什么都有个成算。如今就如瞎子摸象,想防着外敌来犯,偏又不知道外敌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终于露出了愠怒,问凌郡王:“太子还没说?”

凌郡王迟疑道:“……兴许,太子当真没有……”

皇帝冷笑两声,将靖亲王吓得脸色发白,虎目从凌郡王身上转到商略等人身上,“事到如今,几位还有什么对策?”

商略、蔺老爷等人对视了一眼,商略又跪下说:“恕学生狂妄斗胆直言,比如各色鲜果,年年从产地进献上来,劳民伤财,累得百姓官员叫苦不迭。因此除非媚上之人,许多两袖清风的父母官见地方上有什么新奇的果蔬,是宁可对不住皇上,也不能进献给皇上的。这鲜果就如海外之物,有人怕送了一个来,皇上又要第二个,因此不敢斗胆送来。说句冒犯的话,宫里没有,宫外未必没有。”

蔺老爷等说:“家里也有些舶来的洋船,才小匣子大小,却造得十分精细,有道是见微知著,它上面舵头、风帆样样都有,仔细看看,也能略猜到那些海外之国的能耐。”

商略又道:“还有手铳,近年来国泰民安,渐渐不曾被人提起。但据学生已过世的父亲说,早些年这些都是常见的东西。天下太平了,只用刀枪就能对付了土匪,那上好的东西就被锁了起来。”

皇帝闭着眼点头道:“是了,咱们原本就有的,何必一味去旁人那边求。叫人开了库房去找出来。至于民间的那些希望物件,就交给你们收集了来,凡有进献者,赏。”又见户部、兵部、工部官员已经等着,便道:“诸位爱卿且去商议我国库中还有多少银钱能挪用,多少男儿能被征召入水军。”

众人忙答应了,齐齐跪下恭送皇帝,等皇帝走了,尚且不知商略等人身份的官员便跟他们彼此寒暄,换了姓名。

等出来了,依旧见太子固执地站着以表清白,各自行了君臣之礼,便去了。

靖亲王原以为皇帝要责怪他,此时见那些东西皇帝也不要,又叫他抬回去,心里十分侥幸。

太子看靖亲王的箱子依旧抬了回去,知道皇帝这是做给他看,两条腿微微有些发软,见凌郡王无奈地看了看他陪站一会子便径直去了,心恨凌郡王藏奸,又觉君心难测,谁知自己当真交出来,会不会叫皇帝以为他这人贪婪无厌。

太子站了许久,皇帝也不见他,等快关宫门了,才脚步虚晃地向东宫去。一夜里翻来覆去总是惦记这事,第二日又是休沐日,去太后、皇后跟前请了安,又与皇后说了被“冤枉”的事。

皇后听了,便劝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靖亲王都将赃物拿出来了,皇上也没揪住不放。”

太子听了,依旧喊冤:“母后,儿臣当真没动那东西。儿臣不是没眼界的人,怎会看上那些?”

皇后也大约猜到皇上要找的那箱子东西不是金银珠宝,就是一些琐碎的文书,虽不是太子亲生母亲,但却已经将荣辱寄托在太子身上,“听说是个姓商的说东西在你那的,皇上不知怎么就信了他了。”

“商略?”太子道。

皇后道:“本宫告诉你这话,不是叫你去挟私报复,不过是想着人多口杂,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会问出来。他一介平民,却能进了金銮殿,可见皇上是十分看重他的,你千万莫多事。”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太子恭敬地答道,听到是商略,就不由地往谢蕴身上想,只觉得有一就有再,商略能出卖谢蕴,便也会出卖他,回了东宫,又听太子妃说:“那个商家果然了不得了,竟然连我们家的女孩儿也看不上。旁人家的庚帖退回来就罢了,连我们家的也退。”

太子细细去问,太子妃将马家女儿的身世掩去,只说是庶出的。

太子眼中马家庶出的女儿配商家也绰绰有余,听了便闷声不言语,半响叫了人来,叮嘱道:“殿试那一日,请几位老大人在商家三个小子身边多转一转。”

果然到了二十一日殿试时,有两三个监考官员轮流在商阐、商释、杨文松三人跟前转悠。

商阐、商释、杨文松三个傍晚从宫里出来,就一个个哭丧着脸嘟嚷:“原本都想好怎么写了,那虎着脸的大人在我跟前那么一晃,我又忘了。”

商略忙问:“是只在你们跟前晃,还是别人那边也有?”

商阐道:“别人那边也有,但不如在我们跟前晃得多。”

商略早料到自己替傅惊鸿说话会得罪太子,便说:“休再抱怨这个,不过是当官的在跟前晃一晃,就忘了对策。要是做官了,当着皇帝的面,你也忘了不成?”

商阐三人不敢再抱怨,陪着等候音讯的傅惊鸿、傅振鹏二人忙安慰道:“老太爷别急,榜单没放出来呢,谁知道三位小哥儿答得如何?”

傅惊鸿心里又比傅振鹏对商略多了许多感激,毕竟那日的情形是他跟商略里头要有一个得罪太子的,也说:“爷爷别急,我瞧着皇上很是欣赏你,兴许皇上爱屋及乌呢?”

商略捋着胡子笑着摇头:“别往我这老脸上贴金了。只是我原以为你也能得个官,怎又没消息了?”

傅惊鸿沉吟一番,低声道:“凌王爷说皇上叫我下月起逢六去宫里给皇子们讲课,我推说肚子里墨水不多,不肯去。凌王爷说,皇上知道我是贫寒出身,叫我随便讲一讲。不拘是什么,只叫皇子们知道些外头的事就好。”

商略闻言,笑道:“不想你竟成了皇子老师了,虽不是什么官,但体面地很。不知你下月初六进宫,要给皇子们讲什么?”

傅惊鸿摩挲着下巴道:“我的意思是讲一讲秦淮河上恩怨情仇……”

商略笑容僵住,傅振鹏也忙去拉傅惊鸿的手,“这可不是玩笑的,一个不好,你的小命就没了。”

傅惊鸿见商略、傅振鹏慌成这样,忙说:“玩笑而已,不能当真。”

商略、傅振鹏这才和缓了脸色,商略再三叮嘱傅惊鸿一些话,又早备下筵席,请傅振鹏、傅惊鸿留下吃酒。过了两日,封家悄悄来说有人逼着他们家退亲,商家唯恐封家为难,特意点明如今亲事还未张扬出去,若要退,也没什么妨碍。封家听了,叫人感谢了商家几次,到底将才做成的亲事退了。

等到金榜放出那日,商略早早地领着傅惊鸿去看榜,很有自知之明地避开一甲二甲,直接向三甲边上挤上去看,等见三甲并没有商阐三人的名字,又叫人护着别挤到商略,自己去二甲上看,依旧没看到。

忽地两个报喜的喊:“快让开,别挤到状元老爷了!”

众人听说探花也在,忙纷纷看去,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被推了出来,那少年喊“我姓商,可不是状元郎!”众人忙又向周遭看去。

商略捋着胡子,叹道:“竟然也是个姓商的,真是同姓不同命。”不等他感慨完,就见傅振鹏、温延棋领着两个报喜的来,不由分说,先将大红花给商略绑在胸口,然后扶着他上马游街。

商略吓了一跳,此时围在榜前的人忙让开,他眯着眼一看,果然一甲头一名就是自己的名字,一时间险些昏厥过去,万幸被傅惊鸿等人用手扶住了。

温延棋低声在商略耳边道:“皇上说了,您老人家为他得罪了太子,要不给你个状元当当,哪一日您老人家出了事,就是他这当皇帝的思虑不周、辜负贤士信赖了。”

商略身为一个庶民,对那九五之尊有敬仰畏惧,却谈不上忠诚,此时听温延棋说出这贴心的话,立时感动得痛哭流涕,伏在马背上不住地拱手叩谢天恩。

“原来是个老头,哪里是状元郎,分明是状元爷爷。”等着看状元郎的人失望地摇头。

傅惊鸿眼瞅着商略春风得意地游了半个京城,将一干士子羡慕得半死,不觉心里也慷慨激昂,心想商略一把年纪,又是那么个出身,尚且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自己还年轻,不过是两次不能做官罢了,急个什么?原本心里算计着皇帝驾崩后叫凌郡王登基才好,此时不由地在心里盼着皇帝长命百岁,连连赞叹皇帝的御人之术。因又怕累着商略这老状元,赶紧叫他下马换了轿子回家去。

商家里人人笑容满面,商阐几兄弟虽落了第,但家里能出状元总是好事,于是忙着招呼过来道喜的亲朋。

直到二更天,才将外人都送走,傅振鹏、傅惊鸿已经跟商家算是一家子骨肉,于是便连带着冯茝兰、商琴两个也在这边帮忙,并未回去。

家宴上,因商略的年纪,自然要说到六十岁才遇到周文王、八十岁才做了宰相的姜太公。

商琴知道傅惊鸿心里羡慕商略,便说:“人家姜太公八十岁才做宰相,算算年纪,爷爷八十岁也能做宰相。至于振鹏哥哥、惊鸿哥哥,想来四十岁就够了。”

傅惊鸿笑道:“幸亏你没说叫我学了姜太公钓鱼去。”一双眼睛灼热地隔着桌子向商琴看去。

商琴呶了呶嘴,便不理他,冷不丁地瞧见冯茝兰幽幽地看她,不由地一哆嗦,心想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73死而复生

有道是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题名天下知。

认识不认识的人纷纷上门,个个带了厚礼,口中以世伯、世叔称呼商略。又有今年同榜的一甲二甲三甲进士上门联络感情。若脸皮厚一些的,竟有要认商略为干爷爷的。

早先退亲的封家也来人了,封太太过来的时候就有些悻悻然,等见了商老太太、商大姑,便坦然了,开口试探了一下,见商家人虽知道他家的难处,却没有再跟封家定亲的意思,于是便也不再提两家有亲的事,只在心里感叹大抵他们封家跟商家没有缘分。

傅惊鸿、商琴跟着劳累了许久,因为傅惊鸿要进宫给皇子们做先生,商琴翻了他的衣裳,觉得都不好,于是重新挑选了一匹群青色棉布,白日里在商家忙完了,回来挑灯领着丫头给傅惊鸿做衣裳。

傅惊鸿连着两次劝她别做,商琴听了,笑说:“你头会子进宫,不将你打扮得好好的,我才睡不着。”

碧阑一边拿着熨斗帮着熨布匹,一边笑道:“也不能太好了,不然被公主看上了怎么办?”

商琴微笑:“胡说,寻常人家请的坐馆先生都不能见了东家小姐,他进宫,就能见了公主?”看碧阑、朱轩困了,就赶了她们去睡觉,因傅惊鸿进宫讲学的日子近了,就要连夜替他缝制衣裳。

傅惊鸿在对面坐着,看着商琴在灯下越发显得柔美的脸,又见她眼上睫毛被灯影子拉成,竟有别样的妩媚,又伸手去摸她睫毛,心里暖融融的。

商琴被傅惊鸿一伸手之下吓了一跳,赶紧撵他,“快些去准备吧,奶奶、姑姑在准备送爷爷去琼林宴,我也得多准备准备。”见傅惊鸿不动,就放下针线,拉着他向床上去,将他推到下去就要再去做活。

傅惊鸿猛然拉住商琴的手叫她跌倒在自己身上,两只手摸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她衣衫下那道肚兜带子的突起,不觉又去伸手反复摩挲。

商琴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睡吧,就算不睡,也仔细想一想头回子上课该去讲些什么。”

傅惊鸿被商琴的手摸得舒坦了,等她的手停下,又扯着她的手摸了两下。

商琴会意,便用手在他脸上、胸口上反复抚摸。

“这讲什么,皇上早就给定了。他虽没说,但这些日子要不是人都忙着去看殿试等着选官,朝堂上早闹起来了。太子是铁了心地想靠海外贸易赚银子,这可是他做了太子后的头样功劳;凌郡王还好,皇上想什么他也想什么;其他文武大臣,只怕过了这会子,有些迂腐的还要闹,不是不许贸易,就是不许操练许多水军。我头会子去教书,定有皇子们为难我,等我就将贸易、水军的利害说一说。”傅惊鸿打了个哈欠,隐隐有些兴奋,“你给我缝制了布衣,兴许皇上看我没锦缎穿,就赏赐我一身官袍呢?”

商琴笑道:“我虽没面过圣,但我想,爷爷那样的老人有些才干的皇上都十分爱惜,更何况你这样锐意进取的青年?他不肯叫你此时做官,怕是因为你的念头太过‘与众不同’。比如当今富贵人家锦衣玉食,却是不肯将追名逐利的事挂在嘴上的,你一样样将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兴家的法子都写在《民生十要》上,可不显得你为人市侩?庸俗?也难怪上古传下来的东西只有诗词骚赋,那些引人向往的木牛流马却不见踪影。他们是阳春白雪盖着的黑泥烂土,偏又不喜欢化掉那层白莹莹的白雪。你跟他们定然不能投契,如今去教皇子们,这多好,你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听你的,自然会跟你投契。”

傅惊鸿被商琴摸得舒坦了,眯着眼睛哈欠连连,困得说不出话,却觉她的话十分有道理——就算没道理,他听着也舒坦,难得有个人不管怎样都信他有大能耐……

商琴等傅惊鸿睡着了,起身拿了茶水擦了擦眼睛,又去暖阁炕上接着给他缝衣裳。

太子府里,太子对着一轮残月,无心睡眠,心里反复地想:父皇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可是见了我,也没有什么笑脸,反而是老五,三天两头被父皇指派这去户部、去兵部,看老五那模样,就像是已经把户部、工部、兵部握在手上了;可笑老五还不知道,商家、傅惊鸿都被父皇拉拢去了,如今还不知他们算是父皇的人,还是老五的人。

长吁短叹个没完,正要回房歇息,不觉听到那一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太监正要去问,太子挥手令小太监停下,亲自无声地向那声音靠近,只见太子府小花园假山后传来一声尖尖的诡异的腔调:“你爹娘死了,你莫忘了,宫外还有个养了你十几年的大伯娘,老子日日都能出宫,一句话下去,替我弄死你大伯娘的多的是。”

又有一女子饮泣。

太子咳嗽一声,“出来。”

话音落下,又听到悉悉索索整理衣裳的声音,然后就见一小太监、一宫女心惊胆颤地过来。

太子将两人看了一眼,猜到定是这小太监没了男人的玩意还想着弄女人,不耐烦管,只叫身边太监将两人拉去处置了,背着手来回转了转,忽地想是了,傅惊鸿、傅振鹏无父无母,未必没有个帮扶、教养他们的亲戚,或是大伯娘或是婶娘,总是对他们有恩的人,要能找到,也能辖制傅惊鸿、傅振鹏;要是辖制不了,便怂恿大伯娘、婶娘去状告他们两个不孝,这不孝的罪名,民不告官不纠就罢了,一旦告了,谁也受不住——依着傅惊鸿、傅振鹏所说父母过世的时间看,那时候他们两个那样年幼,要没人帮扶,早死了,这忘恩负义跟孝字混淆在一起,也够呛。思量一会,就趁夜发话:“叫几个谨慎的依着傅振鹏苏州户籍上的地址查一查,看一看,他们老家可有什么亲人恩人没有,实在查不出,就说傅惊鸿两个都做官了,这么一说,肯定有人会出来。”